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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遍修真界》第260章
第260章 復仇

  當謝春殘吐出那句話的同時,一條通體如玉的雪白小蛇蜿蜒順著洛九江袍角爬上。

  洛九江隨手把它纏在指間,只見這條小蛇蛇頭上有個胭脂記,殷紅如血,像是一滴流淚的眼,正如同積年舊仇恨一樣刺目。

  而作為對舊事毫不知情的外人,滿堂賓客,此時此刻無不目瞪口呆。

  事態一波三折,先是玄武的人暗算了會場大半賓客,然後白虎就英明神武地站了出來。在座眾人本以為這就是事情的終結,豈料到靈蛇少主居然也不甘寂寞,在其中插了一腳。

  如今的情況已經混亂不堪,實在讓人分不清誰對誰錯、孰是孰非,更讓他們這些牆頭草拿不准究竟應該站誰比較好。

  黃綺冰冷幽深的蛇瞳朝著會場的方向轉了轉,無機質的一雙碧眼將所有身影映入眼底,只在掃到洛九江方向的時候稍稍低頭,以示謙恭。

  洛九江朝她點了點頭。

  時間再往回撥動,回到三天前的那個下午。

  那時候洛九江剛受了董雙玉的提醒,在七叉鳥鳴的引路聲中,發現了白鶴州派十八宗子做下的手腳。

  而且由於多逗留了一會兒,他們還親眼看著白虎主的另一個弟子,是怎麼背後悄悄把埋下的藥粉減半的。

  眼看白虎主要在這場宴席上唱大戲,洛九江當然不會錯過這天賜良機。

  在回到那間五角小院以後,寒千嶺去調遣自己帶來的神龍界心腹,洛九江也找上了橙紗黃綺。

  他問這一對冷血的姐妹花,倘若他要在三日後的宴席上把白虎宗主力一網打盡,當眾強殺白鶴州,她們有沒有方法?

  這本來只是隨口一問,洛九江自己都覺得難為人,沒想到這二蛇竟然真的有。

  橙紗第一時間就把目光投向黃綺,而黃綺則平靜問他:“少主要我換個地方睡覺嗎?”

  洛九江:“啊?”

  還是橙紗加以解釋,洛九江才真正明白,他的師父將怎樣一個強力的得力助手派到他的身邊,來保護他的安危。

  作為巨蟒,黃綺是一條鎮界之蛇。

  這句話的意思是,當初身在靈蛇界時,洛九江之所以一直沒能看到黃綺,是因為對方一直都躺在主殿的地底下。

  她化作原型,伸展開蛇軀,將靈蛇界最重要的內城用軀體圍住,一半作為忠誠的捍守者,一半兒作為靈蛇界的定海針。

  而且不止靈蛇界的時光,倘若能把時間推回七島時,洛九江就會發現,黃綺同樣也在玳瑁島底下潛伏著。

  少年洛九江每次踏進悲雪園前,都要從這條巨蟒的三角腦袋上踩過。

  只是那時他修為不夠,不知道天天踏過的門檻之下,實際上正對著一張大張的血盆蟒口,只要枕霜流心意一動……

  倘若他知道這事,肯定不會跨門檻走進來,保證天天在大門口三丈之外就撐杆跳不可。

  而且除此之外,黃綺的蛇腹中,鱗片下,無一不潛藏著無數蛇種。只要稍加培育,各個都是毒性上上的暗殺利器。

  在橙紗的解釋之下,洛九江終於明白,為什麼黃綺每天都在睡覺而他師父竟然忍得,為什麼黃綺會被稱為鎮界之蛇。

  她是一條行走的巨大殺器,不是關鍵時刻絕不會被擅動。然而枕霜流就這麼輕易地把她派了出來,讓她跟在洛九江身邊,寸步不離。

  足可見洛九江前兩次的銷聲匿跡,究竟讓他的師父埋下了多大的心結。

  洛九江在聽了橙紗對於黃綺能力的敍述之後,沉思片刻,終於鄭重對黃綺囑託了一句“辛苦”。

  一直彷彿睡不醒,兩片眼皮時時粘著的黃綺,那一天的態度分外認真冷靜。她問洛九江:“少主想要什麼結果?”

  洛九江堅決道:“我要白鶴州死。”

  倘若謝春殘不能殺他,那洛九江必殺他。倘若洛九江也沒能了結他的性命,寒千嶺也不會袖手旁觀。

  這十六年前便銘刻下的累世冤仇,必當在今日得報,天道冥冥的見證之下,終將這段血色舊痕蜿蜒至復仇的盡頭。

  ……

  白鶴州事前幾番考量,計算了賓客反應,擊殺第八宗子時的錯漏,卻萬萬沒料到能有謝春殘橫來一筆,讓事情發展成如此變故。

  他抬頭看向謝春殘的方向,這灰袍的青年在枝梢高立,姿態漠然又清瘦,倒比白鶴州更像一隻出塵的鶴。

  心念電轉之間,白鶴州仍然維持了自己身為白虎宗主的風度。他背過手去,沉吟道:“聽起來,你對我似乎有些誤會。白某一生堂堂正正,你若有所疑問,不如下來同我對質。”

  謝春殘聞言,登時仰頭狂笑!

