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奧斯汀心裡就算再擔心， 都已經到了這裡了，是不可能轉頭回去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對宋如一道：“露易絲， 我們進去吧。”

　三人到的不算早，來試鏡的第一批已經走了， 不然導演也不會公然的發脾氣，不然讓她們聽見多傷害未成年的心靈啊。好萊塢對未成年人的保護還是做的很到位的，特別是十六歲之下的， 兒童就更不要說了。在好萊塢，想要一個童星參演，不僅要有監護人的陪同，還要遵守嚴苛的時間表，甚至演員工會都會派人到劇組監工。

　見他們過來，一個工作人員敲門後讓奧斯汀還有宋如一進去， 而顧南澤在門外等著試鏡結果。進去之後才發現屋子很大， 人也不少， 導演、製片人還有其他的工作人員加起來有七八個。另外還有幾個演員， 一眼就能看出來她們是演員的那種。

　見到卡洛斯帶著一個女孩進來，他們的表情緩和了一些， 製片人先開口了， 他對著導演說道：“不要著急， 我們還有一個選擇不是嗎？這個女孩看上去不錯。”

　導演手中握著咖啡，他坐在上首問宋如一：“女孩，你的芭蕾舞基礎怎麼樣？”而奧斯汀導演就算坐在那裡， 有桌子隔著，也能看出他身材臃腫。而且他頭髮凌亂、鬍子拉碴，真是讓人不敢相信他居然會喊出自己跳的都要比那些人好。要是他跳的話，那畫面應該能夠勸退一片人。

　“還可以。”宋如一站在中間說道。

　這話一出，導演認真的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倒是很符合影片中安·柳的形象，只是不知道芭蕾能不能過關。

　“那你可以跳一段嗎？”

　宋如一站在場地中間，平靜道：“當然可以。”

　恩，膽子也大，至少不會怯場。

　宋如一是穿著白色t恤，黑色七分褲還有運動鞋來的，看著跟玩似的，她也沒有矯情的說要換衣服，直接就擺了起手式開始跳舞，也沒有因為這麼多陌生人圍觀而緊張。

　等她跳完之後，屋子裡開始還有的交談聲已經徹底安靜下來了，導演還有製片人沒有說什麼，奧斯汀先鬆了一口氣。但是他還是發誓，下次沒有確認之前，絕對不會再這麼衝動的作一個決定。

　製片人親切的對著宋如一說道：“非常好，但是，女孩……哦，你叫什麼名字？”

　“露易絲，露易絲·宋。”宋如一道。

　也許是因為宋這詞太難準確的發音了，他直接稱呼了名字：“好的，露易絲，你跳的很好，未來肯定是個專業的芭蕾舞演員，而且你跳舞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平靜，說明你的生命裡芭蕾已經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但是安又是沉默的，她並不只有平靜，她還被孤立了，她沒有朋友，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你看過劇本對吧，其中有一段，同班的男生對她說內華達沙漠才是你應該去的地方，你看著他的樣子。”

　宋如一想要反駁他，芭蕾舞只是她的選修課來著，一週上兩次課，每次一個半小時，她未來也沒有想過當專業舞者。但是看著對方臉上的表情想了想還是放棄了，估計這些人為了這麼一個戲份不多的角色已經頭疼很久了，他們只想要看看她的演技是否合格，然後直接的對她說yes或是no。

　宋如一開始回憶劇本中的這一段，對美國歷史不瞭解的人，是不明白這一段用意的。美國內華達是美國境內唯一一個將賣yin業合法化的州，在內華達沙漠地區有20多家合法的妓院，那個男生對安說內華達沙漠才是你應該去的地方，其中的惡意不言而喻。

　宋如一想了想，側頭對著移到自己面前的攝像機露出了一個，第二世醫生宣佈她癌細胞骨轉移時候的表情。

　導演和製片人：“……”這種歸於寂寥的眼神又是怎麼一回事，安是孤僻沒錯，但是並不是大夢一場後那般的視死如歸。還有，你這麼一個小女孩，是怎麼表現出這種眼神的。

　他們還沒表態，宋如一先收回了視線：“抱歉，我發現我代入的情緒不對。”

　所有人：“！！！”你是隨便哪一種性格、情緒都可以代入的嗎？

　現在大家都集中目光看她第二次會怎麼表演了，因為影片中的安，聽到這一句話後，什麼都沒說，只是轉頭靜靜的看了那個男生一眼就越過他走了。當然那眼神肯定不能只有平靜，要符合她的內心，還要讓那個男生接下來的話無法再說出口。演的好，你的人物就飽滿，演不好，你就是個木頭，別人罵你都沒感受的那種。

