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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戀愛時......》第82章
第79章 十年(下)

  趙伯言本來定好碩士畢業前的最後一個寒假去紐約找商陸,“順便”去密西根轉轉的。

  但誰不知道他那點心思?嘴上說是去找商陸的,行李箱裡卻全是給遲佳帶的東西。

  遲佳最愛吃的那家龍蝦尾,沒有真空包裝,他還特地去他爸的工廠,用廠子裡的真空包裝機,壓了整整十五袋龍蝦尾。

  滿心歡喜臨行前,遲佳卻突然告訴他:“那個……我可能不能招待你了。”

  為什麼?

  “我跟陳默在一起了。”

  她說。

  越洋電話的這一端,剛把給她帶的零食裝了滿滿一行李箱的趙伯言,沒了聲。

  半晌,他聽見自己用還算歡快的聲音說:“你跟他在一起就在一起咯,他還不允許你有男生朋友啦?”

  “……”

  “再說了,咱之前都是阜立的,他還不清楚我跟你關係鐵?”

  沒臉沒皮,他最在行。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自己心裡有多酸。

  想當年,在她面前,哪個男生不是被她吃得死死的?偏偏陳默跟她,是一物降一物,電話那頭的遲佳,語氣特別慫:“我跟他說了你要來找我,他問了我一句,你是一個人來還是幾個人來?我說你是一個人來,他雖然什麼也沒說,但我總覺得他介意。”

  “誰說我一個人來了?”

  “我這次是和我女朋友一起,好嗎?”

  “你哪來的女朋友?”

  “……”

  吹牛的這一刻,他還是沒有的,但等他帶著人姑娘玩了一趟北美之後,姑娘可就口口聲聲非他不可了——

  他帶著這個說是在校學生、但外人從沒見她上過課、朋友圈裡經常發各國遊歷照片的小姑娘,先去了紐約。

  商陸見他帶來的姑娘一身奢侈品,還以為是他家裡給介紹的,門當戶對的物件。

  那時商陸只問了他一句:“放下了?”

  一句沒有主語也沒有賓語的話,沒心沒肺地笑:“放下了。”

  這一年,似乎每個人都迎來了或大或小的變故。

  商陸姥爺去世,和向南星分手。

  而他和遲佳,都各自有了新戀情。

  挺好……

  他那年冬天帶去美國的那個姑娘,後來做了網紅,小火了一把,還有黑粉扒到幾年前她和趙伯言的同游照,特意跑去趙伯言的微博,私信問他,這女的胸是不是做的?

  趙伯言沒回。

  他怎麼知道?他又沒碰過人家。

  但在美國那陣子,他確實給這姑娘買了不少東西,密西根大學在安娜堡,沒有芝加哥繁華,這姑娘陪他在安娜堡待了兩天,就待不住了。遲佳正好有幾天假,也跟他們一起去了芝加哥。

  那姑娘從小香逛到tiffany,遲佳看著直咂舌,好幾次給趙伯言使眼色,趙伯言卻照常刷卡不誤。

  遲佳陪著逛了一天,最後也撿了個便宜,這姑娘為了買鉑金包,配了一堆貨,有條手鏈這姑娘不喜歡,趙伯言就給遲佳了。

  “這手鏈她不要?”

  “一百刀的東西,她看不上。”

  “……”

  那遲佳就收下了。

  “你最近是發財了?”

  “我順利畢業,我爸獎勵了我點兒。”

  遲佳“嘖嘖”兩聲:“你這女朋友消費水準忒高,你可得悠著點兒。”

  “我樂意。”

  遲佳白他一眼。被愛情蒙蔽雙眼的男人,果然什麼都聽不進去……

  遲佳還以為他對這姑娘有多愛呢——畢竟嚴格算起來,那姑娘還是趙伯言的初戀——卻不成想,趙伯言的這段初戀,三個月就玩完了。

  那姑娘主動幾次獻身未果——第一次,在芝加哥的酒店,他說有時差,沒體力。

  第二次,他說他家貓去世了,沒心情。

  第三次……

  沒有第三次,那姑娘發現他壓根沒養過貓,沒多久就和他分了。

  大概覺得他那方面不行。

  當然,他周遭所有人都看不慣他這女朋友,對於他的分手,都十分樂見其成。

  遲佳打來視頻安慰他,倒不見他有多難過,還有心情說些有的沒的:“聽說水瓶、雙魚和天秤,這三個星座最近水逆,感情容易出問題,你小心你和陳默。”

