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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癡線》第8章
第8章 輕攏慢捻抹復挑,初時得歡後還要

  話說到這份上,易寒眉目間又湧起憂愁,恨鐵不成鋼地摟住易水的腰:「為兄說什麼你都信?」

  「信。」他笑瞇瞇地點頭。

  易寒沉默了會兒,神情不忍,但到底還是咬牙按住易水的後頸:「那你記住,往後爹讓你做的事,你都得一字不漏地告訴我。」

  「那些酒席能不參加就不參加。」易寒鬆手,握緊易水的指尖,「為兄不能時時刻刻陪在你身邊,你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

  「兄長不必擔心。」他滿心都是易寒,根本沒往心裡去,「我追隨父親在朝中歷練了好些年,不會輕易被人欺負了去。」

  易寒聞言不說話了,又去看奏折,易水磨磨蹭蹭地把粥喝完,想留下用午膳,但被兄長強硬地塞進轎攆,二話不說就送出了宮門。他戀戀不捨地透過窗戶回頭望,只見森森宮殿越來越遠,易寒的身影化為朱紅色的點,心立刻抽痛起來。

  在皇城裡生存如何容易,他的兄長簡直是寸步難行。

  等馬車駛出左側門,易水才把心思從易寒身上收回來。這轎攆是大皇子的,自然比他易家的轎子奢華寬敞,連坐墊都格外柔軟,易寒還怕他嫌顛,特意囑咐下人多加了一層軟墊,易水唯一不滿意的就是轎內也擺著一盤酥肉。

  「兄長真是的……」他捏著肉食不知味地嚼,「和我較哪門子的勁兒?」感慨完又怔住,捂著小腹喃喃自語,「兄長說吃精水能治病,怕也是騙我。」且越想越覺得如此。

  易水氣得滿面通紅,繼而想起自己已經答應,還哭哭啼啼地求易寒救命,真是怪不得兄長責備他愚笨。易水在轎攆上自責,恍恍惚惚就到了家,他連忙抱著酥肉往外鑽,正瞧見爹娘跪伏在府前行禮。

  朱銘貴為皇子,哪怕只是轎攆,四品官也得跪拜。

  「二公子,大皇子囑咐您好生吃飯。」趕車的太監見他抱著肉,意有所指,「保重身體。」

  這便和威脅無甚區別了,擺明了讓易水把酥肉吃完。

  他氣呼呼地應了,也不好當著爹娘的面發脾氣,就端著盤子往府內走,而他爹在門前與太監悄聲說話,也不知在問些什麼,但易水隱約能猜到。

  他爹一定在旁敲側擊地詢問他和大皇子有沒有肌膚之親。

  易府雖小,但格局清雅,尤其是易水的別院,假山流水,應有盡有,他回屋把酥肉擱在桌上,沐浴更衣,等一切準備妥當,慢吞吞地去前屋找爹娘。

  易水他爹已經坐在首座上唉聲嘆氣,他娘也滿面愁容,只他自己心平氣和地進屋,跪在地上行禮。

  他爹氣得捶胸頓足:「易水,你明知爹想與三皇子交好,怎麼還與大皇子扯上了關系?」

  「易水,你老實說。」連他娘都攥著帕子焦慮不安地問,「你的身子是不是已經破了。」

  他跪在地上跪出滿身冷汗,指尖也死死摳進掌心。

  而他爹見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早知道就該直接把你送給三皇子,你這身子給誰,都比給大皇子強!」

  易水聞言身形一晃,猛地仰起頭,冷汗順著脊背跌落,他的心很冷,四肢卻有怒火在燃燒:「爹,你說什麼?」言罷福至心靈,恍然大悟,「一年前……一年前木兮來府上替我求救,您……您沒來……」

  「那時咱們家還沒攀附上三皇子,爹想著就算大皇子被廢黜,也是個平原侯,你若跟了他,易氏照樣飛黃騰達,誰知一場大火竟把你哥折了進去!」

  真相竟這般殘酷,怪不得易寒會問那樣的問題,怪不得易寒會罵他傻。易水在地上呆呆地坐了片刻,望向父母的目光頗為陌生,片刻顫顫巍巍地爬起來。

  他過去的人生為易家活,如今只為兄長而活。

  「我的身子早在一年前就給了大皇子。」易水頭也不回地往屋外走,「昨夜也給了,若是日後他尋來,我必然不會拒絕。」

  他行至門口,深吸了一口氣:「咱們家現在沒有擺明支持三皇子,事情還有回旋的餘地。爹,你好好想想,陛下為何要召朱銘回京城。」

  「還不是因為三皇子的太子位不牢靠!」易水抬腿邁過門檻,「你現在就選擇了三皇子,以後萬一大皇子得勢,咱家能活下來的只有我這個委身於人的怪胎!」

  他說完近乎喘不上氣,心中的恨意大部分都轉化為了無可奈何的心酸。易水曉得權利紛爭得有犧牲,卻沒想到爹娘早在一年前就把他當做籌碼,甚至有可能是更早以前,早到他剛入京城,早到他涉世未深。

  院子裡的迎春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花期極長,易水踩著滿地落花渾渾噩噩地回到屋裡,一眼就瞧見了桌上的酥肉,頓時跌坐在地上捂著臉發呆。

