第113章
李淑貞的聲線柔和,卻十分有力,彷彿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驚世駭俗。
她坐在地上,狼狽地靠著王泰的椅子,仰頭看向陸行舟,繼續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覺得我是個蕩婦,我不知廉恥……這樣的話我已經聽得耳朵都起繭了,我根本不在意。”
“我沒覺得蕩婦、不知廉恥是什麼值得批判的事情,”陸行舟淡淡地說,“你們的罪行不在於背德,而是對他人生命和尊嚴的踐踏。”
“你要為張芳報仇?她可是自殺。”
“雖然是自殺,但她歸根究底是被你們一次次的惡行給逼死的。”
“那又怎樣?”李淑貞輕輕地笑起來,笑聲裏透著惡質的得意和輕蔑,“陸組長,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殺死人償命,騙死人不償命。小泰和我都從來沒有虐待過她,連一句打罵都沒有,那個蠢貨,她是被自己蠢死的。”
陸行舟眼神冷漠地看著她,深沉的眸子中無悲無喜,聽到這話,才露出一絲近似憐憫的神情。
愚蠢的女人,總是將十成十的智慧與手段,用在對另一個愚蠢女人的算計上。
“騙死人確實不償命,甚至還可能無罪釋放。”陸行舟說,看到李淑貞眼中閃爍的僥倖之色,無情地打破她的幻象:“但那是人界的法律,你們用了惡魔的邪術,要上的可是審魔法庭。”
“不,不可能!”李淑貞搖頭,急道,“我是人類,自然遵循人界法律,怎麼會上審魔法庭?再說,這件事是家庭糾紛,我只要把一切責任都包攬下來,小泰什麼責任都不用負的,他是受害人家屬,只要他出面說原諒我,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去你媽的家庭糾紛!”陸行舟手一揮,骨鞭從掌心飛出,纏著李淑貞的脖子將她拽到面前,冷冷道:“審魔法庭上,人、妖、鬼,三界法官合議,陪審團投票表決,用你那一套惡理來狡辯一個試試?”
冰涼的手銬落在腕上,李淑貞突然掙扎起來,嚷嚷:“不行,你不能抓我,張芳是自殺的,跟我沒有關係!你沒有證據證明我用了邪術,我們只是普通的婆媳不和,我給她吃骨灰只是為了故意噁心她……”
“沒有證據?”陸行舟嗤了一聲,“玄珠苑52號,那兩個永遠不能走出別墅的小鬼就是證據!”
“什麼?”李淑貞猛地一震,“你說什麼?”
一直在椅子中萎頓不振的王泰也抬起頭來,驚愕地看向陸行舟。
陸行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你們的邪術成功了,雖然張芳及時墮胎,但鬼嬰已經被邪術引來,只可惜,因為父母的錯誤,他們沒能正常出生,靈魂被困在別墅中,永遠見不得天日。”
“成功了……”李淑貞面如死灰,刹那間彷彿衰老了十歲,她痛苦地捂著臉,腕上的手銬發出刺耳的撞擊聲,她哭泣著,喃喃說,“他們沒走,他們一直在我身邊……”
王泰抬起手——剛才李淑貞撲過來的時候蹭掉黃符,讓他的定身失效了——他慢慢搓著臉,好像在努力消化這個令他震驚的消息。
陸行舟漠然地看著他。
王泰狠狠抹了把臉,抬起頭:“陸組長,我能見見他們嗎?”
“不能。”
“求求你,陸組長。”李淑貞一掃剛才的倡狂,帶著手銬的雙手一把抓向陸行舟的手。
石飲羽手指一動,一道氣箭擊在她的手上,疼得她一聲慘叫,被強大衝擊震得摔倒在地。
“不要打她!”王泰撲過去,扶起她,“你怎麼樣?”
“我沒事。”李淑貞抽泣著,連滾帶爬地起來,跪著去抓陸行舟的腿,“陸組長,求求你……”
又一道氣箭擊在她的手上,打得她再次摔倒。
陸行舟看向石飲羽:“別鬧。”
“我不喜歡她的髒手碰你。”石飲羽懶洋洋地說。
李淑貞不敢再去碰陸行舟,狼狽地坐在地上,哀求:“求求你讓我見一見他們,見一見我的孩子。”
“放過他們吧。”陸行舟淡淡地說,“那兩個鬼嬰已經在別墅中困了七年,夠可憐了,不應該再跟你們產生牽連,毀他們的前程。”
王泰痛苦地說:“可是,他們是我們的孩子,是龍鳳胎,你知道龍鳳胎的幾率有多低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們不配做他們的父母。”
“陸組長,”李淑貞猛抬頭,惡狠狠地瞪著陸行舟,眼中悲痛欲絕,又充滿瘋狂的恨意,“事情沒發生在你的身上,你高高在上、指點江山,你不過是幸運而已!”
