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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在等我叛變》第93章
第93章 番外·燕白 傳奇的說書先生的誕生

  燕白還叫重玄的時候,也是見識過宙海翻騰,萬魔群舞的、由天道孕出的第一把代表著“殺”的誅滅戾器。他配著道子平定了宙海,自然也就見證了天上城的建立。這使得他雖然是一把劍,但在天上城裡的地位卻有些獨特。天上城的人們不會將他只當做一把武器,而更多的會將他當做道子的第一親隨。

  類似鳳鳴這般看似和善,實則驕矜又幼稚的,見了他雖然不會恭恭敬敬喊一聲“重玄大人”,但也不敢拿他如何,就算被他氣個倒仰,卻也無可奈何,最終也只能求一個眼不見心為盡。

  鳳鳴和鳳舞抱怨道:“重玄到底怎麼回事,怎麼下去一趟回來後處處都針對我,我在下面得罪他了?”

  秦湛斬斷了天梯,因著天道規則,天上城的人若是沒有通過天梯回來,是無法帶回任何有關下界具體的記憶的。這也算是天道對三千界的一種保護。

  鳳鳴與鳳舞的情況又更特殊一些。他們是通過天梯回來的,可偏偏是重傷的狀態回來。鳳鳴受傷嚴重,以至於渡天梯後,也受了秦湛斬斷天梯時的影響,對下界的記憶變得混混沌沌,甚至還沒有道子清楚。鳳舞對於下界的事情似乎還記得不少,只是她慣來沉默,緘口不言。

  她不說,鳳鳴便也默認她與自己一樣,是在天梯被斬斷時的震動中同樣沒能留下記憶,就好比這次,他也沒真的想從鳳舞口中得到答案,不過只是隨口表示對重玄的不滿。

  卻不想這次鳳舞卻道:“按照重玄所講的故事,你真的得罪了他也未定。”

  鳳鳴聞言不贊同地說:“你難道還真信他胡言亂語的話?你與我都不記得,他一把因天梯斷了而被排斥出三千界的劍還能記得不成?”

  鳳舞慢慢道:“他是宙海生出的劍,天道對我們定下的規則,未必對他同樣適用。”

  鳳鳴只覺得鳳舞在異想天開,若是重玄毫不受影響,天梯都被下界的人斬斷了,他怎麼還能回來?不該早就在混亂中被丟下下界,再也回不來了嗎?

  也虧得鳳鳴這話沒說,若是被燕白聽見了,大概更是要嗤之以鼻。

  他不是三千界的劍,天梯斷,當然會被排斥而出。但是記憶這個東西太玄妙了,誰會覺得一把劍會有“記憶”這種東西呢?燕白管他記得的東西叫做“時光留下的痕跡”。

  排斥三千界,你總不能把時光刻在劍身上的痕跡也給抹了吧?

  誰讓他是一把劍呢?

  燕白自己也覺得很寂寞,他在閬風待了那麼久,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到頭來竟然只有他自己一個人記得,連個一起聊聊當年的人也沒有。鳳鳴只會說:“你說的是什麼瘋話,我會被壓著打?不可能的,我受重傷肯定還有別的原因。”

  而鳳舞呢,她只會:“嗯,好像是。”這樣來敷衍燕白,既不會接話,也不會陪他回憶當年。

  至於剩下的那個。

  燕白連和他提的勇氣都沒有。

  道子回來之後,便似乎又變回了端莊持重的天上城主,他曾經見過的,他在下界時曾顯露過的情緒都好似一並丟失了一般。燕白實在是瞧著難過,正巧有別的天上城居民好奇道子在下界的經歷,又從鳳鳴鳳舞處問不到,也不知怎麼想的,便來問他。

  燕白正好是唯一記得的那個,他眼珠一轉,也為了開解自己,便聲情並茂地和這位在天上城內任文書一職的同僚將了一個經由他潤色、更加曲折動人、悱惻凄愴的動人故事。

  簡單來講,大約就是一個愛恨不得的師徒文爛俗話本,唯一與旁處不同的,也就是這裡面的徒弟是天上城的城主。

  這類故事,在朱韶背離秦湛當了玉凰山之後的那段日子裡,南境白術國內是沒什麼人敢寫,但離閬風稍遠些的地方,以秦湛和朱韶為原型的爛俗話本在凡塵裡不要太多。秦湛不知道,燕白可是從一位家在南境與西境毗鄰處的築閣弟子手裡見到過。那女弟子以為無人得知,卻不曉得她躲在一旁看話本的時候,燕白就在她的身後,也跟著津津有味的看。

