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1.
魏囡高中畢業那年放棄填志願,最終沒有讀大學。
沈南逸給她舉行成人禮之後,送了張機票給她,沒有回程。第一站抵達紐約,魏囡可以去看看,在另一個世界競技場上,相同的人類過著怎樣的生活。
“沒買回程票,”沈南逸說,“第二站你想去哪就去哪兒,信用卡和護照帶上,該辦的簽證自己去弄。只要你能去、願意去,我們就不會叫你回來。”
魏北扯了下沈南逸的衣角,給他遞幾刀眼色。然後轉頭叮囑魏囡:“太危險的地方一定注意安全,印度和非洲這幾年不准去,你還小。”
“也不是不回來,過年,過年記得回來看看。”
魏囡看著手機裡沈南逸發來的航程信息,攬著對方脖子說了聲謝謝。此後好幾年,魏囡很少再回國。除開與魏北約定的新年、奶奶和魏忠國的祭日,魏囡的旅程走得愈來愈遠。
某年魏囡在南極對一個男生施以援手,起因這人是為了拍企鵝差點從遊輪上掉下去。魏囡單手緊緊抓著對方衣服,另隻手托著相機懸在郵輪圍欄邊。
男生大吼道:“姐!大姐!您雙手拉我成不成,相機扔了我給你買新的!我賠你,姐!”
“你再不扔我倆都得冬泳了啊!”
魏囡冷笑一聲,差點把人扔下去。男生趕緊抓著她手腕,把自己的相機率先扔掉減重。魏囡睨他一眼,對方賊兮兮地笑了笑。
片刻後,“噗通”一聲,魏囡的相機“打水漂”。
好容易拉上來,兩人穿著極厚的羽絨服躺在甲板上大口喘氣。船體隨波起伏,海水藍到發黑,冰川高聳成峰。
半晌,男生說:“小、小妹妹。留個聯繫方式,回國哥給你換更好的相機和鏡頭。”
“剛剛謝謝你了哈。”
“媽的,差點以為要死。”
“先還叫姐姐,”魏囡聲線稍沉,“誰是妹妹。”
“生死關頭不重要,誰大誰小不重要,”男生說得很不要臉,“這會兒還得正個名,我應該比你大。”
“我挺大的。”
話音剛落,魏囡乾脆地賞他一拳。嚎叫聲裡,魏囡似笑非笑,倒是心挺不錯。
“衰仔,叫姐姐!”
男生吃了痛,蜷在甲板上又叫又笑。
他卻說:“我叫任邵異。”
“任是我媽的姓,邵是我爸的姓,奇珍異寶的異。”
“合起來是,我媽是我爸的奇珍異寶。 ”
魏囡心想,這還是個自來熟的二五缺話癆。
2.
魏北正式進入演藝圈第四年,中秦集團打算再給他辦幾場公益演唱會。
巡演路線從南到北,這次搞得聲勢浩大,不少歌手與樂隊加入。由於想親臨現場的觀眾太多,象徵性地賣門票限人數,以免出現擁擠踩踏事故。
最後一場在京城,那天下很大雪,體育館內必須得適時除雪。臨近結束時,雪勢小很多。
但沈南逸還沒來。
路上有點堵車,魏北在後台等待時,謝飛與說估計得再有個十來分鐘。體育館內呼聲掀天,熒光海洶湧如怒。光影映在雪花上,折射開來,似光塵如沫紛紛揚揚。
魏北走上台,沒有立即演唱。他跟主持人說要不再互動一會兒,抽一些現場觀眾問問題,再找一人來點歌。
主持人笑著說是不是還有個重要的人沒來。大屏幕上,魏北耳背通紅。不曉得是凍的,還是羞的。
台下觀眾吆喝聲起,很明了地哄笑著。在場上千人,沒有一人去戳破這個問題。
彷彿所有人都明白,魏北要等誰。
等那個心尖尖上的人。
沈南逸來遲,帶了渾身風雪倉促落座時,魏北從台上向那個位置望去,只一眼,就安心。
他笑著說現在準備抽一名觀眾點歌,主持人說要不你自己決定唱什麼。魏北搖頭,答應了大家,不能反悔的。
內場的幸運觀眾拿著話筒大吼:“我點一首甜甜的!”
“我希望魏先生和沈先生,永遠《甜甜的》!”
驀地一瞬,魏北臉頰到脖頸都紅了。
這次是羞的。
他不敢往沈南逸的方向看,拿著話筒,唱了第一次他人點歌。
《甜甜的》。
彷彿在哄二十四歲的沈南逸。
3.
“我說了多少次,你別追我,別追我行不行。你才多大,正他媽是讀書學習天天向上的年紀,咱們合適嗎?!”
