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好了好了，停！」權子涵抖了抖腦袋，堆起笑容，同在場的工作人員輕聲細語，如和煦的春風。

她剛講完，周圍的人就都走光了。

包括林宇軒最好的盟友大白，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句「珍重」，而後與門口的田騰飛擦肩而過，向外走去。

現場只剩下三個人，三個點，據說能組成幾何學裡最穩定的結構。

開玩笑吧，科學家都是騙人的，林宇軒想，現在只要有人動一步，友誼的摩天大樓大概頃刻便倒塌。

被濃霧籠罩的田騰飛緩緩走進來。

他的輪廓看起來更深了，表情異常嚴肅，皮膚上一層細密的汗為他平添幾分戾氣。

這個田騰飛，林宇軒看著熟悉，但又異常陌生。是他眼中、幻想中和心中，從未出現過的形象。

「你、還有你，坐下。」權子涵女士一瞬變身影棚大佬，指導兩位男士坐在她眼前的長板凳上。

田騰飛和林宇軒面面相覷，又連忙偏過頭。田騰飛坐在一頭，林宇軒坐在了另一頭。

女士扶額，心裡翻騰起千萬浪花，載滿槽點。

「宇軒，我不知道你誤會了什麼。剛才拍片的時候，我感覺有點尷尬。」

林宇軒低著頭，臉色漲成豬肝，目光如炬，盯著地面上遙遠的一點，死死不肯開口。

「你是不是以為我和小飛訂婚了？」

林宇軒猛地抬起頭，驚恐地看了權子涵兩眼，又盯回地面。

「所以你昨天急火火跑走，丟下我一個人，但什麼也沒跟他說？！」向來以甜美可愛及小小的優雅行走業界的權子涵，頭一回破音。

半晌，田騰飛才緩緩道：「他。不。信。」

田騰飛的眼裡有委屈，有失落，還有萬般無奈。那表情太明顯，以至於林宇軒根本沒辦法誤讀。

後面的話林宇軒幾乎聽不懂了。

每一個字他都知道什麼意思，但組合在一起，他的大腦沒法解讀出正確的含義。

原來田騰飛每個字都是真的。原來真的是自己誤會了對方。在經過不知道幾分鐘幾秒後，林宇軒終於得出結論。

他腦袋一團亂成一鍋腦花粥，此刻只想端到田騰飛面前嘗。

林宇軒剛動，卻天翻地覆，整個人開始向後傾。田騰飛坐到板凳另一端，天枰傾斜，面前的人與回憶一同湧向他。他閉上眼，心想就這樣吧，剛好後腦勺著地，就能判斷此時此刻到底是現實還是幻覺。

可是他沒能成功。

他胸口落在結實溫暖的懷抱裡。

「終於抓住你了。」林宇軒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

然後他嘴唇上掠過水滴一樣輕微的觸感。

「我在做夢嗎？」林宇軒聲線裡全是不可思議。

「不是，你要不要再確認一遍。」

還沒來得及說「要」，那個字便被田騰飛吞進肚中。

林宇軒淺嘗輒止地碰了碰田騰飛的嘴角，沒想到對方翻了個身，捧起他的臉，眼中只剩純粹的黑。那雙眸子的盡頭，只有一個影子。

林宇軒無處可逃。

他心甘情願。

田騰飛撕咬著林宇軒的下唇，一刻不肯分開，薄薄的唇瓣疼痛片刻，然後換上完全不同的感覺。林宇軒的嘴唇漲得發麻，快要失去知覺。他伸手摟住對方脖子，安心地回歸黑暗中，專注地感受這幾乎令他沸騰的激情。他耳邊是喘息，是唇齒相接的微響，是被奪去氧氣的轟鳴聖歌。

