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吃過飯，葉伯伯和葉伯母晨練還沒回來。

　　裴寧看了眼手錶，看來她要坐葉西城的車去公司。

　　司機是先接了萬特助，然後才來了別墅，每天上班路上的這幾十分鐘，萬特助都會跟葉西城討論工作之餘的財經話題。

　　司機不知道裴甯今早在別墅，之前葉西城也沒叮囑他。

　　打過招呼，裴寧有絲不自在，萬特助若無其事的看著手機裡的財經新聞，他倒是沒想到葉西城這回這麼主動。

　　跟之前幾次一樣，車裡很安靜。

　　葉西城側臉看她，她正全神貫注看資料，也可能是在走神，他盯著她看她都沒反應。

　　思忖片刻，他說：「你上午和萬特助把工作交接下，下週一上班。」

　　裴寧微怔，偏頭，「下週一上班？」

　　葉西城：「嗯。」別的沒多解釋。

　　裴寧擔心的是：「不會影響你的工作安排？」

　　葉西城：「不影響。」

　　今天週一，要是下週一才上班的話，中間可以休息七天，那她就有時間回家看看爺爺奶奶。

　　正高興著，她又恍惚意識到，葉西城就是給她回家的時間才放她七天假。

　　她看著他，「謝謝葉總。」

　　葉西城沒吱聲。

　　過了會兒。

　　「多久沒回去了？」葉西城突然問道。

　　裴寧：「一個月了。」來華寧入職前，她從紐約飛到上海，回家住了一晚，都沒顧得上跟爺爺奶奶多聊會兒，第二天一早就匆匆趕來了北京。

　　葉西城頷首，他最近忙，都快兩個月沒去看爺爺奶奶。

　　裴寧手機響了，是蔣雲兆。

　　「早，有事？」她問。

　　蔣雲兆只有跟裴甯說話時立馬變正經：「還是那個項目。你之前不是在投行工作麼，我想來想去專案估值還是要麻煩你來做，別人我信不過。」

　　裴寧沒推辭：「行，我休息時聯繫你。」

　　蔣雲兆看了下自己這周的工作安排，徵求她意見：「那我這個週五晚上找你？有空不？」

　　裴寧歉意道：「我要回家幾天，週六才回北京。」

　　蔣雲兆周六那天約了人，他想了想：「行啊，週六那天我去接你，正好路上也能聊聊，你是坐飛機還是高鐵？」

　　裴寧：「高鐵。」

　　她家在江南一個縣城，以前是住村裡，後來她上班賺了錢就在縣城給爺爺奶奶買了房子。

　　小城有高鐵站，要是坐飛機還得坐到上海再轉車，不方便。

　　和蔣雲兆約好具體時間，裴寧結束通話。

　　她這邊剛掛電話沒兩分鐘，葉西城手機就震動起來。

　　蔣雲兆發給葉西城：【為了你我可是把重要的約會都給取消了，週六那天你就假裝出差回來，我到南站接裴甯，到時把你順便也帶上，晚上我們一起出去玩：）】

　　葉西城手指摩挲著螢幕，過了幾秒回道：【少無聊。】

　　蔣雲兆『呵呵』兩聲，簡直為他們倆操碎了心。

　　之後，車裡又恢復了安靜，不止安靜，還壓抑沉悶。

　　萬特助坐在前排也是煎熬，他隨手打開了廣播，這個時間段正好在播財經快訊。

　　一開始裴寧也沒特別在意廣播內容，不時看著車外走神，直到主持人說到「華寧集團」這個幾字，她猛地轉頭。

　　「最新財經資訊，華甯集團和項氏汽車繼一年前分道揚鑣後，將再度牽手收購EFG能源集團，據悉，熙和實業也有參股意向...」

　　萬特助：「...」他本來想緩和一下氣氛，哪知道會這樣。

　　他伸手要關掉廣播，葉西城卻說：「聽聽吧。」

　　萬特助的手又收了回來，還好新聞內容不長，很快就播到了下一條。

　　剛才新聞裡提到的，『據悉，熙和實業也有參股意向』，其實不是有意向，而是熙和已經決定了要摻和進來。

　　這次並購EFG集團，是三家合作，他們華甯，項氏，還有熙和。

　　說起這三家集團的關係，可不是一般的狗血。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就是一個男人在前任和現任之間徘徊糾結，想吃回頭草，卻又沒跟現任分手。