  他今日方知道,當一個人沒臉沒皮的境界登峰造極之際,該是何等的道貌岸然。

  “你要對質?”謝春殘良久才止住自己近乎瘋狂的大笑,他右袖抬起,拭去了眼尾被荒唐出來的笑淚,冷聲道:“何必對質呢,還是我直接給你個明白吧。”

  他這句話一共十六個字,第五個字碾在唇齒之間時,被他負在背後的那張血色勁弓已轉握在手,當講到第十個字時,謝春殘殘缺的左臂一揚,空蕩蕩的袖管緊緊纏住弓背,一隻雪白羽箭儼然上弦。

  透過黃綺放出的鬱鬱毒霧,白鶴州看到那灰衫青年的唇角邪異地一挑,近乎扭曲般在面容上凝固了一個兇狠的弧度。

  甚至不足一個眨眼,幾乎只是一個念頭擦過的工夫,謝春殘右手閃電般像空中一撒,某張紅幡被他放出,只在半空中飄搖一瞬,便被脫弦而出的長箭摜透,奪地一聲,深深釘在會場大殿的牌匾之上,入木三分。

  這一箭何其迅疾,何其淩厲,直在空中卷起一陣刮得人面孔生疼的勁風。就連那暗色的毒霧都被這一箭箭風掃出一片空白,彷彿白羽箭尾後拖曳出的一條玉帶。

  也正是由於這無意中打掃了遮目毒霧的一箭,才讓眾人看清了那紅幡的內容。

  儼然是一個偌大的“鬥”字。

  “白虎主親筆?”謝春殘無不嘲弄地問道,“怎麼恰恰就是我謝氏的書祈?”

  有人認出了那紅幡來歷,不由驚叫起來,原來謝春殘竟然摘了白虎主在比鬥場留下的墨寶。

  不容白虎主狡辯或反駁,謝春殘步步緊逼,他厲聲質問道:“白鶴州,你下令滅我謝氏滿門之際,可曾想過我祖父把書祈相托之誼?你命人把我送入饕餮死地以絕後患的時候,想沒想過有我從地獄爬回來的今日?”

  謝氏書祈當年聞名界外,而偌大一個氏族驟然覆滅的舊故事,在當初也引起了了好一番的歎息。

  十六年很長,長得足夠讓謝氏族地改轍易弦。那些血與火曾經留下的痕跡,都被仇人洗刷抹去,再用金玉的地磚覆蓋其上,橫看豎看,都只有一派富麗堂皇。

  可十六年也沒有那麼長,至少還不足以磨滅許多人對謝家的舊記憶。

  至少在謝春殘的提醒之下,不少界主對著那紅幡定睛一看,確實能辨認出那是書祈。

  白鶴州歎了口氣,悲憫道:“謝氏舊事,我也遺憾得很。你父祖同我有故,你也應該是我的侄兒。我白鶴州行事,從來上無愧天,下無愧地……”

  他這話才說到一半,就被謝春殘赤紅著眼嘶聲打斷。

  “白鶴州,你往上看,是我父我母不得瞑目的魂靈罩頂,你往下看,是我謝氏三千餘戶至今未幹的冤血餘跡。你腳踩我謝氏的骨頭,頭頂我謝家滅門的怨氣,俯仰之間,何見天地!”

  講到這裏,謝春殘那張瘦到骨頭支棱的面孔,都變得扭曲而猙獰。他胸口劇烈起伏幾下,如一只大鳥一般,朝著白鶴州俯身撲下。

  如果說他先前在枝頭騰挪時的神氣還如同靈巧雨燕,那此時徑直俯衝的氣勢就宛如鷂子,一雙眼睛已經赤紅充血,整個人也同離弦之箭一般,帶著種同歸於盡,不死不休的孤擲之氣。

  白鶴州皺緊眉頭,目光中極快地閃過一絲厭惡之意。

  他原本腹稿裏還有洋洋灑灑近百字的寬厚勸解,要拿來說給賓客們聽,只是沒想到謝春殘如此沉不住氣。

  ——他倒不想想,殺家滅門的大仇,謝春殘要如何按捺的住?

  匆忙之下,白鶴州只好草草說了一句:“癡兒,你已入魔了。”當做收場。

  但為了把形象維持到底,他終究有所顧忌,只是對著身旁護衛的白虎弟子們揮了揮手,沉聲命令道:“把他擒下來,儘量不要傷到他。”

  謝春殘嘿嘿怪笑了兩聲,右手一晃,指間夾著大把的羽箭,此時盡數上弦。

  他兩眼豔紅到幾乎有血光在其中浸染,因為劇烈的心情波動而目呲欲裂。如此悲憤之下,多少人雙眶之中至少會沾染水光,然而謝春殘的眼睛卻是仍是乾燥而冷峭的。

  從他當初與封雪洛九江分別,全心全意去做他的謝春殘那一日起,他便再不會有淚了。

  或許,非要等到白鶴州死在他的箭下,他眼底才會有血管迸裂,替他流下兩行壓抑了多年的斑斑血淚。

  白虎宗弟子得令,結陣朝著謝春殘的方向沖來。謝春殘向下的速度分毫不減,手指稍稍一鬆,一大把箭就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凜然反擊回去。

  他箭出如雨,箭勢卻狠得像刀。幾乎每一箭都准准地貫穿一個人的咽喉,不曾有半分謬誤。

  “白鶴州!”謝春殘念出自己仇敵的名字,“你千方百計得到書祈,可你永遠不配領悟其中真意。”

  “——最誠心的書祈,應該用血。”

  謝春殘一咬舌尖,一道血箭被他自口中噴出,恰好他右手持箭抹過,那顏色就浸透了箭尾白羽。

  他如今只有右手完好,行事多有不便,卻不妨礙動作俐落。

  也許那場面早在他心裏推演過百回千回。

  謝春殘就勢咬住箭杆,五指迅疾在白羽箭尾一掠而過,僅僅一觸之間,那箭尾大片地沾上了他舌尖鮮血的顏色。

  這只長箭被他搭上弓弦,有目力格外出眾者看清了箭尾的字,儼然是一個淋漓的“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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