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黎敘的這句話， 是喬霽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 他簡直懷疑自己眼花看錯了， 手一抖，手機摔到地上，「啪唧」一聲。

　　他連忙蹲下把手機撿起來， 還沒站起來就先點開企鵝頁面，回了一串「？？？」以示自己的震驚。

　　這下黎敘卻好半天沒回，喬霽蹲得腿都麻了， 才意識到自己應該不用蹲著等， 一邊敲腿一邊盯著手機站起來，在心裡忿忿：這算撩完就跑嗎！

　　在喬霽快要忍不住打出第二串黑人問號的時候， 黎敘終於回了，但回的卻不是他想看的內容：

　　「等一下， 蒼鐮生日歌會，快到我了。」

　　……這人99.9%是故意的吧！

　　喬霽又把對話拉回去看， 黎敘一會一個「喬霽」、一會一個「小喬」、還有什麼「小霽」，叫得一聲比一聲肉麻，有這個時間， 早就能把什麼「出櫃」的來龍去脈解釋得清清楚楚了好嗎！

　　至於「出櫃」， 喬霽心裡瞬間冒出無數種猜想，包括簡單粗暴的「就是為了你」，包括突然被發現無可辯駁的證據、被迫出櫃，也還有一種可能——其實事後想想，那次黎媽媽給他打的那個電話處處透著不對， 也許她那時候就已經發現異常，在這麼長時間的試探下，黎敘也選擇徹底攤牌了。

　　猜想不同，導致的結果不同，他應該做的事……也不同。

　　說到底就是黎敘這個可惡的傢伙，話說到一半還非要吊人胃口！喬霽坐到電腦前，以前所未有的清晰思路開始搜索「蒼鐮」的微博，果然在最新幾條找到了他微博中，關於「生日歌會」的宣傳海報，而後順籐摸瓜找到了具體的嘉賓、時間，以及YY頻道號。

　　在YY搜索欄裡辟里啪啦填入自己找到的頻道號，重重按下回車鍵——

　　不就是逮人嗎！誰不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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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霽進入的這個頻道名為「蒼鐮5週年生日歌會」，為了避免引人注意，他是開小號來的。因為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頻道裡很多學生黨都睡了，不過有眾多大神撐著場面，現在依然還剩下9000多人，他的小馬甲很快就被無聲無息地淹沒在人潮中。

　　黎敘還真沒騙他，名叫「千敘」的馬甲正掛在麥上，和歌會的主人蒼鐮寒暄著，並送上生日祝福。

　　蒼鐮實際說話的聲音也很爽朗，一聽就是爽直的北方漢子，讓喬霽聽來倍感親切。

　　蒼鐮在接受祝福後很快下麥，喬霽知道這是要等黎敘開始唱歌了，公屏上已經提前刷起了屏：

　　「啊啊啊啊好久沒看到會長出現了！」

　　「等到現在終於等到！表白會長！」

　　「敘神我愛你！！」

　　喬霽也偷偷夾在熱情的粉絲裡，給他送了幾朵小花。

　　前奏響起，黎敘唱的歌是《如果的事》。

　　這是一首甜美的女聲對唱情歌，麥序上的字幕組顯示出歌名時，公屏都有些驚訝：「誒這首？」「有點想像不來ww」「我超喜歡這歌的！相信會長~我已經開始錄音了2333」

　　不過喬霽已經能從前奏聽出來，黎敘用的伴奏是降了幾個調、還用鋼琴改編過的，節奏放慢了許多，不再像女聲那樣甜美高亢，真正唱起來，果然別有一種娓娓道來的溫柔：

　　「……像風沒有理由，輕輕吹著走。誰愛誰沒有所謂的對與錯。」

　　公屏果不其然被這種處理驚艷到：

　　「啊啊啊啊啊好好聽」

　　「第一次聽男生唱這歌，捂胸口」

　　「好溫柔好溫柔啊啊啊，簡直醉在這聲音裡」

　　……

　　喬霽知道黎敘沒有唱歌時看公屏的習慣，他的聲音依然一如既往地穩定：

　　「……如果你已經不能控制，每天想我一次，如果你因為我而誠實……」

　　彷彿和近半年之前的場景重疊，那時候喬霽也是這樣，淹沒在芸芸人群裡，默默地聽著「千敘大神」唱歌。但這一次，卻幾乎想不起來當時那種仰望神明一般、覺得自己永遠也望塵莫及的心態了。

