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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遍修真界》第245章
第245章 絕代竹笛

  幽篁之中,一片清雅蕭肅。在夕照晚風吹拂之下,筆挺的竹子枝幹簌簌作響,偶爾風力稍大些,就有小兒巴掌大的竹葉被從枝端吹落,其上猶帶蒼翠綠意。

  在這片竹林的深處,獨結了一個茅草覆頂的方廬。這間廬屋看上去質樸簡陋,實際坐臥在半個書院的風水中心,竹林簇擁時時風生,旁邊蜿蜒一條天然清溪,底部小石一眼可見,謂之水起。

  而倘若進入這簡陋的廬屋裏,就能見到其中陳列了名貴樂器若干。金玉竹石的笛簫尺八足足掛滿了一面牆壁,各種瑤琴月琴柳琴箜篌等絲絃樂器也在四角擺放。從安置樂器的屋子再往裏一間,就能見到如今正閉著雙眼,端坐蒲團之上的青衣人。

  在青龍書院的竹林,青龍書院的最中心,接受了老青龍遺產的異種,除了公儀竹之外,哪里還有別人呢。

  他這竹廬看似單薄落魄,近乎於幕天席地,無遮無掩,只有一座不高的後山為倚靠,連外牆也沒有一面。

  可實際上,這屋子卻居於四位內門長老所居山頭的中心,外側更有藥峰、樂峰、丹峰、符峰、陣峰、戰峰等隱隱成環抱之勢,幾乎扯下來半個書院的人替他護法。

  這樣一處看起來空落落的小房子,足以算得上如今三千世界裏最安全的地方。

  ——然而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麼絕對的安全。

  譬如如今突然出現在公儀竹面前的這個男人,全書院上下也說不準究竟誰見過他。

  他輕而易舉地避開了半個書院的弟子,一直坐鎮峰中護法的長老亦統統沒被他看到眼底。如今已經閉鎖門戶的書院沒能阻止他的進入,而在這人現身後終於發覺,試圖開口警示公儀竹的幾名元嬰長老,還不等張開嘴巴就先被抹了脖子。

  此人闖進書院腹地就如入無人之境,他負著手凝視了公儀竹一會兒,就繞到他背後,一掌抵在公儀竹的背心。

  全部神識都沉入丹田,正煉化青龍道源的公儀竹驀然睜眼,卻已經晚了。

  此時兩人一坐一立,端坐在蒲團上的公儀竹連影子都被背後那個高大的男人遮掩,對方一掌按在他的後心,掌心只是稍吐靈氣,輕而易舉就逼得公儀竹才降服一些的青龍道源在丹田裏造起了反。

  “你……”公儀竹隱約窺得此人墨綠袍袖一角——或者說,根本就不必看衣服顏色,這人的身份本來就呼之欲出,“玄武……”

  “我封界閉關已經有近千載了。”背後那人笑悠悠道,“承蒙各位還記得我。”

  他說話時關於靈氣輸出的掌握依舊很穩,連接壓下公儀竹七次逆流經脈的反沖。每一次輸出的靈氣都恰好抵消公儀竹反擊的力量,絕不多浪費一分。

  他就這樣有條不紊地破壞著公儀竹的渾身經脈,不斷翻騰著激起公儀竹丹田裏的那滴青龍道源,像是打算用公儀竹那巴掌大的丹田來盛裝一座噴發中的暴烈火山。

  在一盞茶的工夫裏,他已經先後破壞了公儀竹身軀的半面經脈,態度不可謂不冷靜,出手不可謂不狠辣。

  然而令人感到荒誕的是,他出口的語氣竟然是帶著點被辜負感的埋怨。

  “囚牛啊囚牛,你為什麼要接青龍老東西的擔子?”玄武歎了口氣,慢悠悠地質問道,“我都已經放你一馬,舍去截殺你的工夫,帶著窮奇和饕餮去挑釁睚眥,你怎麼始終都不領情呢?”

  玄武萬分遺憾地表態道:“歷代囚牛的音樂,我還是很喜歡的。你們就不能如同樂聲一樣清雅風流,表裏如一,做你們清心寡欲的方外之人,不要插這個手嗎?”

