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酸甜蘿蔔上

　　唐門料理沒有早餐業務，通常在上午十點才營業。唐亦禾昨晚伺候蘿蔔伺候了很久，早上起來時手上還沾著蘿蔔的清甜。

　　他瞥了一眼時間，已經九點四十，但他一點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地穿衣、洗漱，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齊齊後，才姍姍開門。單看他派頭，說廚子沒人相信，男公關還差不多——還是那種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男公關。

　　皇帝不急太監急，隔壁的東瀛料理店章老闆早就迫不及待，剛開門他就跟聞到腥的貓一樣溜過來，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昨天說的新菜式是什麼？”

　　若不是他眼神中流露出明顯的懷疑和狡黠，唐亦禾都要被他迅速的行動誤會成自己的腦殘粉食客。

　　“請坐。”唐亦禾淡淡道，轉身進入廚房。

　　章老闆的脖子立即伸得跟長頸鹿一樣，隨著他的步伐探過去，企圖窺伺唐門商業機密，當然他什麼也看不到，只好豎起耳朵凝聽，想知道唐亦禾在裏面的動靜。

　　唐亦禾把架子上浸泡著蘿蔔的玻璃密封罐取下來。經過一夜浸泡，蘿蔔應該已經充分入味，根根小尾指粗細，通體瑩白如玉，因為細細的米椒皮點綴，看起來很可人。

　　他取出一雙乾淨的筷子，夾了三四根出來放在小碟子裏，又強迫症地夾些米椒皮碎片綴在蘿蔔上裝飾，並澆了點甜鹵水，這才端出來。

　　章老闆伸長的脖子立即縮回去，乖乖坐好，當唐亦禾把蘿蔔放在他面前時，他跟其他食客一樣，被精緻的擺盤驚豔了。

　　“唷，挺漂亮的嘛，這叫什麼？”章老闆有點酸溜溜地問。

　　“酸甜蘿蔔。”唐亦禾報出菜名。這道菜他已經寫入新的菜單中，給所有的套餐都配上，順道漲了300塊。

　　章老闆一邊喃喃嘀咕“沒聽過啊這是什麼鬼創意菜”，一邊迫不及待地夾了一根放進嘴裏。

　　頓時一股微酸清甜的氣息竄進口中，蘿蔔條因為被冰鎮過，稍微有點兒涼，口感特別脆，輕輕咬一下，就能清晰聽到蘿蔔條在嘴裏“哢嚓”斷成兩段的聲音。這爽脆無比的口感讓他整個人懵了懵，有些上癮地咂了又咂。初期的酸甜口味過去後，緊接著是一股從沒領略過的生辣清新。

　　未來食材沒有什麼辨識度，這種生辣其實就是蘿蔔特有的風味，章老闆感到新奇的同時，心底泛起一股強烈的危機感。

　　唐亦禾看著他略略皺眉的表情，正要問他是否要配一份套餐，因為酸甜蘿蔔說到底是小菜，解膩用的，他又特地多放點調料，生吃會稍微有點重口。

　　但還未出聲，餘光瞥見有食客在外面探頭探腦，看面孔是生食客，還在猶豫著是不是要進來吃飯。

　　唐亦禾本意也就是讓章老闆嘗一下而已，無意為他服務，索性就不管他，徑直去拿菜單準備招呼客人。

　　客人接過功能表，看到打頭的不是自己熟悉的水果菜，而是從未嘗過的“古法料理”時，臉上有猶豫之色。

　　章老闆見狀眼珠子一轉，不動聲色地把碟子推了推，撇撇嘴：“也不怎麼樣嘛，太酸了。”

　　客人一聽，心裏的那點猶豫霎時就被懷疑倒戈，幹乾脆脆地把菜單遞回去，扭頭走了。

　　章老闆這才如夢初醒地誒喲一聲，跟唐亦禾說：“真不好意思哈，一時口快一時口快！其實也不錯啦，但我覺得你可以更斟酌一下口味，年輕人，別太著急上市。”

