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要醒來

　　我忐忑不安地跟著陛下離開景德宮，走出宮門時忍不住回頭，見到七殿下還是呆呆地站在那裡，那小小的身影，甚是孤寂。

　　陛下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生氣了，這種隱而不發的怒氣尤為讓人為他難受。我跟隨主子也快30年了，主子也很信任我，沒有什麼人不知道我小六子公公是陛下身邊的紅人，就是朝廷裡的那些達官貴人，誰又不對我客客氣氣？

　　他們對我客氣，我知道是因為陛下的原因，因此我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是七殿下對我的尊重，卻是讓他成了我除了陛下以外第一個真心對待的人。

　　七殿下從小就是一個天才，他剛出生後不久就有許多傳言，從廣寒宮的宮女太監們那裡傳來說七殿下餓時會叫，拉了會哭，白天醒著，夜裡睡覺，從來不用別人多操心。後來不久，常見到陛下到了晚上就出去了，有時快上早朝了才回來。

　　我做奴才的怎麼敢去探聽主子在做什麼，直到後來陛下卻主動地跟我聊起七殿下，才知道主子常常晚上出去，到的是七殿下那裡。主子有時候也忍不住地想分享，於是我就又成了那個最幸運的人。主子常常告訴我七殿下又怎麼可愛了，七殿下會爬了，七殿下會說話了，七殿下會自己走了……

　　那時，七殿下的成長成為陛下開心的源泉，而陛下的開心就是我存在的意義。

　　後來，抓周儀式過去後，陛下把七殿下帶了回景德宮，帶在身邊親自教養。這是有史以來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寵倖，我卻很理解，因為我知道，七殿下就是陛下生命的全部。

　　不久，陛下讓我負責七殿下的啟蒙教育，這讓我激動得想起來就全身顫抖。這兩個月的時間，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榮幸。與七殿下的相處，才真正發現七殿下的聰穎與謙遜。七殿下從不把我當奴才看，而且還給予了我老師所享有的尊重。在那一刻，我完全被他打動了。

　　而剛才，七殿下為那些宮女侍衛們求情，不論其它，單單是因為今天的事情，這些宮女侍衛們就可以把命賣給他了。七殿下不知道，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只要遇到個好主子，就可以死心踏地一輩子了。

　　“小六子，你說我剛才是不是太勉強小伊了？”陛下一路走到御花園，沉默了半天，突然發話了。

　　“主子自然有主子的道理。”我喜歡在私下的場合裡叫陛下為主子，覺得更加親近，“但七殿下畢竟還小。”

　　“但他是個皇子！而且現在他馬上就要出去接觸外界了。外面的世界對他來說太複雜了，他要是總是這麼心軟，怕將來不知道要受多少傷害。”陛下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憂心忡忡地說。忡地說。

　　我知道主子的擔心，其實我自從知道索裡會長擔任凱撒魔武學院的魔法學院院長以後，我就開始為七殿下擔心了。原本以為七殿下可以只跟著索裡會長當一個名門學徒，想必是會單純和安全很多，但如今七殿下在如此盛名下卻要去面對外面紛亂複雜的世界，這……實在讓人擔憂啊！

　　“七殿下天降奇才，定會順順利利的。”我還是安慰著陛下。

　　“哎——，算了，總是要去面對，再多派幾個暗影去保護他好了。”陛下歎了一口氣，“對了，你說小伊現在會不會很生氣，我剛才就這麼走掉了？”

　　陛下這才想到七殿下的心情。哎，可憐的七殿下，現在想來是哭得正厲害呢，陛下一向寵他，還從來沒有這麼對待過他呢。

　　“這……，七殿下一向乖巧，今日主子就這麼走了，現在，嗯，現在怕是正傷心呢。”我還是幫七殿下說說好話，提醒下陛下該回去看看他了。

　　“是的，很有可能。我馬上回去看看。”陛下有點緊張了，“那個小傢伙，指不定氣成什麼樣了。”

　　我隨著陛下回到景德宮，才聽宮女們說七殿下剛才臉色蒼白，他呆了好一會兒，失魂落魄地往景德宮門外走，像是也要離開景德宮，宮女和侍衛們怕他出事，苦苦哀求他不要走，他才躲進了偏殿的魔法練習室，還把宮女侍衛們都趕了出去，至今還一個人呆在裡面呢。

