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留下與離開

　因為她是不同的，她與他那些膚淺的朋友不同，所以他更傾向於投奔魔族嗎？

　可她……與魔族無關啊。

　雲曉霧僵著臉，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視著姜離：“你怕是誤會了什麼……我從未說過我是魔族之人吧？”

　這話就像是將一顆小石子猛地砸進平靜的水里，姜離愣了一下，瞳孔驀地收縮到了極致。

　“你……”他抬手抓住曉霧的肩膀，眼睛裡閃現出一簇無法抑制的火焰，他瞪著雲曉霧足有半刻。

　雲曉霧的神色愈發僵硬，她深吸一口氣，確定地道：“我是一個人類，完完全全的人類。”

　姜離收緊著手指上的力道，然而最終他卻無措地鬆開了雲曉霧，雙臂無力地垂至身體兩側，他自嘲：“是的，你從未如此說過……可這麼多年……”他揚起眼，眸子裡有些許藏不住的傷痕，他低啞地問，“……你就任由我誤會著嗎？”

　雲曉霧說不出話來。

　她能說什麼？她瞞著他的事情太多，瞞一件是瞞，瞞十件也是瞞，事兒多不壓身。

　她正如此想著，又聽見姜離十分機智地繼續問：“是瞞著我的事情太多，已經懶得解釋了麼？”

　萬箭穿心qaq。

　……才不是呢。

　她只不過不想主動提及她的來歷問題，她不想挑起這個話題。

　腦洞大如姜離，早已幫她整理出一個毫無漏洞的身世來歷，一旦她說出一些事實，“毫無漏洞的身世來歷”勢必會整個壞掉。

　到時，阿離肯定會爆發出一堆疑問。

　有些也許她能自如地回答，但有些可能會是涉及系統的禁言。

　說一個真相，然後再撒十個謊言。

　何苦？

　……當然，她亦從未想過她的種族會影響到姜離對自己人生道路的抉擇。

　好奇寶寶姜離果然開始了他的一串疑問：“你既是人類，為何不肯告訴我你居於何方？”

　雲曉霧偷偷地朝天翻了個白眼，直白道：“不想告訴你。”

　若是回答“不能說”的話，他指不定要繼續問“為何不能說”，機智如她，他現在總不能問“為何不想告訴我”這樣愚蠢的問題吧？

　姜離目不轉睛地觀察著雲曉霧的神情：“為何不想告訴我？”

　雲曉霧：“……”

　心好累。

　似是發現了雲曉霧的無可奈何，姜離嘆了口氣：“罷了……反正你也奪捨了，前塵往事不必再提。”

　“……額。”雲曉霧目光有些游移。

　“那麼你……”姜離頓了頓，臉上浮起一絲憂色，“厭惡魔族麼？”

　這個世界的修真界和魔族矛盾異常激烈，大大小小的戰役不計其數，兩界山雖說是割裂了人界和魔界，然只要有心，元嬰期以上即有法可強行跨界。

　百年前，滄瀾宗幾乎被大魔頭姜冥毀去大半，千年裡，被魔族奪去親朋好友的人類不知凡幾，慘死在人類手中的魔族亦是數不勝數。

　如此世仇，過半的修真者都恨不能生食魔族的血肉。

　而云曉霧自然是個例外。

　她當然不可能對魔族有什麼成見，最多是好奇而已。

　但她此刻卻有些躊躇不決——她在考慮她是否要利用她對阿離的影響力，迫使他放棄叛門等念頭。

　她承認自己厭惡魔族會不會更好一點？

　而下一刻，她否決了這種想法。

　她這樣的人，她這樣穿梭於時空長河之中的人，有什麼資格對阿離進行情感綁架？

　那太過分了。

　雲曉霧抬眼看向姜離，輕輕地搖搖頭，告訴他：“我與魔族，沒什麼牽扯，談不上厭惡與歡喜。”