霍賈抓狂地看著眼前男生,那張俊逸的臉簡直嫩得能掐出水來。來人濃眉大眼,鼻樑挺直,肩寬胸闊,藏在衣服下的腰段不看也知是如何剛勁有力。
更何況,霍賈還感受過。真真切切感受過。
火辣地、用力地、醉生夢死。一下一下,全部攀到慾望的頂峰。差點沒爽翻在床上。
男生擠進工作間,也不管霍賈炸呼呼地說閒人免進。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我們合不合適。那晚咱倆不挺合適的嗎,我都快二十了,大學哪有不談戀愛的。”
“為什麼就不能和你談戀愛。那天晚上的尺寸和舒適度,你捫心自問不也挺好。”
“媽的,不准提那天晚上!老娘喝多了,你也喝多了!just喝多了,OK?”
霍賈縱橫雞場這麼多年,還沒遇到如此難搞的角色。
常人給點暗示,就該知道體面說拜拜。這小子真他媽不是常人,從此以後在top酒吧消費達到黃金VIP。
幾乎是一周蹦五次迪的節奏,準確點說,一周找霍賈五次。
犯過一次錯,不會再犯第二次。霍賈憑本能地想要疏遠,結果還是躲不過。
男生把門反鎖上,明顯今晚喝上頭。他紅著眼,看來莫名委屈。將近一米九的個子,襯得霍賈根本不夠看。
騷霍感覺菊花一緊,雙腿打顫地往後退幾步。
“你、你冷靜。你別想不開,別做傻事啊。這他媽是違法的,不是情趣!是違法!”
男生不管不顧,推著霍賈往沙發邊走。雙臂箍著他肩膀,拎小雞似的。霍賈倒沒那麼強烈的貞.操觀,如果對方來硬的,他說不定會半推半就地再來一次。
反正結局都是做,怎麼也不能讓自己受傷。
兩人倒在沙發上,感覺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
霍賈大叫:“你別動我自己脫!”
男生卻說:“你從來都沒問我的名字。”
霍賈無語,只好在被扒光之前耐著性子問:“我叫霍賈,你叫什麼。”
“我叫陸司安,”男生酒氣濃烈,摻著煙味,醉意朦朧。
他在霍賈耳側輕聲嘟囔,“其實我中意你好久了。”
4.
辛博歐留學三年後回歸,據說在國外相處過男友,也有女友。現在是雙性取向。
由於在國內讀大學時,曾有過一段時間“火熱”,積攢不少知名度。如今學成歸來,再加有經紀公司捧他,毫不意外地攀上熱搜榜。
被問及最想和誰演對手戲時,辛博歐說:“最想的人,除了前輩們,應該就是魏北。”
“我曾和他演過一次,我演得不如他。所以希望以後有機會能再切磋,我們很久沒見面了。”
魏北接受采訪時,被問到面對此宣言有什麼看法。
“我不認為這是什麼宣言啊挑戰啊或其他,辛博歐也是我老師的學生,按理來說,我應該叫他一句師兄。”
“他是個很努力的人,有機會我也希望再演一次對手戲。好的對手,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好的朋友。”
當晚沈南逸與魏北共浴,主動提議給他洗頭。年輕人躺在浴缸裡,沈南逸半跪在外面,稍有薄繭的手指輕輕按壓頭皮。3D音響放著貝多芬第二交響曲,魏北抬頭看他,男人輪廓鮮明的下巴近在咫尺。
他沒忍住,輕輕抬頭去咬一口。
沈南逸笑罵小崽子,又問是不是真想和辛博歐演對手戲。
要演也得有機會,咱倆的路子不同,一般遇不上。魏北說,而且他也是個小年輕,年紀大一點,總歸想著要謙讓後輩。
沈南逸說,什麼都讓?
魏北怔了幾秒,從浴缸里站起來,主動坐到沈南逸身上。他笑著親吻男人,“我永遠也不可能把你拱手相讓。”
沈南逸有點受不了,他摟著魏北的腰,喘口氣。
甜心,坐下面。坐得準一點。
聽話。
5.
魏囡第二年回國時,幫幹交警這行當的朋友追了一次飆車狂徒。當時那人疾馳在郊區,魏囡騎著哈雷賽摩直接彎道超車。
等一□□警嗚啦啦地追上來時,魏囡居然在和飆車徒聊天。她將頭盔拎在手裡,靠著機車。男生則坐在超跑的引擎蓋上,叼根煙。頭燈大開,將兩身影窩藏進去,顯得有幾分不真實。
恰如電影。
“任邵異,今晚局子裡喝一壺是跑不掉的,否則我朋友就跑不掉。”魏囡見交警隊的朋友過來,戴了頭盔準備走,“早點跟交警叔叔們回去,下次再怎麼心情不暢快,別給社會添麻煩。”
任邵異跳起來,拉著魏囡的車把手不讓她走。他微微俯身,翹著唇對魏囡笑,笑得花里胡哨。
“姐姐,您看咱倆這麼有緣了,下次出來看電影好不好。”
“或者有機會我登門拜訪,看看是哪個叔叔教出這麼招人喜歡的女孩子。”
“好不好。”
魏囡扣帶子的手一頓,不知想起什麼輕笑一聲。她說好啊,地址發你微信,來之前給我個消息,得保證我在家。
末了,魏囡笑瞇瞇地拍拍他腦袋,靜候光臨。
後來據朋友轉達,那天任邵異特配合地跟他們回隊裡。別說飆車了,就他媽連超速都不會。老老實實跟在摩托車後面,還給當晚做記錄的各位同志點了豪華外賣。
最慘的是魏囡那朋友,任邵異纏著人家一口一個兄弟。
——兄弟,你和魏囡啥時候認識的。初中啊?那還挺早。
——哎她以前有沒有喜歡的男生,就走得很近那種,現在還聯繫不?
