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唐亦禾冷冷問：“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裏？”

　　莫克斯坦然道：“我有我的管道，不過你放心，我沒有惡意，也就打聽你住在這裏而已，其他沒有逾矩。”

　　唐亦禾：“……”

　　你已經逾距了，謝謝。

　　他住這裏，連溫立果都不知道，唐亦禾瞬間就懷疑自己是被跟蹤了。他心裏一陣冷汗，不知道小哈有沒有暴露，不過這男人的表情，應該是沒有的。

　　他遛狗的時候已經很小心，從來都是從後面出去，小哈一次都沒有在正門出現，除非他繞到後面的小樹林、近距離跟蹤，不過以小哈的霸道，闖入它地盤肯定忍不住狂吠。

　　“今天休息，我不接私客。”唐亦禾板著棺材臉，就想關門。

　　莫克斯粗壯的手臂把門一檔：“唐老闆，別這麼冷漠嘛！我今天帶了兩位美食家來，他們對你的手藝很感興趣。”

　　旁邊的男人一個二十幾歲，衣著時髦，另一個則帶著眼鏡，一副老學究的樣子，對莫克斯似乎很忌憚，此時才敢開口。

　　“唐先生，您好，我是被美食協會認證的美食撰稿人，我叫安傑。”時髦男說著，還用塗著粉色指甲油的纖纖玉手掏出自己的工作證，上面赫然蓋著美食協會的章。

　　另一個老學究則說：“我是美食協會的副會長，我聽說過你的商品，非常有興趣，不知道有沒有榮幸品嘗？”

　　莫克斯笑笑：“對了，忘了介紹，我叫莫克斯，是軍人，我們都是正經人。”

　　唐亦禾：“……”

　　恕我直言，你們三個看起來真的不太正經。

　　但證件確實是真的，能掃描出來，都是登記在冊的專業人士。兩位美食家態度也很真誠迫切，希望一嘗他的手藝，還保證會幫他宣傳。

　　以前他的私房菜館也有不少媒體去採訪，會帶來可觀的後續效益。

　　唐亦禾權衡一下，沒什麼節操的心動了，再想到自己的菜地，勾唇一笑：“那就進來吧。”

　　莫克斯喜滋滋地混進來，他就知道，沒有哪個餐廳老闆會抵得住美食評論家的誘惑。

　　別墅的小花園一改昔日的雜亂，此時井井有條地被分成數塊農田，上面整齊栽種著高低不一的小苗苗。

　　農場裏出來的作物生長速度極快，半天就能出苗，三天就能長十幾公分高，幾乎是以前的三四倍。

　　唐亦禾一開始覺得這些苗太醒目，後來在網上一查，發現經過改良的現代農作物也是如此，原先要一個月才能成熟的生菜，只要十天就能長成，他的這批種子跟其他農場裏的比起來倒是不起眼了。

　　來客們也看到了菜地，莫克斯不認識，但老學究認出來了，推推眼鏡不可思議問：“唐先生店裏的食材都是自己種的嗎？”

　　唐亦禾：“一部分是。”

　　老學究蹲下身子，撚起一片嫩芽：“水靈靈的，好品質，才這麼小一株，都有菜味兒了。”

　　美食撰稿人恍然大悟：“網上的人說你家食材很有辨識度，原來竟是自己精挑細選、精心種植的緣故？”

　　倆人心悅誠服地看著唐亦禾，目光是那種對匠人精神的崇敬，他們還沒見過哪個開飯店的人還自己種菜！

　　唐亦禾坦然接受他們崇拜的狂熱眼神洗禮，一點都沒覺得不好意思。

　　莫克斯一雙眼睛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沒參與他們的話題，因為他聞到空氣中有股討厭的味道。

　　……狗的味道。

　　“唐先生您養狗嗎？”他問。

　　唐亦禾一愣：“你怎麼知道？”

　　“我的鼻子，”莫克斯邪魅一笑，“很靈。”

　　唐亦禾蹙起眉，小哈雖然沒洗過澡，但身上味道很輕，也不掉毛，他怎麼能聞到？話說蛇不是沒有鼻子嗎？

　　這個男人，第六感似乎有點危險。

　　唐亦禾平靜道：“養了幾條。”

　　幸好聽到肯定的答案後，莫克斯臉上立即閃過嫌棄，彷彿踩到狗屎，也不再深究了。

　　他最討厭犬科！

　　唐亦禾暗自鬆了口氣，帶他們穿過菜圃，來到客廳。

　　他先給他們準備了檸檬水，雖然是在家裏待客，唐亦禾還是吹毛求疵地保留每一個細微的步驟，最後還用薄薄的檸檬片別在玻璃杯子上，看著既清爽又漂亮。

　　不用說，在喝下第一口後，這幾人全部被驚豔到了。

　　美食撰稿男誇張又娘炮地捏起了蘭花指：“哦，我的天啊，這到底是什麼神仙飲料~~”