  他是天秤座,遲佳是水瓶座。

  其實這都是他胡謅的,遲佳差點信了,一臉不樂意:“別咒我,我和陳默好著呢。”

  趙伯言有時候也不甚清楚,自己究竟希望她和陳默好,還是不好。

  直到那年年底,她突然回國過春節。

  原本她說,陳默太忙了,沒時間回國過春節,她自然也會在美國陪他,到頭來,她卻一個人回來了。

  他去接機,路上堵了一段,他心急如焚,最後狂奔進候機室,在大廳見到她的時候,她正打電話吵架。

  和陳默。

  在他面前,她只說:“情侶吵架,很正常啊。”

  她對向南星,卻不是這麼說的:“我說我不回家過年了,要留在密西根陪他,他沒有半點感動,我知道他忙,我也沒指望他放下工作回來陪我,可他可以連續48小時不找我,我還以為他出事了呢,結果,你猜怎麼著?他說他太累了,到家倒頭就睡。”

  “……”

  “我問他既然都已經回到家,為什麼不跟我說一聲,好讓我放心,他就覺得我在無理取鬧。那我就索性無理取鬧到底好了,我沒告訴他一聲,就飛回來過春節,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我一下飛機就開了機,想看看他有沒有找我。呵……他倒是找我了,但是只是十幾個小時之前,給我發了個問號,我沒回,他也就沒再發。”

  “……”

  “要不是我沒忍住,打電話過去和他吵了一架,他可能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我人已經在北京了。還真是有我沒我一個樣……”

  “……”

  “星仔,幸好你和商陸那小子分了,不然異國戀個一兩年,估計也成了我和陳默現在這樣……”

  要不是遲佳喝多了,她是不會在向南星面前提到商陸這個人的。

  可這個夜晚,酒精把一切泡得又酸又澀。

  那晚,趙伯言去酒吧接她倆。

  他開的是轎跑,地盤較低,他把遲佳扶進車裡,她沒穩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痛得她淚星直冒。

  “為什麼……”

  她聲音斷斷續續的。

  趙伯言以為她要說他,彎腰準備扶她起來:“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沒扶穩。”

  可她說的是:“為什麼我就不能少喜歡他一點兒……”

  “……”趙伯言的攙扶她的動作停住。

  她的話卻沒停:“那樣的話,他再這麼不把我當一回事兒,我就指著他鼻子罵:老子不奉陪了!然後拍拍屁股走人……”

  那一刻的遲佳,在那兒又哭又笑。

  “那你可得說到做到。”

  夜裡的風,將趙伯言的玩笑話,刮得只剩淒苦。

  遲佳也沒有說到做到,酒醒了,過完了春節,沒有拍拍屁股離開陳默,而是拍拍屁股離開了北京,回了密西根。

  他和向南星一起去機場送遲佳。

  離別前,他作勢展開雙臂要抱她。

  她白他一眼,只抱了下他旁邊站著的向南星。

  趙伯言哈哈一笑,不甚在意。

  只最後囑咐了一句:“等下了飛機,記得給我們發個消息,報下平安。”

  遲佳進了安檢,身影再也窺伺不見。他還站在安檢外沒動。

  一旁的向南星,平時沒心沒肺的,在有些事情上,倒是看得很清楚:“老趙,你這是何必呢?”

  趙伯言愣了一下。

  卻是突然懊惱地一拍腦門:“哎呀!忘了給她買點龍蝦尾帶上了。”

  “……”

  “看來只能快遞給她了……”趙伯言說著,調頭走了。

  始終沒有回答向南星之前那個問題。

  *

  但這個問題,趙伯言又何嘗沒有問過自己?

  是啊,何必呢?

  他的女友,從當年的小網紅,到後來同院的護士,再到前陣子剛和他分手的、和他一個科室的同事,直到他在醫院的哥們,悄悄給他推送了一位男科專家,趙伯言才知道,“三人成虎”的可怕之處。

  他雖然大學時,被以商陸為首的幾個哥們襯得像個沒長開的高中生,但好歹工作以後,開始健身,也肯砸錢在穿衣上,為人也風趣——關鍵還有一個,家境沒得挑,自然在女人圈裡很吃得開。

  這下倒好,全院上下都以為他那方面不行,哪個女的還惦記他?