　　或者說，黎敘依然是神。

　　只不過這一次……他想瀆神。

　　如水的旋律在人的思緒中婉轉流過，不知不覺，這首歌也已經唱到了尾聲：

　　「……如果你決定跟隨感覺，為愛勇敢一次。如果你說我們有彼此。

　　如果你會開始相信，這般戀愛心情。

　　我只要你一件如果的事。」

　　都記得似乎還有一句，旋律卻已經被人為地停下，放到了盡頭。短短幾秒的靜寂裡，黎敘忽然改用氣聲，輕輕地說出了最後一句：

　　「我會奮不顧身地去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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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首唱完，公屏要好一會才能從滿屏的「啊啊啊」裡分辨出有內容的評價——雖然與其說是評價，不如說是另個版本的尖叫：

　　「天啊簡直蘇爆了！！！」

　　「握草聽了好想談戀愛啊[大哭]」

　　「為什麼我聽個歌也會感覺吃了一噸狗糧啊！摔！」

　　「會長那一聲簡直就像在耳邊告白嗚嗚嗚，遭不住了，心都給你，都給你！！！」

　　「我沒血了……救命……」

　　「就問誰能扛得住這個暴擊！扛不住的扣1！」

　　公屏上幾乎立刻被大片的「1」刷屏了，而喬霽混在裡面，悄悄地也按了一個「1」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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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敘唱完，很快就說要下麥，卻被蒼鐮攔住了，說讓他等一等，等會還有個互動遊戲環節，「要靠他撐場子」。

　　蒼鐮當然是謙虛玩笑話，但他都這麼說了，黎敘也就不能不留下。喬霽知道，幾乎每個生日歌會都會有這樣的環節，不然光一首接一首地唱，也怕聽眾們會審美疲勞。不過還好，在遊戲環節開始之前，嘉賓們還是有充分的時間忙些自己的事的，比如現在，喬霽就準備揪住他好好問問「出櫃」的問題——

　　「蒼鐮菊苣生日快樂~日了快生~哈哈哈。」

　　耳機裡忽然傳來的、陌生又熟悉的綿軟聲音，讓喬霽暫時頓住了發消息的手。

　　再認真一看，麥上小綠燈後面的ID，正是「風晚」！喬霽再把剛才找到的海報翻出來看，果然在嘉賓裡找到了風晚的名字。他記得當初第一次在直播裡碰上風晚過來，他就提過了蒼鐮，他們應該確實是交情不錯，也難怪會來生日歌會做壓軸嘉賓。

　　蒼鐮說了感謝之後，風晚又笑了兩聲，說道：「我能不能換首歌？突然想唱別的歌了，不要字幕也行。」

　　蒼鐮微感意外，問他：「什麼歌？」

　　風晚笑著說：「《勇氣》，梁靜茹的那個。」

　　……喬霽徹底停下了手上的事，決定把這首歌先聽完再說=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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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做了這個決定，別人怎麼說我不理，只要你也一樣地肯定……」

