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孟正想要在寒假裡做點小生意。
在重生前,孟正直到上了大學才算真正走出他老家所在的達河縣。等真的走出去了,他就發現了一個非常奇怪的現象。按說他老家那片地方比城市裡落後,人們的消費水平都很低,所以東西應該賣得很便宜吧?事實卻並非如此。
在紅旗鎮上,大多數外來商品的售價都比城裡貴。
同一個牌子的洗衣粉,硬是要貴個幾毛錢;一模一樣的整箱牛奶,能貴個幾塊錢;電子產品就不用說了,同一款手機能貴出兩三百去。拿今天那個很會砍價的卷毛阿姨買走的鞋子來說,在瑞陽市的菜市場附近,這雙鞋開價六十二,最後被砍到了二十五一雙。但在紅旗鎮上,同樣的一雙鞋子少說也要開價八十,買家的砍價水平要是厲害點,估計最後能用四十五六塊的價格把鞋子拿走。一般來說,這雙鞋的售價不會低於五十塊,賣家根本不愁自己的鞋子賣不出去。
「……這樣的物價其實也算合理的,這裡頭肯定增加了運輸成本。」孟正對沈獨清解釋說,「最主要的是,菜市場這邊小攤子多,顧客的選擇餘地大,所以老闆不敢開高價。但在我們鎮上,能買東西的地方就那麼幾個,賣家比較好操縱價格。再有,其他商品也就罷了,像衣服鞋子這一類的商品,在我們那邊,一年之中只有兩個銷售旺季,一個端午,一個春節,只有這兩個時間點衣服鞋子賣得好,平時全都是淡季。商家自然是趁著能賣得動的時候可勁賺錢了。」
「因為端午和春節要穿新衣?」沈獨清問。
「對啊,這是當地風俗嘛。人人都要穿的,誰不穿誰就沒面子。」孟正頗為感慨地說,「趕上家裡特別窮的那種,端午捨不得買新衣服,等到了春節時就一定要買了。哪怕是借錢呢,正月裡怎麼都要先穿上新衣服再去走親戚。但凡家境過得去一點的,全家人都要換上新衣服新褲子新鞋子。不講究的,身上至少也得有一樣是新的。我小時候,我家裡就挺窮的,用錢肯定要精打細算,端午時不怎麼買新衣服,但我媽一定會想辦法把春節買新衣服的錢預備出來。」
要是春節不穿新衣服,一個是寓意不好,越是窮就越要穿,要不然在新的一年裡也是穿舊衣服的窮命!另一個是因為被村裡人看到你家身上還穿舊衣服,他們當面不說,背地裡也會嘲笑你,到時候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了。
紅旗鎮底下有多少村子?每個村子裡有多少人家?這些人在預備年貨時可都是要去紅旗鎮上買新衣服的,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這裡頭的市場有多大了。
「我們紅旗鎮的老汽車站那邊有一大塊空地,等到過年時,老百姓們會自發聚集在那裡擺攤,賣點自家種的橘子柚子什麼的,也有賣紅薯粉、葛根粉和野味的,沒有什麼收費不收費的說法。我就想去那邊擺個攤子。」孟正說。
按照孟正的設想,直接去批發市場進貨,成本並不高。還是用那位卷毛阿姨買走的鞋子舉例,她花二十五塊錢買了雙鞋,說明店家賣二十五還有得賺!一樣的鞋在紅旗鎮開價八十賣五十,孟正不開這麼高的價,他直接說「隨便挑隨便選,攤子上任意三樣賣八十」,你猜他的生意會不會好?要是有人想給自家孩子置辦一身,衣服褲子鞋子加起來正好三樣,八十就能得了,這多便宜?
