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翌日， 週末。

　　葉西城一直睡到快十點才起床，這幾天都沒睡好， 他上午就沒安排任何工作。

　　裴寧今天又去公司加班了， 早上起床時動作很輕沒影響到他。

　　床頭櫃上手機震動， 是奶奶生前用的那部手機，昨天沒電了，裴寧放在床頭櫃上充電。

　　他不知道裴寧為何一直留著手機， 還要一直充電。

　　手機又震動了下，是短信。

　　葉西城拿過手機點開，看到寄件者他眉心微蹙， 裴甯給奶奶發信息？

　　這條資訊內容不少：【奶奶， 我今天挺好的，早上喝了兩瓶優酪乳還吃了營養餐，寶寶也不鬧騰我，您一定要告訴爺爺， 我跟西城現在特別好，我們有孩子了， 別忘了啊，一定要寫在紙上給爺爺看，不然爺爺聽不清。】

　　葉西城心裡不是滋味，接著看那些未讀短信， 每天都是絮絮叨叨的日常瑣事， 但每天無一例外都是叮囑奶奶要告訴爺爺，他和她早就和好了， 沒分手。

　　所有消息都看完，葉西城怎麼都平靜不下來，只好去浴室衝了澡，還是沒用。

　　手指在螢幕猶豫半天，最後還是把號碼撥了出去。

　　潘勁哲接到葉西城電話很是意外，「葉總，你好，什麼指教？」

　　葉西城直接道明來意：「還要麻煩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甯甯前幾年心理健康有沒有什麼問題？」

　　潘勁哲還真不知道，就算有什麼問題那也是裴寧的個人隱私，項易霖不會跟他說，那幾年項易霖也從未在他們幾人面前透露半句，而裴寧看上去還不錯啊，沒什麼異常的地方，頂多是投行工作壓力大，會失眠，可在華爾街工作的有幾個人的睡眠品質好？

　　不過既然都能讓葉西城放下面子來問這事，那就是說裴甯現在心裡健康有問題，而且已經嚴重到了一定程度。

　　考慮一番，潘勁哲說：「等我確定了給你回話。」

　　葉西城：「謝了。」

　　收線後，潘勁哲拿手機敲打著掌心，也不知道項易霖是不是跟程絲在一塊，很多話也不好問，他先發了條資訊：【晚上生日宴你去不去？】

　　項易霖就回來一個字：【去】

　　葉西城下午還是去了公司，沒想到萬特助也在，萬特助上午陪兒子參加完比賽，兒子下午要跟同學出去玩，他待在家也沒事就過來處理工作。

　　萬特助把那些資料又拿來，問葉西城有沒有新的思路。

　　葉西城搖搖頭，示意萬特助：「把資料粉碎了吧。」

　　萬特助不明所以，「放在粉碎機裡？」

　　「嗯，這些資料不需要了。」

　　「？」有結果了？

　　萬特助心裡一喜。

　　葉西城：「還不知道哪天才查找出來，我用我的方式收拾姚熙。」

　　以前他想找證據是顧及裴寧的感受，她舉報邵之昀選擇沒告訴他，就是想讓他置身事外，他不想讓她覺得自己幫了倒忙。

　　可現在查找證據這條路阻礙太多，最後達不到他想要的效果，那就只能放棄。

　　葉西城登陸郵箱，給裴甯發了封郵件：

　　寧：

　　見字如面。

　　才打了幾個字，然後刪去。

　　他翻開記事本的空白頁，開始寫起來。

　　寧：

　　見字如面

　　...

　　寫完已經是半小時後，他反復斟酌，修修改改，一直改到自己滿意，然後找出一張信紙開始謄抄。

　　抄完，葉西城將這張信紙拍照，添加到郵件附件裡，沒有立即發出去，而是設置了其他發送日期。

　　忙完已經五點半，他給裴寧發資訊：【我去接你。】

　　裴寧：【不用，我自己過去。】

　　葉西城沒勉強，他提前去了酒店，一直在停車場那邊等著。

　　生日宴在七點，裴寧直接從公司過去，在酒店大廳遇到了齊靳舟，她沒看到他人，當時她正在低頭看手機，齊靳舟在身後喊她：「裴寧。」

　　裴寧轉身，「還以為你早到了呢。」

　　齊靳舟：「路上堵車。」

　　十幾部電梯，都有人在等。

　　他們也不著急，站在人群後面，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乾媽！」相對安靜的大廳裡，清脆的小女孩聲音響徹。

