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其實借著英語角物色物件的人不在少數,其他人對這對說著白話的男女也見怪不怪,或許也因為這樣,向南星長久沒能挪開的眼神很快驚擾到了那個長髮女生。
女生抬眸看過來的同時,商陸也側了眸。
那女生還挺聰明,一下就看出了問題所在,問商陸:“識嘅咩?”
商陸點點頭。
原本向南星還覺得自己說話挺爽利,可如今對面這女孩說起粵語來自帶溫柔屬性,尾音都嬌嬌軟軟感覺一掐就能斷,愣是把她襯成了一屆大老粗。
縱觀祖國大地,能與粵語比嗲的大概也只有臺灣腔了,等向南星重拾步伐來到商陸面前,嘴上已自動轉化成了臺灣腔:“好巧吼,竟然在這裡碰見你了啦!”
商陸眉一皺:“你吃飯燙著舌頭了?”
向南星裝沒聽見,繼續裝腔作勢道:“這是你女朋友吼?怎麼也不介紹一下下啦?”
女孩耳根一紅,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和商陸在前幾天的同鄉會上剛認識。今天又正巧在英語角碰上了而已。”
女孩說起普通話來竟也是字正腔圓,相比之下,向南星開頭那段裝腔作勢的表演,真像個燙了舌頭的傻帽。
“話說回來,我比他還高一屆呢。”學姐笑起來眉眼一彎,比之前說白話時的軟糯尾音更勾人。
向南星分秒間已對學姐勢力投降,轉移目標瞪一眼商陸:“你怎麼不早說?”
這回舌頭終於屢直了。
商陸卻頂著一臉面無表情,學她之前的語氣:“啊不然咧?”
這人平時看似不苟言笑沒有半點幽默細胞,可要真揶揄起人,向南星還真不是對手,總之是一本正經耍`流氓的高手,向南星清清嗓,不跟他一般見識,一向自來熟的她很快就和學姐聊得比商陸還投契。
學姐叫鄒然,電子工程系讀大二。電子工程是X大的王牌專業,歷年分數線都碾壓其他學院,鄒然還是校內廣東同鄉會的負責人,組織能力肯定也不差。
只是這一切向南星越琢磨越覺得蹊蹺,學姐一會兒還有課得先走,商陸也作勢要走,卻遭向南星無情拆穿:“你的課表我都背下來了,你一會兒壓根就沒課。留下陪我練英語。”
重色輕友的傢伙,向南星是不會讓他如願的。
商陸這種人,他要是真想走誰也攔不住,可他愣是被她一句話撂下了,回頭就是狐疑一眯眼:“你背我課表幹嘛?”
週一早晨他離開她家前,收拾東西時不小心露了課表出來,她那時也就瞄了幾眼,就能把他一周幾十節課全背下來?
相比懷疑她記性有沒有這麼好,商陸其實更好奇,她為什麼要背他課表。
還不是因為想看看他倆有沒有機會同課?向南星可不想表現得這麼上杆子,清了清嗓,三兩步上前,直接把商陸逼到了牆角。
他顯然沒料到她會來這麼一招,往後避開的那一步都有些慌亂了,直到脖子一後仰,後腦勺磕在牆上,他本能一低頭,正迎上她仰著脖子,近在咫尺的審視:“你這種人竟然會去參加同鄉會?”
幾年之後有個叫“壁咚”的詞開始流行,商陸第一次見到這個詞,想起自己的第一次壁咚以及被壁咚都是跟同一個女人,淺短的歎氣,也不只是懷念還是可惜。
但那時那刻,就只有不適與排斥,眉頭緊得可以夾蒼蠅:“什麼叫我這種人?”
“我還不瞭解你?從小就嫌麻煩不競選班長,嫌麻煩不愛社交,嫌麻煩……咳!”
向南星突然卡殼沒繼續下去。
兩頰卻不知怎的微微一紅。
直看得商陸一臉莫名其妙。
向南星卻已慶倖得舒了口氣。
她早前曾無意間聽過陳默和其他一些男同學評價商陸這個人。嫌麻煩的至高境界,用那幫男生的話說就是……
擼都不願自己動手擼。
不得不說男生嘴都挺毒,但也確實沒有比這更能形象得描述商陸的不合群屬性。
向南星改口道:“你這麼不合群的人,會有閒心參加同鄉會?”
大概因為想儘快脫離這個被她堵死的牆角,商陸竟毫無抵抗地招了:“趙伯言硬要拉我去,我有什麼辦法?他自己是北京人,沒有同鄉會可參加,只能蹭我的。”
這倒是很符合趙伯言的風格。
商陸住在她家的那個週末,趙伯言總想方設法約商陸出去玩,網吧,卡丁車,變著花樣來邀。
卡丁車對於向南星來說絕對是新鮮玩意,她都不知道北京竟然有得玩,趙伯言卻明顯輕車熟路。不過趙伯言的樂趣顯然不在此,看他約了多少女生,就能猜到他打的是什麼主意。
大概趙伯言也知道他自己那沒長開的中學生模樣沒多少吸引力,這才可勁鼓搗商陸一起去。
商陸這人雖脾性不佳,但勝在外型還拿得出手,個子挺拔如抽長的白楊,但凡他樂意多笑,女生們沒有不如沐春風的;退一步,他就算還那麼不苟言笑,靜靜遠觀也是挺賞心悅目的。趙伯言想要鎮場子,還真得靠商陸。
可惜商陸買的系統解剖學的書週末剛到,於他,書可比女孩子的吸引力更大,他拒絕起趙伯言來也沒什麼迂回。
趙伯言卻壓根不信商陸會為了看書拋下各型各款的小姐姐,直接殺上門來。
那天下午向南星爸媽都不在家,商陸去應的門,門一開他就差點被趙伯言伸手拽走。
趙伯言的道理也不少:“漫漫人生路,都浪費在學問上那該多無趣,哥帶你去見識外頭的花花世界……”
卻在那時,向南星後一步跟來應門了,在商陸身後歪頭露出個腦袋就是一句:“誰啊?”
