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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萬里覓封侯》第87章
第87章 別再糟踐自己,讓她在那邊心疼了

  晚間,郁赦摸了摸鐘宛的額頭,感覺不出什麼來,他低聲道,“你要是不舒服跟我說,先坐著,一會兒讓他們把飯菜送到臥房裏來吃。”

  郁赦命鐘宛坐在床上,自己把幾條髒了的絲絹丟進了手盆裏,又把鐘宛換下來的裏衣也丟了進去,鐘宛呼吸還有些不穩,他看看郁赦失笑,“小王爺,你放著等別人收拾行不行?你又不讓我幫你,我這心裏本來就滿是愧疚的,你還要把僕役的活全做了,是故意讓我心不安是不是?”

  郁赦瞟了鐘宛一眼,走到書案前,一面將揉皺的亂七八糟的書折收好放在一邊一面淡淡道:“讓誰來收拾?”

  鐘宛倚在被子上,聲音很輕,“隨便誰,馮管家,丫頭……丫頭就算了,她也太小了,別的什麼人……”

  “隨便?”郁赦把散落在地上的幾支筆撿了起來,表情平靜,“誰看了這些,猜不到方才發生了什麼?”

  鐘宛眼中還帶著幾分水氣,小聲道,“猜到就猜到唄。”

  “那傳出去像什麼話。”郁赦隨手拿過一張乾淨帕子把書案上抹了下,難以理解的看了鐘宛一眼,眼中幾乎是帶了幾分譴責,“人家誰家正房夫妻,會在書案前做這種事?”

  鐘宛突然被倒打一耙砸懵了,差點沒回過味兒來。

  鐘宛看著郁赦道貌儼然不染纖塵的樣子,差點信了剛才死死攥著自己不放手,逼著自己說了一串平日說不出口的話的人不是他。

  鐘宛呆了片刻道,“子宥,方才的事難道不是你做的?”

  郁赦面色如常,“是又如何?那就該讓旁人知道,你像個尋常小妾一樣,跟我在書案前胡鬧?”

  鐘宛表情凝滯,片刻後突然懂了郁赦的心思,禁不住笑了。

  鐘宛將手臂枕在頸後,仔細想了下,確實,郁赦自來只跟別人顯擺自己如何傾慕他,如何離不得他,如何黏糊他,但具體如何“膩歪”的細節,他是不肯跟外人透露半個字的。

  上次那讓人啼笑皆非的血跡,郁赦也是自己避開人默默洗了,沒讓旁人看到。

  郁赦骨子裏還是很規矩的,覺得這種事應該是藏著掖著的,換句話說……

  鐘宛輕聲道,“你覺得我是你三媒六聘的小王妃,怕人知道我私下胡鬧,覺得我不自重,是不是?”

  郁赦指尖微微頓了下,匆匆把書案收拾好,半晌道,“我是怕別人說……”

  鐘宛好奇,“說什麼?”

  郁赦低聲道,“說我不敬重你。”

  鐘宛莞爾,心口突然暖烘烘的。

  鐘宛回味剛才的種種,渾身骨頭還是有點軟,他小聲說,“是挺不敬重的,你想想剛才逼我說的那都是些什麼話……”

  郁赦嘴角微挑,外面僕役進來換茶,郁赦收斂神色,飛快的將手裏的帕子丟到地上,終於堪堪蓋住了所有荒唐痕跡。

  郁赦表情平靜的吩咐,“鐘少爺不舒服,晚膳擺在臥房,不出去了。”

  僕役們都知道鐘宛身體不好易生病,聞言忙問道:“傳太醫嗎?”

  郁赦別有深意的看了鐘宛一眼,漫不經心的對僕役道,“不必,小毛病,我就能治。”

  當夜,郁王府別院的燈早早就熄了,同郁王府別院相距並不遠的郁王府中,闔府燈火通明。

  書房中,幾個幕僚壓著嗓子相互吵嚷,爭執不下。

  郁慕誠被幕僚們鬧得頭暈,但不但未發怒,臉色還是溫和的。

  一個幕僚疑心道:“可也奇怪了,皇上以前是信這些事的啊!不然當初也不會把世子送到咱們王爺這來避難,如今好了,王爺替皇上養大了世子,皇上這邊翻臉不認人就算了,又改了性情。”

  “什麼信不信的,利益驅使罷了,有利的就信,不合心意的就當那是有人別有用心。”

  “那司天監胡言亂語!句句踩著皇上的忌諱來,偏偏明面上好像是在替我們做說客!什麼東西!”

