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杭俊生為喬霽找的老師名叫夕菲， 同樣是圈內知名人士， 甚至曾經做過不少明星的聲樂老師。喬霽百度到她的百科， 打開網頁，映入眼簾的是一位四十左右的胖女士，噸位大約有兩個他， 神色卻很嚴肅，眼神犀利到直接讓喬霽想起初中後窗裡的班主任。

　　見面是在夕菲的工作室裡，她真人看起來甚至比照片上更胖一些， 氣場卻依然毫不遜色。她穿著大紅裙子、長流蘇披肩， 坐在鋼琴後邊，抬起頭來：「先唱首歌試試吧， 別緊張。」

　　喬霽沒想到一見面就要考試，緊張得手指都貼在褲線兩邊， 像站軍姿似的，半閉著眼睛， 唱了一首他自認為能帶給他好運的《夠愛》。

　　唱的過程中夕菲幾乎沒怎麼出聲，只偶爾在鋼琴上彈一個音，垂著頭聽得認真。

　　等喬霽唱完了， 她也把一邊的凳子拖過來， 對他道：「坐。剛才讓你站著唱歌，是因為氣息能好一些，你別介意。」

　　喬霽連忙搖頭，依言在凳子上坐了，雙手乖乖放在腿上， 活像認真聽講的小學生。

　　夕菲也看得笑了，說道：「你別緊張。杭老師讓我教你，說你挺有天分的，只是需要好好補一補基礎。我剛才也聽了，確實挺好的，感情拿捏得挺不錯。就是——」她伸手在鋼琴鍵上按下一個音，「音準還是有一些問題，像『我的靈和魂魄，不停守候，在你心門口』這句的『門』。」

　　她輕輕唱了起來，再按一遍琴鍵：「『門』，你低了一個八度，對應到鋼琴上應該是這個音，『在你心門——口』，懂了嗎？」

　　她又按了兩遍，這回喬霽跟著她唱，終於把調找準了，她微微一點頭，又繼續道：「還有下一句的『我的傷和眼淚，化為烏有，為你而流』的『你』，唱得太高了，是這個音，『so』，你聽……」

　　和照片帶給人的印象比起來，夕菲實在意外地耐心和溫柔，她從鋼琴音階開始講起，從頭彌補喬霽缺少的理論知識。

　　喬霽之前在RSS錄音棚裡，一直被杭俊生灌輸著「音樂是人類情感的載體」「不能過分執著於理論、體系，音樂是人類用想像力創造的聽覺風景」等等看法，現在看來，錄音師和聲樂老師的角度果然是存在著相當大的差異的。

　　不過喬霽卻自然而然地聽了下去，越聽越覺得，這兩種看法其實並不矛盾，反而是互為表裡、交相輝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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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菲的時間也很寶貴，她不可能從頭到尾鉅細靡遺地教會喬霽，基本上是一星期能上兩節私課，臨走時給喬霽留下「作業」，讓他自己慢慢研究，等下次上課時，再來整理、匯報成果。

　　而杭俊生那邊，也難得地多請了一名助手來分擔他的工作，喬霽只需要上午去一趟就行了，而錄音棚最忙的時間往往就集中在下午和晚上。總而言之，要比以前那種日不暇給的忙法輕鬆得多了，也有更多時間讓喬霽來完成他的「作業」。

　　某天喬霽在做有關民族唱法的「作業」時，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嗶站最近有一首Vocaloid原創中文曲，歌詞曲調同樣帶著民族風味，因為Vocaloid音源的限制，採用的還是流行唱法。

　　翻唱這首歌的唱見其實不少，但因為本家的限制，基本也都是流行唱法。喬霽把這首歌翻出來，興致勃勃地一邊聽一邊自己寫簡譜，根據自己的想法改編了一段。試唱以後，他對效果挺滿意，又想找人分享一下，於是果斷登陸YY進入自家小窩，唱給頻道裡的粉絲們聽。

　　粉絲們反響熱烈：「好聽啊啊啊！」「還能這麼唱！好帶感！」「可以可以，求丘丘投稿，我要無限循環！」……

　　到了這時候，喬霽也能很容易分辨出，粉絲們到底是真心的喜歡還是無條件的吹捧，「好好好你開心就好」和「啊啊啊我一定要聽！」帶給人的成就感也是天上地下的，再一個放在從前比較扎心的例子就是：以前他聊天講笑話的時候，頻道內人數穩定不變；等他一開麥唱歌，人頭就開始嘩啦啦地掉，這簡直是在無形間告訴他「有話好好說別唱歌！」現在想想，他還能作為一個唱見、而不是搞笑段子手堅持到現在，可以說是心臟非常堅強了。

　　而眼下，喬霽雖然沒留意他開始唱的時候，頻道內具體人數是多少，卻能輕易看出，現在小窩裡的聽眾是穩步上升的，還有不斷新進來的人在說：「啊啊啊我基友說丘丘在小窩唱歌，我來晚了嗎？！」……