　　在這個狗血的關係裡，項氏就是『渣男』的角色。

　　他們華甯是前任。

　　熙和實業是現任。

　　他們華寧集團旗下的華寧能源是鋰電池生產商，熙和實業也是鋰電池生產商，華寧跟熙和是競爭對手。

　　項氏集團是汽車製造商，這幾年開始生產電動汽車。

　　他們華甯跟項氏，之前就有過合作。

　　五年前開始，華甯就給項氏汽車供應電池，後來因為電池價格和售後問題，兩家高層鬧的挺不愉快。

　　項氏高層決定尋找新的電池供應商，和華寧決絕分手。

　　原本業內所有人都以為華甯會挽回項氏的心，奈何華甯心高氣傲，堅決不回頭，分手就分手。

　　與其說是項氏跟華寧鬧分手，倒不如說是項易霖跟葉西城暗中在博弈，誰都不願先低頭，於是相愛四年的兩家公司分道揚鑣，這段甜蜜的戀情最終以分手收場。

　　然後項氏就跟熙和好上了，熙和成為項氏汽車的電池供應商。

　　所有人都替華寧惋惜，看，男朋友成人家的了吧。

　　原本以為項氏跟熙和會相親相愛，哪知道在一起後不是那麼回事，各種問題都來了，熙和電池的使用壽命和功率密度跟華寧的電池比，差的不是一個級別。

　　項氏後悔了，可新找的愛人也不能說不要就不要，分手是小事，已經下線的那麼多輛車都是用了熙和的電池，後續的售後還得繼續。

　　最重要的，熙和脾氣好，為了挽留項氏的心，不管項氏怎麼生氣，熙和都好生哄著，各種公關，供貨價格也一降再降。

　　項氏暫時沒有跟熙和分手，但是每每夜深人靜時，卻念起華寧的各種好，項氏一心想吃回頭草，可又拉不下那個面子，然後正好有了這個EFG的並購案。

　　項氏就想借此跟華寧和好。

　　當初這個EFG項目葉西城跟項易霖都看好了，不過交易額太大，不管哪家企業都獨自吃不下，在朋友的搭橋牽線下，兩家就勉強合作了。

　　其實誰心裡都膈應得慌，不過看在錢的份上，就暫時化干戈為玉帛。

　　他們兩家一合作，熙和實業坐不住了，就怕項氏有異心，於是也要入股，然後就有了現在這個三方合作專案。

　　妥妥的新歡舊愛大聯歡。

　　可是項氏卻忘了，歷來啊，這新歡跟舊愛就不可能和平共處。

　　目測，華寧跟熙和遲早要『開撕』...

　　開過早會，裴甯和萬特助交接工作，萬特助之前把大部分工作都交接給了葉西城，剩下給裴寧的就沒有多少，不到十點半該交接的全部都好。

　　裴寧把自己的辦公室整理好，剛才萬特助交接給她兩萬多的差旅發.票，說都是葉總自己付款，這段時間萬特助忙，還沒來得及走oa流程。

　　她想起自己錢包裡還有前兩天跟葉西城吃飯時開的發.票，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後，連同那兩萬多的發.票一起提交了oa。

　　還有幾份檔要拿給葉西城簽字，裴寧還不知道具體什麼檔，先仔細研究了一遍，把檔裡的重點都在文檔裡列出來，用不同顏色標出，再列印出來。

　　葉西城可能會關心的幾個問題，一目了然。

　　一個小時，幾份檔她全部整理好，拿去給葉西城簽字。

　　葉西城正在打電話，「又怎麼了？」

　　表姐：「我感覺人不止八苦，最最苦的是，曾經炙熱的感情現在淡了，曾經那麼愛你的人現在不愛你了。」

　　葉西城臉色微變，「你一早閒的？」

　　表姐歎氣，「我剛跟你姐夫吵過架，你說我閒不閒？」

　　下一秒她又意識到，剛才她無意間的話戳了他的痛處，他跟裴寧就是最好的例子，曾經那麼熱烈，後來都變了樣。

　　葉西城：「我忙了。」直接掛了電話。

　　裴寧已經把檔放他面前，每份檔上都有一張列印出來的重點提示，措辭習慣也符合他的要求。

　　原本需要她一一彙報給他的，現在全呈現在了紙上，她現在連話都省的說了。

　　葉西城抬頭看看她，最後什麼都沒說，重點看完，他簽字。

　　裴甯原本是盯著檔看，後來不知怎麼視線就落在了他手上，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落筆的字也入木三分。

　　葉西城全部簽好，遞給她，多問了句：「工作交接好了？」

　　裴寧點點頭。

　　葉西城盯著她看了幾秒，裴甯目光看向別處，他示意：「去忙吧。」

　　「好。」

　　每次，他都目送她離開辦公室。

　　門關上，辦公室又安靜下來。

　　裴寧其他沒什麼事，訂了下午回去的高鐵票，她去跟葉西城說了聲，「葉總，我下午就回。」

　　葉西城：「車票訂了？」

　　「嗯。」

　　在她開門時，葉西城又問了句：「幾點的票？」

　　裴寧：「一點。」

　　等她關上門離開，葉西城收回視線，低頭簽字。

　　除了跟工作有關的彙報，她現在比他的話還少。

　　傍晚時，蔣雲兆過來給葉西城送份合同，裡外瞅了瞅，不見裴甯身影，「裴寧今天就回老家了？」

　　葉西城正在看文件，頭也沒抬，隻『嗯』了聲。

　　蔣雲兆問了句：「你沒送她？」

　　葉西城沒吱聲。

　　蔣雲兆歎口氣：「裴寧也不容易，她心裡背負太多人情債了，如果葉伯伯和葉伯母就是她的親爸媽，就她當時對你的感情，她肯定會跟他們鬧，哪怕鬧翻她也會堅持跟你在一起，就像你跟葉伯伯這幾年僵持一樣，可關鍵，葉伯伯和葉伯母不是她父母呀，她沒法任性。我們不是她，體會不到她心裡那種滋味多難受。」

　　葉西城想把檔翻頁，後來也忘了。

　　蔣雲兆今天難得這麼感性又正兒八經的跟葉西城說這麼多：「你跟裴寧之間，感情那麼好的時候葉伯伯不同意，後來她跟項易霖在一起...你跟她感情上空白了好幾年，你們現在跟陌生人沒什麼兩樣，就算現在葉伯伯不反對了，你們的路也不會太順，你得有這個心裡準備。你也別怪她，跟你的那段感情最後結束時，她的狀態大概就像一個病人做手術沒有打麻藥，那種疼任誰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葉西城沒接話，視線一直停在已經看完的那頁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