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陸行舟不動聲色地籲出一口氣,看著石飲羽笑道:“幻境裏看到了什麼?”
“當然是看到了你啊。”石飲羽點了點他的鼻尖,眉梢眼角俱是難以掩飾的春情。
讓陸行舟不由得開始懷疑他幻境中的自己到底幹了什麼。
石飲羽唇角勾起一抹壞笑。
陸行舟一看他這模樣,心頭頓叫不好,想堵住他的嘴:“哎你……”
卻見石飲羽傾身上前,一手捂住黃太吉的雙耳,另一隻手摟著陸行舟的脖子,湊到他的耳邊,輕笑著說:“愛妻的腰好軟,扭起來好……”
“閉嘴吧你。”陸行舟冷冷地打斷他:就知道你這廝的幻境是80禁的!
石飲羽在他耳垂上親了一下,後撤離開。
黃太吉:“你們剛才在說什麼?為什麼捂我耳朵?”
“少貓不宜。”石飲羽貌似在幻境中度過一段歡愉至極的時光,心情大好,還順手揉了一把黃太吉的貓腦袋。
“你怎麼出來了?”陸行舟面無表情地問,“那麼軟的腰,沒把你爽死在裏面?”
“!!!”黃太吉兩爪捂住耳朵:果然少貓不宜。
石飲羽笑眯眯:“當著孩子呢,這麼口無遮攔的!幻境再爽也終究是幻境,我們現實中感情夠好,幻境就困不住我,更何況,也並沒有比現實中爽多少啦。”
陸行舟笑起來。
石飲羽拉起他的手:“這個巷子也不過爾爾,走,往前去看看。”
“嗯。”陸行舟隨著他往前走去,無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不由得一怔。
石飲羽:“怎麼了?”
陸行舟停住腳,轉身看向背後。
石飲羽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見不遠處的雪幕後面,立著一個瘦骨嶙峋的影子,上身是人形,下身是一條蜿蜒的蛇尾。
陸行舟喃喃道:“修蛇……”
“那是修蛇?”石飲羽詫異地問,“他從你體內出來了?”
“出來了……”陸行舟木然地說,心中充斥著極致的忐忑,讓他胸腔劇烈起伏,脹得呼吸都疼了。
石飲羽抬手捏住陸行舟的手腕,二指搭脈,一會兒後放下心來:“一切如常。”
陸行舟心頭一動,轉臉看著石飲羽的臉,只覺豐神俊逸、俊美無儔,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石飲羽笑問:“這麼看我做什麼?”
“我還是這麼喜歡你……”陸行舟輕聲說,心頭突然湧起巨大的喜悅,好像突然得到了一件本以為必然會失去的寶物一般。
石飲羽:“說的什麼話,難道你還會不再這麼喜歡我嗎?”
“不會。”陸行舟忍不住露出笑容,笑容越來越大,燦爛而又舒暢,爽快地大笑了一聲,重複道,“不會。我一直都這麼喜歡你,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歡。”
旁邊傳來一陣窸窣聲,修蛇在積雪上蜿蜒而來,雪片落滿他的長髮,濃密的睫毛上結了一層晶瑩的白霜。
他輕聲道:“行舟,我要走了。”
陸行舟:“去哪里?”
“東海。”
“你要化龍了?”
修蛇搖頭:“是哥哥要化龍了,我們當年作惡頗多,雷劫不好渡,我要去助他一臂之力。”
陸行舟:“你能替他擋天雷?”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不能?”修蛇解開衣領,露出胸前一個大洞,笑道,“承你千年照拂,你要的東西,我留給你,你可以繼續愛他,再也不用擔心失去。”
陸行舟:“你的妖心……那你怎麼愛巴蟒?”
修蛇:“他是我哥哥,我自然愛他,這是溶於骨血的血脈親情,此番渡劫成功,他便是神龍,神不需要有感情,你比誰都清楚,不是嗎。”
陸行舟:“你甘心?”
“甘之如飴。”修蛇說著,轉身走進遮天蔽日的大雪中,平淡的聲音從雪幕之後傳來:“行舟,愛是付出,不計得失、不講道理。”
雪片簌簌落下,遮擋住地上細長的滑痕,平整如初。
石飲羽拉著陸行舟的手:“他走了。”
“他去完成他千年前的執念了,”陸行舟道,“我羡慕他。”
石飲羽:“這也是你當年沒有殺他的原因?”