　　老學究沉默不言，推推鏡架，把手裏的檸檬水打量半天，最後竟然從口袋裏掏出一隻放大鏡，仔細觀察。

　　唐亦禾無語，這能看到什麼？

　　緊接著，老學究又取出試紙，測試它的PH值或者什麼鬼值，半晌後，他滿意地點點頭：“健康飲品，香精的使用為0！“

　　對香精有一定依賴、以至食用過度導致曾經中毒過的莫克斯眼前一亮，眼神炙熱地盯著唐亦禾，舔舔舌頭，心中有個想法蠢蠢欲動。

　　他們是因為倫教糕而來，唐亦禾自然也把這道點心端上來：“這是我們目前的頭牌菜。”

　　美食撰稿人安傑搓搓手，他是網路達人，早就在來這裏前聽說過它的大名了。

　　“哦，我的天，這是什麼神仙糕點！”撰稿男又誇張地捏起蘭花指，“這，這真是初戀的味道，我想起了我幼稚園時期的男朋友！”

　　唐亦禾：……這基佬能不能矜持點。

　　老學究再次取出尺子，測倫教糕的薄厚，發酵孔的密度，還類似銀針的東西，插了進去，最後得出結論：“氣孔非常均勻，厚度為黃金入口厚度，韌性達到了8級，含水量70%，低油低脂……”

　　老學究喃喃自語，不過說到一半他就說不下去了，因為旁邊兩人吃得太大聲，狼吞虎嚥的，淡定如他也放棄了研究，一起吃了起來。

　　撰稿男驕矜地抹抹嘴，朝唐亦禾眨眨眼：“聽說還有一種鹹口的腸粉，可以也讓我們試試嗎？”

　　腸粉都是現做的，但做法不難，速度也快。

　　唐亦禾讓他們稍等，也沒避諱什麼，廚房門大開著，任由他們進來參觀自己的製作過程。

　　米粉早已經被研磨了一大罐出來，唐亦禾手下如同虛影，不斷加入熱水攪拌，搗成順滑的米漿。

　　乳白色的米漿舀到方形的蒸板上，被他迅速鋪開，推入蒸箱，一會兒便蒸成薄如蟬翼的米皮，仔細看，只有接觸蒸板那策是熟的，表面是半熟狀態，依靠餘熱，在端給客人前，精准無比的堪堪熟透，這樣的口感極為鮮軟柔韌。

　　時間控制得隱蔽又精准，其他倆人只沉迷於腸粉的美味，老學究卻在唐亦禾行雲流水的動作中，敏銳的察覺到了他對於火候把握的精湛。

　　老學究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徐徐跟他討論起來：“小夥子，你這手法，實在是高超。”

　　唐亦禾：“老先生看出來什麼了？”他不過做個腸粉而已啊，在21世紀，隨便哪個早餐攤都有這樣的技術。

　　但他不知道火候這種技藝，在星際嚴重依賴機器人的大環境裏已經屬於鳳毛麟角。

　　老學究誠懇地把自己觀察到的結果說了出來。

　　唐亦禾哭笑不得，覺得這位美食協會的副會長實在小題大做。

　　老學究還看到蒸箱裏正在緩緩發酵著的倫教糕，也來了探討的興趣，跟他討論起來。

　　唐亦禾難得碰到一個稍微有點見識的人，也大方地跟他介紹製作的方法，當然配方還是要保密的，唐記的倫教糕的甜度、酸度都是經過他刻苦研究過，這部分不能告訴別人。

　　老學究聽完，竟然紅了眼圈，聲音顫抖不已：“這，這似乎是我在古籍裏看過的內容……天啊，古法發糕竟然還有人能夠還原！”

　　他激動得老淚縱橫，彷彿挖到了失傳已久的寶藏。

　　唐亦禾：“……有這麼誇張？”

　　老學究：“唐先生，我們美食協會多年來一直致力於尋找真正的食神，可現在香精的濫用已經深入人心，連政府都支持香精行業的發展壯大，農場也無限制地培育高效轉基因垃圾食材，像您這樣肯親自培植、親力親為、刻苦專研古方的年輕人已經不多了！您簡直是為美食復興作出了傑出的貢獻，希望您允許我為您做一個簡短的訪談！”

