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面對黎敘的詢問， 喬霽是很想一狠心一跺腳說他什麼都不怕的， 可被對方冷靜又溫柔的眼睛一看， 他就只能慫巴巴地「我我我」個沒完了。

　　氣得他都想掐自己大腿一把，他到底在怕什麼啊！

　　突兀的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喬霽既感覺失落， 又連自己也幾乎沒察覺到地輕輕鬆了一口氣。

　　黎敘始終低頭留意著他的反應，見狀自己也搖了搖頭，鬆開喬霽， 折身回去接電話了。

　　喬霽渾身脫力， 順勢軟軟出溜到被子裡，望著天花板發呆， 不過這不妨礙他豎起耳朵偷聽黎敘的電話內容——

　　黎敘才剛叫了對方一聲，他就差點兒直接坐起來了！

　　黎敘：「詩瑤， 怎麼了，這麼晚？」

　　喬霽現在不得不承認， 他不喜歡應詩瑤，那是他對待「潛在強力情敵」的自動自覺。而且就算他真跟應詩瑤比，一個是認識多年的青梅竹馬， 一個是到最近才算面基成功的網絡CP， 而且自己態度還一直拖拖拉拉、猶猶豫豫，實在是看不出有什麼客觀上的優勢。

　　喬霽越想越喪，尤其他還聽見黎敘的電話仍在繼續：

　　「……你一個人？」

　　「這麼晚了，回家去，阿姨會擔心。」

　　「聽我的， 別鬧了。」

　　「……真的？好，你在附近找家開封菜吧，別在風裡等我。」

　　「嗯。」

　　……

　　黎敘掛了電話，叫了一聲不知什麼時候把頭蒙在被子裡的喬霽：「……喬霽，你睡著了嗎？我開燈可以嗎？」

　　喬霽的聲音悶悶地傳出來：「我沒事，你開吧。」

　　喬霽聽見身邊一陣窸窸窣窣，隨即是開燈的「啪」一聲，倒不是太晃眼，黎敘好像特意走過去，只開了過道的燈。

　　喬霽蒙在被子裡不露頭，甕聲甕氣地說：「你要出去嗎？黎敘。」

　　他也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問，明明都聽見了黎敘穿外套、換鞋的聲音。

　　「嗯，你睡吧。」黎敘說，「詩瑤沒回寢室，現在也沒地方住，我去看看她。回來的時候盡量不吵醒你。」

　　「哦。」喬霽在心裡暗搓搓腹誹：去看你的詩瑤吧，今晚會不會回來還說不定呢！

　　他這聲「哦」得十分敷衍冷淡，跟平日裡搖著尾巴崇拜黎敘的樣子相去甚遠，不過黎敘聽起來似乎並不生氣，還好脾氣地說：「那我走了，你先睡，晚安。」

　　喬霽賭氣地閉緊了嘴巴，就是不回應那句「晚安」。

　　過了片刻，又是「啪」地一聲輕響，隔著被子朦朦朧朧的黃光也看不見了，喬霽眼前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喬霽拉下被子，黎敘果然已經走了。

　　看看時間已經是十一點多，喬霽卻再也睡不著了，翻來覆去地在床上烙餅。他摸出手機，翻出他和黎敘的聊天記錄，發現自從面基之後他們就很少用企鵝聯繫，最新對話還停留在剛見面那天，黎敘陪應詩瑤喝奶茶去的時候，喬霽給他發了一個表情包那裡。

　　後來黎敘也回了，同樣也是一個表情包——

　　千敘：[摸頭.jpg]

　　喬霽盯著表情包看了好一會兒，最後動手在「千敘」的名字後面加了個備註，把「千敘」改成了「黎敘」。

　　關掉企鵝，他又打開了微博，微博上不管幾點都是一樣地熱鬧，喬霽自己的微博評論下照例還是被CP粉攻陷，他習以為常地關掉了。沒想到等他窺屏到千敘微博，發現居然也有不少人開始主動刷起「千秋CP」來，黎敘的一條日常微博，都有人在下面主動提起「是和之丘大大一起嗎？」「丘丘呢[doge]」「丘丘好幾天沒發博了，會長你把他藏到哪兒去啦！」……

