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時間就這樣不緊不慢地走著。
孟正、沈獨清兩個人和王佳韻、顧晶淼組了個四人小隊。思辨社每個月都會安排一場辯論賽,由社團參賽,比賽時間是每個月第二周的周五晚自習。
在雅和高中,每個月的第一周都是月考時間。月考之後的第二周相對來說會比較輕鬆,因此很多社團都習慣將自己的社團活動安排在這一周舉行。
考慮到思辨社的成員不是很多,一個學期下來,每個社員大約能輪到三次比賽任務。孟正四人因為是高一的幹事,因此就被安排在了第一場比賽中。
孟正他們的隊友同樣是高一年級的學生,抽到的辯論題是「順(逆)境更有利於人的成長」。孟正他們抽到了正方觀點,認為順境更有利於人的成長。
因為是校內比賽,辯論題會提前幾天給出。
準備時間說是有一周,但大家作為住校生,這一周不能離開學校,又沒有電腦手機,其實就只能去學校的圖書館裡查查紙質資料而已。考慮到雅和高中的作業很多,真正用作準備的時間更少了。
王佳韻剛拿到題目時就皺了眉,說:「這個題目不好辯。對手該樂了。我們傳統文化裡講究的是梅花香自苦寒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還有一堆鑿壁偷光、囊螢映雪的典故擺在那裡。我們相當於是在和主流思想作鬥爭啊。」
沈獨清不假思索地說:「我們也有現成的事例來支持我們的論點。從我們市為起點擴大到整個省的燭光行動,你們一定聽說過吧?要是逆境更有利於人的成長,教育局就沒有必要搞什麼燭光行動了,鄉鎮中的學生過得越辛苦,不是越能成才嗎? 」哼,孟正倡導的燭光行動,一有機會,沈獨清就要吹爆它!
王佳韻立刻就領悟了沈獨清的意思,笑著說:「你說得很對啊。」
顧晶淼說:「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顯然良好的外部環境是非常重要的。順境為人提供了良好的物質基礎和精神鼓勵,如何能不成才?」
王佳韻被打開了思路,靈機一動說:「當對方辯友舉出逆境成才的例子時,我們是不是可以反問一句,這些人的成功到底是源於逆境,還是源於他內心的堅強和不懈的努力。毫無疑問,自然是後者了。堅強和努力都是一種個人品質,擁有這種品質的人能在逆境中成功,若逢順境,自然更容易成功了。」
「你這個思路挺好的,但也容易被對手抓住馬腳。」孟正提醒王佳韻說,「自古雄才多磨難,從來紈絝少偉男。如果對手說,這種個人品質正是在逆境中被磨礪出來的,我們又應該如何應對?我們一定要警惕他們做出類似於這樣的回擊。」
停頓了一下,孟正又說:「我想到一個回擊方式。人們常說梅花香自苦寒來,怎麼不說春蘭、海棠、牡丹、荷花香自春夏來?因為春夏百花齊放,而冬天開出來的花太難得看到了。人們越是強調梅花香自苦寒來,越是證明了逆境成才的不易。這其實是一種倖存者偏差。」
精彩!沈獨清三人齊齊為孟正鼓了掌。
孟正又說:「同樣的,匡衡起於微末,最後成為丞相,這在古代是非常不容易的,所以人們記住了他的鑿壁偷光,一記兩千多年。鑿壁偷光的意思是,家貧而讀書刻苦。我相信歷史上很多其他的丞相,像房玄齡、狄仁傑、王安石、寇準等等,他們讀書也一定很刻苦,否則無法成就偉大的事業,而他們都出生於官宦世家、家世良好,歷史上卻從來不見他們因家富而讀書刻苦的典故。」
王佳韻說:「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故意賣出一個破綻,把對手引入陷阱,然後再用你的觀點進行回擊。正是因為逆境中的人成才不易,所以世人才會大力宣揚。」
孟爸爸給了王閨女一個讚揚的眼神。
沈獨清說:「說到匡衡……語文老師只告訴我們匡衡鑿壁偷光,卻沒有告訴我們他在青史上留下了專地盜土的罪名。他在逆境中因偷光走向成功,成為了丞相,最後卻因為盜土退出歷史舞台。可見,逆境會影響一個人的心境。」
孟爸爸立刻從王閨女身上收回視線,對著沈兒子比了個大拇指。
用了匡衡先偷光後盜土來做例子,倒不是說沈獨清和孟正就真的認同逆境走出來的人會品質不好這一觀點了。但辯論嘛,就是要「不擇手段」地讓自己這一方贏。很多時候,他們因為抽籤抽到的題目去為一個論點辯論,並不意味著他們就真的認同那個觀點。打個比方,如果辯論題目是現代社會應該(不應該)鼓勵男主外、女主內,考慮到沈獨清有個女強人母親,並且他非常崇拜與尊重自己的母親,他毫無疑問會贊同反方的觀點,但如果他的隊伍不幸抽中了正方觀點,那他也得為了現代社會應該鼓勵男主外、女主內而殫精竭慮地辯論啊。
四個人做了下頭腦風暴,定了辯論的主基調後,就分開各自去找資料了。
時間很快就到了周五。他們四人為社員和指導老師獻上了一台非常精妙的辯論演出。評委還沒打分,從觀眾的掌聲時長中就能看出真正的贏家是誰了。
