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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合歡》第30章
☆、第30章

  作者有話要說:嚶嚶,無奈滴河蟹……

  「咯噔咯噔」

  深冬瞌睡早,戊時過半街市便已幾不見人影,馬蹄聲在空曠的夜色下尤顯得刺耳,直把漆紅大門前正小雞啄米的老門房生生驚醒。

  「哎喲,將軍您可算回來了!方才小公子鬧了一宿要『大大』,滿院子的哭著找您。」老門房顛著老腿下階牽馬,一邊說著一邊還在頻頻打哈欠。

  玄柯自藏花閣出來便一直腦袋昏沉,原本兩道劍眉深凝著,聽及此表情卻有些許鬆緩:「唔,此刻可還在鬧?」

  「這會兒倒是沒聽什麽動靜了……要老奴說,這孩子跟將軍倒比跟娘還親……」老門房碎叨叨,話音還未落呢,一道魁梧的身影已然大步將將跨進了門檻。

  滿麵寒風拂過,直看得他搖頭好笑。

  ……

  一路直往小庭院而來,微波瀲灩的湖邊倒映著發黃燈火,想是那院裡頭的人兒還未入睡,隱隱錯錯有人影在窗前搖晃。

  「咳。」玄柯在雕花木門外咳了咳嗓子。正要抬手敲門,卻聽裡頭有熟悉的聲音軟趴趴輕喚:「快進來吧。」

  那口氣,竟好似早已在專專候著自己一般,沒來由讓他一晚上的沉悶忽然消散不少。他一直篤定那是個嘴硬心軟的女人,不信他的耐心推不倒她心中那堵牆,卻也沒料到成效竟然這般迅速,精致嘴角勾起來一抹玄弧,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滿屋子熱汽嫋嫋,花香參雜著米酒的奇異味道撲面而來,像極了第一次見面的那個晚上。

  玄柯晃了晃微懵的腦袋,還不及明白是如何一回事呢,屏風後又響起女人溫吞的嗓音:「小京,把椅子上那條毯子遞過來。這天氣,冷死個人啦,燒著爐子也和沒有一般。」

  有細膩潤白的手腕從浴桶裡探出來,掌心朝上巴巴的等待。想是才沐浴過的身子慵懶極了,連聲音都軟綿綿的。

  玄柯一瞬低落,原是誤將自己認作小京了。隻那沒骨頭的聲音,卻又讓他想起方才藏花閣裡潑水的紅衣女子——「你好嚇人呀,我不喜歡你~~」同樣的虛軟模樣,仿若一個模子印出來一般。這個女人,到底藏著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怎麽不動呢?手都快要等麻了~~讓你去睡你不去,來了吧,又這般不理人。」青娘還在催促,顯然並未察覺有什麽異樣,嘴上說著,身子已然從水裡站了起來:「算了,我自己拿。」

  有滴答四濺的酒水從浴桶裡滲出來,繼而便是一陣悉索聲響……大約是在穿著褻衣吧。

  知道此時自己頂好應當離開了,可是雙腿卻不聽由使喚地邁不動步子。玄柯今夜本就十分莫名的渴望青娘,打從進了藏花閣開始,對她強抑下的念想便突然的一發不可收拾,好似她身上忽然多了無數個謎,恨不得立刻將她箍在懷裡,一層一層剖淨了、看光了,方才能心安。

  此情此景,讓他再如何捨得離開?