林宇軒不知田騰飛幾時放開他。他睜開眼，那張令他心悸的臉，已經退到安全的位置。

這次是真的了。沒有誰能再自欺欺人。

「你一開始跟我說不能接近那個喜歡的人……」「如果我知道你那時候喜歡的人是我……」二人不約而同開口。

「你先。」「你先！」又一次。

「要拍攝吧……」「先拍完片……」

說好的再一再二沒有再三，結果他們還是撞了車。可是剛說完，兩個人就笑作一團。

林宇軒指了指另一個場景，簡單指導幾句，然後田騰飛乖乖地往那邊走。

與林宇軒擦肩而過時，他輕輕勾了勾對方的衣袖。

林宇軒的臉猛地燒著了。他猛灌幾口水，才把體內三味珍火生生壓下去。

他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人，竟然屬於自己了。

林宇軒在高中開學那天看到了一個圓臉少年在佈告欄前躑躅不前。他個子矮，大概比自己更矮一些，左看右看看不到分班結果。

大約是同類相吸，大約是同病相憐，他對那個人的注意又多了幾分。

越注意，便越移不開眼。

越翻，就越是覺得這個人新奇。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戳中林宇軒的點。

他平日對萬事不愛計較太多，偏偏對上田騰飛就是不行。稍微碰上點和他不對付的地方，就要舉起火箭筒，整個你死我活，什麼冷靜優雅，全都和他一點不沾邊了。

冷靜下來，林宇軒才發現，這樣簡直像小學生遇到心儀的物件，千方百計要引起對方主意似的。

偷藏橡皮，往桌鬥裡偷扔蟲子，趁對方不注意悄悄撤掉椅子，這些套路，林宇軒一條不落，全部親自在田騰飛身上實踐過。

待到田騰飛真正氣得三天不理他，他才發覺，一顆心如此猝不及防地放在對方眼前。

林宇軒第一次試著表白，聲音淹沒在年味的禮花中。第二次，家中出變故，手機又丟了。第三次，就在臨門那一腳，田騰飛親口跟他說，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就不能親手破壞掉他的幸福。

林宇軒覺得這簡直是上古真理，沒有一個字可以拿來反駁。

他認了，而且已決意放棄。可這份感情的根太深，盤踞在深處，即使挖爛折斷，還是有殘留。

一丁點養分就又能冒出新芽。

「放學後，啊不，拍攝完後，我等你。」林宇軒儘量壓低聲音，只有他們兩個聽得到。

田騰飛拽住他，逼著他回頭：「約架嗎？」他鐘意的人臉上掛著笑，笑得比鏡頭光暈更奪目。

「約……炮？」

俗話說得好：自己約的炮，跪著也要打完。

就算腿抖成篩子，臨陣也不能脫逃。這是林宇軒一直以來的準則。

拍攝完他交代好了之後的安排，便環顧四周，確認沒人跟著，才飛奔向田騰飛的休息室。

他現在站在田騰飛的休息室門口，一隻手懸在門上，不知該用什麼姿勢敲開這扇門。

這份感情來得太猝不及防，太快了，他甚至都沒準備好，彷彿在夢中一樣，走路像踩棉花糖，伸出來的手圍上七彩泡泡，散著香甜的牛奶味，沒有燈光照射的空氣都自帶粉色。

林宇軒緊張地跺了兩下腳，沒想到踩地的響聲居然等同於「芝麻開門」——

門開了。他沒想到，田騰飛居然聽到了他的心聲。

林宇軒探出一腳，小心翼翼地，而田騰飛伸出一大截手，攬住他的腰，往裡一帶，順手關上了門。

這一下就是真正的二人世界了。

田騰飛嘟著嘴，靠林宇軒更近了些。他半個身體壓在林宇軒身上，臉上的妝全沒了，只有淡淡的煙草味。他的髮梢還濕著，一滴水滾下來，滴到林宇軒肩頭。

剛才拍照的時候林宇軒就想說了，面前的人，簡直是活體的「性感」代言人。

他吞了吞口水，沒想到聲音那麼大，惹得對面的人一陣發笑，緊繃的嚴肅表情立刻破功。

「你怎麼都不肯聽我的解釋，寶寶心很痛，但是寶寶不說……」田騰飛拽過林宇軒的手，壓在自己胸口。

蓬勃的情緒在林宇軒掌心下跳動。

「我以為……你要利用和妹子的感情。你們畢竟看起來挺真的。」

田騰飛聳了聳肩，不置可否：「別忘了，她第一部戲就拿了最佳新人獎，第二部戲就拿了影后。」

「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飛飛……」林宇軒撇了撇嘴，「是我不冷靜，我不理智，我無理取鬧。我戀愛了，智商為負。」

