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楊航歌訂的房間是商務單人間， 雖然設施一應俱全， 空間卻不太大， 喬霽只能捧著杯子坐在床邊上。

　　酒店的被褥很柔軟，喬霽一坐就陷下去一片，他看著楊航歌脫了外面的大衣， 清理身上的雪花，又把空調打開，拿起遙控器開了電視機。電視裡正在放一部色調濃艷的古裝神劇， 眾人對著造型奇葩的女主感歎：「她真是美若天仙呀！」

　　喬霽瞄了兩眼， 看得忍不住笑。楊航歌說：「其實我覺得這個演員挺好看的，這種包子造型也可愛。」

　　喬霽表示贊同地點點頭：「她以前拍電影的時候我就挺喜歡的。」他低頭啜了一口熱水， 「不說她了，你到底花了多少錢， 我回去轉給你。外面還下雪呢，再晚回去就打不到車了。」

　　「那就別回去了。」楊航歌一臉自若地道， 「你也都說了，這麼晚了，還下雪， 我這裡又不是住不下。這麼大的床， 夠我們兩個躺的了。」

　　喬霽無奈道：「那不行，我得回去。」

　　「不是家裡沒人等你麼？」

　　你問的是有沒有妹子，沒妹子，可是有漢子啊……

　　喬霽正暗搓搓地想著，一扭頭， 看到牆上掛著的鐘錶，驚得幾乎立刻站了起來：「都十點多了？！」

　　按照楊航歌一直以來告訴他的時間點，他以為現在也就九點，因為信任對方，也沒有想著另外從別的渠道查看，他瞪著楊航歌，眼睛睜得滾圓：「你騙我？」

　　「不是騙你，就是看你也沒什麼事……想和你多呆一會而已。」楊航歌扯了紙巾，走過來給他擦手，「至於這麼激動嗎？水都灑了……」

　　喬霽這才發覺，因為猛然站起，杯中的熱水都晃漾了出來灑在他手上，還好現在水已經不太燙了，手上只是有些發紅。

　　「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你在A城，你叫我，我會不出來嗎？」喬霽氣呼呼地說，「騙我有意思嗎？！」

　　他把手抽出來，大步走到衣架邊去取他的圍巾和外套：「錢我回去再問你，反正你也不急著讓我還是吧？我走了！」

　　「264xxxx」楊航歌忽然吐出一串數字。

　　喬霽一愣，腳步也隨之一頓。

　　「你不是要還錢嗎？銀行卡都報給你了，怎麼不還？」

　　喬霽扭頭，沒好氣地道：「你突然說那麼一大串誰記得住啊……唔！」

　　同為男性的高大身形猛地壓了過來，猝不及防之下只來得及踉蹌後退幾步維持平衡，後背重重撞上酒店的落地鏡：「……幹什麼啊？」

　　「別走了。」楊航歌的臉近在咫尺，低聲說，「都這麼晚了。」

　　喬霽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抵在牆上，憋屈得要死，一邊掙扎一邊扭過臉說：「你給我鬆手！」

　　然而接下來對方的一句話，讓他渾身都僵住了。

　　「你是gay吧？」

　　「……神經病啊你！」

　　「你是gay，我能感覺到。」

　　「老子直男！」

　　「我是雙，還是1，見過的往我身上撲的小零應該比你見過的同性戀都多。你肯定是gay，純的。」

　　「放屁！」

　　「你喜歡過女生嗎？你意淫過電視裡那些女明星嗎？對她們有過性衝動嗎？」

　　「滾尼瑪的！就算老子是gay也不跟你約炮！」

　　這句話吼出來之後，整個房間內的空氣一瞬間安靜得讓人窒息。

　　喬霽氣喘吁吁，因為掙扎和激動，眼裡含水，兩腮暈紅，濃密的眼睫劇烈地顫抖，像兩片展翅欲飛的蝶。

　　良久，他啞著嗓子道：「楊航歌，你繼續幹下去，我們就真當不成朋友了。」

　　楊航歌低頭凝視著他，鉗制著他的手一會攥緊，一會鬆開，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自己後退一步，放開了對喬霽的轄制。

