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急急趕過來的淩玉，迎面便遇上了把小石頭夾在胳肢窩準備扔出府去的侍衛， 那侍衛認得她， 佯咳一聲，把滿臉無辜的小石頭『扔還』給她。

　　「嫂子， 這『以下犯上的混帳』便交給你了，煩你離開時順便幫忙把他扔出府去。」

　　淩玉待了待， 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倒是跟了過來的太子妃聞言『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你放心回去向殿下覆命吧，程夫人離開時， 我必定會提醒她把這『以下犯上的混帳』扔出府的。」

　　那侍衛沒有想到自己的話被太子妃聽了個正著，神情略有幾分尷尬，連忙行禮問安過後，這才急急離開了。

　　淩玉這下總算是回過神了， 訕訕然地抓著兒子的小手， 生怕他又不知天高地厚地追著趙贇的身影而去， 太子妃瞧得有趣，忍不住在那圓圓的肉臉蛋上輕輕戳了戳，笑著問：「小傢伙， 你怎的膽子這般大呀？」

　　那是何人？是朝臣們聞之膽寒的太子殿下， 基本上就是一個活閻王般的存在，闔府當中便沒人不怕他的， 就連她這個太子妃， 在他跟前也是不敢亂說話， 生怕一個不小心觸怒了他， 從而惹來一堆不必要的麻煩。

　　可這個小傢伙偏是不同，竟是自己硬湊上去，嘰嘰咕咕地說個沒完沒了，而太子殿下竟然也由得他，當真是讓人意外。

　　只是，看著臉蛋紅撲撲，正笑呵呵地衝著自己笑的小石頭，她又忍不住心生歡喜。

　　這般活潑大膽的孩子，別說太子，便連自己也忍不住添了幾分喜歡。

　　可見太子殿下更喜歡活潑伶俐的孩子，而他唯一的孩子趙洵，雖是已經比以前有了不小的進步，再見到太子也不會畏畏縮縮，偶爾在她的鼓勵下還敢主動與太子說兩句話，但與這個大膽的小石頭相比，只怕還要再努力些才行。

　　金巧蓉若有所思地望著小石頭，想到方才他與太子的相處，足以見得這一大一小兩個人早就相識，而且瞧來相處得還不錯。

　　小石頭無辜地衝她直笑，笑得太子妃心中發軟，忍不住拉他到身邊來，輕輕捏捏那肉嘟嘟的臉蛋，又吩咐侍女端些孩子愛吃的點心來。

　　侍女們過來的時候，身邊還帶著一個趙洵。

　　小石頭一見趙洵，眼睛便亮了，立即掙脫太子妃，『噔噔噔』地跑過去拉著趙洵的手，脆聲喚：「大公子！！」

　　趙洵同樣反握著他的手，白淨的小臉蛋上盡是歡喜：「小石頭！」

　　兩人握著手彼此笑呵呵的模樣落到在場眾人眼中，均是忍不住直笑。

　　「一瞧便知，這兩孩子確是久別重逢了。」太子妃笑著道，乾脆吩咐侍女把他們帶到一旁，看著那兩小傢伙親親熱熱地挨著坐在一起，說著些童言童語，她臉上的笑容不知不覺便又深了幾分。

　　終於，淩玉抽了個空道明瞭來意，末了笑道：「這挑人是門學問，隻又是頭一回，許多事都不懂，想著求娘娘指派位嬤嬤幫幫眼，也免得到時候府裡進了些不好的。「

　　太子妃微微一笑：「你那裡確是需要些人手，總不能日後還得要你堂堂一個定遠將軍夫人忙進忙出的，這成了什麼樣子？便是出門，身邊也不能離了侍候之人，這是代表著你的身份，也不教旁人輕看了去。」

　　「娘娘說的極是。」淩玉虛心受教。

　　太子妃又道：「便讓陳嬤嬤隨你回去，她曾經教導過你一陣子，如今讓她幫你過過眼，最是適合不過。待什麼時候你那裡的人都選好了，便再讓她回來便是。」

　　淩玉大喜，連忙起身道謝。

　　這諾大的太子府，她也就與當年教過自己規矩的陳嬤嬤相熟些，若是此回能再得她提點，那可是再好不過了。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太子妃派去請陳嬤嬤的人便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同樣穿著打扮得一絲不苟的陳嬤嬤。

　　待太子妃道明她的打算後，陳嬤嬤也沒有推辭，當下便答應了下來。

　　金巧蓉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眼前這一切，眼神很是複雜。

　　所以，如今程紹禟成了定遠將軍，太子不但升了他的官位，還賞賜了新宅子為定遠將軍府？淩玉一個鄉野婦人，妻憑夫貴，搖身一變當了將軍夫人？

　　她只覺得心裡有些異樣的感覺，仿佛自她離開後，這程家的日子倒是越來越好，甚至好到已經超過了自己。

　　她甚至忍不住生出了絲絲綠縷縷的悔意，難得地開始反省，自己當年的選擇是不是錯了？若是她當年沒有選擇離開，此刻借著程紹禟的關係，想必也能過些不錯的日子。

　　可是，當她再看看雍容華貴的太子妃，想到太子府的如日中天，再想想最近又不時托人前來討好自己的生父，意圖憑親情打動她，也好借著她再攀上太子府，她又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那程紹安如何能與當朝太子相提並論？太子雖仍為太子，可早已與陛下無異，日後更是名正言順，將來自己的前程又哪是一個將軍夫人所能比的！

