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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銳沉默》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六城決》這部片子,王導拍了三年。選用的也不是什麼流量大咖、老戲骨。”

  “據那邊圈里人說,劇本是他自己寫的。選角兒嘛,基本是走一路拍一路,找的素人。”

  “妙就妙在王克奇不按常理出牌,有人想看笑話,也有人想看奇蹟。你呢,預告片看了幾十次,你想看什麼。”

  單伍察覺魏北不專心,射完後溫存片刻,叫他下來。

  兩人在鏡湖宮,距上次見面已幾月有餘。當初單伍交給魏北支票,二月魏囡被送入緊急病房輸血,不及半月十幾萬就出去了。

  魏北說要還,單伍不許。五哥抽著雪茄,讓他窩進自己懷裡。

  “給出去的錢,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更何況五十萬不算什麼,你跟了我一兩年,估計也快走了。權當是個送別禮。”

  “五哥為什麼這樣講。”魏北盯著電視屏幕,預告早已爛熟於心。每個畫面,每句台詞。

  他趴在單伍胸膛上,手指沿著對方的小腹往下移。

  單伍抓住他搗亂的手,跟哄小孩似的笑。

  “別鬧,等會兒你起不了床。”

  他又說:“一種預感。人呢活在這世上,誰會在什麼時候離開自己,其實是有預感的。”

  魏北撇嘴,“那我不離開你。”

  單伍不在意,抖了抖煙灰轉移話題,“小北,你該跟我提條件了。”

  提條件,就是劃清兩人關係。你賣,我買。公平交易。講不得其他感情。

  魏北心臟一縮,堪堪展出笑容。他彎著眼睛,笑盈盈地看著單伍。

  “五哥您這樣,我難受。”

  “你不提條件,我難受。”

  單伍原封不動地將情緒拋回去。

  魏北沉默。他知趣地起身,從床頭煙盒裡拿一根煙。單伍沒阻止,僅輕輕皺眉。他知道魏北要抽煙,不太贊成。年輕人要珍惜自己的身體,單伍勸過一次。

  劣等煙味混在雪茄的香甜裡,魏北往後抹一把頭髮。他曲起雙腿,單臂抱著膝蓋。青年圓潤光潔的膝蓋特好看,骨頭凸起,往下是筆直的小腿。踝骨精緻似雕刻,一雙腳又白又美。

  魏北抽兩口,濃密的睫毛撲閃幾下。

  “我有個妹妹......”

  “我知道你有個妹妹,”單伍打斷他,“你直接說條件。”

  魏北呆怔片刻,忽地就笑了。也是,養在身邊的人,怎麼都得去查查是否能令人“安心”。別說有個妹妹,估計連他有個癡呆症奶奶、混賬賭徒父親,全一清二楚。

  這世上,唯有沈南逸不會去查。一是不關心,沒必要。二是他從不曾真正地介入魏北,不曾去打探魏北的過往。

  如果魏北願意講,興許沈南逸會選擇聽。可他偏偏不願說,認定了不能向他人告知軟弱。

  “我妹今年九月就十一歲了,我希望她可以去上學。你肯定知道,魏囡身體不好。錦官城學校多,但有完善、較高端的醫療設施的私立小學,只有NAIC集團創立的那一所。學費那些先不提。主要是魏囡沒有錦官城的戶口,我也沒路子找人把她送進去。”

  魏北說話時,不去看單伍眼睛。他盯著床單上的污跡,另一隻手不拿煙,時不時緊緊蜷起。

  “讀書都是小事情,你考慮得多,不僅顧著眼下,還把魏囡的將來都算進去。小孩兒的心思挺重。這幾年不輕鬆吧。”

  單伍伸手揉著他頭髮,理了理敞開的浴袍。

  “明天我叫人去辦,戶口學籍什麼都能穩妥。但你不會就這一個條件。”

  魏北抬頭看他,“沒了。”

  單伍:“你再想想。”

  魏北:“您想听什麼。”

  他手上的香煙即將到頭,溫度滾燙,與肌膚近在咫尺。

  單伍長長地吸著雪茄,煙頭猩紅。良久,他再緩緩吐出,煙濃,遮了臉。

  “你就不想問點有關沈南逸的事麼。”

  話音落地,魏北愕然。燙紅煙灰遽然跌落,煙頭燒到手指,神經傳來疼痛信息,魏北卻壓根未察覺。

  他盯著單伍,單伍也盯著他。

  這時魏北才有那麼一瞬醒悟,他們之間相差的,不僅僅是近二十歲的年齡差。是無法跨越的人生閱歷,是深不可測的城府。

  單伍卻只是笑,儒雅的,風度的。他起身攬住魏北肩膀,像摸小狗似的揉著他後頸。

  “不要緊張,我知道這事也不算很久。其實想來也通透,這麼漂亮的男孩,怎可能只跟我一人。”

  “你跟著老沈,我沒意見。”

