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時珩疲憊地闔上眼眸,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嘲諷之意,音質冷淡地低聲問:“那麼,你會怎麼選擇?”
雲曉霧靜默地梗著脖子,呼吸都緩慢下來,這……要怎麼選擇?
理智地思考這件事,她應該得回仙俠世界,竭盡全力改變所謂的未來。為了阿離,為了那個世界所有的生靈,也為了……她自己的生命。
倘若留在現代,早晚有一天,潛伏在她靈識之海中的系統會抹殺掉她的。
話是這麼說,可面對活生生的時珩,她能說什麼?
雲曉霧抓了抓自己的長發,無措地動動唇瓣,微弱的聲音卻隱在唇齒間,久久無法清晰地吐露出來,最終她呼出一口氣,仍是猶猶豫豫地開了口:“你……”
她話音剛起了個頭,青年突然單手摀住她的唇瓣,將她的話語掩蓋在掌心之下。
時珩的手指修長,帶著淡淡的涼意。
雲曉霧有些呆愣地仰頭望著青年。
天邊的夕陽漸漸消失在層層疊疊的建築群裡,室內光線昏暗而朦朧。
時珩的神情愈發模糊不清,他抬起另一隻手,輕輕觸碰著雲曉霧纖細的脖頸,寒意從對方微冷的指尖一直流入雲曉霧的心底。半晌後,男人用喑啞的聲線淡淡地陳述:“我不想知道你的選擇。”
雲曉霧僵硬地轉了轉泛起雞皮疙瘩的脖子。
怎麼可以這樣?那乾脆就別問啊。╭(╯^╰)╮
陰沉的男聲繼續在昏暗的室內響起:“所以,由我替你做決定罷。”
雲曉霧無語了片刻,所以個鬼啊?這什麼因果聯繫?
額,所以他想幹什麼?雲曉霧不由地緊張起來。
眼前的男人一言不發地陷於黑暗之中,他抬起頭,無法想像的靈力波動隨著他視線的落點移動,一下子就席捲了整個空間,雲曉霧感到一陣強烈的心悸,她情不自禁地抓緊時珩的胳膊,回頭環視整個房間。
昏暗的環境中亮起了一個個繁複的上古字跡,字跡逐漸組成無數個細條狀,覆蓋於地上、牆壁上、門上、窗子上。就如同一張張……符文封條?
室內與室外產生了明顯的分界線。
即使雲曉霧再學藝不精,她也能隱隱約約猜到,這應該是一個偏向禁錮的仙法。
雲曉霧收緊指尖的力道,表情空白:“你想幹什麼?”
時珩安靜地低著頭,室內閃爍著詭異的靈力光暈,卻無法照亮他眼底的陰霾。
雲曉霧慌忙地站起身,眼底浮現起些許不安,不等她繼續動作,手腕處便傳來巨大的力道。
時珩死死地握著她的手腕,低喊:“留在這裡。”
“留在這裡……”他又低聲重複了一遍,沙啞的聲音破碎在空氣中,隱隱滲透出一種深入骨髓的惶恐。
雲曉霧憤慨地瞪起眼睛,張嘴想說什麼,卻很快地又洩了氣。
如果時珩只是時珩,她也許早就開始破口大罵了,諸如“發神經麼?!”、“竟敢囚禁寶寶!”、“你特麼滾粗!!”、“呵呵呵呵呵”什麼的定會不絕於口。
可他是阿離。
雲曉霧垂下視線,心底泛起陣陣窒悶感,他是阿離,他經歷過那些她極力避免的未來,他甚至可能目睹過……她的死亡。
他在不安,他在惶恐,他在祈求她,留在這裡。
她希望改變未來,他又何嘗不是呢?
雲曉霧長出一口氣,茫然地揉了揉自己的額角。
無論時珩做出什麼事,她都說不出任何斥責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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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報、警報,此處空間鎖死了,請宿主盡快離開這片區域。]系統的魔音不斷在雲曉霧腦海中循環。
雲曉霧煩躁地翻身,用枕頭蓋住自己的頭,繼續倒在床上躺屍。
是的,自打時珩用禁制把他家籠罩起來後,這幾天,雲曉霧一直待在時珩家裡宅居,發霉。時珩也沒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他一反常態地十分溫和、聽話。
正常得讓雲曉霧無數次從他身上,看到了姜離的影子。
也許真的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當云曉霧開始認真地尋找兩人的相似之處後,無數眼熟的小細節讓她不住捂臉嘆氣。
雲曉霧心塞地再次仔細回憶了半晌,又安慰自己,她察覺不到時珩就是姜離這件事,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
兩人是有些神似,可區別依然巨大。
時珩說話從不帶古味兒,偶爾還能冒出幾個網絡詞彙,而姜離則自始自終都規規矩矩地說著那個時代的語言。
生活環境的不同,更是大幅度掩蓋了生活習慣上的相似,比方說,姜離清閒的時候,會去練劍、畫畫、下棋、觀星賞月……
那時珩會幹什麼呢?