　　唐亦禾被他神情的讚美弄得赧然極了。

　　老學究：“請別不好意思，我只想採訪一下您的心裏路程，並非要挖掘您的商業機密。”

　　唐亦禾點點頭：“行吧。”

　　老學究的問題都很簡單，就問他什麼時候開始學做飯，平時是不是經常研究古法或者古書籍。

　　唐亦禾想了想：“經常看古華夏美食紀錄片。”

　　“您有推薦的片目嗎？”

　　“……《舌尖上的華夏》。”

　　老學究想了半天，又親自搜了半天，結果發現這紀錄片早就沒資源了，也不知道唐亦禾怎麼找到的。

　　唐亦禾就胡謅是父親傳下來的，反正唐父也是廚子，四捨五入一下，他們家就是源遠流長的美食世家，而唐亦禾不下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罷了。

　　隨後，他又給他們嘗試了其他的招牌，酸甜蘿蔔和醬蘿蔔同樣讓他們讚不絕口。

　　只是吃到酸甜蘿蔔時，莫克斯一直不停的吐舌頭，因為蘿蔔上有用紅辣椒圈裝點，沾染上一絲絲辣味，而他完全受不了辣。

　　他們在這裏呆了近三個小時才走，臨走前，莫克斯裝作不經意地打聽了幾句唐亦禾的房東。

　　唐亦禾自然對房東一無所知，反而將了一句：“你查戶口？”

　　莫克斯本想從他這套一套大衛•卡爾的下落，見狀只能作罷，擺擺手若無其事地敷衍幾句。

　　唐亦禾目送他們離開，砰地關上了門。

　　直到走遠，莫克斯突然覺得有一處地方不太對勁。

　　——誒，狗呢？不是說好養了好幾條的嗎？

　　他們呆了這麼久，竟然沒聽到狗叫聲，也是稀奇了，那唐亦禾到底怎麼訓練的？

　　被誤會為“訓練有素”的小哈在莫克斯走後，立即從農場裏竄出來。

　　“汪汪！”

　　它對被農場主關了兩個小時極為不滿。

　　唐亦禾斜睨它一眼：“我說過什麼了？禁止喧嘩。”

　　小哈：“……”

　　它改為低聲的咆哮，咯咯咯的聲音從喉嚨裏發出來，聽著更為滲人。突然間，它鼻子一抽，嗅到飯桌上有一副碗筷殘餘著令它作嘔的味道。

　　——那是莫克斯使用過的餐具，全能機器人正要將所有的東西都收拾乾淨，小哈卻猛地沖上來，本想直接叼走，卻又覺得這樣很噁心，嫌棄地尾巴一掃，用力將那套碗筷甩了出去。

　　它甩的角度十分清奇，竟然直接甩出別墅外。

　　幾秒種後，唐亦禾就聽到了清脆的碎裂聲。

　　小哈尾巴一收，得意洋洋地吼了一聲，滿意地搖了搖尾巴，似乎在等待表揚。

　　唐亦禾看出點門道，小哈只扔了莫克斯使用過的，其他人的它並沒有這麼大的敵意，莫非是討厭那個獸人？

　　……話說回來，那個莫克斯的目光，也讓他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小哈見他沒表揚自己，不高興的湊過來，尾巴一卷，纏了纏他，彆彆扭扭地求關注。

　　唐亦禾展顏一笑，摸了摸它的大腦袋。

　　小哈終於高興了，正待離去，唐亦禾抓住它的尾巴：“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小哈：？

　　唐亦禾：“以後有客人來，你把那五隻挖礦犬叼出來做做樣子。”

　　他這間房子寵物活動的跡象太明顯了，得把表面功夫做足點。

　　小哈：！！！

　　唐亦禾：“哦，這不是商量，這是命令，不然我再也不疼你了。”

