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喬霽感冒了。

　　頭一天在雪裡走了太久， 剛回家時還不覺得， 他第二天直接是頭疼疼醒的。想爬起來做飯也頭重腳輕得厲害， 最後只能叫了外賣。

　　因為他身體一向不錯，家裡沒什麼應急的藥，又沒覺得太嚴重， 就懶得頂著風出門去買。拖了幾天才剛有些好轉，他就撐著起來把《喵喵戰爭》的干音錄了，發到了千敘的郵箱裡。

　　發送的時間是在千敘的上班時間， 千敘果然沒有回。

　　喬霽正反覆聽著自己的幾版干音出神， 手機一陣震動，進來了一條短信， 發信人顯示楊航歌：「我就要走了，不來送送我？」

　　他這幾天倒是安靜如雞， 除了一條老實交代銀行卡號和消費金額的信息，沒再試圖撩過喬霽。喬霽想了想， 點開企鵝裡「歌盡桃花」的對話框：「你要走了？」

　　那邊很快回復：「下午三點半的飛機[臉紅]」

　　之丘：「……[嫌棄]」

　　歌盡桃花：「所以說幹嘛突然發企鵝！」

　　之丘：「那你幹嘛發短信？」

　　歌盡桃花：「……」

　　之丘：「……」

　　歌盡桃花&之丘：「當然是因為怕你就回一個表情包敷衍我啊！/捨不得短信那一毛錢啊！」

　　歌盡桃花&之丘：「……」

　　久違的默契一次，還是歌盡桃花忍不住先吐槽：「一毛錢都捨不得，你是有多摳！」

　　喬霽「噗」地笑出聲， 打字：「幾點， 在哪碰面？」

　　這次誰都沒磨嘰，直接在機場的咖啡廳約見了。今天和楊航歌來的時候不同，晴空萬里，機場的落地窗一塵不染，飛鳥翽翽而過。

　　剛見面的時候難免還有點尷尬， 不過等楊航歌熟稔地把喬霽勾過來一拍肩膀，那點尷尬也就跟著拍拍翅膀飛走了。

　　「之前是我太輕率了。」坐下來沒多久，楊航歌坦誠地道，「後來再想，就算有十個炮友也換不來一個像你這麼真心的朋友，我當時真是昏了頭了。」

　　喬霽喝著果汁鄙視他：「沒了我這麼實在的朋友，也沒人會跟你換十個炮友好嗎。」

　　「是是是。」楊航歌失笑，「是我色令智昏了。」

　　喬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成語的意思，當即臉一沉：「你又不想好了是吧。」

　　楊航歌連忙舉起雙手表示投降：「我不亂說了，真的，怎麼一說你好看就炸毛？」

　　喬霽說：「你誇我帥可以，別的不行。」

　　「你當然帥了。」楊航歌看著喬霽，他今天穿了那天買的薑黃色外套，裡面一件白色薄毛衣，加上窄腿褲，短靴子，漂亮身條勾勒得清清楚楚。他把喬霽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欣慰道：「這麼穿才對，你之前那套什麼啊，簡直侮辱gay界的審美。」

　　喬霽把果汁都喝光了，只能百無聊賴地咬吸管，低著頭說：「誰跟你說我是gay了，老子直男。」

　　「還自欺欺人呢？」楊航歌笑，「以前你那麼抗拒同性戀相關我就覺得不對了，恐同即深櫃知不知道？看你對顏出的反應也是，總是這麼迴避這些可不行，臉是你的優勢，既然有就大大方方亮出來，怕什麼？像你這麼前怕狼後怕虎，可是找不到男朋友的。」

　　「誰要找男朋友了？」喬霽吐槽道，「也就你才成天想著約炮。」

　　「那不是你意志堅定，沒約成嗎？」臉皮被戳著戳著也就厚了，楊航歌一臉自然地道。

　　喬霽白了他一眼：「因為我不像你用下半身思考。」

　　「這是男人的通病，你將來的男朋友也一樣。」

　　喬霽還在不以為然，忽然聽見楊航歌微微停頓，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喬霽。」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從頭開始、踏踏實實地來追你，你會考慮嗎？」

　　喬霽愕然抬起頭，正對上對方認真到鄭重的表情。

　　喬霽回家以後，感冒居然又加重了。

　　這回的感冒一直反反覆覆，今天不知道是出門吹了風還是怎麼了，明明是暖洋洋的大晴天，回來以後卻連打了幾個噴嚏，再次頭暈目眩起來。

　　這下他總算知道去買藥了，感冒藥自帶的催眠功力非同小可，喬霽連著幾天吃了睡睡了吃，三餐都是點外賣，生活節奏基本與豬同步。過了幾天迷迷糊糊的生活之後，千敘告訴他：《喵喵戰爭》的後期和PV做好了，隨時可以發，問他想在什麼時候投稿。