話音剛落,她就和趙伯言成功面面相覷了。
向南星還沒反應過來,趙伯言已經識趣地撒開了商陸的手。
左顧右盼,不敢直視,最後只丟下一句:“不……不打攪你們。”
跑了。
大概趙伯言剛跑到樓下,就忙不迭給商陸發來了一條短信:“商陸……哦不,哥!夠可以啊!大一就同居。”
商陸剛準備回個澄清,短信就又響了:“什麼時候教弟弟兩招?”
商陸在趙伯言心目中的形象,就此偉岸起來。
可趙伯言在向南星心目中的形象,一時半會是好不了了。
趙伯言這回竟把魔爪伸向了商陸的同鄉會,向南星不得不感歎:“你那室友究竟是怎麼考上X大的?他上大學的唯一目的就是找物件吧。”
評價十分到位,商陸不予置評。
*
向南星後來才知道,趙伯言不僅把魔爪伸向了商陸的同鄉會,還把魔爪伸向了她這邊——
緊接而來的國慶假期,趙伯言計畫著攢一夥人周邊遊,不知打了什麼主意,旁敲側擊起他的商大哥來。
基礎化學課都不好好上了,一直忙著嚼商陸耳根:“把向南星也叫上?”
“叫她幹嘛?”
教授還在臺上講課,商陸被打亂了做筆記的節奏,筆下稍稍一頓,原本工整如臨帖範本的筆記本落下一大段空白,導致他抬頭就是一皺眉。
商陸不笑的時候看著挺凶,加上微微蹙起的眉,趙伯言趕緊表忠心:“嫂子我肯定不敢打主意的,你讓嫂子叫上她的室友?”
向南星什麼時候成他嫂子了?
商陸還沒回過這個勁兒來,趙伯言的美夢已經做上了:“能叫一個是一個,能叫兩個是一雙。”
嫂子室友們的顏值還是很可以的。
趙伯言主意倒是打得挺好,無奈商陸就擅長面不改色地拆臺:“這個國慶向南星得去她爸的診所幫忙。”
趙伯言一聽,不樂意了,轉念一想,重振旗鼓:“哥,拿出你男人的雄`風成麼?讓她放下她爸那邊跟你走,不就是一句話的事?”
商陸沒工夫搭理他了,繼續低頭做筆記,只隨口一句:“你哥妻管嚴。”
妻管嚴?
這都行?
趙伯言真被堵得沒話說了。
但這絲毫不妨礙趙伯言曲線救國,既然撬不動商陸,索性去撬鄒然學姐。學姐人美聲甜好說話,雖說……學姐的室友在顏值上比不上向南星的室友,但,聊勝於無吧。
還是學姐好說話,答應得十分爽快,趙伯言趕著時間制定計劃,也就忘了知會商陸,商陸出發到了火車站候車區,看見幾個站著的眼熟的男生堆裡,竟坐了個不太眼熟的鄒然,還有個全然陌生的微胖姑娘,商陸推行李箱的手便為之一停。
腳步也停在了候車區的座椅開外十多米,一時沒有上前。
直到負責買水的趙伯言拎著一袋子飲料急匆匆從外頭回來,與商陸擦肩而過的瞬間堪堪一停,認出商陸的當下就是一句:“壓哨王,都快檢票了你才來。”
趙伯言一句話,候車區的幾個人全都循聲望了過來,商陸這才斂了眸,和趙伯言一同走向他們。
鄒然見到商陸的當下便理了理裙子,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商陸倒是沒注意她這些小舉動,只看了眼候車廳裡的大鐘:“咱排隊檢票去吧。”
趙伯言忙著給大家發飲料,沒顧上讓大家排隊。此時排隊檢票的隊伍已經排到了鄒然旁邊,所有人才聞風而動,趕緊拎上行李。
唯獨鄒然,默默退後一步,來到商陸面前,把自己那瓶水給了商陸:“給。”
剛發完水的趙伯言自然沒錯過這一幕,笑得很是邪乎。
眼看所有人都去排隊了,趙伯言才記起來還有一件事沒說,看了眼手錶,趕緊喊住那些已經越排越前的同伴:“你們先上車,我還得等一人。”
還有誰?
其他人紛紛回望的當下,真正的壓哨王終於到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遲到了遲到了!”
匆匆忙忙爽爽利利的聲音響起。
向南星帶著遲佳,在最後關頭殺到。
*
在場愣住的不止商陸一個人。
原本就站在商陸左手邊的鄒然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而趙伯言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勁兒,全寫在那眉飛色舞的眉眼上。
當然,他也不忘適時地湊到商陸耳邊打小報告:“嫂子還是很愛你的,你看,她一聽你要和鄒然學姐一起去烏鎮,立馬就拋下一切找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