　　尤其有幾個ID，既頻繁出現於喬霽和黎敘的微博評論下，又活躍於喬霽的艾特私信中，喬霽幾乎都對他們眼熟了。出於無聊，他順手點開一個人的微博主頁，發現這位的置頂第一條就是「xxxx：近期持續磕千秋磕到迷幻，我萌的西皮世界第一甜！旋轉跳躍我閉著眼！！」

　　下面好幾條評論：「千秋這麼好磕的嗎！求指路求教材，我也想磕！」

　　「同求教材！」

　　「沒看到微博有整理[跪]扔個銅球！」

　　「漫展沒去成[淚流滿面]好久沒跟上進程了，加班加到死，想給自己磕糖續命，求指路啊啊啊」

　　博主統一回復：「圈地自萌一般不放微博，可以去lofter或者匿名區爬樓~扔個新樓地址，悄悄滴進村，打槍的不要！」

　　喬霽抱著好奇隨手一點，那個似乎與他有著莫大緣分的粉紅色頁面、就又呈現在他眼前了。

　　博主給的傳送門是直接傳送到樓裡，喬霽一點開，發現樓名叫做《今天也甜甜甜了嗎？甜了。》，發帖人ID是「一起吃火鍋」，這要不是他誤打誤撞點進來，恐怕他自己在外邊轉悠一百年也不會知道這是自己的CP樓。

　　隨著頁面加載完畢，喬霽往下一拖，就看到一張相當吸引人的牽手圖。

　　這張圖拍得很漂亮，也看得出經過精心P圖：背景做了虛化，燈光和舞台都變成一種很有意境的斑斕底色，而兩個人相牽的手則被重點突出了。他們不是常見的十指相扣的牽法，而是其中一隻手的半個手掌、被另一隻手虛虛握住，以一種近乎溫柔的壓迫感，將對方的手指攏在手心，兩手相接處還有一段略帶潮濕的光澤，越是細看，越有種惹人心動的味道。

　　喬霽看得臉紅了。因為他認出來了，這是他和黎敘的手。

　　帖子是今天發的，具體時間在晚上九點左右，差不多正好是今晚夜場表演剛剛結束的時候。然而才過去了三四個小時，整棟樓已經翻了七八頁，回復多達一千多層，而且置頂的圖片就是夜場時才新鮮出爐的，效率可以說異常驚人了。

　　其實喬霽本以為台上的燈光那麼亮，他和黎敘的小動作未必有人能發現，哪知道不但被注意到了，還被人拍下來明晃晃地做了鎮樓圖！

　　首樓除了這張牽手圖以外，還寫了不少諸如「禁過分發散」「圈地自萌勿擾真人」之類的樓規，不過喬霽都看不大懂，就自覺跳過了。他暗搓搓點開圖片，選了「保存到手機」之後，才繼續往下翻看。

　　誰知道不看不要緊，往下一拖，喬霽差點把自己嗆到。

　　隔了沒幾樓，他居然看見了自己的照片。

　　那應該是喬霽簽售的時候，他坐在那裡，一手握筆，一手對著鏡頭比了個土土的剪刀手，眼睛笑得彎彎的，露出一點虎牙來。

　　喬霽沒想到自己的照片會突然出現，掃了一眼也覺得自己笑得太傻，不過樓裡好像不這麼認為，都在回復這層樓舔舔舔：

　　「啊笑得太甜了吧我昏迷，丘丘怎麼這麼好看」

　　「層主太幸福了吧！距離這麼近！好看死了prpr」

　　「回樓上，我也覺得這次來太賺了哈哈哈，丘丘真人是真的好看，個子高腿還長，皮膚奶白奶白的，眼睛也特別漂亮。」

　　「可惜會長不給顏出，不然今天那場兩個人一起拍一定是鎮圈神圖。」

　　「是呀這個很遺憾，在台下看到他們牽手的時候我激動得連拍了幾十張，手都按麻了，結果只能私藏自己舔了。」

　　「樓上在炫耀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哈哈哈哈，不過真沒想到他們在線下也這麼甜，都以為像圈裡其他人一樣，見面即尷尬呢。」