　他們當然不會對一個戲份不多的小演員要求這麼多，但是你能考一百分，他們自然不會要求你二十分就夠了。

　宋如一沉思了兩秒鐘，突然想起了她穿越前的一件事，她穿越前並不是一開始就知道慕容將她爸爸的死怪罪在她身上的，因為她從未像宋老太太那樣直接表明，然後將她們趕出宋家。

　慕容的態度是矛盾，讓人不解的，冷漠的時候對你視若無睹，關心你的時候連你晚上吃的少了一點都會問一句是不是不舒服，會端著牛奶到房間來陪著你，有時會讓人產生一種錯覺，好像你是她最喜歡的那個孩子。

　後來等她知道了一切，是考上了大學，並且拿到了錄取通知書的時候。

　她無法用語言描繪當時心裡是什麼感受，第二天見到慕容的時候想問她，又覺得沒什麼好問的。時間已經過去十年了，當年她怎麼想的，都已經不重要了，一切的一切都隨著時光流逝遠去，問了還能如何呢。

　可能宋如一當時看著慕容太久了，慕容問她怎麼了。而她也是如影片中的安一樣，什麼都沒有說。

　但是什麼都不說，不代表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很多經典畫面中讓人記憶深刻的就是一個眼神。攝像頭一個在宋如一的面前，一個在她的旁邊，第二次開始，只見她轉頭看了空氣一眼，因為並沒有人給她搭戲，只能看著空氣，停頓了兩秒後回過了頭。目不斜視的繼續往前走，這個時刻攝像機是跟著她動的。

　新手常常不自覺的去注意鏡頭，而這個小姑娘沒有這麼做，她簡直視鏡頭為無物，雖然還不會很好的卡角度，但是這可以教啊，總比被深刻影響的那種好。

　更重要的是！！！她真的換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情緒。

　“感情會不會太飽滿了？”製片人道。

　導演心氣順了，終於可以把那些片段拍完了，他問：“你不覺得她做的很好嗎？！”

　“是，很好，但是女主角並不是她，雖然少年時期的女主角和我們的女一號不是一個人，戲份也不多，但是，也不能被一個女四號奪去光芒。”

　導演和製片人之間的對話宋如一在下面聽的不是很清楚，也沒有很關心，因為奧斯汀已經帶著她走出去了。他的表情就像是這個角色已經拿到手了，並且合同都簽完了的那種，可以用欣喜若狂來描述了。

　他激動的對宋如一道：“沒有人比你更優秀了！”接著又補充了一句：“雖然我沒有看過前面試鏡的小演員，但是看看那些人的表情，我發誓我說的絕對是真的。”

　顧南澤坐在椅子上等他們，看到他們出來的樣子就知道差不多了。奧斯汀對兄妹兩道：“我們去對面的咖啡館坐坐吧，順便等消息，這次試鏡不像別的，比較急，消息應該很快會反饋給我們。”

　咖啡廳裡，侍應生在他們點單之後拿著單子走了，奧斯汀舔了一下嘴唇，問宋如一：“露易絲，你以前真的沒有演過戲嗎？”

　宋如一搖搖頭。

　“怎麼了？”顧南澤問：“就算拿到了角色，你也不用這麼開心吧，而且還沒拿到手呢。”

　奧斯汀道：“顧，你不在裡面，不知道露易絲表現的多麼讓人震撼，特別是她還這麼小，就展現出了表演的天賦。”

　顧南澤懷疑的去看宋如一，臉上是明晃晃的嫌棄，就她，還表演？在宋如一來美國之後，他就沒有見到過她臉上超過十種表情，眼神就更不用說了。說的好聽點叫反差萌，說的難聽點就是面癱。

　現在有人居然說面癱的表演讓人震撼。

　“真的，顧，”奧斯汀看著宋如一道：“露易絲，你知道作為一個演員，最重要的是什麼嗎？”他不等宋如一回答便先說了：“是演技，演技是一個演員必須要有的基本素養，否則他不應該被稱呼為演員，而是明星。而沒有演技的明星，導演是不會選擇她的。”

　“演技現在的主要流派分為表現派、方法派和體驗派。這三個流派說起來很冗長，簡單一點的說表現派是通過外貌、形體、動作、語言表現出這個角色。”

　“至於方法派，說起來它是體驗派的延伸，在需要表現角色的心理、情感時利用自己相同或相似的經歷去演繹。就像羅伯特德尼羅，他就是方法派演員。”其實馬龍白蘭度也是方法派的代表人物，但是由於他死後爆發的醜聞，一般業內人士很少如以前那般提到他的名字。

　“而體驗派，說真的，這樣的演員太少了，絕對是天才，演員好像完完全全就是變成了電影中的那個人物，生活在那個情境裡，他就是角色。”