  而地球另一端的遲佳,卻時時苦於,總有女的惦記她家那位陳默。

  比如肖雯,想開一家牙科診所,非得拉上陳默。

  可陳默並不這麼想,合夥而已,肖雯有男友,陳默有她,她有什麼好擔心的?

  在幾次有肖雯在場的朋友聚會上,遲佳都表現得很不大氣,總是催他和她一起先走,這種情況發生了兩三次,再之後,還有這樣的朋友聚會,陳默索性不去了。

  本意是不想讓她為難。

  她卻反問他:“怎麼不去了?”

  “你不是不想去麼?”

  她不認:“誰說我不想去了?”

  “每次聚會,你都要拉著我先走,我真的不知道你在介意些什麼?擔心我跟肖雯?我跟她又沒什麼。”

  “……”

  遲佳沒回答。

  她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她只是沒有安全感。

  他的圈子裡,沒有人真的瞧得起她。

  她曾經是那麼自信的一個人,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變得這麼自卑。

  是因為這個從沒把她放在過第一位的男朋友麼?

  還是因為,她終於認識並承認自己的平庸?無論怎麼努力,也始終不夠優秀他和他朋友們那麼優秀……

  *

  陳默漸漸發現,自己的女友從最初一天會給他五六個電話,打到他煩;到後來每天發來一兩句微信,他沒空回,她便也不再追問;再到最近,可以一整天都不聯繫他。

  但考慮到她剛開始畢業實習,可能比較忙,陳默也沒在意。

  馬上就是她的生日,她前兩年都會用各種隱蔽的方式提醒他,她生日快到了——好比去年,她生日前幾天,在微博轉發了一個抽獎送mac的活動。

  可今年,無論是她的微博還是朋友圈,最近的一次更新,還是兩個多月前。

  這反而令陳默犯了難。

  往年的生日,他都不用愁該送她些什麼——她都會變著方兒告訴他,她想要些什麼。

  陳默本想攢個局,讓大家一起來給她過生日,她一下能收十幾份禮物,應該會開心。可轉念想到前幾次大聚會時她的不愉快,又作罷。

  最終他買好蛋糕,帶著禮物去了她家。

  他們因為彼此工作的地方離得比較遠,沒有住在一塊,但他一直有她家的備用鑰匙。

  他按照她微博幾個月前點贊過的一條求婚視頻,用香薰蠟燭在蛋糕邊緣擺了個心形——

  這行為在他看來其實挺蠢的,但這個驚喜,她應該會喜歡。

  可是直到香薰蠟燭全部都燒完了,她還沒回來。

  那時那刻的遲佳,正在兩個街區外的一家日式麵館吃面。動筷子前,覺得還是需要些儀式感的,便用辣椒油在面上澆了個蠟燭的形狀出來。

  吃完了面,喝完了湯,這個生日就算過完了。

  26歲了,有些東西,該結束了。

  她摸出手機。

  上班時手機一直是靜音的,下了班她也沒開聲音,這時才看見,她幾分鐘前收到了一條微信:還在加班?

  她直接在這句話下面回了一句:我們分手吧。

  *

  一層一層的失望經年累月地疊加,回首看一看,可能也有過開心,有過不甘,有過不舍,然而到頭來,打出這五個字的時候,遲佳心裡其實很平靜。

  是真的很平靜。

  甚至不敵上回大家聚會時,肖雯對她說的那番話,所引起的波動。

  那次她又想拉著陳默先走,倆人因此鬧了些不愉快。

  她去外面抽煙,陳默越是平常不喜歡她抽煙,她越是不管不顧。

  半根煙的時間,肖雯也出來了。

  她借火給肖雯,倆姑娘在煙霧繚繞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

  “陳默和你交往之初,我確實不甘心,我也找上門去問過他,為什麼不選我?陳默那時候告訴我,他很早之前喜歡過你朋友,但是你誤會他喜歡的是你,其中的責任全在他——他應該要對他的過失負責,當然,他也是打心底裡想好好和你談下去的。而且他漸漸發現,你其實挺可愛的。”

  “……”

  “從那天起,我就已經徹底放棄陳默了,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我和他,未來只會是工作上的夥伴。”

