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酸甜蘿蔔中

　　想要再吃一份酸甜蘿蔔的衝動一旦冒起，就再也遏制不住。章老闆回憶起那鮮美微辣的滋味兒，饞得口乾舌燥，即便連連喝了幾大口冰水都沒能緩解。

　　可是早上才出口批評人家做得不好，晚上又舔著臉過去，他的面子往哪里擱？

　　他輾轉了近一個小時，心裏雖然理智地叫囂著“現在過去就是打臉”“誰去誰傻逼”，身子卻誠實地邁出腳步，但還沒走兩步，就看到唐亦禾神色淡淡地跟最後一個客人告別，然後掛上了打烊的牌子。

　　章老闆：“……”

　　這天終究沒吃上。

　　然而越吃不到，心就越癢。尤其是第二天，他看到自己的一個老熟客打包了一份蘿蔔到店裏，一邊吃飯團一邊把蘿蔔條兒夾到裏面，吃得別提多津津有味。

　　章老闆看著那白脆的酸甜蘿蔔被客人生生咬斷，聽著那清脆的“哢嚓哢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什麼酸甜蘿蔔，簡直有毒！

　　煎熬了幾天，心裏的渴望不減反增，章老闆忍無可忍，又拉不下臉自己去買，乾脆想了條“妙計”。他把自己剛滿四歲的兒子帶來，叮囑道：“乖，看到對面那個哥哥了嗎？去給爸爸買一份酸甜蘿蔔。”

　　兒子奶聲奶氣地問：“酸甜蘿蔔是什麼？”

　　“比你的糖果還好吃的東西，一會去的時候別說‘幫爸爸買’，要說自己買的知道嗎？”

　　小男孩一臉懵懂地點點頭，被他爸一推，跌跌撞撞地小跑了過去。

　　唐亦禾這邊剛開業不久，就見到一個路都走得不太好的小男孩撞進來，小孩一臉稚氣，有些口齒不清道：“大哥哥，我，我幫自己買……蘿蔔！”

　　“……”唐亦禾以為自己聽錯，“幫誰買？”

　　“粑粑說，幫我自己買。”

　　唐亦禾微愣，隨即也有點被逗笑，語氣都柔了些，“哪種蘿蔔？”

　　“栓桶蘿蔔！”小男孩手舞足蹈，已經把老爸的交待忘得差不多了。

　　另一邊的章老闆看著兒子進去沒兩秒，就撓撓頭一臉苦惱地走出來，唐亦禾還跟在後面，似乎是跟他交待什麼。章老闆連忙縮進店中，等兒子回來。

　　小男孩向爸爸走去，見到人了，委屈道：“粑粑，我買不到。”

　　“怎麼買不到？！”章老闆急了，他這幾天可是天天都看到唐亦禾在售賣的啊。

　　“哥哥說沒有。”

　　“胡鬧，怎麼可能沒有？！”章老闆一點都不相信，他仔仔細細地盤問了兒子的每一句話，當聽到他那句“粑粑說我幫自己買”時，眼前一黑，徹底明白兒子讓自己給“暴露”了！

　　呵，原來如此，一定是那唐家小兒子知道是自己要買酸甜蘿蔔，所以才不肯賣給他兒子。居然這麼記仇，連小孩子的面子都不給！

　　章老闆有些氣不過，把兒子一抱，氣勢洶洶地扔下自己的店，跑過去跟唐亦禾理論。

　　唐亦禾此時剛打掃完，正端著一個罎子出來，準備檢查浸泡的情況，就聽到熟悉的聲音。

　　“喂！”章老闆大聲道，“你跟我過不去也就算了，憑什麼跟我兒子過不去！小孩子想吃點甜蘿蔔怎麼了？！”

　　唐亦禾訝異地看著父子倆，小男孩大概是因為老爸聲音太大，在他懷裏縮了縮，看著很委屈。

　　“這是你的小孩？”唐亦禾問。

　　“廢話！”章老闆呸道，“你不就是看他是我兒子才為難他的嗎？”

　　唐亦禾更奇怪了：“我怎麼為難他了？”

　　“你剛才不是不肯賣酸甜蘿蔔給他嗎？”章老闆怒氣橫生，聲音不由得大了不少，“知道你做得好吃，知道你介意我前幾天當著食客的面說錯話，可是我家小傑又沒得罪你，何必心眼那麼小！我不過是想給他買點改善腸胃，他最近食欲不好，都餓瘦了……”

　　胖乎乎的小傑：我不是，我沒有，爸爸不要瞎說，我在幼稚園裏剛拿下大胃王冠軍呢。

　　但他不敢亂嚷嚷，因為爸爸剛才交待了，一句話都不能吭。

　　唐亦禾聞言放下罎子，自顧自打開蓋，往裏頭仔細看了看，這才有空抬起頭心平氣和道：“首先，我剛才並不知道是你兒子，其次，今天確實沒有酸甜蘿蔔。”

　　他從罎子裏夾出一塊約莫兩指款，一指長，棕色的蘿蔔塊條，頓時某種誘人的醬香味飄散到空氣中，跟酸甜蘿蔔不同，這香味明顯是鹹口的。

　　“今天的小菜是醬蘿蔔。”唐亦禾夾著晃了晃。

　　一連做了幾天的酸甜蘿蔔，食客沒膩味，身為廚師的唐亦禾卻有些厭倦。這也跟他們的私房菜經營習慣有關，因為私房菜館有好幾個人掌廚，都是年輕人，喜歡創新，隔三差五就會上新菜式，通常都是經典菜和流行菜交替供給，但因為品質夠硬，客人接受度良好，還因為他們不斷推陳出新，越發鞏固了自己的定位和地位——一家有點任性但新鮮年輕的私房菜。