  青娘從屏風後探出身子,兩臂裹著前胸,玲瓏曲線上不過隻著一抹水紅肚兜、一截素色小褲,顫顫打著哆嗦:「小京你這調皮丫頭,大冷的天嚇人呀,來了半天也見不說話……啊!」

  腳踝兒才踏進棉拖,卻忽然撞進一堵硬朗人牆,那樣魁梧的身軀,直將她嬌小的身子全全包裹了進去……

  紮進去,就出不來了。

  有粗糙大掌在裸/露的纖腰上緊緊一攬,青娘腳下一空,整個兒被騰空抱了起來。

  「唔——色胚……登徒子!……」嘴上的呼叫還不及落下,一股生猛氣息便將餘下的話將將堵了回去。

  「撲通——」一盆子涼卻的酒水被撞翻在地,滿屋子的詭秘氣息越發濃烈了。

  才在酒水裡泡過的半醉身子,直熏得玄柯一陣暈眩,可這女人偏還要扭擰著滑溜溜的身子拚命掙扎。只覺一晚上的渴望忽然被灼灼點燃,玄柯腦袋空了一般霸道地向青娘馨香口唇裡探進去。

  「別動。」將軍的威嚴在這時候派上了用場。

  青娘一瞬呆滯,睜開眼睛,果然對上一雙凜冽的深邃眸子。抬手就要往他肩上打過去:「喂,什麽時貓進來的呐?一點道德都沒有了!」

  掌心還不及伸向半空呢,卻早已被玄柯騰出的一手牢牢壓向了背後,再難以動彈半分。豐//潤的胸//ru因著力道,高高向前挺立起來。白色的柔軟擦著將軍結實胸膛,在四目下微微顫抖,合著滿屋子的熱與酒氣,直熏得二人雙雙迷了心神。

  害怕這個一向狡黠的女人得空逃離,玄柯抱著青娘向桌旁的躺椅走去,他的唇緊緊貼著青娘的柔/軟/唇/瓣,不給她絲毫喘息的機會:「別動!只是今晚特別想你……你若再動,不怪我動了真的……」

  沙澀的嗓音,好似有萬般的隱忍。

  小心將女人虛軟的身子攤至躺椅上,傾覆下魁梧身軀,將那一抹嬌小牢牢裹藏在精悍的胸膛裡。他是真心只想吻吻她的,知道她一定不肯給他,他也不敢做其他的奢望……她這樣的女人,不知藏著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卻又狡猾得像隻千年狐狸精,哪兒肯輕易將自己托付?

  可是他,偏偏最想征服她的心。

  男人孔武有力的身軀直直壓下,灼熱的唇從臉頰蜿蜒至耳垂,又一直摸索著向下滑去,那粗糙而濕潤的質感,沾在才從酒水裡泡過的肌膚上,青娘只覺渾身都要燒起來了。

  可是偏還不能掙扎——他說只要吻吻她,那就一定只是吻吻……可他又說:倘若你再動,小心我動了真的。那麽她若掙扎,他就定然會動真的。

  從來不知這個好脾氣的將軍也會有如此蠻不講理的霸道時刻,一邊欺負你、一邊還逼迫你不許動……可是她的身體哪兒經得起這樣挑釁呢?真是要了命了!

  青娘這一刻忽然真心後悔自己做了第二個選擇,不準對他動情、不許破了合歡,還不能逃避他對她日漸湧/動的情愫。天下哪兒有這般矛盾的事?

  男人的某處分明有青龍在蓬勃暗湧,那堅/硬的大/物/凶/猛抵在她的小/腹上,分明箭在弦上,偏還死死隱忍著不願放進她的深/幽小徑。青娘直覺生疼得要命……身體疼,心也在疼呀,她原不是要故意如此折磨一個好人……可是她又這般自私,她想要她們母子自由啊。

  只得努力尋著話打擊他道:「滿身的香粉味,不知在外頭沾了多少花草……不要弄髒了我才洗的身子……唔……你不講道理……」

  明明是掙扎著麽,隻那天生虛軟的口氣聽在情動難堪的鐵血將軍耳裡,怎生的卻像是嬌嗔吃醋?

  吃醋麽?玄柯才撫上青娘紅色小兜的大手頓了頓,某個清風飄逸的灑脫背影又浮上眼前——那個白衣翩翩的俊郎男子,他拉著她的袖,眉眼間盡是包容與無奈,他說:信與不信,你日後自然明白。

  要她信什麽呢?信他的真心抑或是其他?……這樣一個平俗的女人,如何竟能讓江湖第一公子溢出那般糾結的眼神?