  遲佳清晰記得那一刻,自己拿煙的手一抖,半截煙灰落在地上,碎不成形。

  她的喜歡,在那一晚,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他對她,竟從來不是從喜歡到冷淡,而是一直,只有她一個人,在那兒一廂情願……

  *

  從辭職到回國,只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她一旦做了決定,從不拖泥帶水。一如當年,她義無反顧改專業,報考密西根,一如此刻,她放下一個從頭到尾沒愛過自己的男人。

  回國之初的日子並不好過,像一個療傷的過程,傷口卻看不見,不知該如何對症。

  好在還有一幫朋友陪著。

  慢慢走出來之後,遲佳才發現,放下,似乎並沒有想像中的難。

  大概時過境遷之後,唯一的後遺症,只是不想再愛下一個了。

  家裡催她趕緊找過,大把時間都浪費在了陳默身上,再不抓緊時間,以後年齡越大,越愁嫁。

  遲佳其實並不後悔,也不覺得浪費了什麼,但是要她再來一遍的話,她又是絕對不樂意的。大概催到最後,她會找一個不喜歡也不討厭的嫁掉,不折騰了。

  不喜歡也不討厭——

  這不就是陳默眼裡的她麼?

  可她最終的想法,卻變得和陳默一樣,遲佳覺得有意思,卻笑不出來。

  只是她這個想法,沒告訴過任何人,就連對向南星,她也沒說。

  進了西區醫院的國際部後,不是沒有男人對她獻殷勤。

  加上工作上受到的器重,她多少找回了些自信——那些她在密西根時,被陳默以及陳默周遭高大上的圈子消融掉的自信。

  趙伯言也發現了,她最近一有時間就和向南星廝混,還帶著向南星參加聯誼。

  一逮到這倆姑娘在朋友圈的照片底下版聊,趙伯言總要插個樓:喲,這都第幾回聯誼了?還沒相中呢?

  遲佳:慢慢挑,不急。

  趙伯言:要不要我給你介紹幾個?

  遲佳:可以呀!

  這女的,情傷好得未免太快了,趙伯言不是滋味,但真還給她介紹了幾個。

  當然,每次都被遲佳罵了“你介紹的也太醜了吧?”

  “不是你說,對長相沒要求的麼?”

  “沒長相,那起碼得有身高吧,他還沒我穿高跟鞋高呢……”

  面對那樣的相親對象,她沒吃飽,他叫她出來吃宵夜,她逮著機會數落他。

  他便一邊幫她剝龍蝦尾,一邊聽。龍蝦尾剝了整整一碗,她的數落也完了。

  “那下回給你介紹個高的,帥的,行了吧。”

  趙伯言打包票。

  沒有下次。

  這一次,已經徹底斷了她短期內再相親的念頭。

  趙伯言原本以為這都是他使壞鬧的,直到有一次“順路”去接她下班,共赴和向南星的約,他才知道——

  是因為她又遇到了陳默。

  趙伯言的車剛進了醫院大門,要左拐進停車區,卻愣了。

  他遠遠瞧見遲佳和陳默倆人,站在醫院大門口,不知在說些什麼。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左拐,而是直接停在了正對大門口的車道上,連按了兩下喇叭。

  遲佳回頭,幾乎是找著了救命稻草似的,回過頭去對著陳默匆匆說了句什麼,就要下臺階。

  陳默下意識抓了下她的胳膊,被她避開。

  遲佳一上車,關上車門的瞬間,趙伯言的車就已經開始加速。

  趙伯言透過後視鏡,還能瞧見大門口站著,正朝他這邊目送的沉默。

  “我沒看錯吧?”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歎了口氣:“沒看錯。”

  “他怎麼在這兒?”