  “事發突然,皇上早起見了司天監的人,早朝時竟一個字沒露,下了朝,直接將世子留了下來,接著就下了聖旨,從頭至尾沒跟旁人提一個字,王爺就是想分辯兩句也分辯不了。”

  “如何分辯?司天監的人沒提王爺,句句只捧著五殿下來,咱們王爺如今避還避不開呢,怎麼能再替殿下開口?這就是個局!殿下還被軟禁著什麼都不知道,王爺想幫忙但又遭忌憚!這人是料准了我們只能幹著急。”

  有人還在納罕,“你我都知道,這不是我們所為,多半是世子的心思,但……但也沒聽說過世子在司天監那邊有人啊,有嗎?”

  眾人看向郁慕誠,郁慕誠搖頭,“子宥這些年雖胡鬧,也會在各處安插些人手,但他從不結交權臣,也不跟各個衙門的人來往,就是暗中……據我所查,他也沒什麼人手。”

  幕僚不太確定道,“難道還真能是湊巧了?真有什麼天相?”

  一人怒道:“沒有!我得著消息就讓人找了京中有名的術士來問,術士說過了冬日後星宿有變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更沒看出心宿旁的星子有什麼忽明忽暗,只是稍有變化,根本就是司星監在小題大做!”

  “那還能是誰?”

  一直沒做聲的一個幕僚看向郁慕誠,試探道,“還請問王爺,五殿下軟禁的這些日子裏……可是有些沉不住氣?”

  郁慕誠默然。

  這事兒若不是郁赦做的,那多半就是宣瓊或者是郁妃的手筆了。

  郁慕誠疲憊的籲了一口氣。

  幕僚們見狀也信了幾分,不敢再多言。

  片刻後,一人壯著膽子道:“事到如今,王爺必須得下定心意了!”

  郁慕誠沉聲道:“什麼心意?”

  “風雨飄搖中,大船上鉚朽釘鏽,如今是要傾力修補,還是,還是……”這人狠了狠心,“積重難返,還是棄了這船,另尋一條小船呢?”

  另一條小船,說的自然就是宣瑞了。

  一人當即反駁道:“那是王爺的親外甥!多年的心血……”

  “多年的心血又如何?五殿下如今擅自妄為,一次又一次,自毀基石,這要如何修補?”

  “這是什麼話?那就不保五殿下了?!”

  幕僚們又吵嚷了起來,郁慕誠將茶盞不輕不重的放在了桌上,眾人噤聲。

  郁慕誠緩緩道,“不是我不想保五殿下,但你們看不出來嗎?皇上已徹底疑心了我,對五殿下,我已然是使不上力了。”

  “那是我的親胞妹親外甥,我比什麼人都痛心。”郁慕誠歎氣,“但如今,另覓他法,也許更能保住他們。”

  郁慕誠合上眼,“吩咐跟著去黔安的人……動手吧。”