  「我若不動你……你便要回答我的問題。」玄柯強捺下湧/動的情/谷欠,裹著青/娘半裸的身子在膝蓋上坐下,眉峰凜冽,語氣又複了一貫的清冷。

  從初識開始,她便只是他眼裡一隻慣常做作//愛裝的虛偽小物,哪怕她一個微小動作,都瞞不過他銳利的眼眸,可是自從她莫名突然決定同自己來了京城,卻讓他越來越難以掌握……這樣的感覺於他可不是什麽好事。

  「我知道你要問什麽……可是我若答了,你也未必肯信……」青娘喘著氣,渾身一絲兒力氣也不剩下,好似醉了一般,軟趴趴勾著頭縮在將軍懷裡取暖:「你不就是想問我同那個男人是什麽關係麽,午間我就知道了……你也不想想,他那般名望的人,能與我這樣的女人有甚麽關係……不過是我曾經不要臉的看上他,想要攀著他過幾天好日子罷,哪能有什麽?」

  嘴裡說著,好似又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青娘仰起腦袋「哧哧」自嘲:「你看,我不是也勾搭過你麽?這會兒還不要臉的坐在你懷裡呢。不喜歡你、不讓你碰我……又要白白吃你的、喝你的,天底下沒有比我更不要臉的人了~嗬嗬~~」

  玄柯低下頭,懷裡的女人不知何時已然滿麵潮紅,眉眼在對著你微笑,花一般的搖曳,心卻分明間隔得甚遠。

  知道這樣的女人最是不能盤問,一旦問碰及敏感之處,她便又立刻縮起腦袋藏得更深……古銅色的清雋臉頰便揚起一道無奈淺笑:「嗬,你最是擅於偽裝……那麽你可聽說過藏花閣,閣主淩風?」

  「什麽亂七八糟的名字,沒有。」青娘凝起眉,幾時江湖上又多了個藏花閣?

  她的個子在女子中原也不算小,隻裹藏在將軍寬闊的胸膛裡,卻顯嬌弱萬分。身下的青龍依舊昂/揚,可是男人的氣息卻已然平穩了下來……這是個耐力得有多強的男人啊,哪兒輕易便能搪塞過去?

  左右都已是個壞女人嚒,索性壞到底好了。青娘想了想,又哧哧笑起來:「還有啊~你想不想知道,為何我都肯隨你回來了,又不肯答應把自己給你……你看,人人都當我是你女人,你又在外頭惹了這樣多的仇家,上回險些害我被飛鷹玷汙。我若不換個地兒藏著,哪天又被誰抓了去……不定是個什麽下場呢……可我若是答應了你,我的性命就不保了啊……你雖然很好,可你不能護我周全。你們這些皇族人家,最不可靠了,哪天皇帝一個不高興,反而還要連累我砍頭……唉,做人可真難……」

  口中說著半真半假的話,長長打了個哈欠,那半闔的眉眼間一片醉意惺忪。

  「……我會讓你記住你今夜說過的話。」玄柯沉了臉色,他原只是隨意打探她罷,並不存什麽深的心思,畢竟她的姿態與那些女人太過相似,倘若她獨獨回答「不知」還好,偏又說了這一大段,倒顯得是在欲蓋彌彰了……

  一瞬間心中空落,玄柯撂開下擺站起身來:「夜色晚了,你睡吧。」

  懷中女人卻不再言語,長長的睫毛微微輕顫著,竟是不知何時熟睡了過去。睡著後的她斂盡所有狡黠與不羈,此刻看著倒是個萬般柔弱的清**子。

  「可惡。」將軍精致嘴角暈出一抹無奈淺笑,攬著青娘綿軟的身子向床邊走去。

  「嗚嗚……大大、」才走得床邊麽,鬆垮垮的被窩裡忽然鑽出來一顆亂蓬蓬的腦袋,兩隻鳳眸兒亮閃閃的,癟著小嘴巴可憐兮兮。

  川兒可委屈了,今天晚上才在大門口玩著狐狸呢,忽然衝出來個瘋婆婆,抱著他「乖孫孫、乖孫孫」的就要往外跑,把他嚇得眼淚都要哭幹了。可是大大和娘親一晚上只顧背著身子親嘴嘴,這會兒才肯過來睡覺,嗚嗚……太偏心了麽,我也要親親。

