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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合歡》第28章
☆、第28章

  「還不說話……許不定就是存心呢……心裡頭討厭我、恨我吧,偏偏故意這樣為難人……」

  「……都把我當成你夫人了,下次你的仇家再要找你報仇,正好我又替你擋了去……」

  身後的女人還在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好似也不計較你聽得到聽不到,兀自揣測著各種的原由,聲音不大、氣息不足,依如她一貫軟趴趴的姿態。那模樣兒,倒好像她被自己拐進一個大騙局似的,委屈極了,直聽得玄柯心裡頭又氣惱又好笑。

  撇開別的不說,若要沒記錯,當初可是她主動開口要隨自己一同來京城呢;便是前日邀她來府上暫住,也是好笑她在馬車裡那副欲言又止的彆扭模樣,方才替她開了口……她倒好,如今又要反過來怪他。

  真是個自以為是的女人。玄柯凝著眉,攬著川兒回過頭:「你若是委實害怕,改日我另尋府邸給你分開住便是。」口氣淡淡,一貫的肅冷作風,不見一絲兒挽留和讓步的意味。

  青娘垂著頭隨在後頭呢,被將軍如此突然停頓,整個兒來不及收腳,便慣性紮進了他溫熱的胸膛,一股熟悉的生猛氣息拂過耳際,沒來由小心肝慌亂起來。

  撫了撫被撞歪的髮簪,偏還要作一副泰然模樣:「誤會不去解釋……換了房子又有什麽用?」

  看,終究還是不想出府不是?

  「既換房子無用,解釋了又有何意義?許多事越解釋越被曲解。不如不說,久了自然而然會澄清。」玄柯兩道劍眉微微上挑,難得的嘴角勾起來一抹戲謔。

  他臨行前那天晚上去找青娘,原是做好兩種打算的:那壞的,便是各分東西,動心也罷不甘心也罷,從此再不相見;好的呢,倘若有可能,他是想要留住她繼續在茶鋪裡營生,等他回來的。卻見青娘一臉慘白,好似十分沒有耐心地道了歉便要關門,一時間原還存著些許的僥幸便瞬間淡然無存。

  哪兒想,才走到岔路口麽,卻又忽然聽她改了主意——「那個……明日可否一同隨行?」那樣急切而堅定的口氣,全然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直聽得他一瞬間腦袋都空白了……這真是個奇怪的女人,脾氣怪,身體怪,連思想都搖擺得讓人捉磨不定,這輩子注定了是他的冤家。

  不如不說,久了自然而然會澄清……明明再平常不過的一句話麽,卻聽得青娘沒來由一絲窘迫。

  直覺得那話中意有所指……青娘忽然記起自己曾笑話過他不舉的事,下一秒某個風雪之夜便不受控制地浮上了腦海。那個晚上,他與她原只差了一步就要成了的……那威揚的青龍,貼著她那樣近,分明硬得嚇人呀……這也是他說的「久了自然會被澄清」麽?

  青娘淡素小臉一紅,霎時羞窘得不行。心中怪著他,卻偏偏還不能同他作惱,這個男人近日好生摸不透,雖依舊一副威嚴冷傲模樣,隻那冷傲裡卻單單少了慣常的輕蔑。倘若他依舊瞧不起自己,同他笑、同他怒便都是正常;可他忽然不鄙視你,反倒對你不怒不火、好脾氣起來,那麽你若笑,便像是與他言好;你怒,又像是嬌嗔,怎麽著都是奇怪。

  頂頂好的,就是少說話,誰讓她虧心事兒做在先?

  青娘抿著唇,扭過頭去看前方的光杆老梧桐。

  卻把川兒急壞了,好不容易大大和娘親住一起了,可不要吵架呀,嗚嗚……一勁扒拉著玄柯的衣襟,直把玄柯往青娘身邊貼去:「親親、親親……」

  女人靠得近了,熟悉的淡淡花香赫然在鼻端彌漫,玄柯一瞬凝滯,只覺一股生猛熱氣從下/腹襲上來,那略帶粗糙的下頜不由自主地便向青娘額間貼去。

  滑而不膩的觸感,輕吻一瞬即逝……青石小道上,一人俯視,一人抬頭,四目錯愕相對,沒來由雙雙紅了臉。

  和好了呀~~~

  樂得川兒「咯咯」拍手笑。

  那當事人卻再不說話了,一前一後,默默向將軍府邸走去。

  ————————

  石階上站著管家老劉,跺著細瘦老腿,一副十分焦急的模樣,見將軍來,趕緊撲騰騰奔過來:「哎喲喲,將軍你老人家可算回來了,太子殿下等您好久了呢,正催得不行。」

  老劉是小京的養父,他早年喪了妻,無兒無女,長得又十分醜陋,自撿了小京做女兒後便一直孤身至今,平日裡做事謹慎和善,是個難得的好人。

  「哦?幾時來的,為何不著人通知我?」將軍對著他,這一刻臉上的表情倒也溫和。

  「呃……殿下說……」

  「是本殿下不讓人去喚你的。」老劉話還未說完呢,門檻上已然蹦出來個十四五歲年紀的端端少年郎,白淨皮膚,桃花眼眸,玉冠紫衣,好一個俊雅人才。

  少年紙扇輕打手心,口中對將軍說著,一雙炯亮眸子卻不停在往青娘身上看:「哦呀,瞞得好緊呢,難怪夏天時父皇要給你婚配你不要,原來是……嘿嘿~~~」

  好似要從眼前這個平常女子身上尋出些與眾不同,看看到底是如何的女子方能讓多年清冷的大將軍動心似的,那視線從青娘的眉眼髮梢一直看到了腳上青花繡鞋,方才遊離開來……畢竟少年心性,眉眼之間的失望毫不遮掩。