　　喬霽唏哩呼嚕地吃完外賣的麻辣香鍋，正是酒足飯飽，一天之中最困的時候，暈陶陶地回復：「都可以啊，都行。」

　　千敘：「這幾天沒見你上線，現實有事要忙？」

　　喬霽打了個哈欠，抱著手機躺到床上聊天：「沒有啊，我能有什麼事忙，就是最近感冒了，老想睡覺。」

　　千敘：「你感冒還沒好？」

　　喬霽揉了揉眼睛：「也不能說是好沒好吧……就是特別容易困。投稿的事你決定就行。」

　　之丘：「我再睡會兒。」

　　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後那句到底發沒發出去，反正上眼皮和下眼皮稍稍一合，就黏在一塊兒了。他在夢裡還想睜眼看看最後那句發出去了沒有，奈何在夢裡怎麼也看不清，後來眼睛看酸了，意識一沉，又繼續陷入了黑甜的夢鄉。

　　喬霽再醒的時候是被凍醒的。他坐在床上，四顧黑漆漆冷冰冰的房間，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停電了。他們這一片都是電供暖，十一月底的天氣一停電，屋子裡立刻冷得像冰窖。

　　寒氣總算把喬霽這些天一直昏昏沉沉的腦袋凍清醒了點兒，他拿過手機一看時間，現在居然是凌晨四點多，萬籟俱寂，只有手機屏幕幽幽地亮著光。

　　所幸手機電還是滿格的，喬霽習慣性地打開微博，一進入就是成千上百條新消息，最多的是艾特，粉絲也增長了幾大千。

　　他點進去，才發現《喵喵戰爭》已經投稿了，用的是千敘的嗶站帳號，微博也是千敘自己發的。

　　大神參與轉發和大神親自發的效果差異還是很大的，喬霽看到千敘昨晚剛發的關於新歌的微博，才過了一晚上就有了一千多轉發，評論更是要翻個幾倍。

　　不同於喬霽自己的微博，現在點贊最高的熱評基本都是千秋CP粉，千敘這裡的熱評則要純淨多了：

　　「恭喜發新歌！前排表白會長！」

　　「會長這次也太可愛了吧！求讓我養你！只喂皇家貓糧！」

　　「新歌超好聽，啊啊啊啊可愛炸裂，我愛千敘一輩子！」

　　「為我敘瘋狂打call，求問怎麼才能養到一隻會長這樣的貓在線等急！」

　　……

　　直到快到第一頁的末尾，才有人提到了喬霽：「這麼後排了我說句實話應該沒人發現吧，會長這是和之丘綁定了嗎，我不要啊[挖鼻]」

　　雖然該評論自己也說是後排，卻因為回復眾多直接被頂到了熱評第一頁：

　　「老實人，孤立你」

　　「偷偷加一」

　　「就是合唱兩次，不要陰謀論吧？」

　　「這還陰謀論？會長以前除了大合唱跟誰玩過雙人合唱？還直播？而且還是檔次差距這麼大的……不說了，給你個眼神自己體會」

　　「只能說，大腿抱得好，躺著進殿堂[微笑]」

　　「我真要求不高，會長想CP的話，風晚晚、蒼鐮大大哪個不比他強，現在就是強行給小透明送熱度，無奈」

　　「就是，之前一群人刷千秋的時候我就很不理解，不就是個沒回關還能腦補那麼多，都戲精學院畢業的吧」

　　「說不定是某人自導自演，嘻嘻」

　　「你們無不無聊，粉個唱見也搞得跟明星粉似的宮心計，私下關係好一起唱個歌不行？熱度論戲精論都出來了，這微博要不是會長自己發的，你們一會是不是還要嘲之丘倒貼？」

　　「這年頭說句實話也有人跳腳[再見]，就算會長性格好脾氣好，主動給送熱度，論名氣和實力，說他之丘倒貼又怎麼了[挖鼻]看看唱功排名貼，會長跟某人的差距是用天上地下能形容的嗎？之丘除了感謝會長帶他怎麼唱，還得感謝後期吧，哧」

　　「什麼排名貼？」

　　「[鏈接]地址給你不謝，看看你家之丘真正的水平2333」

　　「噗，那個排名貼我也看了，現在貼出來真是打臉啪啪響[笑哭]」

　　……

　　喬霽沉默地看完了樓中樓的所有回復，點進了評論中提供的「排名貼」地址。

　　隨著網速的加載，看到「排名貼」的背景是一片粉紅色，就讓喬霽心裡一緊——又是那個匿名區。

　　貼子的題目是《國人唱見現場唱功任性排名，玻璃心慎入》，發佈時間在兩天之前，短短兩天時間，這個貼子就已經成了翻了十幾頁的高樓。

　　樓主將國內唱見的現場唱功分為六個等級，分別是E、D、C、B、A、S，排名由低到高。因為是匿名區，不怕被粉絲記仇，除了E級是幾個名不見經傳的真空唱見之外，從D級開始，樓主就大膽地放入了一些堪稱人氣唱見的人：比如那個熱愛賣腐漫展現場卻走音到漂移的唱見H，投稿裡反串驚為天人、台上一開腔頓時車禍現場的唱見B……因為評語太過犀利，被他們的粉絲追著噴了幾條街，喬霽往下拖了半天才看到「C」檔。