  如今燕白便跟著那本大綱,把不喜歡的劇情給踢去,再將自己喜歡的劇情著重描繪再多說一點,混上道子在下界的真實經歷,還真給說出了個愛恨不得的纏綿故事。

  天上城少娛樂,或者說娛樂方式還停留在遠古時期。燕白說的這個話本經由那位文書之手傳遍了全城,大受歡迎,甚至還有許多人特意跑來城主的住處,就是為了聽燕白說書。

  燕白從來沒有被這麼多人圍著懇求一件事,他一個激情盎然,和那文書又討論了討論,將這故事編成了章回故事,在城中擺了個攤,開啟了連載。

  於是這故事,最終就從最初的“秦湛尊者與道尊相識,朝夕相處之下漸深情愫,卻因困於師徒之名而歷經波折,最終憾然收場,兩界相隔”這個與事實還比較將近的版本,變成了“秦湛施救於道尊收其為徒,道尊戀慕於師長,卻求而不得,最終憤而黑化,強取豪奪經了遍,最終也未能求得戀慕,絕望悲愴之下,最終自盡歸天”這樣除了開頭沒一個字能信的版本。

  偏偏這版本還受歡迎的不得了。

  城中少女每每聽見“尊上登昆侖山峰,驟雪之下,雙膝跪地懇求師尊憐憫見他”這段的時候,總是要擦一擦眼淚,感慨一下他們城主真是不容易,太苦了。再聽見“秦尊者於昆侖山內無聲落淚,卻不敢見他。只因玉凰山主為人狡詐,若是被他得知,尊上恐有性命煩憂”這段的時候,更是要抽泣兩聲,說一句秦尊者也好可憐哦,因為下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得不和城主劃清關系來保護他。

  鳳舞第一次聽見這故事的時候沉默了很久,終於就下界的那些經歷主動同燕白說了一句話。

  她說:“你這般編排,不怕出事嗎?”

  燕白正在興頭上,他說:“不怕,尊上到現在還在想我身上帶回來的那枚昆侖碎玉的絡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他就算聽見了,也不曉得秦湛是誰的。”

  鳳舞欲言又止,她想說的不是道子會不會生氣,而是燕白有沒有想過,以秦湛的能力,她會不會能尋出天道留給三千界真正的飛天途來,從而來到宙海,來到天上城。

  要是秦湛聽到了這些……燕白不怕死嗎?

  燕白當然怕死。

  所以在秦湛經由兩位熱情的仙娥帶路,見到了在天上城中間擺著桌子,激情當著說書先生的燕白時,燕白樂此不疲的那句“她背對著他,與他隔著昆侖不化的雪,無聲落下一滴淚”不過剛說了個“雪”,便再也說不出了口。

  燕白:……我是眼花了嗎,我怎麼好像看見了秦湛?

  低下聽戲的小姑娘聽了一半沒了聲,忍不出催促:“重玄大人,後面呢,你該說秦尊者流淚那段了。”

  燕白便見著他眼花裡的秦湛微微露出了笑,活靈活現地,甚至還開口說了話。

  秦湛說:“我還哭了啊……我怎麼不記得。”

  燕白:“……”

  那兩位仙娥有些興奮,對燕白打招呼道:“重玄大人,三千界證道了!正像您故事裡說的那樣,秦尊者真是厲害,她是第一個證道的人呢!”

  “您看,她也是牽掛尊上的,她來尋尊上了!”

  那兩位仙娥剛說完,城裡原本聽戲的人即刻都看向了秦湛。

  秦湛太熟悉這種目光了,雖然與凡塵人們看她有點不同,但本質都是一樣的。那就是——看啊,說書人嘴裡的角色成真了!

  秦湛本以為,她作為一個斬了天梯,重創了鳳鳴鳳舞的人,在天上城本該不受歡迎,卻不想因燕白這麼一搞,她竟成了天上城人眼裡啟明星一樣的存在。

  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很熱切,熱切中還帶著心痛。

  秦湛感受著天上城人對她的熱情,默不作聲,冷冷一眼掃向了燕白。

  她斂了笑意,慢聲道:“許久不見了,我聽了一個故事,你想聽嗎?”

  燕白:“……”

  秦湛甚至還沒有說第二句話,只聽靠近燕白的那天上城人驚呼道:“哎呀重玄大人,您怎麼摔了,您沒事吧?唉?您別暈啊,劍也是會暈的嗎?”

  燕白裝著死,聽了這句,竟是又生生咬牙道:“對,劍也會暈,我暈啦!”