　　裴甯轉頭，小丫頭一溜煙跑來。

　　「寶貝，好久不見了。」

　　「乾媽，你手機怎麼停機了呀，我怎麼打都打不通，我問乾爸，乾爸說你出差了。」小丫頭委屈的撒著嬌，伸手：「乾媽，抱。」

　　齊靳舟彎腰，揉揉小丫頭的頭髮：「你乾媽今天身體不舒服。」問她：「還認不認識叔叔了？」

　　小丫頭誠實的搖搖頭，「不認識。」

　　每次不管什麼活動，潘勁哲跟項易霖基本都是約了一起，這次也不列外，潘勁哲因為追著女兒，走在前面，項易霖跟程絲走在後面。

　　潘勁哲走近，用力拍拍裴寧的肩膀，其他的沒多說。

　　裴甯懂潘勁哲什麼意思，他們知道她爺爺奶奶走了，她眼眶發紅：「沒事兒，我挺好的。」

　　潘勁哲跟齊靳舟也打了招呼，雖然沒有什麼交情，不過都是一個圈子的。

　　只有項易霖，面無表情的盯著電梯的數字鍵看，直接把齊靳舟當空氣。

　　潘勁哲瞅瞅項易霖，這人見到裴寧就犯病，不過今天犯的不輕，連帶著都不搭理齊靳舟了。

　　他要是沒記錯，當初那個EFG並購項目，還是齊靳舟媽媽牽線的，而齊靳舟也為那個專案忙乎了好幾個月，結果最後就因為他們項氏撤資而夭折。

　　按理說，項易霖見到齊靳舟該表示一下歉意，這倒好，弄得像齊靳舟欠了他幾個億一樣。

　　電梯到了，齊靳舟讓裴甯先進去，他站在裴寧身邊護著她，怕她被擠到。

　　小丫頭嚷嚷著要裴甯抱，潘勁哲一把抄起女兒，「你又長大了一歲，乾媽抱不動了。」

　　人都進來了，電梯門緩緩合上。

　　項易霖站在電梯的另一邊，他雙手抄兜，盯著電梯壁看，上面模模糊糊映著裴寧的身影。

　　他想問她一句，這兩個月到底去了哪裡，又忽然不知道以什麼身份去關心。

　　過年前，他又去了縣城，想去看看爺爺奶奶，結果院子裡什麼都空了，那兩隻拉布拉多也不見了。

　　後來問了鄰居才知道，爺爺奶奶早就走了。

　　鄰居還說，前幾天也有個小夥子過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葉西城。

　　那個時候他第一次希望，她和葉西城沒有分手，至少她還有個人陪。

　　他打裴寧電話，停機。

　　那幾天他瘋了一樣的去找她，後來他想到了齊靳舟，他便給齊靳舟打電話，結果齊靳舟摁斷了...