　　喬霽顧不上管通紅的手腕，撿起地上的外套和圍巾，轉身就要往外走。

　　「我沒繼續。」楊航歌在他身後道，「還是朋友吧？」

　　喬霽擰門把手的手頓了一頓，沒有說話。

　　身後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楊航歌走過來，把那些購物袋塞進喬霽的手裡：「你的size我穿不了，本來就是給你買的，別浪費了，回去我就把銀行卡號發給你。」

　　喬霽沉默了片刻，無聲地把購物袋和圍巾外套一起抱在懷裡，笨拙地擰開把手，走了出去。

　　酒店走廊的燈打得特別明亮。喬霽在等電梯的時候，揉吧揉吧又把外套穿上了。

　　電梯門一開，迎面走出來一對情侶，女生一連看了他好幾眼，被她男朋友拉著走了。

　　不遠不近地，還能隱約聽到他們的對話：

　　「……真的好看……」

　　「……喜歡啊？」

　　「……不，一般那麼好看的不是有女朋友就是基佬啦，嘻嘻。」

　　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和說笑聲，伴隨著合上的電梯門一起被隔絕在外。

　　喬霽出了酒店才想起自己手機沒電關機了，這會半夜十點多，又飄著雪，街上連行人都不見一個，他深一腳淺一腳地不知走了多久才打到車。

　　回家之後他先洗了個熱水澡，黑□□地躺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等意識漸漸回籠，習慣性地摸到手機、插上電源準備充電。

　　直到看到亮起的手機屏幕，他才猛然想起自己忘了什麼——

　　他「騰」地翻身坐起來，衝到電腦前面開機，短短的幾十秒都讓他心急如焚。剛開機還需要十來秒緩衝桌面，喬霽一眼瞄到屏幕右下方的時間，竟然就快到零點了。這發現反而讓他鬆了一口氣——工作日千敘最晚十一點就去睡覺了，今天這麼晚，他估計早就下線了。

　　他拿過剛充上1%電的手機，打開企鵝對千敘發了一句：「對不起。」

　　千敘沒有回復他，想來應該是睡了。這時候電腦也能自如活動了，喬霽想了想，還是聊勝於無地登陸YY，進入千敘的頻道。

　　遲到也還算是來過，來都不來就是真的失約了。

　　說來也巧，喬霽進入千敘的頻道時，右下角的時間剛剛好跳到零點。窗外依然黑幽幽地下著雪，新的一天已經到來。

　　就在此時，喬霽的耳機裡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喬霽嚇得一個激靈，差點把耳麥拔了：「你、你還沒睡啊！」

　　「聽到我沒睡，你好像很失望？」

　　千敘的聲音裡帶著笑，不過喬霽也不知道哪兒來的直覺，就是聽得後脊一陣涼。

　　不得不說，他有些時候第六感的敏銳程度堪比某些小動物，千敘不會說，他今天晚上已經給喬霽打了好幾個電話了，然而對面永遠是關機、盲音，要不是剛才喬霽在上線之前給他發的那句「對不起」，現在絕對是要暴走的節奏。

　　「怎麼、怎麼可能！」喬霽連忙說，「就是沒想到，你明天不是還要上班嗎？」

　　「偶爾晚睡一下也沒事。」千敘又回到了最初的問題，「你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當然是因為我爽約了啊！白讓你等那麼久，真的對不起。」喬霽搔了搔鼻尖，「飛機晚點了，我等得無聊就一直在那裡打遊戲，打著打著手機就沒電了。本來以為來得及回來的，最多晚一會兒，沒想到會晚這麼久。」