  自郁赦正式封王后,京中至少是表面上意外的平靜了下來。

  崇安帝很懂得心疼自己,調養得當,朝會上的都勤了,沒人再敢提立儲的事,崇安帝自己也很沉得住氣,不偏不倚的,給郁赦封王之後,轉頭又賞賜了尚在軟禁的宣瓊。

  郁赦對此不動聲色,每日照常忙自己的公事,倒是宣璟知道後在自己府中鬧了一次脾氣,埋怨崇安帝封賞了兩人獨獨落了他,但也沒人理會這個。

  內閣老臣們不知是得了崇安帝的什麼暗示,還是也對宣瓊宣璟死了心覺得儲君之位沒多大懸疑了,對郁赦熱絡了些許,教導他處理政務也更盡心了。

  郁赦每天白日裏認認真真的學政,晚上仔仔細細的料理鐘宛,日子難得的過的平靜又充實。

  這日,宣從心帶了宣瑜來見鐘宛。

  宣從心上次來郁王府別院郁赦待她算是禮遇有加了,她沒了那麼多顧慮,覺得郁赦也沒傳言中那樣可怖,大大方方的帶了宣瑜來串門。

  宣瑜久不見鐘宛了,他如今已知道了當年之事,看見鐘宛愧疚的紅了眼眶,他在自己府上早就打好了腹稿,沒等他醞釀好情緒一口氣說給鐘宛,鐘宛先頭疼道:“把眼淚擦一擦,過了一個年了,你也不小了,學學從心,別有事沒事就掉眼淚。”

  宣瑜還要說話,鐘宛坐下來,自顧自的考教起了他的功課,宣瑜瞬間緊張起來,這段日子府中沒人管他了,他課業荒廢了不少,怕讓鐘宛失望,他集中精神的應對著,沒一會兒就忘了之前想說的話。

  半柱香後,鐘宛點點頭,“勉勉強強吧,你得虧是遇見了我這個先生,你這要是受教于當年的史老太傅,你的伴讀怕是要天天挨打。”

  宣從心聞言橫了自己不爭氣的兄弟一眼,宣瑜呐呐保證,“我回去就、就好好溫習。”

  鐘宛在他頭上揉了一把,讓人給他拿點心,宣瑜幾次張口,又怕自己忘詞,幾次又悶頭默背什麼。

  宣從心煩躁的催促,“沒幾句話,你在家裏不是同我背的挺好的,這就忘了?

  鐘宛笑了,“你到底要說什麼?”

  宣瑜咽了下口水,緊張道,“前些天,前些天……父王和母妃給我托夢了。”

  鐘宛愣了下,“啊?”

  宣瑜一著急,把背好的詞全忘了,前言不搭後語道,“他們如今過的特別好!還很年輕的樣子!”

  鐘宛乾巴巴道,“是啊。”

  宣瑜不自覺的挺直了背,認真道,“父王讓我跟你說句話。”

  鐘宛臉上笑容淡去,“……說什麼?”

  宣瑜紅著眼睛,“父王說,這些年你過的太苦了,他全看在了眼裏,大哥的事,是他自己作死,怪不得旁人,父王還說他從未怪過你半分,說你沒一點對不起王府的,他如今只心疼你,他讓我問你,原先明明那麼康健,如今怎麼病弱成這樣了?”

  鐘宛失笑,這倆孩子為了寬自己的心,真是費心思了。

  宣瑜小聲道:“母妃也有話跟你說。”

  鐘宛頓了下,明知道是假的,還是忍不住問,“王妃說什麼了?”

  宣瑜一張口又哭了,抽噎的說不出話來,宣從心把自己的手帕摔在宣瑜臉上,忍不住發火,“話也說不清楚,你還有什麼用?!”

  “我說吧。”宣從心清了清嗓子,尷尬道,“那什麼,父王母妃也給我托夢了。”

  宣從心道,“母妃說,歸遠吾兒,十載……”

  宣從心哽住了嗓子,她罵宣瑜不爭氣,輪到自己一句話剛出口,眼淚也掉下來了。

  宣從心深呼吸了下,盡力冷靜道,“母妃說,當年她走之前心中藏著千言萬語不能一一說盡,更有許多不方便同父王說的,不知怎麼的,就忍不住看向了你。”

  “你貼心又懂事,同她說讓她安心,將來父王就算續弦,也會護住我們,不讓我們被後娘欺負,但母妃當日不是這個意思。”

  宣從心抹了一下眼淚,繼續道,“母妃原本想說的是,父王若續弦,後娘不敢對我們如何,因為我們是父王親子,但你就不一樣了,你一個外姓之人,將來怕是會遭後母忌憚。”

  鐘宛忍到這實在是撐不住了,起身走到了窗邊。

  宣從心哽咽著認真道,“母妃讓我跟你說萬事小心,一定要護好自己,你是她頭一個孩子,是她心頭骨血,別再糟踐自己,讓她在那邊心疼了。”

  鐘宛背對著宣從心和宣瑜,許久啞聲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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