  魏北緊緊閉著嘴唇,不置一詞。

  單伍就笑,大笑出聲。他平日穿衣休閒,也沒個老總的樣子。偶爾西裝,偏生那氣質更像黑老大。隨便慣了,於是在床上也隨便。全身赤裸著,單單掛著浴袍。

  他袒胸露腹,十分豪放地躺回去。黑色獸叢裡的龐然大物靜靜蟄伏,似等待著下一個吃人時機。

  單伍告訴魏北,沈南逸前段時間帶他去過宴會之後,圈裡就傳開了。那是什麼級別的宴會,魏北並不清楚。但單伍知道。

  當時宴會上有個出版商老總的兒子,算是單伍的半個師弟。沈南逸從未將任何小情兒帶出門,魏北是頭一個。

  師弟將宴席風波添油加醋地講給單伍,說什麼這小孩兒是真漂亮,但也是真不懂事。年輕時誰都曾鋒芒畢露,傲氣是把雙刃劍,可要看時機。

  你紅了,人設立得好,那別人講你是淡泊名利,有範兒。沒紅之前,什麼狗屁傲氣,壓根不值一提。

  在這圈子要想出名要想走下去,不會做人真不行。

  宋明啟雖然跌了面,沈南逸才是被戳後背的那個。文圈里傳得沸沸揚揚,講沈南逸玩了十幾年,還是只看臉、養花瓶。講沈南逸品味不行,那麼多知情懂趣的男孩不要,居然引薦魏北。

  有些話,明里暗里大家都清楚。只是見了沈南逸,依然滿嘴:南哥獨特,喜歡嚐鮮,喜歡辛的辣的。庸俗不入眼。

  “你這脾氣是得改,老沈帶你去,擺明了在扶持你。”

  “博得所有人開心,你未來的路就好走。博不到,你只能期待命運垂青。”

  單伍說得很隱晦,撥開那些收斂起來的直白,一字一句都在批判魏北太蠢。

  那天在座之人,與沈南逸與沈家,多多少少帶著枝葉關係。不看僧面看佛面,沈南逸說要幫忙捧個人,都是小問題。很簡單。

  那是第一次機會,可魏北沒抓住。

  “我只是說了該說的話。”

  魏北垂眼,頭頂對著單伍。髮絲柔軟,令人也心生柔軟。

  鏡湖宮對面是一片人工湖。此時雨水籠罩,綠樹山巒影影綽綽,看不真切。竟有些像海。

  房間正對湖泊,風吹得窗簾翻飛。天幕變成鐵灰色,水珠子連成線,擊落在窗台。水花乘風,飄進屋內。

  煙味混著淡去的精液腥味兒,魏北忽然打個冷顫。

  單伍意識到自己口吻過重,盯著魏北不再講話。兩人一躺一坐,年輕人好看的背部曲線映著床頭燈光。暖融融的,像極了港風電影鏡頭。

  片刻,單伍忽然提了提嘴角。他薄薄的嘴唇一動,將匕首扎進魏北心房。

  “時間過太久,我也記不清。但我總覺你像一個人,可能有十六年了吧。”

  “晏白岳,這名字你應該沒聽過。”

  “沈南逸的初戀,據說是他求而不得的真愛。”

  魏北記得他是什麼時候離開鏡湖宮,記得床單上被他燙出的煙洞,記得單伍給人打電話安排魏囡的學籍問題,自然也記得,單伍說:沈南逸二十四歲出版的第一本地下書,好像是寫給晏白岳的。

  這事兒在當時鬧得沸沸揚揚,正直地下出版物興盛期。按理說沈南逸犯不上,他示愛也好,怎樣也罷,很有些出版商要簽他的稿。

  最終沒走正規渠道的原因,是書內淫穢情節太多,故事隱喻更多。有些句子單拎出來看,沒點背景的人估計得牢底坐穿。編輯要沈南逸修改,沈南逸拒絕。

  “這是寫給白岳的書,我不希望有任何殘缺。”

  單伍是在那一年,對沈南逸有了印象。那時查得也不嚴,地下出版很容易流通。不過鑑於沈南逸年輕,沒有特別高的知名度,印量極少。

  後來兩人是怎麼分開的,單伍不清楚。擁有那本書的那批讀者,如今十幾年過去,大概也忘得七七八八。然後往事隨風,再無人提及。

  沈南逸真正出名,是在二十八歲,與晏白岳分手的第四年。

  他火了。

  憑一本《一半是偷,一半是情》。

  這本書至今擺在各大書店的暢銷架上,寫一對男女各有家室,與各自愛人貌合神離。靈魂交融和肉體的滿足,使他們在道德價值觀的枷鎖下,一次次偷嚐隱秘刺激。而基於家庭也好,世俗眼光也好,他們並不選擇為愛離婚。

  書的結局也很妙,這對男女並未受到懲罰,也沒有遭遇揭露。他們依然在各自的生活裡游走,走向更長更遠的歲月裡。

  爭議很大。無論是道德衛士,還是浪漫文人,就這本書展開激烈討論。

  可沈南逸對此不說一句,“文名是白岳定的,大綱和情節是他喜歡的。我只負責寫出來。”

