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梁小章的平行時空番 / 7】

梁章曾經聽他爸爸說， 老天分給每個人的運氣都是等額的。

區別只在於是苦中作樂， 先甜後苦，還是先苦後甜。

梁爸爸更欣賞最後一種人生， 所以他總告誡梁章不要因為眼前的坦途就志高意滿，也不要因為遇到一些障礙就頹廢自苦。

他的前十八年， 平安喜樂無憂無慮，父母寵著護著；他的後十年， 大章的出現讓那些可能出現的或者真是存在過的悲劇，成為紙上單薄的兩句懺悔和警告，他仍然幸福順遂。哪怕有小小的不如意， 他自知自己所擁有的已經比一般意義上幸福的人們更多——領著退休工資不需要他負擔的父母，一心一意守著自己的男朋友， 親密無間彼此信任的朋友， 富足優渥的生活， 健康年輕的身體……

他每天醒來，不管對昨天的自己有多失望， 對未能實現的奢望有多少怨言， 但他仍然從容且底氣十足。

因為他相信他所珍惜的都會長久， 不會出現任何變故。

可似乎， 老天分給他的等額的幸運在這二十八年來早已被他揮霍、透支。

——你喜歡的是我，還是只因為他。

這個問題難住了賀鵬軒。他沒有像以前一樣坦然而溫和地說梁章說的都是對的，又或許是他不忍心告知答案……梁章知道，他對自己一向手下留情。

梁章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是怎麼睡著的，這一覺似乎還睡得很沉， 醒來已經是午後兩點。

管家來問他想吃什麼。

梁章說：「陳叔，不用麻煩了，我沒胃口。」

管家忙讓陳嬸準備些開胃的簡單爽口的菜式，苦口婆心地對他說：「先生今天去外地開會了，走之前還叮囑我們照顧好您。不吃飯怎麼好呢？」

梁章扯了扯嘴角，賀鵬軒的無微不至和他的周到，讓梁章更覺得難捱。

胡亂地吃了點東西，梁章要出門的時候還被管家攔了一下，說什麼也不敢讓他自己開車，還得老張跟著才放心，梁章拗不過他。

車上，梁章狀似無意地問老張：「張叔，昨天撞壞的車修得怎麼樣了？很要緊嗎，我問阿軒他都不告訴我，看他難過我心裡很過意不去。」

「沒事，修的好。」老張樂呵呵地說：「也怪我們疏忽了。那車吧，先生很喜歡，我聽老陳說還是先生十年前專門從杭城運過來的呢，換了住處也都一直存在近身的地方。可能是賀二先生送給他的畢業禮物吧。當然了，那車再怎麼重要也不能越過您的人生安全啊，先生是被您嚇著了。往後可不能再怎麼胡鬧了，開車這事謹慎些總歸沒錯的……」

梁章嘴上應著，心思早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到了蘇浩家樓下，他就讓老張回去了，說自己和蘇浩有約，晚上自己打車回家。

這自然是他的託詞，在樓下徘徊了一陣，看到蘇浩小心地扶著苗淼出門，他腳步抬了抬，又靠回了冷清的被忽視的角落裡。

蘇浩小夫妻離開大概有二十分鐘，梁章才離開，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走著，直到Niko的電話總算讓他找到一點事情可做。

Niko不知是從誰嘴裡聽說他出車禍的事，特意打電話來問好。聽梁章說沒傷著就笑話了他一通，讓他長點心，免得一大帥哥就這麼game over了，他都沒睡著，多浪費社會資源？

梁章聽著笑了，沉默了一瞬，說：「Niko，你有時間嗎，我想喝酒你陪不陪？」

Niko聽出來他有心事，自不拒絕。

知道梁章是良家宅男，Niko沒敢帶他去那些牛鬼蛇神的酒吧，何況現在青天白日的也折騰不起來，索性帶梁章去了一處老相好開的清吧，是個喝點小酒發發牢騷的好去處。

梁章打量了眼比咖啡廳還雅緻的環境，問服務生：「有沒有一喝就醉的酒？」

Niko搶過菜單，點了兩個無酒精的飲品和甜品，打發了服務生和梁章說：「小帥哥今天怎麼了，不怕喝醉了被我帶床上去？」

梁章：「你真的想要嗎？」

他不是開玩笑，彷彿只要Niko點頭他就奉陪。

Niko倒吸一口涼氣，好在幾年來純潔的友情讓他守住了最後一點節操，皮笑肉不笑地對梁章說：「別，我怕你回頭弄死我……梁章，說正經的，你今天怎麼了？出什麼事了，要是你看著哥還行，你就跟我說說。就是幫不上忙，我上過的男人比你吃過的飯還多，給你當個免費的心理醫生也夠格了。」

梁章失笑。

「你幫不上忙的，我自己都無能為力。」梁章說著，往他賬號上轉了一筆錢，說：「要是我待會兒喝醉了，你把我送去酒店，讓我自個兒睡一覺就好。」

Niko還要說什麼，但見他把服務生又叫了回來，把菜單上的酒名字挨個點了一遍，還刷刷地買單付賬，頓時沒話說了。

只不過，他沒想到梁章酒量這麼差，才喝了兩杯就懵了，第三杯下肚，酒杯拿都拿不穩了，眼淚和擰開了開關的水龍頭似得，不要錢似得湧出來。

Niko最愛他這張臉，現在看他這麼難過心裡也不好受，忙搶過他的酒杯，哄他說：「咱不喝了，哥哥帶你開房去，管他多不開心的事睡一覺就什麼事都沒有了。聽話——」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手上一空，梁章被搶進了另一個人的懷抱。