　　陛下慌了，使勁地敲著門，可是七殿下沒有開，陛下吩咐侍衛們把門撞開。開了門，就看見七殿下縮在牆角下，臉色蒼白，眼神沒有焦距，那藍色的眸子似乎也完全失去了光彩。陛下過去把他抱在懷裡，叫了好幾聲都沒有任何反應。宮女們嚇得都哭出來了，陛下邊喊著快點宣御醫，喧抱起七殿下就往景德宮正殿臥室裡趕。

　　御醫來了看過說七殿下受刺激過度，而且長期不安鬱結于心，一時又因刺激暴發，故不願意面對而把自己的意識深埋起來，不願意清醒。”

　　“長期不安鬱結於心？”陛下和我都不由自主地問出口，怎麼會有長期的不安？

　　“難道他的乖巧就是因為他的不安而造成的？”陛下喃喃自語，“小伊他從來都沒有信任我，從來都不相信我會一直寵愛他下去。所以這次，只是我不理他，他就暴發了，以至於意識都不願清醒？是我沒給他足夠的安全感嗎？”

　　哎，我可憐的陛下，沒給他足夠安全感的不是你本身，而是你所處的這個位置啊！自古以來，從來沒有一個皇帝能永遠寵愛和信任一個人，不論是妃子還是皇子或是臣子。這七殿下從小就非一般人懂事和聰明，怕是早就想到這一點。於是他得到的越多，他就越是不安。

　　陛下心疼地抱著七殿下，讓所有人都退下了，我離開臥室前看到，陛下正親吻著七殿下已經閉上的眼睛，輕聲的說著，“傻孩子……”

　　——

　　我沉浸在意識海中不願意醒來，我的內心在顫慄，我不知道沒有了父皇，我在這個世界裡還有什麼意義？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好像聽到熟悉的聲音，像是父皇的聲音。他不斷地在我身邊說，“小伊，父皇在這裡，父皇不會離開……”我很想相信那是父皇說的話，可是心裡有一個聲音不停的告訴我，那不是真的，父皇已經走了，那不是真的，他已經拋棄我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想捂上耳朵，不想聽那騙人的魔音，我想大聲的喊，我已經是沒有人要的了，我已經被別人拋棄了，你不要再騙我了！可是那魔音似乎還不斷地鑽入我的耳朵裡，“小伊，你快醒來，父皇回來了，父皇永遠也不會離開你的，你快醒來吧，父皇在等著你呢……”

　　我不知道那聲音是不是真的，但是我真的渴望那是真的，我覺得我的眼淚在控制不住的往外湧，我弱弱地想，也許那聲音是真的呢？只要有一分希望，我就願意用全部去換取。我真的不願意過前世那種生活了，沒有希望，沒有信仰，沒有意義。

　　我努力地向著那魔音傳來的方向，我想醒來，我想看看是不是父皇，是不是他在告訴我，他在等著我，我要醒來，我要醒來……

　　——

　　我看見小伊又長又黑又翹的睫毛微微抖動了幾下，我的心跳加速起來，小伊要醒了嗎？

　　當小伊緩緩地睜開他海藍色的眼睛，我的心突然覺得一陣感動，他終是沒有完全對我失去信任，他還是願意再相信我一次，是嗎？

　　“父皇，你不會不要我了嗎？”小伊一醒來，就看著我的眼，輕輕地問。

　　“小伊，我的小伊，相信我，我是不可能對你放手的。”我緊緊地把他摟在我的懷裡，親吻著他讓我心疼的沒有血色的蒼白小臉，他漂亮的眼睛，他可愛的小嘴，鄭重地向他承諾。

　　我的小伊，你不知道，我給你戴上那只空間戒指的那一刻，其實就是與你簽訂了一個契約，永遠不離不棄的契約。

　　當年，我把戒指給你，卻沒有告訴你這個是最高級的血契，只是因為你那時太小，而且我以為即使你是我兒子，我也一輩子不可能離開你，說與不說並沒有什麼關係。然而是我的疏忽！我忽略了你的想法，讓你產生了如此強烈的不安。我早該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小孩，你有比任何人都敏感的心。

　　小伊，我的小伊，你放心，以後再也不會了，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告訴你我的心，我的愛，即使你不願接受，我也不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