  “他應聘進了國際部,成了我同事。”

  “難怪你沒再繼續相親。”

  “……”

  “……”

  遲佳安靜了半天:“那你誤會了,我只想找一個我不喜歡也不討厭的人結婚。他?不可能了。”

  她和向南星不同,她從不走回頭路。

  當然,陳默和商陸也不同。

  如果陳默能和商陸愛向南星一樣愛她,或許……

  遲佳沒有繼續往下想。

  因為知道那不可能。

  *

  可是她不明白,陳默為什麼又要回來找她。

  他說他知道錯了,不管再忙,也不能對她那麼不關心。

  遲佳聽到這話時,卻只想笑一笑。

  “忙碌”從來都只是個托詞,他對她不夠關心,從來都只是因為,他不愛她。

  而陳默的出現,仿佛又一次將她拉回了曾經低人一等的處境——

  明明是他纏著她,大家卻都覺得是她在勾搭他。

  陳默是院裡最年輕的副主任,密西根的博士,家境、長相無可挑剔,卻因為她,把和平相處一個月的牙科同事給揍了——

  那挨揍的張醫生說得沒錯呀,遲佳這姑娘,確實愛勾搭人,所有人都知道,她之前和張醫生聯誼過,可後來陳默一出現,她就開始冷落人家張醫生。

  這難道不是因為她打算去攀更高的枝?

  遲佳憋屈極了,上次聯誼,張醫生在向南星面前裝醉,意圖不軌,她是看清了張醫生的面目,才開始冷落他,陳默只是恰巧在那時進的國際部。

  陳默卻偏偏在這時把張醫生揍了,遲佳這下,有理也變沒理。

  可又不知從哪天起,同事們對她的鄙夷,突然又成了羡慕。

  直到有個小護士來問她:“陳醫生這麼優秀,他追你,你咋還不同意呢?”

  遲佳才知道,陳默親口說了,是他在追她。

  而她沒同意。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不是她在主動勾搭陳默。

  陳默的母親不知怎麼也知道了,特地來醫院找了她。

  也是在那次,陳默的母親第一次道出她為什麼瞧不上面前這姑娘。

  “我反對你和陳默在一起,不是因為你家境普通,家境普通的好姑娘,我也是喜歡的,可你,進密西根的學費都是別的男人幫你出的——你說無緣無故的,一個男人替你出幾十萬,這其中能沒有點兒貓膩?

  “……”

  “……”

  遲佳終於有了反應,卻是一笑:“這都是陳默告訴你的?”

  陳媽沒回答,只繼續:“你們年輕人可能比較開放,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問題,但我真的很難接受陳默帶回來這樣一個媳婦。”

  只是遲佳,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冷笑的欲望蓋過了所有。

  她在陳默眼裡,原來這麼不堪……

  瞬間,遲佳似乎一切都明白了。

  他打心底裡瞧不上她,又怎麼,愛得上她?

  陳媽還在繼續,遲佳看著她的嘴巴一張一合,冷冷地打斷她:“我的學費,是我家出的,沒有花過外人一分錢。你的兒子,是我主動甩的,你與其來勸我,不如去勸勸你寶貝兒子,別對我死纏爛打。”

  瞧不起她的男人,她不稀罕,一點兒都不稀罕……

  這一次,陳默約她吃飯,她沒有再拒絕,直接帶他去見了趙伯言。

  他不是一直以為她的學費是趙伯言出的麼?

  他媽不是覺得她和趙伯言之間肯定有什麼貓膩麼?

  “這是我男朋友。”她對著陳默,這樣介紹趙伯言。

  看陳默的臉色忽地慘白,竟是這麼痛快。

  “要不是有他支持,我都讀不起密西根。”

  原本按照她和趙伯言事先溝通好的,她說完這話時,趙伯言得親她的臉。

  可趙伯言沒動。

  不過也無所謂了,陳默的反應,已經夠了。

  趙伯言送她回家的路上,她回憶起之前,陳默離開時的背影,她一遍遍告訴自己,她有多開心。

  趙伯言卻突然親了她。

  雖然那是她之前要求的,可那個當下,因為趙伯言姍姍來遲的吻,一切都亂了。

  那晚她獨自回到家,睜著眼到半夜,趙伯言發了個微信給她。

  “你說你想找個不喜歡也不討厭的人,我符合嗎?”