「梁章？你醒醒？」

郝帥拍了拍梁章的臉，見他抿著嘴哭，已經醉得一塌糊塗，頓時皺緊眉頭，看向這個面善的在圈子裡名聲很大的Niko，戒備地說：「你想對他幹什麼？」

Niko：「郝先生，你也在啊……喲，這不是小妖精嗎，你倆這是？」

他曖昧地指了指騷包男和小妖精，心想著難道凱小花怎麼都勾搭不上的男人，居然被略遜一籌的小妖精給勾上了？

郝帥沒管他，扶著安安靜靜地哭著卻站不穩的梁章，回頭對約他談事的前男友說：「你說的事我聽見了，以後再說。」

說著就要帶梁章走。

Niko怎麼也不能讓一個不熟悉的人品不知道怎麼樣的人把梁章帶走，擋著說：「你這個人怎麼回事？梁章是我的朋友，和我一起來的，你當著我的面截人當我是Kitty還是招財貓？」

郝帥擰著眉頭，「梁章不來酒吧也不會喝酒，你把他帶到這裡想做什麼？人我帶走了，不用你操心。」

Niko和他僵持不下，最後只得叫醒梁章，聽他的意思。

梁章暈乎乎的，認不清人，郝帥問他想和自己回家還是和這個不正經的貨去酒店開房，他只聽著了回家兩個字，邊哭邊說：「回家，回去……」

郝帥警告地看了一眼Niko，把人帶走了。

Niko在原地站了片刻，踹了垃圾桶：「靠，這算怎麼一回事？！」

又看向呆呆地看著兩人離開的方向的小妖精，逮著他問騷包男的個人信息，要是回頭聯繫不上梁章他也能知道上哪兒找誰負責，怎奈小妖精失魂落魄根本不理會他。

郝帥沒帶梁章去其他地方，而是回了自己家，因為晚上還和別人有約，就托他妹妹照看一下梁章。原本回來的路上就打電話確認了，妹妹也答應得好好的，沒成想到家卻發現這傢伙不知上哪兒逍遙去了，還留言說什麼不打擾哥哥追求幸福生活，叮囑他抓住機會，最好生米煮成熟飯，一舉拿下大帥哥。

郝帥氣得不行，可沒辦法，人帶回來了也不可能放著不管，只好為失約致電抱歉。

梁章這一覺睡過了晚飯時間，夜裡九點多的時候醒了過來，被靠著床邊盤腿坐在地上打字的騷包男嚇了一跳。

「你醒了？」

騷包男合上筆記本隨手一放，把手機遞給他：「有人找你，我沒敢接。」

梁章看到賀鵬軒和蘇浩的來電，手指在第一個名字上停頓了下，聯繫了蘇浩。蘇浩就差喊他大爺了：「你搞什麼鬼，賀鵬軒還找我要人，我上哪兒給他弄一個去？快說，你現在在哪兒呢？我這就過來！梁小章不是哥哥教訓你，和那誰吵架了你瞎在外面蕩什麼，不知道人心險惡世道兇殘嗎？不會來找我嗎？！真是長本事了你！」

梁章按著吃疼的太陽穴，說：「我沒事，不和你說了，明天再聯繫。」

「欸，你現在在哪兒——」

梁章掛斷了電話。

騷包男人高脖子長，看他盯著另一個未接電話沒動靜，便說：「不管鬧什麼矛盾，我想你還是最好回個電話，別讓人擔驚受怕，而且說不定找你有要緊的事呢。」

梁章對他笑了笑。

電話一接通，賀鵬軒就說：「你在哪兒，我來接你回家。」

梁章眼睛一熱，嘴唇動了動，最後說：「不用了，阿軒，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

賀鵬軒沉默了一下，說：「梁章，關於你昨天的問題，我想清楚了。」

他說：「我承認，我對你的好感基於十年前的那一夜，基於那個突然闖進我生活裡的人。我還不能接受你說的，你，和他是兩個人的說法，也沒有辦法冷靜下來思考你說的……他再也不會回來了的事。但是至少有一件事，我很確定，梁章，我不能不管你。十年前，不論你……他是否願意，都是我有錯在先。這幾年，你對我的付出，還有我對你的，不是一句話就能抹消的。我會照顧你，像以前一樣——」

「像以前一樣？」

梁章摀住眼睛，喃喃地重複著。

「阿軒，你還是不明白。」他曲起雙腿，壓低了頭：「你不用這麼委屈自己，我說真的，阿軒。你不用對我負責任，你本來就沒有這個義務。」

「不只是責任……」

「那不重要。」

梁章打斷了他，「阿軒，我不在乎這些。我只是……無法忍受你不愛我，無法忍受這麼多年都沒有讓你愛上我的自己。」梁章邊笑邊哭，「我想回家，回杭城去。」

「我們、我們暫時不要見面了……」

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梁章就明白，他們——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