石飲羽聽她言語間有冒犯,臉色一沉,剛要動手懲戒,被陸行舟輕輕按住,他轉頭看去。
陸行舟看著李淑貞,覺得她的話有點意思:“我……幸運?”
“你知道被詛咒的滋味嗎?你知道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是什麼滋味嗎?你知道日日夜夜都活在明知是錯的痛苦中,卻控制不住還要一錯再錯的滋味嗎?”
陸行舟輕哼一聲,剛要說話,聽到旁邊傳來石飲羽高高在上的冷漠聲音。
“我知道。”
李淑貞驚愕地看向他。
石飲羽目光掃過地上這兩個渾身狼狽的人,緩緩地笑了起來:“你說的這些滋味我都知道,我比你知道的更多。但……有些事,錯得離譜,驚世駭俗,是只有強者才能做的。背德的愛、逆天的罪,任誰做來都傷天害理,但強者自己就是天理,而普通人,活得像螻蟻一樣,不但沒有驚世駭俗的資格,還會讓自己成為一個笑話。”
“成為一個笑話……”王泰重複著他的話。
“不錯,”石飲羽居高臨下地嘲道,“天亮之後,你將成為全白鄴市的笑話,沒有人關心你們的愛情有多感人,只會談論你腦子進了多少水,愛上自己的母親。”
王泰惱怒:“她不但是我的母親,還是我的女神,她……”
“停。”石飲羽打斷他,邪氣地笑道,“說實話,我也不關心。”
王泰怔怔地看著他輕蔑的笑容,痛不欲生地捂住臉,過了不知道多久,他狠狠地抽泣了一聲,突然站了起來,不管不顧地沖向落地窗,撞開玻璃跳了下去。
然而預想中的解脫沒有到來。
在他跳窗的一瞬間,陸行舟揮出骨鞭,纏著王泰的手腕將他拽了回來,下一秒,銀亮的手銬代替骨鞭,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作為一切的始作俑者,你想一了百了?”陸行舟提著他的領子,死死盯著他的眼睛,磨牙道,“不讓你上審魔法庭去接受審判,我怎麼告慰張芳那顆被你傷得千瘡百孔的心?”
王泰母子逼死妻子之事,一經公佈便引起軒然大波,社交網路上的話題度直接空降榜首,有人扒出王泰母子的帳號,憤怒的線民蜂擁而至,流量大到把平臺伺服器都給罵癱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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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墅中,陸行舟將判決書逐條解釋給張芳聽,還沒解釋完,張芳就打斷他:“別讀了,我不想再聽。”
“好吧,”陸行舟收起判決書,“他們母子將在牢中度過餘生,死後到了冥府,一定會被判官嚴懲,你可以放心了。”
張芳坐在椅子上,捂著臉,很久很久才低聲說:“他有對我說什麼嗎?”
陸行舟眼神淡淡地看著她,沉默。
張芳看到他這個反應,便已然知道了,她悽楚地搖搖頭,過了一會兒,還是不死心,又問:“難道……他……他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嗎?他連一句道歉都沒有嗎?”
陸行舟還是沉默。
王泰在面對審判時極盡狡辯之能事,說自己被陷害,說自己毫不知情,說自己絕沒有犯法……他說了成噸的話,唯獨沒有一句道歉。
陸行舟沉默地看著這個化作惡鬼仍然不死心的傻姑娘,很想告訴她:醒醒吧,事已至此,是人是狗仍然看不分清嗎?
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終究還是忍不下心。
石飲羽卻沒有這麼仁慈,涼涼地笑了起來:“他沒有道歉。”
“你說什麼?”張芳看向他。
石飲羽:“他沒有道歉,從頭到尾,他都不認為自己對不起你。”
“不……”張芳眼淚奪眶而出,“為什麼?我那麼愛他,他為什麼?上天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
石飲羽聳聳肩:“大約上天就是這麼操蛋吧。”
“不是上天對你殘忍,”陸行舟道,“是你辜負了上天。”
張芳滿臉是淚,茫然地看著他。
陸行舟緩緩說:“上天讓你經歷背叛、遭受挫折、遇到傷害,希望你及時止損,踩著自己的傷口,走到能光芒萬丈的地方,而不是讓你縮在牢籠裏,放棄自我、搖尾乞憐,將自己尚未癒合的傷口主動送到別人的屠刀下,祈禱他大發善心,放你一馬。”
張芳怔怔地聽著他的話,淚水順著臉頰流淌,過了很久,她喃喃道:“你說得沒錯,當初有個仁波切也勸我離開他,我還罵了他,王泰說他長得色眯眯,一看就不是好人樣,把他打了一頓,轟出門……是我眼瞎,好人壞人都看不出來。”
陸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