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Chapter 79 你還記得她的臉嗎?
祁縉從電梯裡走出,樓道幽暗空曠,巨大的黑影蔓延,似隨時會有什么生物從內湧出。
少年聞到空氣中的淡淡香氣,想起周慶年在車上提到他的妻子終於回國,不由擰緊了眉,他拉高密碼盤,按下指紋,推開第一道門走入。
兩門間的花園處,鞋櫃的門半掩,少年彎下腰,正準備伸手,卻聽到身旁木門傳來聲響,一雙素淨白布鞋出現在眼前。
“阿縉,你回來了。”一道中氣十足的女音響起,令祁縉輕微一頓。
他迅速反應過來,立直身Ti,認真望向對方:“宋姨,您是什麼時候到的?”
只見一個髮絲半白、衣著樸素卻身姿挺拔的中年女子站在他面前,即便唇角噙笑,微翹的鳳眼依舊透出嚴色,她身上氣勢並未因退伍喪失一分一毫。
既然她在這裡,也就說明,那個男人也回來了……
見從小看到大的少年愈發俊秀,宋閔燕滿意點頭,伸手接過小年輕手中的外套,等他換上拖鞋:“中午回來的,快進來吧,你父親一直在等你吃飯。”
“嗯。”祁縉應聲,眸底閃動幽光,自上學期二人不歡而散後,他就再沒見過祁缊。
偏廳內燈火通明,將桌上的多道菜餚照得色澤誘人,一名中年男子坐在餐桌那頭,聽到動靜後放下報紙,無聲盯住和自己眉眼相近的少年。
年過四十的祁缊不像廣大男Xlng,步入中年就變得油膩肥胖,常年的軍旅生活令他肌Ro緊實,身段修長,面容不減當年清俊,五官深邃,下頜凌厲,唯眉眼間的幾條細紋透出滄桑與嚴厲的味道。
祁縉的目光略過餐桌,與祁缊對視,許久後才開口道:“……爸。”
“既然到了,就過來吃飯。”祁缊點頭,十指相扣,薄唇抿成一線。
“好。”祁縉挽高衣袖,往一側的長廊走。
見許久未見的二人頭兩句如此,宋閔燕心底悄嘆口氣,這父子倆不隻長得像,脾氣也一樣,死犟、固執,若雅書還在,或許會好得多……
桌上擺有幾道大菜與數盤米青緻小菜,父子二人對坐進食,沉默無語。
想化解僵石更氣氛,宋閔燕給祁縉手邊的空碗舀滿老又鳥湯,一臉慈愛地道:“這是老周的拿手菜,他今天一早就去買了最好的土又鳥回來燉的,骨Ro營養都在裡面了,你讀書辛苦,多喝點。”
“謝謝宋姨,很好喝。”祁縉喝了口湯,眉目疏展。
見兒子一副溫馴模樣,祁缊挑眉,他將碗內飯菜吃淨,放下筷子,起身離廳。
“吃完後到書房來找我。”兒子在這大半年發生過什麼,從周慶年處的了解十分有限,他必須一一問清楚。
高大落地窗外,明月高懸,星河流墜,夜色濃重間,寬闊江面倒映燈影,高幢樓房光影流轉,清風拂過,景象繁盛至美,然而屋內的人卻無心觀賞。
祁缊大半個身子隱沒於黑暗,聽祁縉簡略敘述自己在六中這段時間的學習、生活與交友狀況。
他斜靠在沙發上,指間的雪茄火星明滅,透過繚繞煙霧,望著自家兒子,低聲問道:“所以你轉學後並未影響成績,還是順利拿到了錄取?”
見祁縉點頭,祁缊繼續問:“告訴我,是哪幾所學校。”
少年早有心理準備,冷著眉眼說出幾所學校的名字,和周慶年與周遭其他人所了解的一般無二。
祁缊聽後,卻絲毫不見喜色,慢悠悠將雪茄碾入煙灰缸,食指輕抵桌面,狐疑道:“你只申請了這幾所學校,沒有其他?”
男人的氣場全開,目光鋒銳之至,如一把銀亮刀刃,像要將少年的心生生勘破。
“嗯,只有這些,還有一所尚未確定,但錄取機率不大。”見祁缊面色嚴肅,少年輕聲回答。
男人唇角微微勾起:“我推薦給你的學校,沒有一間合你心意?”
“你推薦的學校,我能力差,高攀不上。”祁縉眼神愈發寒冷。
碰了個軟釘子,祁缊清嗓子:“你和林家那小子,也沒有來往了……”
被問到重點,少年垂眸,毫無遮掩地答道:“……有,今年見過兩次。 ”
兩人不緊不慢打了一陣太極,祁缊收回目光:“什麼時候走?”
聽到祁縉不緊不慢的答复,他轉動手中的刀:“上哪一所學校,學什麼專業,可以跟我說,爸爸會盡力給你建議。另外,臨走之前,你跟我再去看一次母親。”
知子莫若父,祁縉現今的表現和當年的自己一模一樣,能湮去熱血的唯有外界的冰冷殘酷,他決定放手,唯一希望這逆子,不會死在他鄉。
“不需要。”祁縉不動神色地抬頭,見男人起身準備離開,他突然開口直喚對方的名。
“祁缊,這麼多年過去,你還記得清她的臉嗎?”
聽到這句話,祁缊頓住腳步,冷冷睇視兒子,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凶狠。
“記不清了麼?”祁縉冷笑,銀白月華灑落他的臉上,隱約勒出淒迷光影。
當年一句輕飄飄的救不了,就再沒有管過她,只是每年裝模作樣上墳、悼念一番,一個男人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有何種臉面去談兒子的前程?
祁缊握緊雙拳,不回答少年的問題,背手摔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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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習課上,初染一字一句抄寫英語美句,見身旁空蕩蕩的座位,不著痕跡嘆了口氣,不知為何,她感覺今天的祁縉頹懶而沒米青神,問了幾次卻得不出結果。
她便偷偷問問陳胥等人,希望他們幫忙,卻沒想到那三個大男孩,下午穿著六中的校服混進來,現在不知把祁縉拐到哪裡去了……
教學樓頂寒風凜冽,像刀一樣刮得人面色發紅,陳胥冷得直打哆嗦,他捏癟啤酒易拉罐,起身一腳踢出,昂頭望向坐在高處的少年。
“老爺子回來一趟,你也沒必要難過成這樣吧。”
祁縉神色淡漠,衣領松敞,似絲毫感受不到極寒溫度,很快一罐啤酒就見了底。
許哲試探地問:“是因為學校的事?”
祁縉可稱得上是offer滿貫,然而在他父親看來,出國唸書和野路子沒任何區別,唯有升入國防大學深造,撰寫軍事論文、參加各項演習,結交同盟戰友,和其他大院子弟一般穩紮穩打,厚實履歷才是正途。
聽到好友猜出一半,祁縉的眼愈發寒涼,他猛然跳落高台,脫下大衣。
“你們陪我練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