  趴著圓團團的身子就往將軍懷裡拱:「抱~~、睡覺覺……」

  ——*——*——*——

  「快告訴夫人,後院臘梅花開了,可真漂亮!」

  「噓——劉嬸小聲點兒,夫人還在裡頭睡著呢,昨晚上將軍……」

  「哎喲,我的天!這麽快就……」

  「可不是,連盆都打翻了,滿地兒的酒啊衣服啊,誇張極了!」

  「嘶——,難怪將軍一早上心情那般好~~原來……嘖嘖,年輕人呀~~真不得了!」

  小院子裡一群女僕唧唧喳喳,好不吵鬧。青娘揉著惺忪睡眼掙扎著爬坐起來,暖暖的陽光透過窗子照在圓桌上,竟然都已經日曬三杆了,身旁空空落落,那個時常尿床的淘氣小兒早不知道溜去了哪裡。

  「川兒——」懶懶的喚了一聲,便要掀開被子站起來。腦袋卻漲得生騰,發燒了一般,才站起又癱坐下去。

  「誒~~來啦,來啦。」回答她的是劉嬸笑嘻嘻的粗糙嗓子。劉嬸高興呀,呼啦啦指揮著丫頭老媽子們這個擦桌子、那個端盆子滿屋子忙和起來。她是過來人了,將軍那樣孔武的男人,夫人身子這樣嬌虛,伺候了一晚上哪兒還有力氣下地?你看那身子,這兒紅一塊,那兒紫一塊,不定昨晚如何被折騰了呢?

  害怕青娘害羞,夜裡又拒了將軍的意,劉嬸趕緊找了件乾淨小襖往她身上麻利一罩:「小公子一早上隨將軍出去逛園子了,這會兒還沒回來呢。」

  說著,訕笑著看了看青娘身後淩亂的被褥,又朝小京訓道:「小京你這糊塗丫頭,怎生得放這樣小一個枕頭,你讓將軍和夫人怎麽擠?」

  小京吐了吐舌頭,她可是個直腸子的性子:「擠擠才熱乎麽……我哪兒知道將軍這麽快就和夫人同房!」說著便屁顛屁顛往門外貓,一點也不知含蓄,直把一屋子丫頭們羞得紅了臉。

  同房?我幾時答應要和他同房了?

  青娘好生納悶。她的身體最是怕冷,南方的冬天偏偏陰得滲骨頭,她昨晚一衝動便往澡盆裡加了半壇子的溫酒,想是洗久了腦袋便醉了,竟然什麽時候睡去了也不知。可是到底為何才過去一晚上,大家的表情卻變得這般奇怪?

  拍著沉重的腦袋,卻是什麽也記不起來了,心裡頭惦記著川兒——可不要整日和那怪脾氣的家夥待一起,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他心裡打的什麽主意,一邊孤立著她,讓所有人都誤會她;一邊又籠絡著川兒,直挖好了坑等著她往下跳……她才不是那種沒腦袋的傻子。早早辦完了差,還得去東南邊賣海鮮呢。

  當下裹著小襖便往門外走:「哪個園子呀?」

  「西北麵,這會兒聽說太尉大人在呢。」劉嬸指了指窗外,複又埋頭清理地板——我的乖乖,折騰成這樣,要了命了!