  秦湛忍不住笑了。

  她走了過去,對那天上城人道:“無妨,他在下界做過一段時間我的劍,我知道怎麼救他,你且放心。”

  那天上城人果然給她讓開了通路。

  秦湛見著在天上城似乎便有了實體,不再是一團虛幻的燕白,緩緩蹲下身,也不說話,只是將腰側眠冬拔出了一瞬。眠冬本就是無鞘之間,剛離了龍角劍鞘,寒意遍即可散了出來。

  白霜甚至還沒有靠近燕白的指尖,他便立刻睜開了眼,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叫道:“眠冬!”

  秦湛道:“你倒還認得眠冬。”

  燕白見著了秦湛腰側佩著的眠冬,臉上神色變換,他眼裡充滿了“震驚、委屈、不敢置信”,一句“你竟然在我不在了之後,回去拿眠冬”還沒來得及質問出口,便聽秦湛道:“你認得眠冬,認不認得我?”

  “你故事裡的我,我怎麼不認得。”

  燕白:“……”

  燕白道:“秦湛,你證道啦?真是厲害,眠冬也厲害。對啦,你要不要見尊上,我帶你去見尊上吧!”

  秦湛:“不急。”

  燕白:“……”

  燕白的頭上流下了汗,他在這一刻開始後悔為何不曾聽鳳舞的話,而天上城人這時還要忍不住驚呼一句“咦,我第一次瞧見重玄流汗,劍也會流汗啊?”

  燕白:“……”

  對啊!劍不僅僅會流汗,還能被秦湛折了呢!你覺不覺得很驚喜啊!

  燕白只覺得自己背都要被冷汗浸濕了,正想著一定要把劍體藏好千萬不能落進秦湛手裡的時候,他竟然感覺到自己的劍體接近了。

  天上城人見了來人,皆讓開了路,躬身行禮。

  來者佩著劍,他道:“我聽鳳舞說,三千界有人證道飛升?掌‘世間鏡’者何在,可有查出是何人?”

  那兩名仙娥剛想要說“早查了,是秦湛啊尊上!故事裡你喜歡的那個!”,道子先見到了站在眾人之中未行禮的仙者。

  她這次倒是不穿白袍了。昆侖的服制是暈染漸變的藍白色,遠遠瞧著,似天上雪。她著雲裳,手握一柄寒氣凜冽的劍,眉目有些銳利,與天上城中大部分的女仙皆不同。

  道子怔住。

  他應該是從未見過這個人,可他卻忍不住攥緊了掛在腰側的、破了些許的絡子,覺得無端心悸。他對著眼前剛剛飛升的修者輕聲道:“閣下便是證道者?”

  秦湛微微頷首。

  道子本該說些有關證道的話,再說些城中有關她的安排。卻不想開口卻是一句:“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天上城人都是知道道子不記得他在三千界中具體發生的事情的,聽見道子說這句話,都恨不得在他耳旁大喊一句:“這是秦湛啊,尊上你不記得難道也沒聽過重玄的故事嗎!”

  秦湛聞言倒是笑了,她說:“應該是沒見過。”

  她說著,接著眠冬的劍氣於手中凝了一朵花,道子見著那冰花成型後,又有一朵淡粉色的,似桃花又非桃花的花在冰層之下綻放了開來。

  天上城人從未這麼用過凝冰五行之術,一時瞧得聚精會神集了。

  他們見秦湛拿了那朵花送給了道子,聽她笑道:“我來的匆忙,也未備禮,此物聊贈予君,便算是見過了。”

  “對了。”秦湛不甚在意道,“我叫秦湛,不知閣下?”

  道子握著那朵花,耳朵尖不受控制地一點點也被花中的顏色覆滿。他忽而微微笑了。

  他的笑意溫和,連眼中深處都是暖意。

  他說——

  燕白在一旁聽著,忍不住又湊近了一些。

  天上城的人看戲看的也很快樂,他們甚至忍不住問:“重玄大人,是不是可以講新的章回了。”

  燕白一眨不眨的看著,連點頭道:“有,有,明天就開始說新的!”

  引著秦湛來的那兩人聞言,雙眼一亮,她們湊過去對重玄道:“哇,那正好,名字我們都先想好了,重玄大人,您看這個好不好——”

  宙海無垠,燕白在聽完了那個題目後,瞧著天上城人民期待的目光,又對上秦湛的眼睛。

  他覺得這章回要是真講了,他離被秦湛折斷也就不遠了。

  但燕白是畏懼強權的劍嗎?

  他對身旁的人道:“過夜的時候,幫我一起把我的劍身從城主府裡偷出來藏好吧。”

  燕白認真道:“我怕我活不到明天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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