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在星巴克見到司寂時,對方明顯很吃驚。吳晨避過他的眼光,坐到他對面。
三天沒有出門,他人瘦了一圈,好像身體裡所有的水分都消失殆盡,皮膚白得像蠟。
司寂沒了平常嬉笑的模樣:「怎麼了,突然找我出來?」
吳晨摸著鬢角的髮絲,小聲說:「小司,我想換個房子,你能不能幫我找一找。」
「什麼樣的?」
「嗯,就是稍微大些的,房東的親戚要來住,說我不搬走就要漲價。」
「真的?」司寂表情狐疑。
吳晨淺笑著看他,輕輕點了點頭。即使看起來不太好,但身上平整的深灰色衛衣讓他依舊顯得漂亮而乖巧,沒什麼不對勁。
他和司寂嚴格說來是在這大半年才熟悉起來的。他們中學同校不同班,他忙著被連羽牽引,司寂則和沈洛深是朋友,兩人的生活並沒有交集,誰也不會關注誰。
司寂和他認識也屬偶然,有個冬天他被連羽一個同學欺負,人被綁在籃球架上被球砸,司寂嫌他礙著打球,就把他解了下來。後來,司寂只要碰到他就會說上兩句。讀大學前兩人交換了聯繫方式,偶爾說一說話,一直沒斷過聯繫。
他很喜歡和司寂做朋友的感覺。
「那行啊,我回去問問老左,我們現在住的那個就不錯,我先去幫你問問價。」
吳晨「嗯」了一聲,下垂的睫毛和斜射的陽光很好地掩飾住他眼中的晦澀。
那天連羽並沒有久留。屋子本來就小,難聞的氣味讓他根本待不下去,威脅幾句後,他就走了。
但吳晨不敢出門。他害怕一開門,連羽就面色陰沈地站在門口,等他自投羅網。從前在一起時他其實也怕,怕連羽笑,那意味著又有什麼新「玩法」;也怕連羽不開心,那說明他或許會口出惡言,或許會夜不歸宿,而後帶著一身別人的氣味回到家裡。
從相識起他就等著連羽離開他,等了這麼多年,也早就想好了結局。最難過的時候他會告訴自己:至少,你還有死這一條退路啊。
好多人都說,你連死都不怕,還怕活著嗎。
錯的。
他怔住不出聲,好在司寂那邊正好有電話進來,聽來是工作上的事。吳晨努力調整表情,不想被看出什麼來。
連羽走後他把家裡打掃了一遍。他恨自己的懦弱,如果沒有吐出來,或許他真的會去洗澡,然後被強姦。
不,不是強姦,他應該還會有快感,就像之前無數次那樣。連羽玩得很瘋,但其實很有分寸。不然也不會到現在還沒有桶出過什麼簍子,能和女孩子結婚。
吳晨心裡清楚,他不會在明面上做什麼出格的事,也不會去店裡鬧事。
但吳晨還是恐懼。
那種如影隨形,總覺得會發生什麼的恐懼。
連羽很謹慎,拍視頻時從來只拍吳晨的臉,在網上和陌生人分享炫耀時絕不會留下什麼痕跡。大家只會說,那個被操的男孩真騷,真漂亮。
他蹲在洗手間搓洗衣服,雙手止不住地顫。洗到一半,他用手指摳著臉頰,很快,腫脹的皮肉上多出好幾道深深的紅痕。
洗澡時他照例不願看自己的身體,浴室裡的鏡子早就被貼紙蒙上。他搓著被撫摸過的臀部和每一寸皮膚,然後蹲在地板上,小聲哭了出來。
他想找個人說一說,說什麼都行,可是只能忍住。他不想給司寂他們找麻煩,更難以想像對方在知道他真正的樣子後,會是什麼表情。
「吳晨?」司寂叫他。
吳晨回過神,道:「小司,找房子的事就麻煩你了。最近店裡太忙,我都沒時間去外面跑。」
也不敢。
「放心,那我先上樓去了。」這家店就在沈洛深工作室所在的寫字樓底下,還是上班的點,吳晨自然不會多留他。司寂很快消失在窗外,這時,褲兜裡的手機又震動起來。
這幾天沒好好吃飯,剛喝下的摩卡裡的咖啡因讓他心跳極快。眼被刺激得微微瞇起,拿手機的時候差點把它摔到地上。
趴到桌上,好幾秒才看清推送上顯示的微信消息,是周竟發來的。
「吳晨,三天了。」
是啊,他三天沒回周竟的消息了。
鎖上屏幕,他趴在桌上,想睡一會兒,呼吸卻格外急促。坐起身,他試圖深呼吸,人卻越來越難受。
額上全身冷汗,他咬著下唇,勉力睜大眼,眼前所有的圖像都像被粗筆描過一遍,粗糙而跳脫。他忍不住笑起來,握住手機的那只手,手背已經繃得發青。
手機卻像和他作對似的,又震動起來。
這次是電話,還是周竟。
耳朵像被針扎著,一點聲音都刺激得他頭暈目眩。將身體轉向一邊,卻發現落地窗讓他無所遁形。不知有沒有人在看自己,這都無所謂了,他的鼻尖開始發紅,這點紅順著青白的皮膚往上蔓延,很快,他的眼睛便像一汪生水的枯泉,有淚在聚積。
接起電話,他哽咽著「喂」了一聲。
「吳晨,你怎麼了?」周竟的聲音很遠。
「沒事啊。」
「……在哭?」
「沒有。」
周竟嘆了口氣。
吳晨把手捂在胸口,想讓心跳平緩些,讓自己的說話聲不要顯得這麼虛弱:「師兄,我好睏,我、先睡一會兒。」
他掛斷電話,任周竟再打過來也沒有接。
閉著眼緩了不知多久,覺得能走且不會倒下去,他才起身,離開咖啡店,打了輛車,往楓林街去了。
很意外地,他剛跌跌撞撞爬下車,就在店外看到了黑著臉的聶哥。
然後,「哇」地一聲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