　　「 1，其實原來我一直告訴自己只萌聲音的，沒想到會萌上真人，互動實在太甜了555！」

　　「就是，本來以為一起吃火鍋已經是極限了！」

　　……

　　喬霽也沒想到，自己會把這一千多樓，一層一層逐字逐句地看完。等他翻到最後的時候，樓不知不覺又蓋了好幾百層，眼看時間快到半夜兩點了，樓裡的人們也在互相告別準備去睡覺：

　　「準備去睡覺了，睡前一直在回味千秋的糖，真的太甜太蘇了，相信我今晚一定能做個好夢！」

　　「是的，第一次對真人CP這麼真情實感，好希望永遠這麼甜下去。」

　　「偷偷地說，萌了這麼多年真人CP，最重要的一點經驗是：不要代入、不要當真。」

　　「沒啦，我覺得他們情況不一樣，就算不是真愛，也是好朋友，沒那麼容易崩的。」

　　「我覺得就是真愛我會亂說？」

　　「算啦，不管是不是真愛，難得有一對這麼甜這麼配的，活在當下好好吃糖，以後也祝福他們。」

　　「沒錯，雖然萌了CP，但同時也是丘丘親媽粉會長女友粉表示，如果真的只是好朋友，那也祝福他們以後都能找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大家晚安~！」

　　喬霽從看到這貼子就在空中飛揚的心情，到此時終於落地，不光落地，貌似還把地面砸了好大一個坑——

　　拿回去拿回去，我們並不需要這種祝福=_=！

　　貼子看完了，喬霽剛打了個哈欠，想坐起來倒杯水，就聽見房門「滴」地一聲響，是門卡開門的聲音。

　　黎敘回來了？

　　喬霽當即「噗通」躺回去，用被子蒙住臉，壓抑住呼吸聲，裝作睡得很熟的樣子。

　　黎敘進來的聲音不大，腳步都放得很輕。他似乎依然只開了走廊的小燈，昏曖的暖黃色光淡淡地灑到喬霽的被子上，如果喬霽此時真睡著了，也不至於被燈光耀醒。

　　黎敘輕聲問：「喬霽，你睡了嗎？」

　　喬霽沒吭聲。不過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躺回去的聲音有沒有被發覺，憋在被子裡，大氣也不敢喘。他聽著黎敘換了鞋、脫了外套、輕手輕腳地簡單洗漱，隨後，身邊的半邊床一陷，他知道黎敘躺上來了。

　　明明這次沒有任何接觸，喬霽卻覺得兩人之間的空氣都繃緊了。他捂在被子裡胡思亂想，一會想到剛才看的CP樓，一會想到黎敘半夜出去見應詩瑤，一會又想到黎敘和他挨得很近地問他「你害怕我嗎？」，突然間，又想到黎敘挨過來之前說的那句——

　　「我喜歡裸睡。」

　　那時候還沒徹底關燈，黎敘不好意思也情有可原。那麼現在呢？他現在、是……的嗎？

　　喬霽一旦想起這個問題，心裡就像長了草似的，抓心撓肝地想求一個答案。他一面唾棄著自己的色心，一面忍不住讓自己的遐想放飛……他感覺自己熬過了足有一個世紀那麼久，終於估摸著黎敘該睡著了，這才悄悄掀起被子的一角，朝黎敘躺的方向看過去。

　　「怎麼不睡覺？」

　　黎敘和他鼻尖挨著鼻尖，笑微微地問他。

　　「……！！！」

　　喬霽嚇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了，下意識猛地後退，腦袋差一點兒又磕上了床頭櫃。還是黎敘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在他後腦墊了一下，才不至於讓慘劇再次上演。

　　黎敘歎氣說：「本來就不聰明，別再給撞傻了。」

　　喬霽：「……」

　　黎敘：「所以說，你是一直沒睡嗎？」

　　喬霽：「……」

　　他現在說他是夢遊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