“算是吧。”陸行舟點頭,“我那時無情無趣,好奇他和巴蟒能互相為對方賭上性命的感情。”
石飲羽:“現在呢?”
“現在,我也有了這樣的感情。”
石飲羽看著他笑起來。
陸行舟跟他一起笑,攥緊他的手指,突然用力,一把將他拉進懷中,兩人在雪中親吻。
“行舟,行舟……”
石飲羽陰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陸行舟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石飲羽,他的眼眸中溫柔似水,都是濃得化不開的迷戀。
兩人對視一笑,再次纏綿地接吻。
“行舟!”
石飲羽的聲音充滿急躁。
陸行舟微微遲疑,心下騰起一絲不安,想要停下接吻,卻被石飲羽一把按住後頸,更加熱情地親吻起來。
“行舟!!!”
隨著石飲羽一聲厲喝,陸行舟猛地皺眉,感覺到一股極為霸道的力量衝擊過來,他一把抱住石飲羽,靈活地一閃,躲過不知從什麼地方擊來的黑色氣浪。
氣浪淩厲難擋,擦著他的耳尖過去,重重擊在滿地的積雪上,雪浪轟地爆開,漫天飛雪四射。
陸行舟護住石飲羽,俐落地一個轉身,數十張黑色符紙飛射而出,擊向四面八方。
“啊!!!”一聲尖利的慘叫,“石叔!!!”
陸行舟心頭一痛,低頭看向石飲羽:“你沒事吧?”
石飲羽躺在雪裏,死死盯著他的耳朵。
“怎麼了?”陸行舟一動,耳尖傷口處掉落一滴鮮血,正巧滴在石飲羽的臉上。
陸行舟失笑,伸手擦去。
指尖碰到他皮膚的前一秒,猛地怔住,只見血滴從石飲羽的臉上滲了下去,穿過他的頭顱,直直掉落在了下面的雪地裏。
石飲羽的身體變得透明。
“阿羽!”陸行舟伸手去摸,指尖穿過身體,碰到冰冷的雪花。
石飲羽消失了。
陸行舟頭嗡地一聲,眼前花了起來,他倉皇地爬起來,只見四下白茫茫一片,沒有石飲羽,沒有纏綿溫情,只有寂靜無聲的雪夜……
“阿羽!!!”陸行舟淒厲地叫了一聲。
“我在這裏。”石飲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陸行舟猛地回頭,見到眼前簌簌落下的雪片中,有一團似有似無的魔氣,正在無定型地飄動著。
“阿羽?”陸行舟伸出手。
“是我。”魔氣纏在他的指尖。
陸行舟用指甲劃破指尖,蘊含著惡魔之力的血珠滲了出來,魔氣聚在他的傷口處,貪婪地吸去惡魔之力。
一個人形漸漸出現。
陸行舟:“我還在幻境。”
“是啊。”石飲羽無奈地說,努力凝聚了片刻,人形依然模模糊糊。
陸行舟想要割開手腕上的血管,釋放更多魔血,卻被石飲羽制止:“夠了,不用了。”
“你的人形……”
“別再讓我看到你流血。”石飲羽笑了一聲。
陸行舟卻感受到他溫和聲音裏掩飾不住的一絲煩躁。
石飲羽拉住陸行舟的手指,問:“你在幻境中看到了誰?”
陸行舟沉默了片刻,輕聲道:“修蛇。”
“媽的,居然不是我!”石飲羽咒駡了一聲。
陸行舟不由得輕鬆了起來:“也有你,我們擁抱,還有接吻,你把我摟在懷裏……”
“別寫黃文,有個煩人的毛崽子在旁邊。”
哦,少貓不宜。
石飲羽:“修蛇滾哪兒去了?”
“走了。”
“哪個方向?”
陸行舟指向修蛇消失的地方。
石飲羽拉著他往那個方向走去。
走了幾十米,陸行舟突然從雪幕中看到修蛇的背影:“他在那裏。”
“好。”石飲羽笑了一聲,放開陸行舟的手指。
陸行舟:“哎?”
卻見身邊那個模糊的人影忽地變回魔氣,凝成一股濃黑的氣浪,如離弦之箭,既快又狠地射向那個背影。
“不!你……”陸行舟失聲驚叫。
修蛇回過身來,看到他們,剛要說話,突然一僵,露出驚恐的神情。
下一秒,霸道的氣浪重重擊在他的身上。
陸行舟:“阿羽!”