　　「齊靳舟。」電梯外面有人喊。

　　齊靳舟沒看到人，不過聽出聲音是誰，他長臂一伸，摁了開門鍵，快要合上的電梯門再次打開。

　　是時景岩，跟時景岩在一塊的是葉西城。

　　時景岩本來不想湊這個熱鬧，他就是看到了裴寧才下意識喊了句。

　　潘勁哲他們往後站站，電梯裡有足夠的空間給時景岩和葉西城站進來。

　　小丫頭最興奮，對著葉西城喊：「乾爸。」

　　程絲餘光瞅著項易霖，他臉色緊繃。

　　一部電梯，三撥人的電影。

　　程絲想了想，沒有姓名的那人肯定就是項易霖了，因為他不配擁有，說不定她都能當個配角出現在電影裡。

　　電梯門終於關上。

　　狹仄幽閉的空間，死寂一般的沉靜。

　　小丫頭瞅瞅這個，看看那個，眼睛眨巴眨巴兩下，她身體向前傾，越過時景岩，戳戳葉西城的肩膀，聲音很小：「乾爸。」

　　葉西城轉身，小丫頭伸手：「抱抱。」

　　葉西城從潘勁哲懷裡接過小丫頭，「最近有沒有不聽話？」

　　小丫頭搖頭：「沒有，我可乖了。」她趴在葉西城耳邊低聲說：「乾爸，你是不是跟乾媽冷戰了？乾媽都不理你。我爸爸和我媽媽冷戰時就這樣。」說完，她看著葉西城。

　　葉西城沒置可否。

　　小丫頭又繼續咬耳朵，認真給葉西城出主意：「要是乾媽生你氣了，你回家跪個很硬的東西就行了，她就會原諒你。」

　　葉西城：「......」

　　小丫頭自己感覺自己的聲音很小，是在說悄悄話，其實電梯裡所有人都聽見了。

　　潘勁哲拍了她兩下，「別瞎說。」

　　小丫頭轉頭想反駁爸爸，結果跟項易霖的目光對上，她趕緊縮回脖子，用手掌捂著眼，然後透過指縫，她偷看項易霖。

　　項易霖還在用凶凶的眼光看她，她趕緊眯上眼。

　　齊靳舟原本雙手抄兜，忽然他伸手把裴寧往他這邊拉了拉：「這麼大地方不夠你站？你這是要貼到牆上去？」

　　裴寧：「......」

　　電梯終於到了，裴寧鬆口氣。

　　她等別人都下去了才邁出電梯，葉西城沒走，在電梯邊用手擋著電梯門。

　　裴寧就裝作跟他不熟的樣子，沒有什麼表示，抬步就去追前面的齊靳舟，還沒走兩步，忽然手上一緊，被一隻大手握在了手心，她側眸，葉西城緊攥著她。

　　裴甯沒有一點心理準備，就像上次家宴相親那次。

　　電梯這邊人來人往，她怕邵之昀和姚熙看到，下意識就要掙脫自己的手。

　　葉西城早料到她會這樣本能反應，他幾乎用了所有力氣去攥她的手，也肯定把她的手勒疼了。

　　裴寧小聲示意他：「你放開！」

　　葉西城哪會放開，始終十指緊扣，裴寧不走他也不敢硬拉扯，怕動了她的胎氣，他另一隻手撐著她的後腦勺，將她的臉往前送，他俯身在她唇上輕咬了一下。

　　那一瞬，裴寧就跟電流過了一樣，酥酥麻麻的，從他們身邊經過的人不明所以，還有不少回頭盯著他們看。

　　裴寧臉頰醉紅，就是十八歲戀愛那會兒，葉西城也沒有在大庭廣眾下這麼親過她。

　　走在前面的那幾個人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小丫頭是被潘勁哲抱著，剛才那一幕她看的一清二楚，「哎呀，羞羞，乾爸和乾媽親親了。」

　　然後小丫頭興奮地拍手起哄：「噢~~噢~~噢~~乾爸真棒，乾爸真棒，乾媽原諒乾爸，乾媽原諒乾爸。」

　　潘勁哲：「......」趕緊捂住女兒的嘴，抱著女兒大步離開。

　　一個吻解決了問題，裴寧不再掙脫了，她也知道葉西城公開她的心意已決，誰都改變不了他的決定。

　　到了宴會廳，葉西城遇到不少朋友，跟他們聊了幾句，裴寧趁此先去入座，她坐在了她們投行同事那桌。

　　齊靳舟原本是坐在葉西城那桌，不過他沒去過，跟裴寧坐在了一起。

　　今天的座位也有意思，特別巧的，三撥人在三桌，成三角形狀。

　　葉西城跟時景岩坐一塊，他們並排那桌是項易霖和潘勁哲他們。

　　「你怎麼不去你自己的座位？」裴甯問齊靳舟。

　　齊靳舟反問：「在哪坐不一樣？」

　　裴寧低聲道：「這桌都是我們分行同事，你是老闆，坐這她們有壓力。」

　　齊靳舟：「正好少吃點減肥。」

　　裴寧：「.......」

　　齊靳舟的手機震動，時景岩給他發來消息：【麻溜的給我滾過來！】

　　他沒回，抬頭看過去，正好葉西城朝這邊看來。

　　忽然間覺得有意思，他微微側身，看向另一桌。

　　果不其然，項易霖也在看著這個方向。

　　齊靳舟收回視線，拍拍裴寧的肩膀，「換一下。」

　　裴寧不明所以：「嗯？」

　　齊靳舟已經站起來了，「我坐你那個位子，出去方便。」裴寧現在的座位靠走道，進出方便。

　　裴寧也無所謂坐哪，跟齊靳舟換了位置，她並不知道齊靳舟換座位的真正意圖。

　　葉西城跟項易霖再次看向裴甯時，看到的卻是齊靳舟那張搓臉。

　　齊靳舟晃著酒杯，幽幽抿了口，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