  他態度惋惜至此,手下卻是分毫也沒有留情,勁力一吐之間已經截斷公儀竹七條心脈,直逼得公儀竹渾身靈氣在已經斷裂的經脈中暴湧而出,如同失控的洪水般流入渾身血肉,生生逼出公儀竹噴出一口猩紅的心頭血來。

  心脈既斷,原本還勉力支撐的公儀竹徹底失去了對自己靈氣的控制。往上金氣生銳,鋒不能藏,反傷公儀竹雙肺;在下青木失控,根梢俱斷,直摧公儀竹肝膽。

  眨眼之間,公儀竹的五臟六腑就被暴虐失控的靈氣絞成翻滾似的一團。

  玄武是當真惋惜。他痛聲道:“肺氣一泄,金銳橫流,淩然發聲吐字之氣亦不能持久。可惜,太可惜,你從此再也吹不出那樣清新婉轉、悠揚圓潤的竹笛聲了。”

  公儀竹才張口一咳,淅瀝血色就順著他口角不要錢一般地流淌下來,很快就染透了他前胸青衫。公儀竹艱難沙啞道:“這都全是蒙君所賜……”

  玄武聲音沉了一沉,聽起來簡直像是在因為公儀竹這話而難過一樣。停頓片刻,竟然由他寬慰道:“我一向覺得,囚牛一族瑤琴一道的音律造詣遠勝簫笛。笛聲雖被摧折,總還有琴音作為撫慰。”

  這話由誰來說,都不該由他這個加害人張嘴。連公儀竹這種氣度寬宏,風儀如日貫長空的人物都不由得雙目圓睜,唇角斷續的血流湧流的更加洶湧。

  玄武似乎覺得自己已經把公儀竹破壞的差不多了,於是便從容地收了手。此時公儀竹一向筆挺的身姿竟已佝僂如蝦米,若不是玄武還用一隻手扶著他肩頭,只怕整個就要跌倒委頓於地了。

  “你爺爺的笛聲飄逸灑脫,你父親的笛聲清亮悠遠……而今你的笛聲我尚未聽過,也再無緣過耳。公儀一脈的竹笛,從此不復聞矣。”

  玄武長歎口氣,緩緩繞到公儀竹身前,在他面前半蹲下來,面上徒露哀愁之色。但與他感歎悵然的聲音相比,他手上的動作未免太狠毒,太俐落。

  他五指曲扣如爪,連絲毫猶豫也沒有,像是刀切豆腐一樣順利地插進公儀竹丹田,直取那枚已經在公儀竹體內沸反多時的道源。

  公儀竹俊逸的面容上已現死灰之色,他嘴唇被自己的鮮血染得豔紅,卻遮不住底下蒼白到近乎透明的唇色。他整個人都輕微地哆嗦著,感覺到玄武的指爪毫不客氣地在丹田中翻攪,幾乎毀去了自己大半的元嬰基底。

  他終於與玄武正面相對,親眼看清了這個在世人傳言中神秘了一千多年的男人。然而此時此刻,公儀竹的視線都飄忽而不清晰,他只看清了這人唇角邊那抹彷彿嘲弄又好似歉意的笑。

  玄武捏住了那滴青龍道源,十分訝異地說:“原來你早清空了你的坤之道源?”

  “……”

  “你早該告訴我的,若我知道,本不必對你下這樣的重手,那或許還能聽聽你的笛子。”

  “……”

  “好了。”玄武柔聲和公儀竹說話,他收回自己的指爪,那只手直到手腕處都被公儀竹內腑的鮮血鍍上一層淋漓的猩紅。他顧慮到此時公儀竹垂死而渙散的神識,特意提高了音調,“你的囚牛道源,你放在了哪里?”