　侍應生將咖啡端了上來，顧南澤端起來喝了一口後問他：“那你說這些話的用意是？”

　卡洛斯·奧斯汀激動的對他說道：“顧，你還聽不懂嗎！”他拍著桌子道：“露易絲是天生的演員，她不用經歷那些痛苦的精神折磨，就可以完完全全表演出來，是天生的體驗派演員。”

　“露易絲，”奧斯汀真切的看著她：“我知道你本身就是天才，你肯定聽得懂我說的那些話，答應我，你以後一定要成為一個演員，絕對會比你哥哥要棒的多！”

　顧南澤的臉刷的一下黑了，還沒開學就被鄙視演技是怎麼回事？還有，你見過我的表演嗎你就這麼說！

　不過宋如一先開口了：“你說的那些話我都聽懂了，雖然舉例子的那個演員我不認識。”

　奧斯汀眼裡有著期待，恨不得聽到她下一秒鐘就說自己以後會演戲。沒想到宋如一道：“但是我覺得我不是體驗派的，我是方法派的。”

　奧斯汀：“？？？”

　他糾結的看著宋如一：“好吧，但是……但是你最開始的那個表情是怎麼回事？好像眼裡一點生機都沒有，哪位給你的共鳴？”

　“我自己。”宋如一道：“我生過病，很嚴重快死了的那種。”

　奧斯汀想起了露易絲只有十四歲，而她現在看著這麼健康，也不知道是在幾歲的時候遇到了這樣的不幸。那肯定非常痛苦，他立刻放棄了追根究底，道：“對不起，我不該提的。”

　“沒關係，都過去了。”

　“但是你的演戲天賦還是很好，當然，芭蕾也很好，不論是成為一個演員，還是芭蕾舞者，將來肯定有所成就。”

　“哦，”宋如一慢悠悠道：“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成為芭蕾舞者了？”

　聽到這話，顧南澤扶額，他伸手蓋住自己的眼睛，只覺得沒眼看。

　奧斯汀正不解呢，就聽她道：“芭蕾舞只是我的選修課，一週上兩節，我從來沒有想過以它為職業。”

　“……”他還沒有說什麼，就聽到了身上的手機響了，聽到那邊說了什麼後，他興奮的站起來，對著她道：“你試鏡過了，我們去劇組簽合同吧。”

　宋如一並不瞭解他為什麼這種激動，只有那些在好萊塢尋夢的人，才知道這樣一個機會是多了偶然，又多麼珍貴。奧斯汀因為父親是導演的原因，算是半個業內人士，所以他知道。

　走過去的路上，顧南澤和宋如一落後兩步，他問：“你什麼時候生過很嚴重的病，我怎麼沒有聽說過？”

　“你忘記我出過車禍了？”

　於是顧南澤便不再問了，他知道宋如一的生父是在車禍中去世的，而她也在那輛車上，有人因此死亡，車禍肯定是非常慘烈的。她當時還小，那麼想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低頭看了一眼宋如一，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宋如一：“……”？？？

　不管導演、製片人還有編劇是怎麼商量的，反正這個角色已經確定由宋如一來出演了，劇組將一份合同放在了宋如一面前：“現在，讓你的監護人來簽字吧。”

　顧南澤將合同拿了過去，宋如一坐在椅子上，突然對著他說了一句：“哥，你不是我的監護人吧。”

　顧南澤看著合同的動作一頓，兩人面面相覷。

　製片人聽了工作人員的描述，問道：“不能簽合同是什麼意思，是因為她的監護人嫌酬勞太低嗎？”

　“不是，”法務道：“因為露易絲是一個華國人，她的監護人都在華國，她這次是獨自來美國的，看她在南加大上學的哥哥。哦，還有一點我們需要知道，她半個月後就要回華國了，因為他們要開學了。”

　製片人：“……”

　半個月後回華國其實不是問題，要是拍攝順利，她所有的戲份能在一週內完成，那個需要監護人簽字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一片雞飛狗跳之下，宋如一聯繫了慕容，讓她傳真過來了一份同意書，然後美國演員工會指派了一個經紀人過來幫她談合同，終於讓她在第二天進組了。

　在這期間，劇組無數人實名詛咒了讓原來演員出車禍的那個司機，好在劇組氛圍在電影開拍之後就變的輕鬆了起來。因為這些小演員都是學習過很多年芭蕾舞的，她們深知這次機會的重要性，包括她們的家長，都希望以後能在娛樂圈有著好的發展。

