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嫂子還是很愛你的,你看,她一聽你要和鄒然學姐一起去烏鎮,立馬就拋下一切找你來了。”
商陸聽言,嘴角一抽。
不知作何感想。
但肯定是不信的。
卻在這時低頭瞧見向南星手裡拎著的包上寫著“延卿醫館”四字——
這是向南星在他爸那兒給人針灸的傢伙事兒。
還真是剛從她爸的醫館趕過來?
商陸自己琢磨了一番,卻偏頂著一張看不透情緒的臉明知故問:“你怎麼還帶著醫館的東西?”
向南星則分明避重就輕,只顧叫苦:“我本來都跟我爸商量好了,我在醫館工作七天他給我開五百塊錢,現在不僅我的工資泡湯了,還為了這次去烏鎮臨時向我爸借了五百,這樣算下來我等於損失了一千。”
一千對於彼時的向南星可是一筆大數目,商陸還沒來得及發表任何見解,向南星已先行被大一就開奧迪TT進出學校的趙伯言鄙視了個透:“你咋這麼摳呢?才一千……”
趙伯言話音未落就被商陸冷冷投來的一記眼刀果斷掐住了喉。
這才意識到對面站著的可是自己嫂子,不能輕易開懟,趕緊清嗓改口:“等咱商陸以後飛黃騰達,他掙的不都是你的?一千而已,就當你提前往他身上投資了。”
商陸聽言,表情明顯和緩,卻偏得義正言辭駁一句:“別胡說。”
趙伯言一邊眉毛頓時揚得快到腦門——喲!
這可不是當時那個說自己是妻管嚴的商陸了嘿!
*
不過很快趙伯言就沒臉再說什麼了。
從北京到烏鎮必須先到杭州中轉,07年那會兒還未開通兩地間的高鐵,一行人必須坐臥鋪先到杭州,再從杭州轉大巴去烏鎮。
向南星和遲佳上了車才知道,趙伯言不確定她們到底會不會來,壓根就沒預先替她倆留票。
她們只能先上車後補票。
站票。
補完站票那刻,遲佳的臉色已經耷拉得不像樣子。
北京到杭州十幾個小時,這才剛上車,遲佳就已經想下車了。
趙伯言那個狗腿子,趕緊畢恭畢敬送上自己的臥鋪位。
遲佳還記著仇,壓根不領這情。
眼看列車緩緩開動,向南星臉上也掛不住了。
畢竟是她邀請遲佳來的,如今這狀況她得負一半責。
她早上從醫館走得急,都沒來得及回家拿換洗衣物,全靠遲佳把東西準備得妥妥帖帖。遲佳有些潔癖,睡臥鋪需要墊的床單都備了一套,說得粗俗一點,遲佳連內褲帶的可都是一次性的,這麼講究一人,這個旅程的開端對她來說何其糟糕?
向南星只能向商陸眼神求救。
可惜商陸對付女孩子一向沒招,還是鄒然幫了腔:“佳佳,你不介意的話跟我擠一個臥鋪吧?”
巧的是鄒然也是個講究的姑娘,遲佳看一眼鄒然那張已經鋪好了自帶床單的中鋪,神情終於緩和了些。
既然遲佳和鄒然擠一床,向南星自然是和鄒然的室友肖學姐擠一床。
商陸也不知是在同情肖學姐,還是變著方兒讓學姐事先做好心理準備,當即不留情面拆了向南星的台:“向南星睡相差,學姐你晚上可得當心。”
肖學姐卻是一笑置之:“那可巧了,我睡相也不好。”
這話倒也聽不出來是開玩笑還是說正經。
當然其他人也顧不上去管肖學姐說了什麼。全都瞪圓了眼看向商陸。
目光裡透露的深意空前統一——
你怎麼知道向南星睡相差?
正背對著所有人,忙著和遲佳套近乎的鄒然背影一僵。
向南星就這麼成了眾矢之的,一下沒了主心骨。反觀商陸,身處緋聞核心,卻顯然不打算解釋什麼。
遲佳就站在鄒然跟前,半點沒錯過鄒然的表情。
遲佳頓時心裡跟明鏡似的,也屬她反應最快,一句話就替眾人解了圍:“向南星跟我說過,她和商陸做了很多年鄰居,商陸從小被她欺負大的,他們兩家應該沒少結伴出去旅遊吧?”