  ————————

  昨夜竟不知道何時下過一場小雪,滿園子的臘梅悉數開放,黃的花瓣褐的枝,風一吹一股子暗香撲鼻,直看得精神都爽朗起來。

  「嘟嘟……要尿尿……」有小兒聲音弱弱隨風飄來,好似帶著哭腔。

  青娘忙隨著聲音尋過去:「川兒——」

  「娘……」梅園深處的石桌旁,川兒眨著淚汪汪的眼睛看過來,那湛青色的小棉褲上儼然又是一片濕轆……當著陌生人的麵尿褲子,羞死人啦,嗚嗚。

  「川兒乖~~大大呢?怎麽就你一個人?」青娘忙走過去,將他抱了起來。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聲「大大」叫得好不自然。

  頭頂上方忽傳來兩聲「嗬嗬」淺笑:「這位夫人便是青娘麽?」

  醇亮渾厚的陌生嗓音,誰呀這是?

  青娘抬起頭眯起眼睛,卻是兩個陌生的錦衣男人不知何時站在跟前。那說話的是個三十來歲的紫衣男子,黑髮金冠,清瘦臉龐,雙眸流光,一身的霸氣,倒也是個耐看角色,便垂了眸子低聲道:「民婦見過大人。」

  「大膽!你知不知道面前站著的是誰?」旁的一名四十餘歲男人厲聲喝斷,卻是個滿麵紅光的大胖子,一雙眼睛滴溜溜在她身上亂掃,好似要將她看穿一般,那副賊模樣直覺得讓她心中厭煩。

  「誒~~太尉大人不得無禮~~~」見青娘表情冷淡,紫衣男人向胖子不悅挑了眉,分明語氣綿長低沉,那表情卻萬般森冷殘酷,直看得胖子生生打了個哆嗦。

  那紫衣男人方才轉而對青娘笑著擺了擺手,狹長的眸子波光瀲灩,竟也好似在她身上尋著些旁的什麽:「嗬嗬,朕與玄將軍自幼親如兄弟,青娘子不用多禮。將軍替朕取文書去了,你可在此稍候片刻。」

  呀,原是皇帝……倒是與小太子長得一點兒也不相像。可是這樣的眼神好生奇怪,明明初次見面麽,如何這樣的打量人家?

  心中百轉千回,麵上卻不動聲色,青娘抱著川兒福了福身子,假意看不清眼前男人探究的神色,儼然一個沒多少世面的小婦人家:「不打擾大人們處理公務,民婦先行告退了。」

  醉了一晚上的身子軟趴趴的,分明步履款款如風,巴不得走得快些,隻那盈盈無骨細腰,落在旁人的眼裡,卻成了另一道風景。

  何太尉眼裡瞬間蕩漾開一抹曖昧淺笑,想了想,便伏到皇上耳邊低聲道:「皇上,味道真是像極了~~要不是這張臉太醜,微臣還以為真是淑妃娘娘重生呢……大將軍這事兒做得忒過分,知道皇上您最是思念淑妃,偏還要找這樣的女人刺激您。」

  「哼……隨意枉測功臣,小心朕罰你一年俸祿!」皇上冷冷勾唇訓斥,隻那視線,分明隨著遠處嫋嫋如煙的背影巴巴而去……

  刺激我麽?嗬……

  一時間臉上的笑意,漸漸化作一片黑雲。

  嚶嚶,以下為河蟹章節《阿q正傳》……

  然而這一夜,舉人老爺反而不能睡:他和把總嘔了氣了。舉人老爺主張第一要追贓,把總主張第一要示眾。把總近來很不將舉人老爺放在眼裡了,拍案打凳的說道,「懲一儆百!你看,我做革命黨還不上二十天,搶案就是十幾件,全不破案,我的面子在那裡?破了案,你又來迂。不成!這是我管的!」舉人老爺窘急了,然而還堅持,說是倘若不追贓,他便立刻辭了幫辦民政的職務。而把總卻道,「請便罷!」於是舉人老爺在這一夜竟沒有睡,但幸第二天倒也沒有辭。