　　——千萬別上那麼快，給他點時間研究配料比啊！不就是蘿蔔和辣椒皮嘛，他不信自己倒騰不出來。當下之際必須要搶佔先機！

　　“那我先走了。”章老闆把最後一根也吃掉，還用手指沾了點甜鹵水品嘗，然後抹抹嘴匆忙告辭。

　　唐亦禾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的背影，又瞥了一眼空碟子，本想喚清潔機器人來收拾，不過又覺得有點噁心，乾脆直接扔垃圾桶裏粉碎處理。

　　拉踩同行做得如此明目張膽，他還是頭一回見到。

　　那章老闆回去之後，一邊不忘在自己店子裏吆喝，跟自己的食客、以及經過的食客明朝暗諷；一邊還馬上下單了一些配料，想自己研究怎麼做那酸甜蘿蔔。

　　不過他的防爆顯然沒什麼用，雖然成功斥退了幾個猶豫的生食客，但唐門料理的老食客顯然對這道新上的小菜很感興趣。

　　瑪利亞是在附近上班的白領，前幾天因為唐亦禾的檸檬水，最近都在這裏吃午飯，看到菜單出現的新品很驚喜，尤其唐亦禾還告訴她，這酸甜蘿蔔的風味跟檸檬水一脈相承，主打清爽解膩時，她沒怎麼猶豫就買了一份，又點了古法土豆牛肉。

　　土豆牛肉是提前燉好的，只需勺一勺鋪在營養飯上，撒點蔥花，然後重新夾十來根蘿蔔條兒就能上桌。

　　裝蘿蔔的小碟子是黑漆碟，更襯托了蘿蔔條的瑩白如玉，配以鮮紅的米椒，配色富有衝擊又極具和諧的美感。

　　儘管已經知道唐老闆喜好擺盤，但瑪利亞還是忍不住打開手環，對著託盤啪啪連著九連拍，還把唐亦禾同樣蔥白纖細的手指也攝了進去，傳到星網博客後才開始吃起來。

　　她先是嘗了一口酸甜蘿蔔，被它鮮甜微辣的味道和爽口刺激得食欲大增，不過這時候她腦海中想的是“也還好啊，比不上檸檬水”，索性擱下筷子，連連勺了幾大勺土豆牛肉填補空虛的胃。

　　土豆牛肉在唐亦禾的努力下，肉質變得比以前筋道，沒有那麼綿軟稀爛，但跟21世紀的比起來終究還是膩味。瑪利亞一口氣吃個半飽時終於被膩到，忍不住夾了一根酸甜蘿蔔放進嘴裏。

　　此時她才意識到它的妙處，酸酸甜甜帶點兒微微辣的滋味，有一種新奇的鮮美，一下子就把土豆牛肉的黏膩給沖散，待那點辛辣褪去後，似乎還能回味點牛肉的香和蘿蔔的甜，在食材都辨識度極低的星際是多麼難得的體悟！

　　——這是自然，在古法料理中，蘿蔔和牛肉也是絕配，相輔相成，能夠相互激發。

　　如此配小菜的吃法讓瑪利亞彷彿發現新大陸，吃飯的速度一下子激增，很快她就把蘿蔔吃完了，還剩下一點點飯。瑪利亞靈機一動，把蘿蔔的甜鹵水混進飯裏，三兩口就解決完餐盤中的所有食物。

　　吃完後她沒急著走，還坐在原位置回味舌尖上帶著辛辣的酸甜。

　　正待她猶豫著要不要打包一份帶走時，又來了幾個客人，有新客和熟客，不過這些人是學生，對漲價的套餐有些猶豫，嘀嘀咕咕地討論要不要吃新推出的蘿蔔，或者單點省錢。

　　不等唐亦禾來推銷，瑪利亞就自告奮勇地給他宣傳起來：“一定要試試啊！我剛吃完，超級好吃！”

　　學生：“比檸檬水好嗎？”

　　瑪利亞想了想，果斷道：“各有千秋，但我似乎更喜歡蘿蔔。”

