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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銳沉默》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多事之夏。

  自上周王導飯局之後,魏北許久沒見到辛博歐。沒了小鳥兒嘰嘰喳喳的吵鬧,大宅又恢復往日平靜。魏北一度以為辛博歐不會再來,像盛夏午後的浮生錯覺般。但客廳內的遊戲機並沒收起,衣櫃裡的潮服也還在,玄關依然能看見屬於辛博歐的鞋子。

  魏北明白,辛博歐始終會回來。他才是該離開的人。

  全國騷雞top群每天吵鬧不停,經紀人最近沒怎麼活蹦。據說上個月陪人玩SM,遇到幾位變態金主,什麼鞭打滴蠟都是小兒科。經紀人當時有點受不了,反嘴罵了幾句。最後被打得肋骨斷裂,如今正在省中心醫院療養。

  金主當時磕嗨了,第二天腦子才清醒。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施捨,給經紀人介紹了好幾個資源。

  “什麼經紀人,有名字,葉於紅。”魏北不習慣霍賈這德行,叫人從來都是代號。什麼那小子、經紀人、大金主,沒個確切指代目標。

  “這是職業病,”霍賈趴著車窗,眼神放空地游離窗外。

  “你瞧蘭桂坊那些少爺公主,誰他媽記得你真名是啥啊。客人張嘴一喊,哪個不是直接叫少爺。公主還好點,什麼安娜安琪小妖兒,五花八門的。”

  “鴨子算個什麼啊,陪酒的嘛。大爺們喝得腳底髮飄,能記住你的臉就不錯了。”

  魏北開車,專挑車流較少的路段。他用余光瞥一眼霍賈,只見對方的黑髮襯得後頸白皙,印了陽光,十分動人。

  這黑髮最近才染回來,據說霍賈的新款爺沈懷,不喜歡他染些棕色咖色奇奇怪怪的顏色。要黑髮才好看,顯得膚白、端正、像個正經男生。

  “葉於紅不是轉手就把資源分出去了,”魏北說,“有給你麼。”

  “給我什麼啊,我這一沒演技二不聽話的。他經常叫我少出去陪酒,多跟他結識點圈內人。但我又沒這志向,演個三級片那高潮的表情跟便秘似的。男人看了都得萎。”

  霍賈想抽煙,摸出一根叼嘴上,卻遲遲沒點燃。跟了沈懷之後,他就把煙戒了。理由不變,沈懷不喜歡。

  魏北:“葉於紅做得很上道,群裡好幾人拿到不錯的資源。這兩年口碑挺不錯的。”

  “他就淨幹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兒,去年怎麼著來著。我們騷雞群裡的,哎那小子叫啥子名兒。”

  “梁彥。”

  “梁彥麼,哎我操,反正我這記性不行。一百多人的大群我他嗎哪知道他叫什麼,這小子也真夠忘恩負義的。沒火之前天天纏著經紀人,叫爸爸叫爺爺。後來給他天宇公司的好資源,趕上趟了嘛,一炮而紅。老娘前段時間才知道,他退群了,還在外面炒什麼直男人設。”

  霍賈嚼著煙頭,眉頭緊皺,氣得不行。

  “裝什麼幾把逼啊。圈裡誰不知道梁彥最愛玩雙人行,一晚上一人伺候幾個大爺都沒問題。龜兒子彎蚊香,還直男?嘁。”

  “也只有騙騙那些未成年的小姑娘,這年頭沒什麼是真的。”

  魏北見他不抽,等紅燈時從霍賈嘴裡拿過煙,省得這玩意糟蹋好煙草。他點燃,呼出口白霧。視線焦距變了變,幾秒後才把前路看清晰。

  他咀嚼著霍賈的隨口一言:

  這年頭沒什麼是真的。

  真的。

  “選擇不同,火了自然想抹清過去的'污點'。有人不願對自己的過去選擇誠實,這沒什麼好罵的。有人願意坦然面對往事,也沒什麼好讚揚的。”

  魏北說。

  “活著本就不容易,探討意義那是有錢有閒的人才幹的事。”

  霍賈問:“那沒錢又沒閒,每天忙得屁都不是,又不知道自己在忙什麼的人,就沒資格討論活著的意義麼。”

  魏北睨他一眼:“騷霍,我發覺你最近也愛滿口文藝逼。怎麼回事。”

  “哎我操,北哥,你他媽別埋汰我成不成,”霍賈將手伸出窗外,感受酷熱夏風。他頭靠窗沿,半瞇著眼,“我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麼了。可能跟沈懷在一起後,變得閒了吧。”

  “他不愛讓我陪酒,每週的性事居然還固定次數。活得簡直不要太規律,讓我也......”