說完不忘目光越過鄒然肩頭,直投到向南星身上,示意向南星接下去圓——
向南星這才醒了過來,趕忙附和:“對對對!我們兩家結伴出去旅遊過,我什麼揍性他很清楚。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未免太假了點。
商陸不發一言,嫌棄地走開。
此等嫌棄的眼神可裝不出來,看來這倆人真的很清楚彼此的揍性了。
所有人頓作鳥獸散,
四男四女一行人吃完飯打完牌,鬧一陣已近夜深。
商陸看起來毫無欲望的一張臉,贏起來倒是不客氣,玩21點,一個碾壓七個,毫不手軟。
收牌後其他人還在抱怨趙伯言幹嘛非得提議玩21點。
趙伯言只能賠著笑打馬虎眼:“改天我換一種玩法讓你們把輸的贏回來不就好了嘛?商陸今天走狗屎運,誰能擋得住?”
不過趙伯言說這話自己都覺著心虛,也就沒有了後文。
趙伯言從小玩得雜,以為這次可以穩穩一贏七,在小姐姐們面前展現一下自己的魅力,再把贏的錢還給小姐姐們,形象可不得變得偉岸?
哪料到半路殺出個號稱沒玩過21點的商陸來,玩法還是趙伯言現場科普的,這麼一個徹頭徹尾的新人把他風頭搶了不說,贏了錢也不吐。
連向南星的錢都照贏不誤。
不怕回北京跪搓衣板?
趙伯言關心的倒不是這個,等人都散了,才湊到商陸耳邊:“跟哥們說實話,你這不是第一次玩21點吧?”
牌技這麼溜,不是算牌能力超強,就是個中老手。
商陸卻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另一邊,和商陸一樣才剛摸透21點玩法的向南星卻輸得最慘,心裡正默默盤算著剩下的錢夠不夠她堅持到假期結束。
她自己本身有六百,又向她爸借了五百,她剛才輸了多少來著……
其他人都輪流去洗漱,向南星還獨自一人坐在下鋪一角心算,卻突然被遲佳的一句驚歎打斷:“學姐,你有這麼多護膚品啊?”
向南星就這麼被打斷了節奏,循聲看去,只見鄒然剛洗漱完從車尾回來,手裡的化妝包不僅引來了遲佳的驚歎,也引來了其他人的圍觀。
連隔壁隔間裡的男生都跑過來看熱鬧。
男生們一看見那些印著世界各國文字的瓶瓶罐罐,無不驚奇。
連趙伯言自詡見過大世面的都不由感歎:“女人好麻煩,洗個臉抹這麼多?”
在座女生們的反應則截然不同,包括向南星在內都是一臉崇拜,估計都想找機會取取經。
很多時候女生的成長都體現在了這種膚淺的事情上,男生自然不理解。
向南星今晚也有幸嘗試了一下鄒然的護膚品,爬上了中鋪準備入睡之前,還在撅著嘴聞自己臉上的高級香味。
她和肖學姐同擠一床,學姐已經微微打鼾,向南星還在自我陶醉。
自我陶醉還不夠,商陸就睡在她上鋪,她想也沒想,直接提腳踹了下他的床板。
“睡著了?”
“……”
沒聲。
看來是睡著了。
沒勁。
向南星自覺沒趣正要側個身醞釀睡意,卻聽上方沉沉鬱鬱卻無半點睡意的聲音:“睡著也被你踢醒了。”
向南星頓時眼前一亮。
內疚是不可能內疚的,此時的向南星只顧著自己心裡那點蠢蠢欲動:“鄒學姐是不是有很多人追啊?”
“我怎麼知道?”
回答得還真是毫無感情。
向南星撇撇嘴,剛要反唇相譏,卻被沉睡中的肖學姐突然一腳踹在了後背上。
肖學姐的這一腳,生生把向南星的後話踹沒了影。
直被踹到護欄邊險些栽下中鋪的向南星,這回終於切身體會到了肖學姐口中所謂的睡相差——
這哪是睡相差?