  阿q第三次抓出柵欄門的時候,便是舉人老爺睡不著的那一夜的明天的上午了。他到了大堂,上面還坐著照例的光頭老頭子;阿q也照例的下了跪。

  老頭子很和氣的問道,「你還有什麽話麽?」

  阿q一想,沒有話,便回答說,「沒有。」

  許多長衫和短衫人物,忽然給他穿上一件洋布的白背心,上面有些黑字。阿q很氣苦:因為這很像是帶孝,而帶孝是晦氣的。然而同時他的兩手反縛了,同時又被一直抓出衙門外去了。

  阿q被抬上了一輛沒有蓬的車,幾個短衣人物也和他同坐在一處。這車立刻走動了,前麵是一班背著洋炮的兵們和團丁,兩旁是許多張著嘴的看客,後麵怎樣,阿q沒有見。但他突然覺到了:這豈不是去殺頭麽?他一急,兩眼發黑,耳朵裡〔口皇〕的一聲,似乎發昏了。然而他又沒有全發昏,有時雖然著急,有時卻也泰然;他意思之間,似乎覺得人生天地間,大約本來有時也未免要殺頭的。

  他還認得路,於是有些詫異了:怎麽不向著法場走呢?他不知道這是在遊街,在示眾。但即使知道也一樣,他不過便以為人生天地間,大約本來有時也未免要遊街要示眾罷了。

  他省悟了,這是繞到法場去的路,這一定是「嚓」的去殺頭。他惘惘的向左右看,全跟著馬蟻似的人,而在無意中,卻在路旁的人叢中發見了一個吳媽。很久違,伊原來在城裡做工了。阿q忽然很羞愧自己沒志氣:竟沒有唱幾句戲。他的思想仿佛旋風似的在腦裡一回旋:《小孤孀上墳》欠堂皇,《龍虎鬥》裡的「悔不該……」也太乏,還是「手執鋼鞭將你打」罷。他同時想手一揚,才記得這兩手原來都捆著,於是「手執鋼鞭」也不唱了。

  「過了二十年又是一個……」阿q在百忙中,「無師自通」的說出半句從來不說的話。

  「好!!!」從人叢裡,便發出豺狼的嗥叫一般的聲音來。

  車子不住的前行,阿q在喝採聲中,輪轉眼睛去看吳媽,似乎伊一向並沒有見他,卻只是出神的看著兵們背上的洋炮。

  阿q於是再看那些喝採的人們。

  這刹那中,他的思想又仿佛旋風似的在腦裡一回旋了。四年之前,他曾在山腳下遇見一隻餓狼,永是不近不遠的跟定他,要吃他的肉。他那時嚇得幾乎要死,幸而手裡有一柄斫柴刀,才得仗這壯了膽,支持到未莊;可是永遠記得那狼眼睛,又凶又怯,閃閃的像兩顆鬼火,似乎遠遠的來穿透了他的皮肉。而這回他又看見從來沒有見過的更可怕的眼睛了,又鈍又鋒利,不但已經咀嚼了他的話,並且還要咀嚼他皮肉以外的東西,永是不近不遠的跟他走。

  這些眼睛們似乎連成一氣,已經在那裡咬他的靈魂。

  「救命,……」

  然而阿q沒有說。他早就兩眼發黑,耳朵裡嗡的一聲,覺得全身仿佛微塵似的迸散了。

  至於當時的影響,最大的倒反在舉人老爺,因為終於沒有追贓,他全家都號啕了。其次是趙府,非特秀才因為上城去報官,被不好的革命黨剪了辮子,而且又破費了二十千的賞錢,所以全家也號啕了。從這一天以來,他們便漸漸的都發生了遺老的氣味。

  至於輿論,在未莊是無異議,自然都說阿q壞,被槍斃便是他的壞的證據:不壞又何至於被槍斃呢?而城裡的輿論卻不佳,他們多半不滿足,以為槍斃並無殺頭這般好看;而且那是怎樣的一個可笑的死囚嗬,遊了那麽久的街,竟沒有唱一句戲:他們白跟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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