——您別急著去睡,我打聽過了兄弟。今晚你值夜班,咱倆再嘮一會兒。
——哎哎哎,不要給魏囡打電話。大半夜的,睡美容覺呢。
任邵異同志,光榮成為第一個“交警請都請不走,聊到天亮說下次再來”的違章人員。令本區交警大隊聞風喪膽,偏偏還沒法兒吊銷對方駕照。
“為什麼?”魏囡笑得心災樂禍,朋友打電話時差點沒哭出來,“你們隊裡的人不都清楚麼,渝城就那一個任家。”
6.
魏北:“囡囡,最近是不是戀愛了?”
魏囡:“沒有啊,哥你別瞎猜。”
“沒戀愛,昨天給你打電話的那小子是誰。”
“哥哥?!”
“我沒偷聽,是你話筒音量太大。”
“ ......說起來挺巧,反正是先在國外認識,回來後碰了幾次面,熟了。”
“他追你?”魏北忽然壓低聲音,“你喜不喜歡。”
魏囡頓了頓,起身回琴房。常年酷帥的表情有一瞬變化,耳朵可疑地微紅了。
“哥,我中午想吃土豆番茄牛腩!”
7.
陸司安喝醉那晚,什麼也沒做。霍賈常說自己母0,當真是“母愛氾濫”。工作間的中央空調壞了,沒來得及修。
霍賈只好拿出備用絨毯給陸司安蓋上,他在沙發邊站了會兒,低頭思索幾秒,最終掀開毯子鑽進去。
兩人總比一個人暖。他想,萬一這小子凍出什麼毛病,還得負責。
將就睡一夜,此後陸司安更得寸進尺。不上課時,總會跑到霍賈的咖啡店和酒吧蹲點。
霍賈拒絕過幾次,讓他回學校看書,特別是臨近期末週。
陸司安說你放心,我就在你旁邊看書也一樣。每年都拿獎學金。
霍賈拍著桌子,叉腰瞪眼。
“你看你這說的是人話嗎,啊。”
“你在這兒看個屁的書,倆眼珠子都差點落老娘身上了。你他媽騙炮呢!”
陸司安就順了桿子往上爬,極其真誠,“那我們來一炮。”
“來一炮吧,就一炮!”
8.
任邵異終於敲定時間去魏囡家做拜訪,當天收拾得人模人樣,就差捆領帶穿皮鞋。“大人”裝備都拎出來了,覺著還是不合適。最終穿一身運動服,配籃球鞋。襯年齡,顯小。
沈南逸開門時,外面那小子正對著牆壁上的黑瓷磚左右擺頭,整理儀容。
任邵異聽到聲響,露出標準八齒笑,還沒笑開花兒呢,直接僵硬原地。
靠靠靠,我靠。這他媽是沈南逸,老子沒走錯門吧!
沈南逸,紅極一時的大作家。話題性相當高,一度被網友評為最與魏北相配的男人。
心臟砰砰跳,任邵異與他對視,場面相當的尬。片刻,他問了句:“叔叔您好,請問這裡是魏囡的家嗎。”
沈南逸穿著睡袍,抱臂靠著門框。他沒有馬上回答,眼神發沉。將來者掃視一番後,沈南逸才揚聲朝客廳喊:“囡囡,有朋友找你。”
魏囡在客廳看書,方才沈南逸距門近,順道來開了門。她聽見有朋友來,料到就是任邵異。
她踢踏著拖鞋走至玄關,還納悶兒兩人怎麼不進來。
任邵異看到魏囡,連忙招手說嗨。這姑娘還是那麼酷,連在家都酷得一匹。
魏囡撐著另一邊門框,嘴裡叼了根巧克力餅乾棒,彷彿老大叼煙。
“這是我朋友,任邵異。”
沈南逸點頭。
任邵異笑著說叔叔好,等魏囡繼續介紹。
誰知魏囡幾口吞下餅乾,挽上沈南逸的手臂。
她說:“這是我爸,沈南逸。”
不是叔叔,也不是養父。
是父親。
魏囡介紹得簡單又乾脆,這是我爸爸。
〈番外完〉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不用糾結稱呼問題哈,沈南逸說了,魏囡魏北想怎麼叫都可以。
這裡的稱呼,更多偏向一種心理上的認同。沈南逸是培養魏囡的人,在魏囡心裡他更偏向父親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