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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巡河
田文鏡愣了愣,這聲音有些耳熟,那一行人走得近了,藉著燈,定眼一瞧,最前面的那個人,不是皇上是誰?
田文鏡這下可是傻了,忙跪下道,「萬歲!臣田文鏡請萬歲金安!」
胤禛走進來,撿了張小凳坐下,後面跟著好幾個侍衛,胤禩就站在他旁邊。
沒讓田文鏡起來,胤禛抬頭瞧了瞧棚子,又環顧了一會兒,才去看田文鏡,見他跪在地上,恭謹的低著頭,官服上還滴著水,臉色不禁緩和了,慢慢道:「起吧。」
「謝萬歲!」田文鏡起身,一抬頭就看見了站在一邊的胤禩,愣了愣,這幾天他經常看見這個人,帶著兩三個下人,來堤上轉悠,他那時候瞧胤禩的穿著和氣質,還以為是哪家遊手好閒的公子哥。沒想到卻是皇上的人(噗,這句話很歧義昂),原來皇上早就派人來勘察河堤,一想著河堤的事都被萬歲知道了,田文鏡沒來由的心虛。
田文鏡給胤禛端了熱茶,道:「萬歲爺,這裡雷雨交加,請皇上立即回城吧!」
胤禛擺了擺手,道:「朕要是現在回去了,還來這裡做什麼?」
說著看了眼還站著的胤禩,道:「你坐罷。」
田文鏡沒見過胤禩,心想著,看皇上器重的樣子,保不齊是個宰相,就算不是宰相,估計也是萬歲面前的紅人。於是親手搬了凳子給胤禩坐。
胤禩見狀,笑了笑,道:「有勞。」
「下官該做的,該做的。」
胤禛見他坐了,又道:「田中丞,你請朕回城,莫不是這河堤不結實?」
「不不!」田文鏡道:「皇上,臣只是以防萬一。」
「是麼,」胤禛點點頭,把茶水放在一邊,道:「是不是萬一,朕想田中丞是最清楚的。也不瞞著你,朕來開封,已經五六天了,天天都要上這堤來走一走,怕是比你這個巡撫來的還要勤。」
田文鏡聽這話,心裡咯噔一聲,怕是皇上要怪罪。
就聽胤禛道:「你上任以來,朕都很放心,你是個好官,朕心裡頭最清楚,你的才識真也知道……」
田文鏡心裡一陣激盪,剛要謙遜一番,胤禛又說話了,「話說回來,你的才識就到這兒了麼?可不止吧田中丞。你的才識,有一半是用在民政上的,那另一半,八成是來想著怎麼對付朕,怎麼討朕的歡心。」
「皇……皇上,臣不敢……」
胤禛喉頭裡發出一聲低笑,「田文鏡啊田文鏡,朕此時要是坐在北京的紫禁城裡,你說不敢,是朕冤枉了你,但是眼下,朕趟著水都坐在這河堤上了,你說不敢,是怪朕胡亂編排你不成?」
「臣,臣……」
「好了。」胤禛緩和了口氣道:「朕不是要罰你,你夜裡知道往河堤上趕,這一點做的就很不錯,朕也知道你的清廉。」
「……」田文鏡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只能幹杵著。
胤禩在旁邊聽著,有點想笑,胤禛就擅長用這手,打一棒子給一個紅棗,讓你摸不清他的脾氣,上一刻還笑眯眯的,下一刻就冷著臉,這樣的皇帝,總是讓人覺得高深莫測。
「話又說回來了,這個河堤,你打算怎麼著。」胤禛淡淡的問。
田文鏡一時沒反應過來,胤禛接話道:「朕替你說罷,你是想今年好歹弄弄,撐過了今年再說,對不對?明年皇上就不來河南了,對不對?」
田文鏡嚇得趕緊道:「皇上,臣也是有苦衷的,這修堤需要銀子,臣一上任,就上書了,可上面說廉親王怡親王不批,讓臣自己想辦法。」
胤禛一聽就笑了,道:「那正好了,田中丞,你就當面問問廉親王,銀子的事。」
說著轉頭對胤禩笑著說了句話。
田文鏡剛開始還不知道皇上的話是什麼意思,等皇上一轉頭,對後面那個人說話的時候,田文鏡才一驚,莫非這天天上堤來勘察的,就是廉親王?