　　小哈快氣暈了——說得好像你疼過本汪似的，委屈！

　　***

　　裝修還剩下一個星期的時候，原本因為停業而消停的唐記私房菜，突然引起軒然大波，而且勢頭比以往都要猛烈，竟然直接上了星際熱搜！

　　【驚！擁有“初戀的味道”的倫教糕，其技藝竟然是准‘非物質文化遺產’！】

　　【美食協會副會長親自走訪倫教糕製作人，在瞭解製作難度之大，程式之繁瑣後，正式向星際文化局提交申報，要求認證唐記倫教糕為非物質文化遺產……】

　　帕頓的PP美食版塊炸了鍋。

　　【我艸，不是吧，咱帕頓有非遺項目嗎？】

　　【沒有，咱這是文化沙漠，別說非物質，物質的都沒出現過。】

　　【先別大驚小怪，只是提交材料而已，還不一定能評得上呢。】

　　【樓上，能被提名都很了不起了好不好！提名人還是美食協會副會長也，入選的希望還是很大的！】

　　【……弱弱地問一句，好吃嗎？】

　　【好吃的，是真的好吃，而且追女仔特別有效果。】

　　……

　　兩天后。

　　【報——報報報報！！！！倫教糕正式成為“非遺”！！！咱帕頓星第一個“非遺”！！！！】

　　【臥槽，錘有嗎？要石錘不要養蠱】

　　【美食協會的官方博客發言了！[鏈結][鏈結]】

　　【還真是……】

　　【臥槽，咱終於可以摘掉文化沙漠的帽子了吧！】

　　【我代表其他米其林餐廳慕了慕了】

　　【有嘢吃：慕了慕了】

　　【八喜音樂餐廳：慕了慕了】

　　【我大格爾五星級酒店也慕了慕了】

　　……

　　大宗點評網。

　　【大宗點評商家：唐門料理

　　服務：1.5；環境：3.5；口味：8.9；評論：100086條

　　溫柔的麻瓜：艾瑪？？評論破萬了？

　　eig：不是破萬，是破十萬！我錯過什麼了嗎？

　　235：報！！！倫教糕成為‘非遺’了！！！！！

　　樓中樓1L：真的假的？

　　樓中樓2L：真的真的，美食官博有公告，而且帕頓新聞聯播8分36秒有報導

　　倭瓜：臥槽，我瓜都掉了！怪不得那麼多留言！

　　糖女士：我有不好的預感……

　　樓中樓1L：你預感成真瞭解解。（此資訊發表於1秒前）

　　大廈下的呆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倫教糕是我們甜黨陣營的！我們贏了贏了！

　　樓中樓1L：哈哈哈我正想發，就被樓主搶先應援了，蓋起來蓋起來！

　　樓中樓2L：添磚加瓦，高亮！

　　樓中樓3L：乖巧站隊。

　　……

　　樓中樓68L：你們發現沒，鹹黨默不作聲了哈哈哈哈

　　樓中樓69L：看他們前段時間囂張，所以笑到最後是誰都不好說，反正非遺已經是里程碑，怎麼也不會壓過倫教糕的風頭了

　　……

　　9230759：跪求把腸粉也提上申報日程！！我去@官博了！

　　樓中樓1L：解解咱能不能雪恥就靠你了！

　　……】

　　網上沸沸揚揚，不過“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公告出來時，溫立果正在上課，而唐亦禾又還沒染上星際網癮，所以一時間竟然完全不知情。

　　直到裝修徹底結束，他提上一堆趁著假期制好的各種香油和調料，準備重新開張才發現有什麼不對勁。

　　他還沒走到店門口，就見一大堆人扛著錄音、錄影設備候在那裏。

　　見到唐亦禾，有人認出了他，立即舉著東西沖了上來。

　　“您是唐先生吧？恭喜唐先生，賀喜唐先生！”

　　“您對自己的產品被評為星際‘非遺’有什麼想法呢？”

　　“請問博客上關於您每天都要花二十個小時的時間鑽研菜譜，請問是不是真的？”

　　……

　　唐亦禾一臉茫然，被吵得幾乎沒聽清楚他們到底在嚷什麼。他試圖讓他們冷靜，安靜，這些人卻激動到彷彿五百隻小哈同時吠叫，完全無法平息。

　　最後唐亦禾忍無可忍，釋放出一道充滿殺意的眼神：“給我安靜點。”聲音不大不小，冷颼颼的。

　　明明是眉目清秀的年輕帥哥，卻釋放出“你們吵什麼，他媽的是不是想變成生人片”的屠夫氣場，媒體記者們脖子一涼，內心一陣顫抖，竟然不由自主地乖乖安靜下來。

　　這眼神記錄在錄影設備裏，後來被網友們截圖做成表情包，配上文字【給我安靜，不然做成生人片了！】廣為流傳，當然這是後話。

　　唐亦禾按了按有些頭疼的額頭，冷冷問：“你們吵什麼？一個個說——從你開始。”他隨手點了一個被人群擠得變形的倒楣蛋。

　　被點名的是個女記者，在其他同行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她戰戰兢兢地問：“唐、唐老闆，請問您對自己的產品被評為‘非遺’有什麼感想？”

　　唐亦禾茫然：“非遺？什麼非遺？”

　　“啊，原來您還不知道嗎？”女記者十分意外，一旁的男助理連忙打開手環上的新聞，展示給唐亦禾看。

　　唐亦禾看完後，整個人都斯巴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