「剛好我也是。」

田騰飛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湊上去就要親吻心愛的人。他忘了閉上嘴，牙齒不小心磕到對方的嘴唇，磕破了一個小口。

嘗到了血味，田騰飛才後退兩步，悉心看著臉上掛彩的林宇軒。一小顆血珠浮到林宇軒嘴角，他舔了舔，又送回林宇軒的腹中。

口水浸潤口水，血溶血，唇齒相碰，又分開，卻誰都捨不得遠離。

林宇軒有些失神，他嘴角掛著一絲銀線，面色潮紅，像是激情沖頂，尚未平復。他看了眼田騰飛，便偏過頭，羞愧地不敢看對方。

他有些歉疚地說：「直到剛才我親你你沒推開我之前，我都不敢相信是真的……下次別再跟我開這種玩笑了。」

「我保證下次我不會打扮成狼外婆，也不會牽來像二哈的狼。我保證把擁有最鋒利的牙齒和爪子的狼牽到你面前。」田騰飛順便撐開五指，彎曲起來，彷彿猛獸亮出利爪。「不過……其實每一次都不是開玩笑。」田騰飛扁了扁嘴。他現在再清楚不過，自己當時一遍遍強調喜歡是開玩笑的話，有多傷人。

「那為什麼……」

「你是男生，你也知道，有種混蛋的男生，不敢說清楚話，不敢好好說話，面對喜歡的美人……」

林宇軒撇開嘴笑了笑，耳尖有點紅：「幹嘛要加美人？」

「因為你好看。」

「你才是……更……像阿波羅下凡。」說完林宇軒才意識到自己的稱讚多令人害羞。可他不肯示弱，一雙眼直勾勾盯著田騰飛，那架勢簡直像攝魂怪，將田騰飛的靈魂完全據為己有。

田騰飛向前兩步，貼林宇軒更近一些，鼻尖感覺得到對方臉上細軟的絨毛。

面前的人終於不再逃避，肯被自己圈在雙臂之間。

「你剛才說不敢好好說話……其實我也是。」林宇軒難得坦白吐露心跡，「我總想著，你自己能明白，能聽懂我的話的意思。」

「你天天世界的吻、枝頭的樹葉，誰能明白。」即使現在開始搞藝術了，田騰飛心想，自己也沒辦法一時猜透那些深藏不露的隱喻啊。

他看著林宇軒的頭頂，有個旋，像是大洋中心的漩渦，將他吸走，而他心甘情願。面前的人彷彿縮小了，簡直要縮到地縫裡。田騰飛看了不舍，硬是把他拽直，強迫對方直視自己。

林宇軒彷彿被驚到，眼神充滿了躲閃，充滿了無法確定。

「你不太對勁。」田騰飛斬釘截鐵。

站在他對面的人咬著嘴，半晌才指了指下半身。

還算寬鬆的褲子，明顯凸起來一塊。

「我想親你。」田騰飛靠近一步。

林宇軒面露難色：「你就別……親了會忍不住做……做下一步……」

「聽說這間休息室今天給我專用。」田騰飛的鼻尖快頂到林宇軒嘴邊了。

「萬一有人拍怎麼辦……而且我、我怕……」林宇軒左看看右看看，「我怕時間……不夠用……」

田騰飛深吸一口氣，眼瞪得像銅鈴：「沒想到你居然是這麼好色的軒軒！」

「別說了，去我那兒。」林宇軒扯著田騰飛的領子，拉向自己，狠狠地沖著他嘴角吸了一口，「剩下的隨便在我……床……床上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