　　風晚的現場唱功一般般，不過他向來也不是靠唱功紅的，就像現在，現場聽眾們的重點明顯集中在另一個話題上：

　　「怎麼感覺……微妙地……接起來了？」

　　「emmmmmmm……同感……」

　　「原來不是我一個人這麼感覺！」

　　「哈哈哈哈莫名有種隔空對話的既視感！」

　　「會長唱『如果你決定跟隨感覺，為愛勇敢一次』，風晚晚就唱『愛真的需要勇氣』，完美對應嘖嘖嘖~」

　　「這兩首歌貌似都是講同性戀的，哇，不得了」

　　「嗚哇我的千秋CP，丘丘那邊已經有歌大了，會長這邊也要拆了嗎？不要啊」

　　「千秋CP粉別來KY，謝謝。」

　　「會長和風晚的CP叫什麼呀，千風？千萬？」

　　……

　　公屏上的觀眾們還只是抱著調侃的心態、說著玩兒的，但當正主也按掉了伴奏，開始一片深情地表白時，幾乎所有人都懵逼了。

　　沒錯，風晚他……表白了！

　　「嗯，愛確實真的好需要勇氣。但我覺得我必須要說一件事了，千敘，我喜歡你。無論是虛擬中的你，還是現實的你，我都很喜歡……」

　　風晚的表白語很長，喬霽感覺自己簡直能看到在場所有人、都驚訝到倒吸冷氣的樣子——

　　「？？？」

　　「？？？怎麼肥四？」

　　「難以置信.jpg」

　　「我的YY成真了？？？」

　　「天啊居然是真告白！！！」

　　「『還是現實的你』？？？信息量驚人啊！」

　　「所以說這是現實的一對？」

　　「太可怕了！」

　　……

　　不光是吃瓜群眾們覺得「可怕」，喬霽也是真真正正地感覺到了「可怕」——他去抓手機的手都在抖，點開輸入鍵盤，因為指尖抖得太厲害，連著按錯好幾次，怎麼都湊不成一句完整的話。

　　因為他突然想到了一個新的可能。

　　兩個月的時間夠用來發生什麼呢？他忙著自己的工作、沉溺於自我成長的成就感時，被他忽略、冷淡的黎敘，在這兩個月中又發生了多少事？黎敘不是沒有告訴過他，他現實見到了風晚，風晚是他的同事，抬頭不見低頭見、朝夕相處的那種同事！

　　但是喬霽忘了，或者說他根本沒有留心，他在「黎敘喜歡他」這件事上自信滿滿，根本就沒想過會有其他人介入。

　　可是足足兩個月。兩個月，已經夠他從熟悉到承認自己喜歡上黎敘了。那麼黎敘呢？夠不夠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喬霽心亂如麻，他一會想著「黎敘那首《如果的事》說不定就是唱給風晚的，兩個人就是在情歌對唱，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一會想著「如果黎敘沒有給風晚希望，風晚又哪來的勇氣公開告白？」。越想，好像希望就越渺茫，幾分鐘之前還在雲朵間跳躍的心臟，猝然之間一腳踩空，而後就是直墜深淵。

　　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已經發送出了一條、近乎可笑的問話：

　　「你是不是移情別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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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公屏上刷屏的速度快到看不清，黎敘暫時沒有開麥，喬霽的消息界面也沒有浮出新的消息。

　　喬霽知道他和風晚都在等。

　　好在，是自己這邊先動的。

　　黎敘：「？」

　　……問號個毛啊！你自己有沒有移情別戀你心裡沒數嗎！

　　黎敘：「如果是的話，你想怎麼樣？」

　　喬霽看清楚這句話的瞬間，先是心底狠狠一沉，隨即就從心口冒出來一陣壓也壓不住的怒氣——他娘滴，老子都被你撩彎了，還在這麼努力地為你變成更好的人，你想撩完就跑？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他也是豁出去了，惡狠狠地回：「我？我綁也要把你綁回來繼續戀！」

　　喬霽：「之前不理你是我戰略失誤，可你現在櫃也出了，我也沒什麼好顧慮的了，管你移情別戀不別戀，反正你撩完別想不負責！我耗也要跟你耗到底！」

　　辟里啪啦打完一長串，喬霽回頭審視，又怕自己氣勢還不夠，再補上一句：「聽懂了嗎？？？」

　　黎敘：「。」

　　回得倒是挺快，特麼的就一個句號嗎！

　　喬霽急得快噴火了：「就給我一個句號？！」

　　沉默而靜寂的兩分鐘後。喬霽發現，他連個句號也沒有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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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霽手裡抓著手機，抬頭看向電腦屏幕。黎敘對於風晚那邊似乎也是遲遲沒有回應，因為看公屏上現在刷什麼的都有，充滿了猜測和興奮。