  易寒怕是早就知道了爹娘的用意,才會毫不猶豫地殺死大皇子取而代之,因為以朱銘的身份活在世間,是唯一的,可以保全他的方式。

  而若要永遠地保護他,只能……

  「不……」易水抱住頭,絕望地呢喃,「不要……兄長不要……」他淚如雨下,「兄長……我只要你活著……」

  捲入奪嫡之爭,九死一生,更何況朱銘現在只是一枚皇帝用來制衡三皇子的棋子,隨時都會有性命之憂。

  易水趴在地上嗚嗚地哭了會兒,無計可施,最後失魂落魄地坐在桌邊啃酥肉,不知不覺就把一盤肉都吃光了。

  往後幾日朝中太平,他娘怕他再與大皇子親近,便把院門鎖住,易水心神恍惚,也不在意,整日坐在窗下愣神,就這樣過了大半月,春日狩獵的祭禮要開始了。

  祭禮毫無懸念地由太子主持,只是圍獵的事宜卻落在大皇子頭上,朝野上下暗流洶湧,易水聽見坊間猜測,心驚膽戰,他爹倒是終於給了他好臉色看,想來是意識到朱銘還有繼位的可能了。

  狩獵之時,文武百官例行跟隨,易水身上掛了個閒差,也隨父親一道前去,他當著眾官僚的面坐不了轎,只得白著臉騎馬。獵場距離京城三日的路程,易水硬生生騎了三日的馬,就算偷偷在馬鞍上裹了軟墊,每日花穴都被磨得通紅,等到的那日,更是腫得充血。

  好在行宮裡的住處單人一間,易水夜間偷偷摸摸地擦了些藥膏,雖痛得直哭,白天好歹能走路了。

  而易寒的營帳遠在帝王身側,他連瞧都瞧不見,就祭禮那天隱約瞥見晃動的人影,但也很快消失不見了,而祭禮結束以後,由當今聖上射出第一箭,再之後各路王子皇孫爭先恐後地奔入獵場。易水本不想參與,但被父親逼著背上了箭囊。

  「你不必獵得多少獵物,只需尋到大皇子即可。」

  「爹,獵場這麼大,我如何去尋?」他是想與兄長見面,卻也知道春獵結果事關重大,也是各皇子出人頭地的好機會。

  他爹卻不在乎這麼多,狠狠揮動馬鞭,將易水趕入林中。

  此時正值四月,山間多雨,他不知方向,囫圇向前走,起先還能聽到聒噪的人聲,後來萬籟俱寂,只水滴啪嗒啪嗒的順著樹葉跌落。易水慌張起來,心道獵場裡有三四座高山,若是迷失方向不知猴年馬月才能走出去,頓時心急如焚,可再著急他也不知往何處走,乾脆下馬摩挲著前行。

  山路泥濘,野草叢生,易水因為身體的緣故,自小不像別家孩子喜歡往外跑,所以體力極差,也不懂什麼地形危險,稍有不慎就順著陡坡滑落,天旋地轉間不知滾了多久,最後噗通一聲落入水中。

  寒意頃刻滲入四肢百骸,山間的泉水冷得刺骨,易水不會游水,瘋狂地掙扎,卻越沉越深,意識朦朧間好像瞥見一道熟悉的人影飛速向自己靠近,他吐出一串氣泡,慢慢沒了意識。

  也不知過了多久,易水咳嗽著驚醒,慌亂地揮舞雙臂,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在岸上,繼而又發現雙腿被人抬起,身上披著厚厚的毛毯。

  「啊……」他慌亂地坐起來,發現抬著自己雙腿的人是易寒,又放心地倒回去,「兄長。」

  「你怎麼進來了?」易寒蹙眉替他擦藥,「剛剛若不是我碰巧路過,你怕是連死在哪裡都沒人知道!」

  易水被兄長訓斥得委屈起來:「爹逼我來的……」

  易寒聞言,不再多言,拿沾著藥膏的手指在穴口專心致志地塗抹,須臾擦出不少溫熱的汁水,卻不逗留,迅速擦手換藥,抱著他查看身上的傷。易水從陡坡滾下來時撞到不少山石,身上青青紫紫全是痕跡,易寒越擦臉色越陰沉,最後低聲道:「我明日送你出去。」

  篝火在夜風中升騰,易水軟軟地「嗯」了一聲,又猛地想起拒絕:「兄長,你若送我出去,自己豈不是也得出去?」

  「出去便意味著棄權。」他拼命搖頭,「兄長,你現在可是大皇子,如果不能在春獵嶄露頭角,日後定要被太子欺壓!」

  易寒默不作聲地聽著,望他的目光比平日更熾熱:「半月不見,你倒變聰明了些,連朝中之事都能參透。」

  易水連忙攥住兄長的衣袖:「別送我走,讓我跟著你。」

  「……我箭術尚可,不會拖兄長後腿的。」

  易寒卻不搭理他的懇求,拿樹枝撥弄了幾下篝火:「你先睡。」

  「兄長。」易水不甘心地披著毯子趴在易寒後背上,「我要陪著你。」

  道理講不通就開始撒嬌了:「我們許久未見了,我想你。」

  「哪裡想?」

  「心裡想。」易水拿纖細的胳膊環住易寒的脖子,「兄長,獵場這麼大,好像天地間只有我們倆。」

  易寒還是不置可否,只伸手把他撈到身前抱著,火堆裡輕輕爆出幾朵火花,易水迷戀地望著兄長的側臉,忍不住扭了扭腰,結果下一秒花核就被狠狠捏住。

  「我看你是這裡想我。」易寒面無表情地搓揉,「半月而已,饞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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