田文鏡回歸神的時候,就見胤禩正瞧著他笑,道:「田中丞,這事確實是我失察,但並不是我不批,估計是被下麵的人扣住了,你上的稟帖,我和怡親王都沒有見過。」
田文鏡趕快一連「是是」的應著。
心裡奇怪著,傳聞萬歲和八爺不和,可看樣子,皇上很器重這個八王爺,而且說話還和顏悅色的。
正這時候,幾個人托著一疊疊盤子走進來,給皇上和各位大人送夜宵來了。
胤禛笑道:「這大雨天,也難為你們準備夜宵,那大家就先用膳,河堤的事情,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這可是個長久的事情,田中丞要好好想想。」
「是,是。」
胤禛坐在桌邊,大家得了恩准,也都坐下,小棚子裡,眾人就圍著個小桌子,場面有些詭異。
胤禛剛要下筷子,胤禩忽然道:「皇上,請恩准臣弟先嘗嘗。」
眾人都愣了一下,田文鏡暗道,果然傳言不可信,看這樣子,八王爺對皇上也是忠心耿耿,轉念一想,難不成是八王爺的表面功夫太厲害了?能在朝廷上有這麼大的勢力,表面功夫自然也不得了。
胤禛笑道:「八弟你心思太細了,還怕有人加害朕麼?」
胤禩仍然恭敬的道:「萬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防人的事情,還是由臣弟來為罷。」
胤禛頓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眾人看著胤禩一筷子一筷子的驗菜,心裡都是跟田文鏡一樣,糊塗的厲害。
眾人陪著皇上吃飯,都是戰戰兢兢的,也沒動兩下筷子,見皇上把筷子放下,有拿起布巾擦了擦,也都跟著放下筷子等著聽訓。
胤禛道:「批銀子修堤的事,朕會讓人儘快來辦。只是如今的官吏,看到的都不是河堤汛期,而是白花花的銀子。田中丞,你可把眼睛給朕擦亮些,什麼人摸走一分一毫,都要上稟。拿的是朝廷的俸祿,吃的是朝廷的官糧,要是再敢貪贓枉法,濫竽充數,對不起朝廷對不起百姓,可別怪朕的心態很,手太狠。」
眾人聽著,都有些冒冷汗,忙應聲。
胤禛又道:「趙匡胤是個好皇帝,但是他不殺一個大臣,到頭來弄的亂七八糟,所以朕要學他,也不能學他,這賞罰不能輕一毫,也不能重半分。朕盼你們能明白,只要你們盡心盡力各自為政,朕也不期望做暴君。」
說了一大番話,胤禛看著他們的臉色,覺得敲的夠了,於是溫和了語氣,道:「行了,今天晚了,你們大家也都辛苦了,能來堤上的,心裡還都有民政一說,朕感欣慰。」
他說著,就站起身來,胤禩也跟著長身而起,一同隨行的侍衛跟在後面,就要出棚子。
田文鏡好不容易舒了口氣,就見皇上忽然住了足,轉頭道:「朕今夜就要啟程,到下游去看看,然後回京去,但是醜話說在最前頭,朕回了京,不代表堤可以不修,錢可以貪,你們幹了什麼沒幹什麼,朕的心裡都記的清楚,仔細著自己的作為罷。」
說罷,就邁步走出了棚子,斯時,夜雨還沒有停。
胤禛的禦船,早停在不遠處候著,一行人上了船,胤禛就說不早了,讓大家去休息,這才慢悠悠的回了房。
胤禩也回了房,讓隨行的太監打水過來,他們這一趟巡河,下著暴雨,是趟著水過去的,下襬鞋子早就被水泡了一個透,剛才坐下來的時候,身上都汪著水,別提多難受,可也不能表示出來,田文鏡他站著累,其實自己這坐著也不舒服。
打滿了水,胤禩讓人都出去了,就繞到屏風後面,忽聽有些動靜,胤禩皺眉道:「不用伺候了。」
那人好像沒出去,還往裡走了幾步,胤禩揉了揉眉心,自己雖然是個出了名的好脾氣,可也是個總理王,這天底下有膽子不聽王爺話的人,恐怕只有一個,那就是胤禛。
果然,就見胤禛繞過屏風。
胤禩笑道:「萬歲要召見臣弟知會一聲便罷,怎的親自跑過來了?」
胤禛沒說話,只是從不遠處,搬過來一張椅子,坐下來,手肘支在木桶邊沿,瞧著胤禩。
胤禩一愣,瞧這架勢,好像是不想出去了?
「呵呵。」胤禛低聲笑了笑,道:「身上濕的,你不難受?」
「那就請萬歲爺移駕,迴避一下。」
胤禛還是側著頭看他,聯動都不動一下,笑道:「敢讓皇上移駕的,你怕是第一個。」
說罷,又道:「你洗你的,我就坐在這。」
胤禩沒動,也沒吱聲,胤禛挑起嘴角,笑容更加明顯,道:「八弟莫不是想讓我來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