　　喬霽開了麥，笑說：「沒來晚，不過我剛才才改了一小段，就是試一下讓你們聽聽行不行。我現在再把剩下的部分也改一改，你們等我會兒。」

　　「好好好等你！」

　　「丘丘加油！」

　　歌盡桃花：「丘丘你是最棒的！」

　　……等會兒，好像混進來了什麼奇怪的生物=_=。

　　公屏迅速反應過來：

　　「哈哈哈哈哈歌大來了」

　　「歌大怎麼跟丘丘的小迷妹似的2333」

　　「可愛hhh」

　　歌盡桃花在公屏打字：「丘丘唱歌又好聽，長得又好看，迷人不是很正常的嗎？」

　　此句一出，頓時讓一部分粉絲沸騰了：

　　「花擦！這四捨五入就是表白了啊！」

　　「歌大66666！為你轉身！」

　　「截圖了截圖了啊！」

　　「丘丘這什麼體質hhh天生熱CP嗎~」

　　「不管，反正這CP我站了」

　　「說起來，丘丘最後反轉的時候也是歌大第一時間轉發諷刺那個白蓮花，最近還天天陪著，這才是真愛啊！」

　　「真愛加一。」

　　思菀出來清了一波屏，大義凜然道：「小窩內禁止拉踩，拉踩CP也不行。」

　　不過喬霽還是在她清屏之前，看到了粉絲們討論的內容，有點好笑又有些無奈：這些小姑娘還真是有點兒火星就能著，都不管他自己態度怎麼樣了，而且……他暗搓搓地想，要說真愛，表面上看，是歌盡桃花第一時間站出來諷刺沒錯；實際上卻是黎敘，將所有細節析毫剖厘地一點點對比、日日夜夜盯著程序等若棠上線——818事件發生是在情人節的凌晨，若棠再次上線卻是在大年初一了，隔了這麼久，也難怪他會放鬆警惕，直接用自己的ip登陸。

　　這麼想著，喬霽這段時間以來一直用忙碌工作、繁雜理論強行按壓住的心底某處，好像又微微鬆動了，正躍躍欲試地冒出腦瓜尖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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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首名為《最無邪》的歌，喬霽錄得格外順暢。他整首只唱了三四遍，又自己錄了幾軌和聲，光是聽干音就相當滿意了。他把它們打包交給自家後期，讓她簡單合成一下，PV則直接借用了本家的PV，一圖流到底，這樣沒用多久就有了成型的稿件。喬霽再拿工具箱壓縮一下，也沒考慮時間點什麼的，直接就在深夜選擇上傳了。

　　這次的投稿和以前那些精心後期、有畫師、有PV師，就連微博上的發歌海報都有專屬海報的投稿比起來，似乎要簡陋了不知多少。再加上民族加Vocaloid音樂的糅合，注定了在嗶站不會是太熱門的標籤，喬霽也早有心理準備。但他反而這一次投得比之前哪次都更有信心、也更開心。

　　喬霽這次是投完了稿，才想到應該要發微博。換在以前，這種事通常都有自家的管理幫忙整理好名單、以避免出錯，這會兒他看時間已經晚了，不好再把人特地叫起來，於是自己慢慢地、挨個把各項人員的名字打上，再參照著以前發歌的格式修改一遍，反覆檢查應該是沒錯了，才把微博發送出去。

　　誰知就在他按下「發送微博」的同一瞬間，企鵝上那個許久沒有跳動過的頭像也發來了信息——

　　【黎敘：新歌很好聽，進步很大。】

　　喬霽知道自己微博發出去還不到半秒鐘，黎敘應該是在嗶站上看到的他的投稿，而且已經聽完了。本來以為這麼久以來、有意無意的疏遠，能讓自己在面對他時變得淡定一點兒，哪知道下意識一拍臉頰，竟然還是熱得厲害。

　　喬霽打了刪，刪了打：「謝謝……」

　　就連一個標點符號他都要糾結許久，句號太冷漠，感歎號太咋咋呼呼，省略號顯得猶猶豫豫，逗號吧，又不合語法！最後他還是把省略號給刪了，換成一個捂著臉的表情包小人兒。

　　【喬霽：謝謝[捂臉]】

　　【黎敘：捏臉。跟老師學得怎麼樣？還適應嗎？】

　　【喬霽：老師特別好，教了我很多！我感覺我現在開竅多了！唱歌真好玩兒！】

　　【喬霽：不過，我好像沒跟你說過，我找了老師的事兒……？】

　　【黎敘：……】

　　【黎敘：我也是聽你粉絲說的，不過這不重要。】

　　……不重要嗎？喬霽怎麼覺得哪裡有點微妙……

　　他一邊跟黎敘聊著天，一邊因為坐不住、捧著手機四下來回來去地走。

　　【黎敘：喬霽。】

　　黎敘突然這樣叫他名字，讓喬霽直覺這是說大事專用語氣，認真地敲了一個「嗯。」回了過去。

　　【黎敘：小喬。】

　　【喬霽：……啊？】

　　【黎敘：小霽？】

　　【喬霽：到底啥事兒啊，趕緊的！】

　　他都緊張得手心出汗了好吧！

　　【黎敘：我跟家裡出櫃了。】

　　喬霽手上一滑，手機「啪唧」一聲摔在地上，重重地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