  雖不帶惡意,隻那與生俱來的天家冷傲,卻讓青娘沒理由的生出不痛快。她雖識不了多少字,無甚好文化,卻也是個好強的人呢,小時候挑不動水被打了,也不求人,自己換了小桶寧可多跑上幾趟也要把活兒幹完;才進了繡房,笨手笨腳,不知道被嘲笑過多少次,最後不也是當上了一品繡衣娘?只因為穿得舊些,長得醜些就要如此表情麽?這樣的太子將來可當不了好皇帝。

  一瞬間方才被將軍當街輕吻的羞窘淡然無存,青娘淺淺笑了笑:「民婦見過太子殿下,不打擾殿下與將軍大人。」

  她自是有自知之明的,一個「將軍大人」便生生隔開了二人好容易才貼近了些許的距離。從將軍懷裡攬過川兒,兀自款款向後院方向走去,話雖謙遜有禮,分明不亢也不卑。

  冰涼指尖拂過溫熱胸膛,玄柯心中沒來由一瞬空落,斂了神:「殿下今日所來為何?」

  哪兒有女人步子這樣軟呀?說她沒腰麽,她又偏偏站得婷婷嫋嫋;說她有骨麽,她卻又走得這般虛虛軟軟,蛇一般莞爾……倒也是個執拗的奇怪女人。太子玄銘收回視線,彈開扇子嘻嘻笑,皇家子弟最是懂得察言觀色的,只一眼就看出將軍被這女人吃得死死的。

  「嘻~~,七皇叔你在哪兒找得個這樣奇怪的嬸嬸?」

  玄柯兩道劍眉凝起來,語氣複了一貫嚴肅:「殿下再不得亂稱呼,再要如此可不教你武術。」

  玄銘才不聽,調皮眨著眼睛,白淨笑臉上好不得色:「得咧~~,不叫皇叔難道叫你玄大人麽?天家之姓,『玄大人』可只有父皇才配得叫……除非哪日七皇叔也做了皇帝,不然我可不敢,嗬嗬~~」沒意識地說著不要命的玩笑話,拖著玄柯的手臂就往廊上走去,哪兒注意到玄柯一瞬沉下的臉色。

  「走啦,七皇叔快些個,帶你去見我的新師傅。」

  小太子這話說得卻是不錯的,早些年先皇去江南巡遊時帶回來個溫潤小兒,時年不過五六歲上下,端端肅靜的性子。先皇雖從未給他策定身份,對他卻似十分寵愛,賜予皇家玄姓柯名,將他一直留在身邊讀書寫字。

  許多大臣曾暗自猜測,怕不是皇上早先在外頭私生龍種,來日或可成下任九五之尊,故而對玄柯萬般友好巴結;隻玄柯生性清冷,每日不是詩書藥理,便是舞劍吹笛,少與人交際攀權,再加先皇除了將他留在身邊,最終毫無其他表示,最終還是讓各方勢力死了心。

  這也正是為何當今皇上登基一年便利用各種原由將兄弟子嗣趕盡殺絕,卻唯獨隻把來歷不名的玄柯派遣漠北的一大原因。雖然不無讓他自生自滅之意,卻也終是留他性命一條。

  ……

  後院植著叢叢冬青,青娘抱著川兒從廊上走過,那在漠北少見的滿目蔥綠直看得鬱悶的心境轉瞬舒坦起來。她從來是個善於自我圓說的性子,此刻早把自己安慰了個夠,醜就醜些又有什麽,反正我與你們半點關係也沒有……改日我換了好臉,沒準讓你們慚愧個不行呢。

  心裡想著事,卻沒注意到腳前忽然駐足的一雙緞麵黑靴……一個不慎,腳尖把那名貴黑靴將將一踩,直踩得主人「喲」一聲輕呼。

  「夫人……」有溫潤嗓音在頭頂上方響起,隻青娘抬起頭來的瞬間,那主人卻凝眉失了言語。

  這世間有一種男人,你說他濫情他不是,你說他風流是冤枉,因他即便不說話,那眉宇間卻分明的一股多情流露,遮不住,藏不了。你愛他,他對你不近不遠不承諾;你恨他,他亦對你不怒不笑不慚愧,反正是你先纏上的他,他不過只是臥在樹下打了個盹,醒來身邊忽然多了個人罷,須得負什麽責任?

  天生的桃花,累累的情債,卻仍舊兩袖如風,博一世清譽——蕭木白便是如此。

  江湖第一公子蕭木白,溫潤如玉,清風爾雅,為人親和好言語,善攻心計觀天象,文武皆精,黑白兩道通吃。

  只是他……如何出現在將軍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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