　雖說不是人人都能在好萊塢功成名就，但也不是每個芭蕾舞舞者都能登上大舞台的，所以她們都很用心。

　幾人換上了練舞服，站在那裡嘰嘰喳喳的等著化妝師化妝，其中扮演女主角少女時期的小演員是天賦最高的，她是真的明確要回歸舞台的那種，從未想過在好萊塢飛蛾撲火。而宋如一劇本裡是天賦不亞於她的那種，今天拍的是他們上課的片段。她無聊之下和宋如一搭話：“你從幾歲開始練芭蕾？”

　宋如一回道：“六歲。”

　“我比你早一年，五歲，你一定也很喜歡芭蕾。”

　宋如一其實想說不是來著，她當年被送去學芭蕾就是為了練形體，還陸陸續續的斷過一段時間，現在也是鬧著玩一樣。可是除了聽她解釋過的奧斯汀，誰也不知道，還以為她是那種有天賦，又勤奮的未來小天鵝。

　“你這裡有一道疤痕。”宋如一身上有著當年車禍留下的疤痕，疤痕的樣子比剛剛穿越回來的時候淡了很多，因為她每日不斷的用靈氣滋養身體，時間久了，疤痕還會消失。

　不過化妝師並不覺得為難，她道：“好在疤痕不大，露在衣服外的也不多，大一點在屏幕上會很明顯。”說著拿起工具用了不同的粉底拍在上面，用化妝刷刷了幾下。

　不過五分鐘，低頭去看，咦，看不出來了，化妝果然是一門神奇的技術。

　安和女主角既然是天賦最強的，自然要在電影裡表現出來，她們兩分別有一段獨舞。女主是在全班同學面前表現的，然後她的天賦震撼了老師和同學，甚至還引發了一位同學的嫉妒心，這位女同學會在影片後半段的劇院選拔舞者中針對她。安則是在下課之後，空無一人的練功房裡，無人欣賞。

　女主角雖然被同學們嘲笑，但是老師願意叫她的名字，讓她表現，之後也看重她的天賦。而安的名字從未在練習中被稱呼，因為不會犯錯，所以不需要叫她的名字，因為不需要她的表現，所以欣賞也無從談起。

　現在拍的是獨舞的一段，她可能要跳很久，但是到時候剪輯出來肯定不能超過十秒。可也要從頭開始跳，連續的跳完一整段，導演只對宋如一這麼說：“發揮你最好的表現。”

　恩，發揮最好的表現？宋如一低頭看著腳上的足尖鞋。

　十分鐘後，路過的監製沉默的看著那個穿著芭蕾舞服，立著腳尖轉圈的亞裔少女，問身邊的工作人員：“她轉了多少圈了？”

　“……三十多圈？大概，前面的我沒數。”

　監製：“……她試鏡那天轉了多少圈？”

　“零。”

　好在宋如一沒有繼續轉下去，這讓很多不自覺屏住呼吸看著她的人偷偷鬆了一口氣，而她還在繼續。廢話，當然要繼續，哪一場的芭蕾舞演出轉完圈後就退場的，當然要跳完了。

　拍完後，導演看著他的兒子，拍著他的肩膀道：“沒想到你導演的天賦不怎麼樣，路上認識的朋友還挺不錯的，隨便認識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是你的校友，他的妹妹是爸爸需要的演員。”

　卡洛斯看著他的爸爸，有點懷疑人生，他莫名的回想起了宋如一昨天坐在咖啡廳裡對他說的那句話，她是怎麼說來著。‘芭蕾舞只是我的選修課，一週上兩節，我從來沒有想過以它為職業。’

　一週上兩節就能跳成這樣，你真的不是在逗我嗎？

　他不能去影響露易絲的情緒，要是影響到之後的拍戲怎麼辦，於是找了露易絲她哥。顧在電話那邊冷笑了一聲後道：“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天才總是喜歡賣弄的。不，他們不覺得自己在賣弄，只會覺得別人太蠢了。我建議你不要去問她這個問題，因為你會自取其辱。”

　卡洛斯看著被掛斷的手機，陷入了沉思。

　但是他還是在宋如一的戲份結束後，難掩好奇的去詢問了她：“你以後真的不當芭蕾舞蹈家嗎？”

　宋如一無語的看了他一眼：“你之前還說我是天生的演員，讓我以後一定要演戲。”

　“不不不，我覺得你的舞蹈天賦更強一些。”

　“如果對一件事有天賦，就要以此為職業的話。”宋如一看著不斷點頭，對這句話表示贊同的奧斯汀，微笑了一下，說道：“那我的時間也太不夠用了一點。”

　奧斯汀：“……”

　奧斯汀發現，他現在總愛回憶過去，這不是老年人才有的毛病嗎？繼露易絲之後，又想起了幾天前顧對他說過的話，顧是怎麼說的，‘我建議你不要去問她這個問題，因為會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