  魏北說:“你從他身上學到了些東西。”

  霍賈就笑,“我學了些本不該學的東西。人一旦豐富知識,變得不那麼無知愚昧,就開始東想西想,開始妄求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說人話。”

  “北哥,”霍賈一頓,聲音又沉又重,還帶了些莫名的痛,“我好像愛上沈懷了。”

  愛。魏北有點懵。他不料這個詞會從霍賈嘴裡說出。而愛,本應當是美好的事。為什麼霍賈講出這句話時,竟帶了莫名的痛感與悔意。

  魏北不知怎麼接,只能沉默開車。他開始明白霍賈一大早叫他出門兜風的原因,本來基佬紫的跑車坐得魏北極不舒服,現在也覺著好似能坐下去。

  他有些難受。當霍賈說出“我好像愛上沈懷”時,魏北突然如鯁在喉。

  有時人要對自己誠實。而誠實真的太不容易。

  魏北不講話,霍賈就自顧自地絮絮叨叨。說什麼沈懷不一樣,和那些有錢暴發戶完全不同。這男人紳士得體,不講粗口,也糾正霍賈不准他講。搞得現在偶爾爆句粗,還怪不好意思的。沈懷很少帶霍賈去應酬,出入的不是高爾夫球場,就是登山這類戶外運動。

  霍賈最初是茫然無措的,他在沈懷面前像個無知孩童。而這個男人手把手地教會他一些不曾有過的經驗。一些屬於上流社會,才應該擁有的東西。

  不得不說,沈懷是個有品質的男人。哪怕是找一個性欲的發洩對象,也不願將就那些殘次品。他寧願找一塊好的毛坯,然後慢慢修剪,慢慢培養。

  正因如此,霍賈才覺得自己愛了他,同時也恨他。

  霍賈清楚得很,這個男人不會是他的。他們只不過碰巧在這段歲月遇見,沈懷會結婚生子,會去走世俗價值觀認同的路線。他們只是玩一玩。

  所以霍賈恨他。恨沈懷給他一場仲夏之夢。而這後勁十足的恨意裡,卻是夾著說不出口的愛。

  魏北不願看他頹廢,換擋加速時問:“你知道什麼是愛,你就說愛他。”

  霍賈說:“那你呢,北哥。你知道嗎。”

  魏北:“我不知道。”

  霍賈:“沈南逸養了你又有其他人在身邊,你恨他嗎。”

  魏北:“不恨。”

  霍賈:“那你愛他嗎。”

  不愛。

  二字已懸在舌尖。魏北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他在遲疑,往往說愛與不愛,都是分明的。二元對立的。善惡,美醜,愛恨。如果說不恨,那麼愛與不愛就是對立的。

  魏北答不上來。他不知道自己愛不愛沈南逸。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去愛沈南逸。

  愛應該是平等的。可他們不是。

  突然的安靜與沈默使霍賈回過神來,明白自己問得太蠢。他升起車窗,將空調開大一點。冷嗖嗖的,直撲面門。

  跑車順著道路往前開,夏季高溫讓地面浮著一層不太透明的熱浪波。好似腳尖點地,能立刻燙起一陣“滋滋”聲。

  樹葉曬成死綠,太陽又遠又大。世界一片明晃晃,陽光白得驚人,無處不有黑色陰影,無處不是對立。

  霍賈換了話題,扯閒道:“北哥,說起梁彥這個事,你記憶還真好。我都快忘了這個人,最近沒見他怎麼出來蹦躂。過氣真快,改名叫梁曇花算了。”

  魏北聽聞,只笑著說:“畢竟吃的這碗飯,看劇本費腦子,練出來了。”

  “真好啊,”霍賈伸個懶腰,盡量讓自己的語氣灑脫隨意,“等到沈懷這個金主拜拜,我還不知道接著去吃誰的飯呢。”

  “北哥,等你紅了,我來做你經紀人吧,好不好啊。我不想被人養著了,好不好啊。”

  “放屁,”魏北笑著揉他頭髮,“這他媽不就等於我養著你。”