這簡直是夢中殺人。
相比之下,只會在睡著後變身樹袋熊的向南星簡直不值一提。
沒成想上鋪的商陸竟還在等她的後話,等來的卻是半晌的沉默,終於忍不住問:“把我吵醒,自己卻睡了?”
向南星沒開口的這段時間,又不幸被肖學姐肘擊了兩下外加一腳飛踹,此刻正岌岌可危地雙手環抱欄杆,大氣都不敢喘。好不容易憋出兩個字來,嗓子眼都在抖:“救我……”
原本雙手枕在腦袋下、姿態悠哉的商陸騰地就坐了起來。
*
十秒後商陸已經順著臥鋪旁的腳踏來到了地上。
正與抱著欄杆大氣都不敢喘的向南星面面相覷。
商陸明顯鬆了口氣。
見她快被擠下臥鋪的可憐樣,他甚至,忍不住笑了一下。
向南星絲毫不敢松怠,抱著欄杆瞪他:“還有沒有點同情心了?”
商陸這才斂了嘴角的弧度:“你睡上鋪吧。”
“那你睡哪兒?”
“這你就別管了。”
商陸不給她拒絕的機會,直接把她枕在腦袋下當枕頭的隨身包一抽,抬手扔到上鋪:“我怕你真摔死在這兒,我回去沒法跟你爸交代。”
話都已經說到了這份上,也沒說動向南星,反倒這時肖學姐睡夢中抬腳,眼看又要飛踹向南星,立即嚇得向南星連滾帶爬去了床尾,眨眼功夫已利索地去了上鋪。
商陸全程圍觀,笑不自知。
鳩占鵲巢的向南星總歸還有點不好意思,又從上鋪探出個腦袋來:“要不你去跟趙伯言擠一張床?他那麼瘦,不占地兒。”
“嗯。”
見他點頭,向南星也就心安理得縮回腦袋,安心睡覺去了。
直到清晨,也不知是未合嚴實的窗簾外投進的晨光先喚醒她,還是趙伯言的聲音先驚擾她——
“商陸?”
聽見有人喊商陸的名字,向南星幽幽睜開眼,意識還有一半丟在夢裡,直到隨後傳來另一句:“你該不會在這兒坐了一晚吧?”
向南星這才揉著雙眼,慢悠悠挪到床尾探出個腦袋去看。
只見商陸坐在過道的可收折軟凳上,一手抻著下頜。另一邊站著的趙伯言應該是準備起床上廁所時發現了商陸,正滿臉詫異。
詫異的又何止趙伯言?
商陸皮膚白,一旦有黑眼圈就很明顯,他大概還不知道向南星正躲上鋪一角看著他,只顧微闔著眼沖趙伯言擺擺手,示意趙伯言該幹嘛幹嘛去。
等趙伯言尿急走了,向南星才一股腦溜下地,拍拍商陸的肩。
他該不會一晚上沒睡,就坐那兒吧?
商陸側著臉,壓根沒發現她,直到這時才肩膀一僵,側仰起頭。
不知道他在她眼裡看到了些什麼,明顯微微一愣。
她卻很清楚地看見了他眼睛裡的血絲。
純熬一夜,誰也受不了。
“你去上鋪睡吧。”
他擺擺手:“不用。”
向南星剛要張嘴,又收了聲。
轉念一想,大概只有這招能治他——
“要是他們醒來看到我睡你床上,咱倆關係更扯不清。”
“……”
果然這招有效,商陸只猶豫了一下便捏著眉心起了身,什麼也沒說,回了上鋪補覺。
等十幾個小時的車程終於結束,一行人出了站,除了鄒然,個個灰頭土臉或油光滿面。向南星則是既灰頭土臉又油光滿面,耷拉著腦袋出了站,看見星巴克的那一刻卻突然打了雞血,連忙招呼大家:“我請你們喝星巴克?”
星巴克對於當年的向南星來說還是個稀罕物,自掏腰包給所有人買咖啡還挺肉疼,無奈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商陸……得來個大杯,其他人……都中杯好了。
不然她怕錢不夠。
掏錢結帳時向南星卻傻了。
她哪會錢不夠?
隨身的包裡竟不知何時多了一千多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