修蛇對著陸行舟,張了張嘴,話音尚未說出口,身影轟然分解,化作紛飛的雪粉,消失在空中。
天地崩塌。
陸行舟驀地睜開眼睛,大汗淋漓,渾身冰冷,眼神直直地看著前方,他們已經離開深巷,正處在一個黑黢黢的屋子裏。
外面的雪光從窗子映入,黃太吉一雙貓眼泛著明亮的綠光。
“行舟,行舟,”石飲羽拍了拍他的臉,“你怎麼樣?”
陸行舟眼球動了一下,回過神來,裹緊大衣,搖頭:“我沒事,多虧我把我救出來。”
石飲羽的手伸進他衣服裏摸了一把,發現他滿背冷汗:“這幻境不知道是誰佈置的,厲害得很。”
“連環幻境,”陸行舟歎一聲氣,“我從第一重幻境裏醒來時,還以為輕鬆破掉幻境了,沒想到卻是掉進了下一重。”
“你思慮太重了。”石飲羽脫下大衣披在他身上。
陸行舟推辭:“你別凍著。”
石飲羽:“我不冷,你穿著吧,一身汗,萬一感冒還不是要我照顧?”
陸行舟笑了一下,揪住大衣領口,餘光突然掃到一絲異樣,低頭看去,發現石飲羽的大衣肩頭破了個口子,像是被暴力擊中的樣子。
“怎麼回事?你受傷了?”陸行舟拉住石飲羽的手臂,檢查他肩膀。
石飲羽:“沒事。”
黃太吉插嘴:“你自己的符咒都不認識了。”
陸行舟想起剛才困在幻境中的時候,以為遇襲,往四面八方發射了一把符紙,沒想到傷到了石飲羽。
“我真沒事,別擔心。”石飲羽說著,從口袋裏摸出黃太吉,粗暴的揉成一團,塞進陸行舟胸口,沒好氣道,“就你話多!”
黃太吉:“哎,溫柔點……”
“我的溫柔是給你的?”石飲羽嗆道,拍拍他的腦袋,“發熱。”
黃太吉怒:“你當我是暖寶寶???”
石飲羽冷下臉:“快點!”
“哦。”黃太吉能屈能伸,雙爪握拳,渾身肥肉狂抖,努力提高產熱。
陸行舟揣著熱乎乎的黃太吉,感覺身體逐漸溫暖過來,他看著石飲羽,突然道:“你親我一下。”
“咦?這麼主動?”石飲羽笑著湊過去,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陸行舟舔舔唇上的濕痕,若有所思:“這樣好像也沒法證明我已經離開幻境了。”
“用你的骨鞭抽我一下,”石飲羽道,“幻境中一切都是幻覺,不存在的,如果你打到實體,那就說明已經離開幻境。”
陸行舟:“我怎麼捨得?”
“嗚哇!”石飲羽幸福地嗚咽一聲,兩頰浮起可疑的緋紅。
“……”陸行舟盯著他的臉頰:這特麼到底是幻境還不是幻境?迄今為止的幻境都是溫柔鄉,不至於出現如此恐怖的場景,可如果這不是幻境……現實中出現這一幕就更加恐怖了好嗎???
骨鞭果斷出手。
石飲羽一個空翻,閃過呼嘯而過的鞭影,驚道:“你幹什麼?”
陸行舟:“我測試一下這是不是幻境,感覺你好像被魂穿了。”
“開個玩笑,別鬧!”石飲羽的臉色恢復正常,拉著陸行舟的手腕道,“這就是連環幻境的可怕之處——即使你已經離開幻境,卻依然疑神疑鬼,不停地懷疑自己是否掉入了下一重,它摧毀的,是人對現實的信任。”
“嗯。”陸行舟點頭,仰臉打量頭頂的屋子,“我們這是在哪里?”
石飲羽:“這可能就是佈置幻境的那個人想要藏住的地方,幻境是阻擋外人進入的手段,也是進入這裏的必經之路,從幻境中出來,就是這裏了。”
陸行舟:“找到阿藏了嗎?”