　　醬蘿蔔製作方法跟酸甜蘿蔔類似，只是甜鹵水稍微變化，要加入醬油和陳醋，這可把唐亦禾愁壞了，因為未來的醬油全是勾兌的，成分就是色素、糖精、鹽和大量谷氨酸，而陳醋更是完全沒有。他研究了近三天，才把鹹鹵水調到勉強滿意的程度，又浸泡兩天才拿出來食用。

　　所幸農場的蘿蔔品質不錯，配料差了點，可蘿蔔的香甜足以彌補。

　　唐亦禾略略介紹完菜名，就慢條斯理地當著那章老闆的面，取出砧板和刀，現場切成幾小塊。

　　他每一刀下去，棕色的汁水就從斷口溢出，跟酸甜蘿蔔不一樣的色澤，可看起來依舊清爽可口。

　　章老闆眼睛一轉也不轉地盯著他的動作，覺得唐亦禾的每一刀都像前段時間風靡全世界的《舌尖上的銀河系》那樣，在他視角裏呈現了慢動作的特效，耳畔甚至響起了bgm。這畫面，這清脆的切口聲音，讓他忍不住當場咕咚一聲，拼命咽口水。

　　兩秒後他老臉漲得通紅，一是因為自己的魯莽，二是那咽口水的聲音大得嚇人。

　　唐亦禾自然聽到了，可他完全沒有要給他品嘗的意思，反而自己拿筷子吃了起來。

　　跟酸甜蘿蔔不同，醬蘿蔔有很明顯的咸香味，章老闆聽到那嘎嘣脆的聲音饞得口水直流，幸好兒子嚷嚷著要吃，他才找了個臺階，老老實實地買了一份，然後也沒敢繼續逗留，趕緊打包躲回自己的店裏偷偷品嘗起來。

　　這一口下肚，唇齒生香，心頭的不甘不願突然就徹底煙消雲散。

　　香，真香！又鮮又鹹，又有點辣和甜，撫慰了他渴望了幾天的味蕾！

　　•

　　醬蘿蔔試上市的第一天，首批老食客們反應有些不爽，因為他們對酸甜蘿蔔實在很喜愛，認為唐亦禾不應該“創新”。

　　唐亦禾老神在在，對此不做任何辯解，依舊一副“愛點不點”的態度。萬萬沒想到他這樣絲毫不諂媚的表現，反而勾起了老食客的好奇心，畢竟醬蘿蔔和酸甜蘿蔔一個價，雖然看起來黑黢黢的，不如酸甜蘿蔔瑩白如玉那般漂亮，可聞起來也很香，於是不差錢的白領族，便很捧場地點了一份試試。

　　這一品嘗就越發喜愛了，有一半老食客覺得比之前的酸甜蘿蔔還要下飯，但另一半還是堅定酸甜蘿蔔更好吃。

　　食客都是年輕人巨多，一來二去，在大宗美食點評網上，竟然因為兩道蘿蔔小菜，而萌發起一小波“鹹甜之爭”。

　　【大宗點評商家：唐門料理

　　服務：1.5；環境：3.5；口味：8；評論：58條

　　溫柔的麻瓜：新推出的酸甜蘿蔔不錯，不比檸檬水差

　　飛奔的倭瓜：酸甜蘿蔔好評+1，另外給大家介紹一種新鮮的吃法喲：吃完蘿蔔，把泡蘿蔔的水澆在主食上別有一番滋味在！唐老闆還說我吃得很有逼格，在古華夏料理中稱為“蓋澆飯”[得意][得意]

　　（樓中樓1L：神他媽的蓋澆飯233333，就那丁點蘿蔔水能有啥好吃的）

　　（樓中樓2L：好吧，試回來了，確實不錯！）

　　……

　　飛奔的倭瓜：靠，酸甜蘿蔔沒了！變成醬蘿蔔，差評！

　　（樓中樓1L：可我更喜歡醬蘿蔔惹~~鹹鹹甜甜，還辣辣的，好特別）

　　（樓中樓2L：青菜蘿蔔各有所好，你喜歡咸的很正常，可醬蘿蔔上市就不供應酸甜蘿蔔什麼意思？酸甜不應該是嫡長子的存在嗎？居然讓醬蘿蔔踩在頭上┭┮﹏┭┮）

　　（樓中樓3L：對！樓上說得太好了！我大酸甜蘿蔔才是王道！酸甜蘿蔔才是嫡子！醬庶子滾一邊去！）

　　（樓中樓4L：神他媽蘿蔔也有嫡庶了，你們古華夏電視劇看多了是不是？再說庶出又怎麼樣，現在唐老闆的心頭寶就是醬蘿蔔，不服憋著！）

　　溫柔的麻瓜：本博愛黨不知道你們在爭什麼，不都挺好吃的嗎？

　　（樓中樓1L：+1）

　　（樓中樓2L：+2）

　　……

　　（樓中樓18L：+18）

　　糖糖女士：好啦，別爭啦，我今天去問了，人家老闆說以後每逢一三五供應酸甜蘿蔔，二四六供應醬蘿蔔，周日看心情~還是我博愛黨幸運，哪天都是美食節(#^.^#)

　　（樓中樓1L：嚶嚶嚶，太棒了，我又相信愛情了！）

　　……】

　　因為評論太過魔性，導致偶然經過的線民無語望天：你們是不是有病啊！！！對蘿蔔都這麼ZQSG？！

　　還有一部分家長式路人杞人憂天：自從xxj學會上網，網上的戾氣都重了不少，娛樂圈的腥風血雨要波及到美食界了嗎？

　　但吐槽歸吐槽，有紛爭就有流量，也有不少線民按捺不住好奇心，離得近的還會過來品嘗，於是……

　　評論區的鹹甜之爭又加入了一批新鮮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