　　「C」檔裡面，第一個就是他的名字。

　　樓主評語：

　　之丘，想必大家都被他在《為君沉醉又何妨》裡驚艷過，lz也一樣，聽歌當天就飛奔到他的小窩，改了馬甲，點一炷香，閉上眼睛將他虔誠地供養。

　　然而他一開口，跟我當年聽到《愛的供養》的感受沒什麼兩樣。不科學的發聲方式，任性凌亂的唱法，出色的聲線，薄弱的聲芯，逮著高音就瞎幾把吼，唱上去了是運氣，沒唱上去是活該。在此我必須提前讚美我們的敘神一發，這是需要怎樣的耐心和智慧，才能調教出《為君沉醉》裡那麼美的之丘？讚美敘神，阿門。

　　所幸的是，之丘同學還算誠實，這些他現場就有的毛病被他原原本本地還原在了他的投稿之中，讓普通聽眾能在聽到的第一時間退避三舍，不再受到耳朵和心靈的傷害，值得我們D級的後期型唱見們學習。

　　總結：絕佳的本錢，極大的浪費，暴殄天物的典型範例。

　　喬霽將這短短幾百字來回看了幾遍，閉了會眼睛才繼續看下去，在最後找到了千敘的名字：

　　千敘，S級。

　　樓主的評語只有短短一句話：敘神不需要吹，要問為什麼還不去做專業歌手，大概是長得醜吧？（滑稽）

　　這條評語同樣引起了千敘粉絲的不滿「說唱功就說唱功，扯臉幹嘛？」「樓主最醜」……不過平心而論，貼子的樓主確實評價得比較客觀，也因此貼子的分享量和回帖量居高不下。

　　喬霽雖然窩在被子裡看貼，仍然感覺寒氣直往他身體裡鑽。他退出貼子的頁面，順著千敘的微博點進《喵喵戰爭》的嗶站投稿，發佈於9小時之前的視頻，現在已經有了近30萬的播放量，比《為君沉醉又何妨》時的架勢更加可怕。

　　視頻打開第一秒，就是千敘狂熱粉絲的刷屏，表白用底部和頂部彈幕幾乎將整個視頻頁面塞滿，大約在播放開始十秒鐘以後，才看到對於之丘、以及千秋CP的表白。

　　喬霽原以為千敘唱這首歌會讓他的粉絲們跌破眼鏡，沒想到她們適應良好，反倒是自家的粉絲有些沒反應過來的「原來丘丘也可以這麼萌的嗎？！」「第一次聽丘丘這麼會調戲人ww」

　　歌放到結束，刷屏又成了CP粉的天下，滿屏都是「千秋黨頭頂青天！」「鞦韆黨不服！」五彩斑斕，熱鬧至極。

　　喬霽想了想，在嗶站搜索欄輸入「之丘」兩個字，按播放量從高到低排列。

　　第一不出所料：《【千敘x之丘】為君沉醉又何妨》。

　　然後第二：《【千敘x之丘】喵喵戰爭》

　　第三名是一部亂入的霓虹劇場版動畫，因為題目裡帶了「之丘」兩個字而躺槍。

　　接著第四：《千敘在之丘小窩pia戲全程錄屏，會長放飛自我2333~》

　　然後再然後，喬霽終於看到了屬於他自己的、半年以前的投稿：《夠愛【之丘】》。

　　喬霽點進《夠愛》，又順著《夠愛》點開了他自己的嗶站空間。

　　在「之丘」名下的投稿，除了《為君沉醉又何妨》以外，最新的一首單人翻唱，叫做《思遠人》，這首顯然是被千敘帶飛了一輪熱度的，但是仍然停留在四萬多、不到五萬的點擊量上。

　　點進去一看，彈幕甚至還沒到達上限，播放好一會兒，才慢騰騰地飄過一條彈幕，和片刻之前《喵喵戰爭》鮮花著錦的景象比起來，這首翻唱與它的距離，不亞於從C到S的天塹。

　　喬霽正對著《思遠人》發呆，這時候企鵝動了起來——

　　思菀：「丘丘，我起床才發現你們投稿了！喵喵戰爭也好棒，太驚喜了哈哈哈哈！原來你們那次pia戲是為了練習這個嗎233開頭的對話真是太萌了，哭泣」

　　之丘：「思菀，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喬霽正打著字，忽然聽見耳邊「啪」地一聲，眼前整個大亮了起來。

　　原來是小區統一來電了。不過他上次睡著之前就忘了關燈，這下房間突然大亮，在黑暗裡足足看了幾小時手機的喬霽，感覺自己有幾秒就像瞎了一樣，眼睛酸澀得直流生理眼淚，被刺得完全睜不開眼。

　　他把自己蒙到被窩裡、暫時隔絕了外面的光線，才算好了一些，手機已經自動鎖屏了，喬霽連戳了幾下把手機解鎖，繼續他剛才就想對思菀提的問題：

　　「你說是不是，如果我只靠我自己的話，一輩子都紅不了？」

　　五秒鐘之後，還在揉眼睛的喬霽看清楚了對方的回復，頓時沒握住手機，直直地砸在了他的鼻樑上。

　　「你怎麼會這麼想？」

　　——發送人：千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