「我暫時是這麼想的,攤子要擺兩個。一個攤子我自己看,就是那個三樣八十的,謝絕還價,最多搭送一雙襪子,靠走量賺錢。另一個攤子上的貨要進得稍微好點,當然售價也會稍微高點,我打算讓我兩個姐姐來看攤子。」孟正說。他的親姐孟朵可以給人開價陪人砍價,他的堂姐孟欣華就負責收錢找錢。
兩個攤子分別盯住了紅旗鎮上的低端和中端市場。
「雖說我設定的價位總體偏低,但我應該不會對本地市場造成什麼衝擊。過年時的市場有多大?人人都要置辦新衣,一年就指望這麼一次呢。我再是能進貨、能賣東西,我能吃掉多少市場?這不至於就招了別人的眼。」孟正說。
孟正真是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他先抽了幾個周末逛菜市場,那是在了解市場。然後,他還打算再抽幾個周末去逛下批發市場,為自己聯繫進貨渠道。
這個進貨渠道很重要啊。
打算交給兩個姐姐看的那個精品攤也就算了,姐姐和顧客們講價還價肯定需要耗費時間,出貨量只怕大不到哪裡去。但孟正計劃著自己要看的那個攤子,三樣八十元隨便挑隨便選,出貨量肯定會非常大。出貨量大,進貨量就會大。哪怕每件單品的進價只差了幾毛幾分,累積起來都會是一個不容小覷的數字。
再有,進貨到底進多少也是一個問題。出貨量大,到底大到那種程度呢?孟正不敢往多了買,因為他只能在年前做做生意,年前走不完的貨就只能壓在家裡賣不出去了。但他也不能把貨進少了,不然年前臨時加貨肯定很不方便。
這裡頭一堆的事兒!
剛開始琢磨著要做這門生意時,孟正覺得自己的想法很不錯,肯定能賺錢。但真把想法付諸於行動了,他就知道麻煩了。好在,事情很快就迎來了轉機。
袁方和任楓是孟正和沈獨清的老朋友了。
但因為孟正和沈獨清坐火箭跳級了,他們兩人已經升到了高中,袁方和任楓卻還在讀初中,大家平時就輕易碰不上面了。任楓是個能張羅事兒的,一直想要約孟正和沈獨清出來打籃球,結果他連約了幾個周末,孟正都說有事。
任楓故作不高興地說:「總說有事,上上周你們軍訓,上周說有事,這周又有事。你們是不是在高中裡交了新朋友,把我們這些舊人拋在腦後了?」
孟正哪能應下這話,連忙解釋了幾句。他也沒細說,只簡單地說自己打算在寒假裡做點服裝生意什麼的,他現在正忙著跑批發市場、苦心研究價格呢。
任楓回頭就把這事和袁方說了。袁方又告訴了他媽媽。
袁女士就在做服裝生意。她對孟正的印象非常深刻,要不是這孩子行事妥當,機智地拉了自家孩子一把,只怕她兒子現如今還在遭罪呢。因此,她毫不猶豫地對袁方說:「你問問清楚,孟正想做哪方面的生意?具體有什麼打算?你和他說,媽手裡有貨源。他要什麼貨,媽都給他安排上。」
袁方聽了這話後心裡特別高興。這孩子一直都挺單純的。聽媽媽這麼說,他只覺得自己終於能幫到孟正了,興高采烈地把媽媽的話複述給了孟正聽。
孟正就和袁女士在電話裡有了一番對話。
袁女士雖然不是什麼大富豪、大老闆一類的人物,但手底下也有了一個小廠子。孟正吧,重生前從來沒有做過生意,雖說想法很周全,但心裡多少還是有點虛的。見袁女士有意要指點自己,他就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計劃說了。
袁女士也是農村出身,對鄉下鎮子上的情況再了解不過。她覺得孟正的想法特別好,雖有不足的地方,但都是些小問題。她以過來人的身份對著孟正強調了一些注意事項。她算是做生意的老手了,說出來的話自然會有一番道理。
最後,袁女士說:「也是巧了,我廠子裡正好有一批尾貨,質量絕對過關。雖然裡頭有一些瑕疵品,其實問題都不大,從面料、規格、花色上看不出什麼大毛病。我倒是覺得這些貨可以放在你想要安排你姐姐看的攤子上賣。」
那批尾貨要是放在紅旗鎮上賣,絕對是能高價的。
當然,這「高價」是相對而言的。
袁女士直言,這批尾貨的量不是很大,才幾百件的樣子,是因為原材料有剩餘而多產生出來的。這種類型的尾貨,因為成本已經計入總成本了,所以它們基本上可以算是沒有成本的了,孟正意思意思給個幾毛一件就是了。這個定價真不是袁女士特意給孟正的優待,事實上,這種尾貨的成本就是這麼低。
但袁女士確實也是在照顧孟正。尾貨批發商們每次來提貨時都是帶著別的成本略高的尾貨(幾塊錢的襯衫,十幾塊錢的牛仔褲等)幾萬件地拿貨,哪有撿最便宜的尾貨只拿幾百件的?袁女士什麼時候做過這麼小家子氣的生意了?