  雛形誕生那年,是他們相遇的十八歲。

  好似這本書的面世,代表了一段歲月的終結。

  而有關這書的背後故事,魏北如今才知曉。

  原來也不是無情之人,魏北想,只是撲了一場空。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其中之一是愛而不得。

  這樣講,倒說不清他們之間誰更可憐。

  魏北走在街上,不曉得該回家,還是該去哪裡。沈南逸那裡,已不能稱之為家。還有幾個月,他便要搬出去。只能是寄住,是落腳點。

  魏囡在醫院,奶奶在養老院,魏忠國應在哪個工地。魏北忽然覺得,風聲很大,城市嘈雜,耳內轟鳴。

  他孑然一身。孤獨像圍牆。

  雨停了有些時候,街上霓虹跌倒在地上,積起的水灘反射亮光,像要反射到宇宙,去到七百年後。車水馬龍,城市喧囂。路邊的廣告牌正在掛新海報。

  那上邊的人,是辛博歐。今年才邁步二十歲的男孩,笑起來簡直無與倫比。

  魏北就站著看了會兒,鞋尖踩在水里。濡濕。

  看了會兒他就走,沒什麼想法,又有很多想法。似麻,理不清。

  是羨慕。

  魏北離開鏡湖宮時,單伍還跟他講了另一個提議。

  “不如你把魏囡接過來,以後我來養。叔叔沒有後代,可以待她如己出。我能給她好的醫療,好的成長環境。”

  “你以後離開沈南逸,過得也能相對輕鬆些。”

  你是不是老早就在打我妹的主意。

  這句尖言刺語到嘴邊,魏北硬生生地吞回去了。他終於學乖,不再“任性”表達。

  他只是睜著一雙漂亮的眼睛,看著單伍。

  單伍明白,他看透魏北,像看透一出簡單的戲劇。

  “你可以再想想。小北。”

  思來想去,腦子裡卻是晏白岳三個字。魏北穿梭樓宇間,他卻在幻想一個未曾相識的陌生人。幻想他的容貌,幻想他的魅力。

  身邊人群來來往往,魏北後知後覺,他自始至終都未曾在誰心中留下痕跡。

  二十出頭的年紀,別人正在為理想與愛情拋頭顱灑熱血,而魏北只敢說一句,狗屁。

  別人都在這城市裡造春秋大夢,風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灌入肺腑,快樂得可以踮起腳尖,蹦上一蹦。

  而魏北捏著兜里的煙盒,踩著地上水灘,一路前行。

  夜間有跑車飛馳,音響放得堪比賣場:有一個人能去愛多珍貴,沒關係你也不用給我機會*。

  魏北駐足聽了會兒,忽地開始內心發慌。不該是這樣,他甚至不該去想沈南逸的過往。他忽然可悲發現,多年來他小心翼翼不去碰,千方百計不敢沾惹的東西,是躲不掉的。

  就像魏囡許的願,希望哥哥可以有人愛。

  原來真是這樣。

  他說不清嫉妒還是羨慕,對辛博歐,對沈南逸,對那個完全素未謀面的晏白岳。

  有一個人能去愛。多珍貴。

  魏北活了二十三年,從未有過一次這般體會。

  他想愛,想被愛。又不敢愛,不敢被愛。小心翼翼地渴求著,感情來時又唯恐避之不及。所以他抓著,拿著,擒著一顆紅透的心。

  在等待。迷茫地等待。

  沈南逸的書裡,有很多描寫愛情的句子。其中最叫魏北深刻的,反而是最質樸、毫無修飾的那句——

  愛無理由。

  它叫你失去理智,叫你不可抗拒,叫你再看他一眼,還是會義無反顧地愛下去。

  愛是疼痛,是愉悅,是無法用世間的任何規則去定義。

  愛是走到文明盡頭,我依然在此為你守望。

  魏北以前看不懂。現在也不懂。但好像有些懂了。

  他站在十字路口,風往四方流,水往四方流,車也往四方流。

  卻沒有什麼到他身邊來。

  紅綠燈不停交換,黃燈持續閃爍。車燈樓燈廣告燈,扎得人眼睛疼。

  魏北摸出煙盒,路過垃圾桶時隨手扔進去。好似這味同嚼蠟的生活,一併扔進去。

  他在很早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一個人想要獲得什麼,就需要去交換。比如想要錢,就要出賣力氣。想要得到別人肯定,就要變得優秀上進。無論想要什麼,這個交易定律永遠適用。

  殘酷,但很真實。

  可魏北至今不明白,如果想要獲得愛情,他又該拿什麼東西去交換。

  因為得不到,他才裝作不需要。

  什麼情深不壽,沈南逸那個痴線。

  但是對自己誠實點,魏北想,我想要愛。我想。

作者有話要說:

注:“*”

①“有一.......珍貴。”——林宥嘉《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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