　　想到這，她又不知不覺地挺直了腰板。

　　而淩玉終於瞧准了機會將程紹禟的意思向金巧蓉一一道來。

　　金巧蓉聽罷心裡一個『咯噔』，連忙抓著她的低聲懇求道：「求夫人再給我一些時間，此事我也一直記在心裡，想著向殿下坦白過往，只是一直沒有尋到合適的機會……」

　　「你且想想前頭那月貴妃與那宋超的下場，便明白，這些事你是再隱瞞不得的，萬一將來受了寵，卻被人挖出你這些過往，不但紹安，只怕你也是性命不保！」淩玉生怕她有意拖延，壓低聲音威脅道。

　　「你放心，我也是想到了月貴妃，才決定找機會向太子殿下坦白的。」金巧蓉緩緩地道。

　　也是從月貴妃的身上，她受到了啟發，為何月貴妃出身青樓、又曾遇人不淑，可卻從來沒有人拿這一點攻詰她？她覺得，這一切都是因為那月貴妃一早就坦然地表明瞭這一點，把柄不再是把柄，又有陛下護著，旁人除了私底下說幾句酸話後，人前卻是半句話也不敢亂說。

　　所以，想要走得平穩，就要讓那些把柄成不了把柄！

　　淩玉仔細地盯著她良久，不放過她臉上每一分表情，見她不似作偽，這才又道：「三日，我便再給你三日時間，若是三日內你沒有向太子坦白，我便將這些事如實告訴太子妃。只怕太子妃比太子更不容忍府裡有不潔之人。」

　　「七日，七日時間，你且再寬限幾日，七日之後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金巧蓉忙道。

　　淩玉本想不允，可看到不遠處有侍女出來尋自己，終於應了下來：「七日便七日，你且記得自己的話才是！」

　　說完，忽匆匆地朝著前來尋自己的侍女而去。

　　如今世道混亂，窮苦人家連頓飽飯都吃不起，賣兒鬻女之事時有發生，淩玉有了買人的意思，很快便有牙婆子帶著人上門。

　　淩玉有些不適應地望著一字排開，年紀最大不過十四五歲，最小不過**歲的『待售』小姑娘，那一個個瘦得仿佛一陣風便能將人刮倒，只是每一個來前都已經收拾過，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衣裳雖已是被洗得發白，但也是乾乾淨淨。

　　此刻，陳嬤嬤正讓她們攤開雙手，仔細地檢查著。

　　「從一個人的雙手，可以看出她們是懶惰還是勤快，是否愛乾淨。府裡要請的是幹活的下人，那些懶惰的自是不要，可那些騷首弄姿不安分的，更是不能要。」

　　「你且瞧瞧左側數來第四位，雖是模樣最整齊，可她的眼睛一直在到處瞄，不斷地打量著屋裡的一切，可見就是個不安分的，這樣的人是萬萬不能要！」

　　挑選下人也是一門深學問，淩玉虛心地聽著，陳嬤嬤低聲教了她一通，又將她看中的兩人一一指給她看，並且說明了挑中她們的緣由。

　　淩玉聽罷哪有不許的，新家太大，只憑她自己是絕對忙活不過來的，需要的就是手腳勤快的。

　　「這兩人可以安排她們在府裡辦差，隻若是夫人出門，這兩位但不能跟著去，得另選兩位才是。」陳嬤嬤又道。

　　幹活的侍候人的又是不同，尤其是侍候人的，跟著主子進進出出，是府裡的顏面，自然挑選的要求又更高些，而眼前的這批丫頭卻沒有能讓她滿意的。

　　淩玉受教，那牙婆子見狀便明白她們瞧不上餘下的了，忙笑道：「不瞞夫人與老姐姐，我那還有幾位相貌一等，又勤快安分的丫頭，稍候……明日再帶來與你們仔細瞧瞧？」

　　「瞧帶來仔細看看方知道是真是假。」陳嬤嬤道。

　　那牙婆子連連稱是，收下了那兩名丫頭的賣身錢，帶著餘下的離開了。

　　「這都是從爹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怎的就捨得賣掉了呢？若是落到了不好人家手上，這輩子可就完了。」周氏是個軟心腸，看著那些瘦巴巴的小丫頭們心疼不已。

　　「可不是，前頭我村裡有戶人家，就把大丫頭給賣掉了，聽到大丫頭後來落到了一戶黑心肝人家裡頭，沒過半年便被折磨死了。」王氏也忍不住歎息。

　　淩玉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世道如此，她顧不了別人，也沒有那個能力可以替別人操心。

　　而陳嬤嬤已經開始訓導新買下的那兩個丫頭，恩威並重，讓那兩丫頭誠惶誠恐地連連稱是，片刻又是一陣感恩戴德。

　　淩玉歎為觀止，只覺得自己到底還差得遠，這『禦下』也是門深學問。

　　當太子府上的蓉姑姑奮勇站出替太子擋刀傷重的消息傳來時，淩下正皺眉地望著陳嬤嬤剛替她挑中的另一名，據說是能帶出府的小姑娘，沒有錯過她臉上的不甘不忿。

　　這一位當真適合麼？她心中懷疑。

　　只是，下一刻，聽到『蓉姑娘傷重』的消息時，她立即便顧不上對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