  霍賈便放聲大笑,笑著癱軟在副駕座上。他努力要自己一直笑下去,可怎麼笑,都還是想停下來。他笑著笑著,眼角就濕了。

  他想,我是不是該換個職業了。

  前幾日連續暴雨,國內文壇傳來一個噩耗。當代文學大家宋谷義去世,享年七十一歲。對於國內平均壽命來說,還沒有邁上及格線。

  宋谷義在彌留之際,叫了周柯和沈南逸過去。三人在病房內斷斷續續地談話,直到宋老師心跳停止。

  葬禮辦於雲城。宋谷義的遺願是落葉歸根,回到故土。下葬那天陰雨連綿,墓前黑壓壓一片。除去家人,基本是社會名流,墓園外有書粉夾道送別。

  宋谷義此人活得瀟灑,在世時與週柯是同門師兄弟。兩人政見差不多,三觀也合,就連當年追姑娘,都是互相出著餿主意,寫了情書讓對方改一改。

  活得太隨性,以至於墓誌銘根據宋老師的遺願,寫得很簡單:請在我的墳前跳舞。

  伴奏是宋老師指定的Komm Süsser Tod(來吧,甜蜜的死亡)。音樂配大雨,人人穿黑衣,碑前堆滿白玫瑰。真真是死得浪漫又甜蜜。

  直至葬禮結束,週柯立在墓碑前沒有離開。雨勢愈來愈大,沈南逸靜靜地站在老人身後。他知道他是痛苦的,也是艷羨的。

  “老宋這個人,畢生都在追求文字的美學。那些辭藻啊修飾啊,都美得叫人頭皮發麻。我以前跟他說,寫文章要質樸、簡單。他不服,寫了一封長長的信來罵我,說我這人不懂包容。文字的事,是花樣百出的。憑什麼允許簡潔質樸的文風存在,就要去批判華麗精美的文章。”

  週柯杵著拐杖,沈南逸撐傘。兩人身高差距太大,雨絲不斷飄進傘內。沈南逸傾斜雨傘,將周老嚴嚴實實地蓋住,仍由雨水打濕他的肩膀。

  “宋老師向世人展示過他的追求與造詣,不遺憾。”

  “確實沒什麼好遺憾,就連他'下海'寫有關肉欲的低俗文學,也從沒放棄用經典比喻和精妙辭藻。不管別人怎麼評論,也不管別人怎麼說。所以我佩服他。”

  週柯垂眼看著墓碑,宋谷義的笑容和藹慈祥,誰知道這服皮囊下,是那樣浪漫而不屈的靈魂。

  沈南逸也垂眼看著照片,他沒有很悲傷,宋谷義的離世,更多是惋惜。走得太早,還有很多好作品未能呈現。

  “老師,您同樣值得佩服。”

  “別在這種日子給我戴高帽,我曉得你不願講話。”週柯咳嗽幾聲,長衫在風雨中飄搖。老人像一片葉子,就要起飛了。

  “要說遺憾,他有。老宋前段時間給我打電話,問什麼時候才能見到百花重現。他說自己沒幾個日子了,看不到,很遺憾。”

  年輕的宋谷義不比周柯激進,到垂老之際卻一年比一年偏執。估摸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面向死亡,不怕死。簡直像個暴徒,徒勞地去拉扯這個時代的遮羞布。

  他要所有人都看見,幕布之後是個驚天騙局。可沒多少人理睬他,人們都活得幸福自足,誰會想去關心謊言與真實。他們無所謂被欺騙,誰又沒有說過謊呢。

  沈南逸沉默著,這雨下得他煙癮上來,於是拿出煙盒。動作到半,週柯阻止他,“不准抽,老宋聞不慣煙味。”

  沈南逸盯著周老側顏,片刻後把煙盒揣回去。他抬首望向無垠墓園,一塊又一塊墓碑聳立。他說:“有些事不是一代人兩代人就能改變的,所以有了傳承。”

  “有時候我也在想,是不是活得太久,所以才會裝那麼多心事。從年輕的憤懣,到現在的不言語,是沉默的大多數錯了,還是我們錯了。說這些有意思嗎,但不說出口,良心過得去嗎。”