　　「我沒事，就是差點以為你出什麼事了。這次還好，以後出門帶個充電寶吧，現在沒手機真是什麼也幹不了。」

　　「嗯嗯嗯！我知道了，下次肯定帶！……」

　　窗外的雪還在絮絮地下，喬霽戴著耳機坐在電腦前，卻越聊越精神。

　　「……嗯？就、挺高挺帥的，一看就是商務人士，特別高大上的那種感覺。」喬霽回憶著對楊航歌的初印象。

　　千敘：「今天A城好像下雪了？那你們去吃的什麼？」

　　喬霽：「對啊，今天特別冷！我們就去吃的火鍋，驅寒嘛，吃完本來想直接回來的，但楊航歌又要帶我去買衣服，怪我沒時間觀念，總覺得也沒幹什麼，才走了兩家店，時間就過去了……」

　　「楊航歌？」千敘準確捕捉到這個詞，「是歌盡桃花的本名嗎？」

　　「對啊，哦，剛才忘記說了，他名字還挺好聽的。」喬霽沒太放在心上，繼續說，「買了好多，我覺得我一冬天的衣服都被承包了……」

　　「他怎麼想到要帶你去買衣服？」

　　「因為我今天穿的衣服太破了，他說男人不能沒有像樣的衣服，還說以後漫展也得有幾套穿得出去的，我一想平時我難得逛一次街，一次都買了也挺好的。」

　　千敘：「他是不是還想給你付賬？」

　　喬霽：「……」

　　有種一舉一動都被監控到的可怕感覺怎麼破！簡直感覺下一秒、楊航歌跟他約炮未遂的事也要被拆穿了！

　　還好千敘從來不是會讓喬霽原地僵硬的主兒，轉而就著他的話提起了另一個話題：「以後漫展？你最近有漫展嗎？」

　　喬霽：「嗯嗯，十二月末，有個新年嘉年華漫展，在C城，好像就是跨年那兩天？」

　　「那個漫展我也會去。」

　　「什、什麼？你也去？！」千敘大神八百年不去一次漫展，這麼小的幾率他居然還碰上了？

　　千敘的回答簡短又平靜：「嗯。」

　　「……啊……」一想到不久之後就要再次見到千敘真人，喬霽的聲音都緊了，好半天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個音節。

　　「我叫黎敘。」忽然，他聽見那邊低聲說。

　　「……啊？」

　　「我說我的名字是黎敘。」這一回，千敘的聲音裡是真真切切的笑意，「等你下次見到我，你可以直接這麼叫我。」

　　「嗯……」喬霽抓起電腦邊上放著的酸奶，開封一口氣喝了一小半，才開口說：「我、我叫喬霽。」

　　雖然鼓足了勇氣，但說出口的聲音依然不怎麼大。

　　「喬霽？哪個霽？」

　　「上面一個雨，下面一個齊的那個……」

　　「雨過天晴的那個霽？」

　　「嗯！雨過天晴的那個霽。」

　　因為前一天心煩意亂倒頭就睡，楊航歌是在第二天早上才看到企鵝裡的信息的。

　　發信人是加上好友後就幾乎沒聊過天的人，楊航歌知道這人性格冷淡，沒有契機不好親近，即使大眾男神如他，也不會主動去坐人家的冷板凳。

　　然而現在卻是對方主動發來了消息，時間在前一晚的九點四十，內容完全是單刀直入：

　　「之丘現在跟你在一起嗎？」

　　楊航歌摩挲著下巴，反覆看這條信息，越看，越覺得好像能咂摸出點非同尋常的味道。

　　歌盡桃花：「昨天他手機沒電，我們又一起逛街多花了點時間，他陪我回酒店之後就回去了。你還沒聯繫上他嗎？」

　　發完這句他也覺得自己有點欠，不過他也並不打算撤回，好像只有這樣，前一天被果斷拒絕的失落才能得到點平衡。

　　原以為這樣說能噎千敘一陣子，沒想到對方很快就回復過來：「現在沒事了。你不應該讓他那麼晚一個人去打車，他還沒有手機，昨晚我聽他嗓子都有點啞了。」

　　楊航歌：……

　　靠，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