　聽到這話，姜離不著痕跡地長出一口氣： “甚好……那我們盡快下山吧，此番前往兩界山，怕是不太平。”

　雲曉霧一時無語凝噎，所以她說了這麼久就是白說了麼？這又繞回原樣了。

　她忍無可忍地揉著眉心，問道：“若是我厭惡呢？”

　“那……”姜離沉吟了一下，“大約要委屈你……隨我四處隱藏一陣子了。”他想了想，又說，“不過，依你之能，想來是不會在意劍門的追捕的。”

　雲曉霧又揉了揉發疼的額頭。

　即是說，她厭惡魔族的話，他們就逃下山亡命天涯；如果她不厭惡魔族，他就去奪取懾天，然後一舉突破，再與玄天劍門決一死戰麼？

　就沒有好好地安穩地留在玄天劍門這個選項嗎？

　她總覺得他對懾天有種勢在必得的自信……有點蛋蛋的不安呢。

　“已經到了非叛門不可的地步了麼？”雲曉霧壓低聲線，不死心地再次問著姜離。

　“嗯……辭歸已對你起疑，他們遲早會發現真武被奪捨此事。”姜離少見地詳細解釋了起來。

　然這原因不得不讓雲曉霧微微發楞。

　對於她佔據了真武長老的身體這個事實，她亦是深感憂慮，所以她近期幾乎都是宅在府邸，不怎麼見人。

　但她從未想過離開玄天劍門。

　畢竟她只是藉用真武長老的身體，待任務完成，還會把真武換回來的。

　她不好太過瞎搞。

　試想一下，她如果正和阿離浪跡天涯，然後系統將真武的靈魂塞回來了。

　他的內心一定是↓

　#臥槽，勞資怎麼叛門了？#

　#臥槽，這小子一副親密的姿態是什麼鬼？#

　當然，阿離會有多崩潰……也是顯而易見的。

　等等，真武長老那個老鬼是不是打算著奪取阿離的修為？真要是這樣的話，她走之前，要不直接自殺……最少要自殘……不，想想就好痛，她有點怕qaq。

　“若是……”雲曉霧沉吟著開口問，“若是不考慮我，玄天劍門於你而言，如何？”

　姜離眸光閃了閃，他轉頭遙望了下遠處的建築與依稀的人影，神色間有些恍惚，最終他卻只是淡淡地回答：“我不想……將自己的命放在別人手上。”

　話講到這裡，雲曉霧忽然有些明悟了。

　其實這時候，無論阿離怎麼抉擇，大約都是危難重重的，沒什麼區別。

　他脫離了師門，就是一個叛門者，一個入魔的邪道。

　他不離開師門，卻也談不上安穩，他的血統注定了他難以獲得正派人士的信任，無法和諧友善地融入此間的生活。一個沒走對，等著他的，也許就是門中長老的清理門徒。

　所以，他選了前者。

　而她希望是後者。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的心底里也許潛藏著一些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慌。

　她在害怕姜離的成長，她寧願找些東西束縛著他，即使是以正道的枷鎖箝制著他。

　她怕等她下回穿越過來時。

　看到他入魔成魔。

　看到他變成一個她不認識的人。

　她怕她的一言一行再不能對他產生任何影響。

　她怕……他走得太快，而她追不上。

　雲曉霧凝起眸光，一寸一寸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其實此刻的薑離，已經長大了，不是麼？

　他不再是那個被她摸摸頭，就高興得能使世界危機度下降的小男孩了。

　他亦不是那個會捧著功法秘籍喊著姐姐，不厭其煩地詢問道法起源的少年了。

　他甚至不是那個會因為她幾句話情緒浮動異常的敏感大腦洞青年了。

　她說不清楚他是個什麼想法。

　她不知道他對懾天的執念緣起於什麼。

　他是否已心魔橫生而無法自製？

　如果這是世界毀滅的起始，那麼，她真的能阻止未來將要發生的一切麼？

　她……一定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