哪怕袁女士說運費由孟正這邊出,孟正都不好意思直接應下來。袁女士就說:「你千萬不要覺得過意不去,我給別人也是這個價格。要不然這樣吧,你賣衣服時,把袁方帶上。帶他個七八天的,讓他跟在你身邊學學為人處事、眉眼高低。說到底,我這也是為了自己的孩子……」袁女士的話是這麼說的,但孟正不能真這麼聽。哪怕她確實存了私心,但她對於孟正的照顧是實打實的。
這一批貨就這樣搞定了。
至於孟正想要通過八十塊三樣來賣的貨,袁女士也給他介紹了一位批發商。那人對著孟正和顏悅色地說:「你儘管放心從我這裡拿貨吧!貨款不用急著結清,咱先打個欠條,等你順利出了貨,手裡有了錢後再轉給我也是一樣的。」
其實生意不是這麼做的。
在很多生意往來中,貨款確實不會一次性就結清,可提貨的人怎麼也得先付一部分定金啊!但這不是有袁女士的面子嘛,再說孟正一個高中生能吃掉多少的貨呢,那點流水還不被大批發商看在眼裡,他就允許孟正押後結款了。
那位批發商還說:「知道你是學生,不是正兒八經做生意的。這樣吧,只要是從我這裡拿走的貨,你賣不掉的,到時候給我退回來,我原價回收了。」
這也太優待了,孟正趕緊又給袁女士打了電話,怕她貼的人情太大了。袁女士解釋說,那是一位大批發商,走貨量特別大,因此不怕貨砸他自己手裡。
人家只要略抬一抬手,就能解決孟正很多實際困難了。
孟正特別感慨,不止一次地對沈獨清說:「袁方媽媽給的幫助實在太大了,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麼感謝她才好。哎,仔細想想,我當初只是陪著袁方打了個電話而已……就這麼一點點事,竟然一直被袁方媽媽記到了現在。」
「你那一個電話把她徹底打醒了,她能不感謝你嗎?」沈獨清說。對於袁女士釋放的善意,沈獨清從不覺得孟正受之有愧,他只覺得孟正是好人有好報。
「對了,」沈獨清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雖然你做生意的成本被盡可能地壓低了,但還有運費一類的支出吧?你缺錢不?大概缺了多少?我借你啊?」
「又借我?」
「這有什麼,你不是我的童養媳嗎?」沈獨清笑了。
這話原是孟正自己說的,完全可以當一句玩笑話聽,偏偏沈獨清的嘴巴可能有了自己的想法,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給媳婦花錢,我心甘情願啊!」
叫誰媳婦?誰是媳婦?孟正撲向沈獨清,把他壓在沙發裡一頓蹂躪。沈非濁聽到了親哥的求饒聲,趕緊跑來客廳看熱鬧,發現孟哥哥在撓他親哥癢癢。
「是你哥先欺負我的!」孟正立刻鬆開了沈獨清,沖著弟弟告狀說。
沈非濁前兩天跟著同學在文具店裡玩時,店裡正開著電視,店主女兒在看偶像劇。男主親了女主一口,女主羞紅著臉說男主欺負人。沈非濁給記住了。
所以,弟弟遲疑了一下,問:「哥,你親孟哥哥的嘴巴啦?」
孟正:「???」
沈獨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