思及此,雲曉霧不由地翻了個白眼。
他會去玩電腦。
這怎麼能把兩個人聯繫起來嘛?
如此神遊了十幾分鐘後,清醒過來的雲曉霧頂著滿頭亂翹的呆毛,從床上爬起來,她面無表情地挪到浴室裡洗漱,並把呆毛壓下去。
女生揉了揉自己的面癱臉,沿著樓梯下到客廳,一如前幾天,桌子上擺著熱騰騰的早餐,而時珩正把捏好的兩個紙人送出門。
雲曉霧拿起筷子,戳了一個叉燒包,咬了一口,含糊地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門?”
時珩回頭,又移開了視線,慢吞吞地回答:“再等等。 ”
雲曉霧:“……”
還要等什麼!她真的真的要發霉了好嗎!qaq
雖然雲曉霧確實挺宅的,給她一部電腦,一台手機,一星期不出門完全不是事兒。可如果提前告訴她,她這週都不能離開這個屋子,那麼,她會感覺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她現在都快被煎熟了!
“材料還沒備齊。”時珩緩聲解釋了一句。
材料?雲曉霧又戳了一個包子,邊嚼邊疑惑。
也是,時珩既然準備強行把她留在現代,自然不會放任系統威脅她的生命。所以,他是在準備什麼材料,打算解決了這個事情麼?解決了……系統?
雲曉霧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
“這個世界的靈氣很稀薄,有一味草藥我至今沒找到。”時珩神色凝重地繼續,“畢竟涉及你的靈識之海,小心為妙。”
果然是要滅了系統嗎?
雲曉霧呼吸一窒,臉上的血色逐漸褪去。
若是時珩滅了系統,她是不是永遠都見不到阿離了?
女生默默地緩了一口氣,可胸口處的壓抑感卻不減反增,慌亂紛雜的情緒悶在胸膛裡,難以抒發。
“你臉色不太好。”時珩蹙起眉頭,抬手摸了摸雲曉霧的額頭,“不舒服麼?”
雲曉霧喉嚨裡發澀,她忍不住斷斷續續地低聲道:“我想阿離了。”
時珩眼底的溫潤之色一斂,墨色的眸子重新漾起深不見底的漩渦,他沉默了好久,才淡淡地道:“我就在這裡。”
雲曉霧悶悶地盯著餐桌,沒有答話。她心不在焉地低頭吃著早餐。
半晌後,時珩奪過雲曉霧手中的筷子,他眉宇間的褶皺愈發清晰:“你不能再吃了。”
雲曉霧迷茫地抬起頭,機械地咀嚼著,從鼻子裡發出短促的疑惑聲:“嗯?”
“你已經吃了11個包子了。”時珩嘆了一口氣,眉宇間流露出幾分無奈與沈思之色。
雲曉霧一愣,尷尬地看了眼自己飽脹的胃部,她抬手撓了撓發燙的臉蛋:“額,我去洗碗,順便消消食。”
女生低下頭收拾了碗筷,目不斜視地端進廚房的水池子裡,池壁和水龍頭上雕刻著若隱若現的神秘紋路,光芒閃爍之間,流轉出淡淡的靈氣。
雲曉霧卻無心探究這些,她打開水龍頭,面無表情地註視著往下傾洩的清冽水柱。頓了頓,雲曉霧拿起擦碗布和洗潔精,不緊不慢地清理一個個碗筷。
“臉上沾了泡沫。”低沉的男聲忽然從一旁響起。
聞言,雲曉霧一邊用手背擦了擦臉,一邊側頭望去。
不知何時,時珩也進了廚房。
雲曉霧勉強提起精神,揚聲打趣道:“哎,你進來幹什麼?不放心我洗碗麼?”
時珩若有所思地註視了雲曉霧半晌,才低聲問:“你想回去?”
沉穩的聲線咋一聽上去,似乎平淡無波,卻又隱隱透著幾分緊繃之感。
雲曉霧的情緒也緊繃起來,她遲疑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說著,女生黝黑的眸子上似是瀰漫起了氤氳的晨霧,再轉眼時,卻又清亮依舊,她伸出沾著泡沫的爪子,握住時珩的手,鄭重地對青年說道:“我知道的,你是阿離……我知道的,你不用擔心。”
她似乎想向時珩保證什麼,但這反复的低述,卻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時珩抿了抿唇,反手握緊姑娘冰涼的手掌,他斂去眸底的神色,用陳述的語氣再次說道:“你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