記者社派了兩個學生來圍觀。他們將比賽全程錄了下來,估計是想要把比賽過程搬上周報吧。
比賽結束後,王佳韻開心地說:「哈哈,我們贏了!對了,孟正,我發現你和沈獨清的課外知識面好廣啊。你們平時看得什麼書?可以給我推薦下嗎?」
雅和高中的作業量,對於學渣來說很多,對於學霸來說恰到好處,對於學神來說……不夠看。像孟正和沈獨清,各科老師把作業發下來以後,他們先不做,讓劉劍做。劉劍做的時候,在不會做或者沒把握的題目上做個標記。然後,孟正和沈獨清直接做被劉劍標註出來的題目。其他的題目就……抄劉劍的。
雖說這樣一來,他們多出了給劉劍講題時耗費的時間。但孟正和沈獨清有兩個人,講題時完全可以輪流來。總得來說,他們在作業上花得時間還是少了。於是,他們有足夠的時間來做課外習題、看課外書、發展其他的興趣愛好。
孟正對身邊的同齡人一直很大方,只要他們有問題請教,他總會大大方方地回答,不會藏著掖著。王佳韻問了,他張嘴就想說話。卻不想,沈獨清湊了過來,小聲嘟囔著說:「孟正,我好餓啊!我想吃夜宵!可是我跑不動了。」
他們參加社團活動待的階梯教室是實驗樓的一部分,而實驗樓位於學校的最東邊,距離食堂有點遠。這會兒馬上就要下晚自習了,要是他們慢悠悠地走去食堂,等他們趕到食堂時,估計食堂裡已經擠滿人了,因此要趕緊跑過去。
孟正立馬說:「我去食堂幫你排隊。你過來,和王佳韻說下我們平時看得什麼書。」
「好,那我等會兒過去找你。」沈獨清沖著孟正笑了起來。
孟正在路燈下跑遠了。沈獨清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才轉過身來和王佳韻說話。就這樣,他輕輕鬆鬆地從孟正手裡搶過了和女生單獨交流的機會。
但沈獨清並沒有和王佳韻聊起來,只沉默地在紙上寫下十幾個書名,把草稿紙塞給王佳韻後就追著孟正去了。他跑得很快,像一頭黑豹在夜風中掠過。
「他不是說跑不動了嗎?」王佳韻問。
「跑是跑不動的,但追卻是追得動吧。」顧晶淼說。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王佳韻有些呆萌地說。
顧晶淼聳了聳肩膀:「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雄性動物好像天生就有圈地盤的本能。沈獨清的本能漸漸開始覺醒了。
孟正卻對少年人的變化一無所知。周末時,他照例去周邊的菜市場轉了轉。這種菜市場的門口常常會衍生出一條步行街來,街兩旁是密密麻麻的賣衣服鞋子的小攤子。在這種地方可以買到很多物美價廉的衣服褲子,前提是會砍價。
沈家兄弟非要鬧著一塊兒去。
孟正就逗著他們說:「你們會砍價嗎?」
沈家兄弟齊齊搖頭。
「我告訴你們一個秘訣,砍價要從脖子那裡砍。」孟正說。
「開價一百二,我砍到一百?」沈獨清試探著問。
孟正指著自己的脖子說:「不是指這個脖子,我是說腳脖子啊。」
沈獨清的視線順著孟正的指尖在孟正的脖子裡一晃而過。
沈家兄弟不是很理解從腳脖子砍是什麼意思。但他們很快就見識到了。
在一個賣鞋子的攤子上,他們瞧見了一位三十多歲的燙著卷髮的衣著並不寒酸的女士。女士指著一雙小男孩穿的球鞋問:「老闆,這個鞋子多少錢?」
老闆笑瞇瞇地說:「哎,這個鞋子質量很好的,您看看這個鞋底,再看看自帶的鞋墊,絕對不會臭腳……我給您誠心開個價,六十二塊錢一雙。」
平心而論,就這麼看上去,這雙鞋子的外觀確實還不錯。沈獨清暑假裡曾帶弟弟去市中心的商場買鞋。他給弟弟買過一雙外觀差不多的球鞋,三百多。
所以,六十二一雙的鞋對於沈獨清來說已經很便宜了。
「太貴了。」卷髮阿姨不屑地說。
然後,卷髮阿姨就開始和老闆砍價了,雙方你來我往。卷髮阿姨臉上的表情始終沒有變過,言語也不激烈,倒是老闆的臉色像調色盤一樣變來變去。最後,阿姨板著一張臉,用五十塊錢拿走了兩雙鞋子,合每雙才二十五塊錢。
沈獨清震驚極了。這孩子的三觀都被重塑了一遍。
卷髮阿姨走後,沈非濁拿起一雙鞋子,試探著問:「老闆,這個多少錢啊?」
這雙鞋子的鞋面上有兩隻非常可愛的小猴子。
老闆早就看到孟正和沈家兄弟了,當時以為他們小孩子家家的應該不是來買東西的。但這會兒他們問價了,他不能不回答。他知道這三個孩子肯定瞧見自己和前面那位顧客的講價過程了,因此並不敢胡亂開價,給了個非常實在的價格說:「這雙啊,二十二您拿走!」
沈非濁心裡念著孟正那句從腳脖子上砍價的話,沒考慮實情,學著卷毛阿姨的樣子,理所當然地說:「太貴啦,兩塊錢賣不賣?兩塊錢,我就拿走啦。」
老闆:「……」
兩元店出門左拐,小祖宗您請便嘿。
孟正扭身把臉埋進了沈獨清的肩膀裡,把沈獨清嚇了一跳。孟正艱難地忍著笑意。不能笑,不能笑,絕不能被認真砍價的弟弟發現他在偷笑,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