  周老講得斷斷續續,有時沈南逸以為在對他講,有時低頭去看,週柯又是對著墓碑在說話。宋谷義離世,週柯又少一個知心人。

  其實人活得太久並不好,當熟悉之人一個接一個永久地離開,人偶爾會拿不准,自己是否真的於這世間存在過。

  週柯說:“南逸,你們的雜誌,要好好辦啊。好好辦。被約談了,我就拼著老命也要給你們造勢。我們這些老東西沒完成的事,就算不奢望你們可以完全辦到,但至少,至少進步一些吧。”

  “我跟你說,南逸。很多人認為,影響一個人、兩個人,是沒有用的。這想法有失偏頗,影響一個人,他就會去試圖影響身邊人。然後慢慢的,愈來愈多人被影響,離達成目標就不遠了。”

  “這需要很長的時間,老師”沈南逸說,“也許十幾年,幾十年。”

  天邊隱有雷聲。雨水蹂躪著白玫瑰。綠葉在純黑的墓碑上肆意鋪灑。這場雨下得太久,沈南逸的襯衣完全濕透。如今髮絲也濕了,貼在耳邊冰涼。

  他們都知道,這其實是一項不太能完成的任務。就算集結一批相同志願之人,就算燃盡他們後半生的歲月,或許也無法實現。制度是冰冷無情的,而沉默是普遍大眾的。

  兩人離開墓園時,週柯才從悲傷的情緒中抽離一點。他從襯衣左胸的口袋裡,拿出手帕,輕輕給沈南逸擦了擦沾有水珠的臉頰。

  週柯說:“上次你帶回來的那小孩兒,我看著挺好的。好好對他,好好的。”

  沈南逸嗯一聲。

  週柯又說:“你也老大不小了,身邊該有個固定的人陪著。他很適合你,要是其他人,我肯定是不贊同的。以前那些傳聞裡的鶯鶯燕燕,我看了就煩。”

  沈南逸又嗯一聲。

  “不過你們年齡差別這麼大,那小孩還有很多很多可以做的事。如果他哪天離開你,你也看開點。聚散隨緣,人生就這麼變化無常。”

  週柯疊好手帕,杵著拐杖慢慢走。

  沈南逸不再接話,他甚至在那一瞬,起了死也不要放開魏北的念頭。但沒有離開過的人,就不曉得未來會不會離開。

  而離開之後的人,也不曉得會不會再回來。

  這是個冒險。沈南逸願意冒險。

  週柯離開前,給沈南逸說了最後一句,如果那小孩兒某天離開你,你就讓他走吧。年輕人嘛,總要去見識更大的世界。眼界開闊啦,明白自己到底要什麼。他如果再回來,你也還有那份心,他永遠都是你的了。

  沈南逸笑,老師這是在教我。

  教個屁,混賬東西。一把年紀就別提什麼戀愛不戀愛,找個人過日子吧。週柯說,晏白岳不會再回來了。

  那天雨是什麼時候停的,沈南逸記不清。他上車後脫了襯衣,露出赤裸上身。車內瀰漫著拿破崙的信仰之香,他便想起魏北。想起那晚年輕人細膩的肌膚,誘人的嘴唇。

  最最勾引的是那唇珠,一張一闔,邀人接吻。

  當時沈南逸就吻上去了。滋味特別好。

  沈南逸忽然覺得自己十分想念魏北,他要回錦官城去,就現在。這點思念牽一發而動全身,熊熊烈火燃燒骨頭。宛如枯枝敗葉著了火,摧枯拉朽之勢,就連枝葉燒著斷裂的聲響,聽來也是振聾發聵。

  錦官城的天氣卻是晴。陽光充沛,萬里無雲。

  魏北送走前一秒還垂頭喪氣,後一秒聽到沈懷召喚又立刻生龍活虎的霍賈。他站在街邊,任夏風吹拂髮梢。白襯衣被風鼓滿,氣質出塵得不似凡人。

  不少男女經過他,紛紛側目觀察。魏北有如人海遺珠,他開始發光時,便逐漸被人發覺了,注意了。

  魏北收到以前劇院的一個邀請,讓他去參演一下半月後的話劇。不是什麼主要角色,當做友情客串。

  他剛給這邊應了約,那邊單伍的信息就來了。問他在哪兒,下午一起去見魏囡。

  魏北這才想起,今天是魏囡和單伍的第一次見面。

  他們很快將成為父女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

①今天推薦歌單《Komm Süsser Tod》(搜來吧,甜蜜的死亡也可以找到)。是《EVA:真心為你》的BG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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