　　風晚在麥上又呆了兩分鐘，忽然開麥說：「蒼鐮，抱歉佔用你生日歌會時間了，我們下去聊。」

　　隨即綠燈一滅，下麥了。

　　蒼鐮是完全沒想到這一出，上麥的時候隔著笑聲都能感覺出他的尷尬：「啊哈哈……真是意想不到……他們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解決，讓我們看看、接下來是哪位歌手……？」

　　公屏可對下一位歌手是誰毫無興趣，都在刷：

　　「？？？」

　　「怎麼走了？」

　　「才發現會長也走了？有人注意會長是什麼時候走的嗎？QAQ」

　　「不知道啊啊啊[抓狂]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私下溝通去了？」

　　「應該吧，會長平時那麼低調，就算答應了應該也不會公開說。」

　　「好想知道結果啊啊啊」

　　「如果真的在一起了，希望明天可以發個微博qaq」

　　……

　　最終黎敘和風晚都沒有參加後面的遊戲環節，蒼鐮倒還好，隨便拉了兩個還沒走的唱見頂上，頻道裡還在源源不斷地湧入、因為聽說「有八卦」而來的吃瓜群眾們，即使當事人不在，也讓歌會看起來熱熱鬧鬧、人氣高漲地結束了。

　　喬霽一直等到十二點整，也沒等到黎敘的回復。

　　他煩躁又苦悶地洗了個澡，出來換了套睡衣，撲在床上，愣愣地盯著床頭的手機，想：

　　真的是他做錯了嗎？

　　有些事情一旦錯過……就真的，再也來不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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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霽不知道自己趴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著，但當他被手機鈴聲吵醒時，直覺被壓麻的胳膊又酸又痛，都快感覺不出是自己的了。

　　手上軟綿綿提不起力氣，半天才摸過手機，勉強睜開眼睛一看，屏幕上面不斷跳動的名字，居然是黎敘。

　　喬霽：？？？

　　被吵醒的起床氣加上被晾了一晚上的憤懣，讓喬霽的語氣注定不會太好：「——幹嘛？！」

　　「已經睡了嗎？」

　　「廢話！我困死了，有什麼事明天再……」

　　「……那也下樓吧。」

　　黎敘的聲音，難得聽起來不是那麼穩定。

　　「……啊？」

　　喬霽感覺自己睡得有點蒙，他還特意把手機拿下來再看了一眼屏幕：凌晨1：30分，黎敘。

　　沒有錯。

　　應該……不是做夢。

　　「……你剛才說什麼？」

　　那邊耐心地再次重複了一遍：「下樓。或者我上來也行。」

　　「啥？？？」

　　雖然嘴上依然問著「啥」，喬霽這回已經難得動作迅速地跳下了床，鞋也來不及穿，光著腳蹬蹬蹬蹬地跑到陽台，趴在窗口向下望。

　　凌晨一點半鐘，差不多是一天之中最黑最冷的時候，小區裡一片漆黑靜謐，就連貓狗走動聲也不見。但花壇邊的路燈還在勤勤懇懇地散發著暖黃色的光，前兩天下的雪還沒有化，厚厚白白的一片，將花壇邊停著的黑色車子、以及車邊靠著的人，映襯得格外明顯。

　　那人一身墨黑，個子高挑挺拔，一手插在兜裡，一手拿著手機，正抬頭向上看。

　　儘管路燈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但因為距離和光線的原因，仍然讓輪廓顯得模糊不清。

　　與此相對的，是喬霽此刻從手機裡聽見的，對方清晰無比、甚至有些溫柔的聲音：

　　「我說了，我只要你一件如果的事。」

　　喬霽攥著手機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發抖。

　　他輕而易舉地，就能想到黎敘未說完的下一句是什麼。

　　——我會奮不顧身地去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