  公儀竹一言不發,他閉著眼睛,好像整個人都已經死去。

  玄武寬容地笑了笑。

  “好吧,好吧。其實我沒有想拿你開刀。你可以自己留著它,當成我送給與歷代囚牛舊日情誼的禮物。”

  他鬆開自己把持著公儀竹肩頭的手,公儀竹像是一具破敗的木偶一樣,斜斜摔倒在地上。

  草廬的地板乃是木質,彼此之間相互搭連,被公儀竹跌下的力道一震,四角安放的絃樂器同時一顫,聲音輕微而幽清,像是僅鳴了一聲的哀歌前奏。

  玄武把自己沾滿了鮮血的右手抵在心口,他的前襟上頓時印上了一個深色的手印。此時此刻,面對著自己腳邊垂死的公儀竹,他傷懷道:“樂器有靈……”

  他就這樣帶著新鮮的戰利品離開,闖入和消失一樣輕盈迅速,彷彿一個入錯了場又很快發現自己沒有得到邀請的客人。

  而原本蜷縮在地上的公儀竹艱難地睜開了眼睛,他咳出一口血沫,把耳朵緊貼著地板。在是終於確定了玄武的離開後,他動作遲滯地給自己翻了半個身。

  他由側躺改為趴著,然後一蹭一蹭,用他染血的十指,用他承載著空茫視線的頭顱,用他破了一個大洞,至今還在往外淌血的腹部,用他兩條幾乎被廢去全部經脈的膝蓋,一點一點地,往竹廬外爬。

  那個書院裏人人敬仰,人人欽佩,人人豔羨的公儀先生,那個從來折竹踏樂第一風流的公儀先生,現在渾身的汗水和血水混成一團,修為和生命一起從他的身體中流逝。

  他甚至都沒有多餘的力量站起來,只能朝著門口的方向緩緩蠕動,好像一條最卑微的蟲豸。

  他就這樣狼狽地把自己蹭到門口,身後拖開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公儀竹翻過第一個門檻,再翻過第二個。青龍書院的公儀先生一向溫雅近人,連門檻也絕不設得太高,是歡迎眾學子前來造訪的意思。於是此時此刻,這門檻也方便了公儀竹自己,能讓他把下巴墊在被無數人用腳踏過的高處稍作休息。

  他還有一點點的力量,他只有一點點的力量,因此這力氣決不能浪費在站起來的這種小事。

  常人四五步就能走過的路程,公儀竹整整爬了一炷香。

  他終於把大半個身子探到竹廬之外,與外面橫斜於地的四具屍體打了個照面。公儀竹喘息得簡直像一頭牛,他喉嚨裏發出某種破風箱般的聲音,無論誰聽了,也不能辨認出這和那把華麗優美的嗓子出自同一個源頭。

  公儀竹向著後山的方向抬起了手。

  後山藏著一座處理過的望天犼屍體,那東西上附著洛九江的一道刀意,而刀意之中,又殘留著微末的陰陽道源痕跡。

  曾經洛九江把它擺在藥峰之前,後來陰半死嫌它惹來人聲又礙事,為此差點沒把洛九江弄死。洛九江轉而求回公儀先生頭上,公儀竹也就把它收到了自己所在的後山。

  現在他萬分慶倖這座擺柱被他安放在了後山。

  玄武這個人喜怒不定,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改變主意,去而折返,因此公儀竹必須在第一時刻把那座望天犼毀了。

  他得掩蓋其上陰陽道源的痕跡,不能讓洛九江此時就進入玄武的眼目。他需要保護洛九江,保護這個他視為親傳弟子的孩子,保護三千世界中的新血,也保護洛九江背後的枕霜流和滄江。

  哪怕他的所作所為僅僅能給予他們一時半刻的遮掩,那他垂死前的狼狽和卑微,也足夠值得。

  公儀竹艱難地抬起手,他如今的目光已經完全渙散,甚至都不能單憑視力找准那尊望天犼的方向。他把自己的手指緊握成拳,在迴光返照的這一刻感覺變得分外敏銳,他聽到某種類似石質的東西炸裂成粉的碎響。

  “呼……”

  公儀竹吐出一口長氣,右手完全無力地跌下,整個地砸在地上。

  在整個身體都將要騰飛的幻覺之中,公儀竹聽到仙樂齊響,十幾把瑤琴同時彈撥,兩側分列著四張箜篌,絲弦樂裏配著八名長簫的好手,其中自然也不能少了活潑的短笛。

  神智恍惚之間,公儀竹漫無邊際地想道:我好像……再不能吹竹笛了。

  那仙樂之中突然多了一道不和諧的腳步聲,卻是玄武去而複返。

  “我有點後悔了,”玄武直白地說,“你還記得自己把坤之道源放在哪里了嗎,小囚牛?咦?你爬出這麼遠,是要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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