　　這話若是老闆來說可能還有自賣自誇的嫌疑，但瑪利亞跟他們一樣是食客，安利起來特別有說服力，學生一下子心動了，想著既然都來下館子了，也不應該在乎那兩三百，吃就吃吧！

　　便咋咋呼呼地點了餐。

　　瑪利亞終究忍不住嘴饞，看學生點了自己臨走前也打包了一份帶走。

　　唐亦禾看了她一眼，特地多夾了幾根蘿蔔條兒，當做是她剛才賣力安利的答謝。

　　瑪利亞這下子比收到追求者的禮物還開心，美滋滋地踩著高跟鞋走了。

　　學生們的套餐陸續上上來，他們的表現比那位矜持的都市麗人更誇張，在吃的時候已經連連稱讚，吃完後更是把腦袋埋進盤子裏，從頭到尾舔得乾乾淨淨，不余露一丁點兒汁水，大餐盤和小碟子都被他們“涮”得光可鑒人。

　　吃完一份猶覺得不足，其中一個胖乎乎的學生家境好點，生活費比較充裕，加上胃口比其他人都大，乾脆也點一份打包帶走。

　　唐亦禾注意到其他學生都用一種豔羨的目光看著胖子，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懷疑自己的定價是不是不夠親民。但私心來說，現在的定價走薄利多銷的路線，已經跟他以前的私房精品路線背道而馳，他是不可能降價的。

　　酸甜蘿蔔推出的第一天，雖然新食客還有張望，但無疑已經獲得了老食客的芳心，尤其是中午吃過一輪的，晚上竟然又來，還帶了身邊的朋友以及同事。

　　唐亦禾本來泡了兩大根，一下子就用掉四分之三，生意比他預想中還要好，於是又快速處理了幾根蘿蔔，泡在甜鹵水中，爭取明天持續供應。

　　隔壁章老闆本來在中午看唐門料理比平時冷情，暗自偷樂了小半天，誰知晚上它又滿血復活，竟是比之前幾天接待的人還要多，頓時氣結，防爆竟然失敗了！？

　　章老闆暗自咬牙，橫豎自己店沒什麼人氣，乾脆早早關店，開始研究那酸甜蘿蔔的製作方法。他家的飯團習慣用香精調味，所以這次他也根據經驗，不斷用各種香精搭配，試圖模擬唐亦禾的甜鹵水。

　　他很自信唐亦禾的甜鹵水也是這樣調配出來的，什麼天然、風味，不過是噱頭而已，現代的食材哪有這種東西？

　　no，唯有香精可以激發無限想像！

　　吭哧吭哧擺好實驗器材後，迷信的章老闆又對著哈迪斯少將黑漆漆的骨灰盒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詞：“少將大人，願您的英勇和好運與我常在！請把甜鹵水的配方賜予我吧！”

　　骨灰盒：“……”

　　虔（nao）誠（can）地禱告完畢，章老闆才手持滴管、試管，開始根據回憶，調配酸甜水。

　　可他努力了一整個晚上，怎麼模仿都只有五六成相似，哪怕酸度和甜度再接近，也總缺了點“鮮”，偏偏這又是最重要的滋味。

　　顯然哈迪斯少將的骨灰盒並沒能保佑他，它太忙了，全星際上下不知道有多少腦殘粉每天對著它許願，所以好運和英勇並不夠分。

　　章老闆的眼睛被工業香精熏得赤紅，又急又喪又氣，失望地把桌子上大大小小的鹵水全倒掉，才想起自己沒吃什麼東西。

　　因為今天生意太差，他的店裏剩下很多風味飯團，為了不浪費只能自己解決。

　　平時他還覺得自己手藝不錯，可是吃了兩個後，他被自家的飯團膩到了！咂咂嘴，竟然無可抑制地懷念起早上十點的那三四根酸甜蘿蔔，如果這時候來上一小碟，估計能酸爽得升天。

　　……媽的，現在過去還有賣嗎？

　　作者有話要說：　　章老闆覺得自己可能被哈迪斯少將的亡靈嫌棄了，不甘心地蹦躂了一下

　　小哈：不許辣菜我媳婦兒，獠牙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