石飲羽搖頭。
黃太吉:“我晚上就是在這裏醒來,怎麼都找不到阿藏哥哥,只好回去找你們。”
“你做得對。”陸行舟揉揉他的腦袋,燃起那落迦火,借著火光在屋子裏轉了一圈,發現這只是個普通的宮苑,破敗、衰落,比之前的夏夷殿還要荒涼,在妖王宮九千多間宮殿中毫不起眼。
他向門外走去,外面是個小小的院子,院子中有一棵乾枯的老樹。
石飲羽指腹摩挲著樹幹上的花紋:“是梧桐。”
“鳳凰棲于梧桐,”陸行舟道,“這院子八成跟西陵氏有關。”
黃太吉從他懷裏蹦出來,跳到樹上,沿著樹枝爬到頂端又爬下來,到處動著鼻子,想聞到唐二藏的味道。
爬上爬下三番,黃太吉失望地一屁股坐在樹梢上歎氣:“阿藏哥哥到底被困在哪里了呢?”
陸行舟伸手:“下來吧。”
黃太吉往他懷裏跳去,空中突然聞到一絲極淡的味道,淩空一個帥氣的轉身,頓時失去平衡感,頭朝下栽進雪裏,慘叫:“啊啊啊啊啊……”
陸行舟+石飲羽:“……”
地上積雪塌陷,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坑,竟然是一個井,井口之前被積雪覆蓋,所以大家一時都沒有發現。
陸行舟趴在井口喊了一聲:“阿吉?”
黃太吉的慘叫聲從井底傳來:“啊啊救我啊啊啊……媽……”
“還活著。”石飲羽放下心來。
陸行舟解釋:“因為他肥肉多,抗震、減壓,一時半會兒摔不死。”
“哈哈哈……”石飲羽大笑。
井底的黃太吉抓狂:“你們在笑???”
“沒笑,是風聲。”陸行舟睜眼說瞎話,拿出骨鞭,“我把鞭子放下去,你抓著鞭梢,我們拉你上來。”
“哦,好。”黃太吉仰著臉,急切地等待著上方放下來的骨鞭,鼻尖突然動了動,驚道,“這裏有阿藏哥哥的味道!”
“阿藏也掉下去了嗎?”陸行舟說著,讓鞭梢上燃起一小朵那落迦火,照亮井下方寸之地,“你找找看,他沒你肥肉多,是不是摔暈了。”
“你真討厭。”黃太吉嘟囔,借著火光在井底找了一圈,突然倒吸一口冷氣,“這裏有個通道。”
“你先別動,等我們下去。”
陸行舟和石飲羽一前一後跳下井底,黃太吉已經等不及地往通道裏跑去,二人緊追其後。
通道僅容一人通過,高度大約有一米八,陸行舟和石飲羽微微弓著腰,才能防止撞到腦袋。
跑了幾百米,陸行舟開始大罵:“這特麼誰設計的通道?老子腰快斷了!”
“會不會是西陵簫?”石飲羽道,“這高度對男人來說略矮,但對一個女人來說卻正合適。”
前方一個石門擋住去路。
石門下方,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黃太吉尖叫起來:“阿藏哥哥!!!”
藏狐虛弱地抬起頭:“咦?”
“你沒事吧?”陸行舟抱起他,“可憐的,都變回原形了。”
藏狐:“我跟胖子玩的時候一直是原形。”
黃太吉咆哮:“誰是胖子!!!”
藏狐改口:“矮子。”
“好可惡!醜狐狸!”黃太吉憤怒地抓陸行舟的褲腿往上爬,“早知道就不帶大家來救你了!”
藏狐:“多謝啦,嘻嘻。”
黃太吉艱難地爬到陸行舟胸前,摸出一顆奶糖,塞進藏狐嘴裏,惡狠狠道:“餓死你!”
藏狐含著甜滋滋的奶糖,眼圈有點發熱。
石飲羽捏了捏藏狐渾身的骨骼:“前肢骨折了,體溫也有點低,在雪裏凍壞了。”
“凍壞?”黃太吉嘲道,“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高原生物!”
藏狐兩眼望天:“白鄴市太暖和,還沒來得及換毛,誰知道妖王城這麼冷,我已經在努力換毛了!”
黃太吉:“我也沒換毛啊,怎麼就沒事?”
藏狐:“有你那一身肥肉誰還換毛?”
黃太吉:“啊啊啊啊你侮辱我!!!”
“都他媽閉嘴,你們吵得我頭疼。”陸行舟想給這兩個貨都貼上禁言符,輸了點妖力給藏狐,“感覺好些了嗎?”
“呵!”藏狐籲出一口氣,“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