  遲佳始終沒回。

  *

  一晃三年過去,她依舊沒有給出答案。

  趙伯言也沒再問過半句。

  除了他和她,仿佛所有人都進入了人生另一個階段。

  陳默幾年前就調離了國際部,回了本院。

  向南星和商陸領了證,有了孩子,從一無所有,到一切有所成。

  隔壁科室來了個剛畢業的實習生,有人誇她機靈,有人損她雞賊。遲佳看到這小姑娘的一舉一動,也曾有過那麼一絲恍惚——

  小姑娘滿門心思鑽營的樣子,還真是有那麼一點惹人厭的。

  那實習生在她面前晃悠了沒多久,就沒了影子,後來聽說那實習生不知是哪來的關係,竟調去了本院。

  向南星婚禮前的單身趴,遲佳看到最後,卻全是觸動。

  她喝得微醺,想去洗把臉醒醒神,洗手間裡卻有人,她便在外頭的床邊坐著等。

  向南星婚禮要用到的對戒就放在床頭櫃上,她心念一動,打開來看。

  洗手間裡的人出來了,她卻太過專注於眼前,沒有發覺。直到——

  “怎麼?恨嫁了?”

  遲佳嚇得趕緊把剛套到指尖上的戒指摘了放回戒盒,太著急,戒指直接掉進了床與床頭櫃的縫隙裡。

  “靠!”遲佳彎腰去找。

  趙伯言也從洗手間那邊快不過來,幫忙找。

  幸好找到了,失而復得的婚戒,遲佳用衣服擦了兩遍,放回戒盒,鬆了口氣。

  安靜片刻,趙伯言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聽說你最近又開始相親了?”

  “家裡逼得急。”

  “你的個性我還不清楚?你真的不想結婚的話,你家再逼你,也沒用。”

  那倒也是。遲佳一屁股坐回床邊。

  趙伯言看著她,開玩笑似的:“你媽那麼喜歡我,你真不考慮下我?”

  “我媽那哪是喜歡你?她是喜歡你家的錢。”

  趙伯言兀自點了點頭,也坐了下來,挨著她:“也對,你不喜歡我,你媽再喜歡我家的錢也沒用。”

  語氣聽不出是不是玩笑。

  遲佳緊了緊後槽牙。

  “廢話這麼多……看來酒還沒喝到位,”她拽他起來,“喝酒去!”

  *

  可喝多了,廢話反而更多了。

  兜來兜去,還是兜不出這句:“你不是說你要找個不喜歡也不討厭的麼?我很符合啊……”

  “你他媽有病吧,娶個不愛你的回家幹嘛?供著啊?”

  “別岔開話題,你就說吧,我符不符合?”

  “不符合!”

  不符合?趙伯言急了,騰地站起,又一頭栽回去,嘴裡還在念叨:“哪不符合?”

  “……”

  “說啊!”

  原本坐在沙發上的遲佳,竟被他踹倒了,當即抄起一酒瓶:“你竟敢拿腳踹我?”

  “……”

  酒壯慫人膽,他竟又踹了她一腳。

  氣得遲佳扔了瓶子,直接撲過去掐他。

  趙伯言這麼多年健身不是白健的,不然也枉費了前女友們一度懷疑他是因為健身才導致某些欲望低下,稍一側身就躲了過去。

  遲佳撲了個空,趴在地毯上,不動了。

  嚇得趙伯言趕緊回去,將她翻個個兒——

  她鼻子撞青了。

  “完了……你酒醒以後,肯定討厭死我了。”

  一想到他明天就要不符合她“既不喜歡也不討厭”的擇偶標準,之前還在裝醉的趙伯言,裝不下去了。

  把她扶回沙發之後,趙伯言這就要溜。這樣的話,等她酒醒,她估計也不記得她的鼻子是怎麼撞青的了。

  卻突然被她一把拽住:“幾個意思?傷了我就想溜?”

  “……”

  趙伯言仔仔細細瞧她。

  好吧,看來她剛才也是裝醉。

  倆各懷鬼胎裝醉的人,湊一塊去了。

  趙伯言無需再溜:“萬一你因為這事討厭我,我不就更不符合你的擇偶標準了?”

  “……”

  “……”

  “早就不符合了。”

  她的聲音很低。

  他卻頓時炸了:“我之前處處讓著你,你還討厭我?”

  “不是……”

  她的聲音更低了,也沒抬眼看他。

  “……”

  趙伯言反應過來了。

  他突然很想一把按住她肩膀,要她抬頭看他。卻始終沒動,反而渾身更僵硬。只是喉結滾動,音色都隨之緊繃:“那是?”

  “……”

  她終於抬頭看他。

  她不想騙他。

  也不想騙自己。

  “我對你的喜歡,不及你對我的萬分之一,這樣也可以麼?”

  她問得猶豫。

  “可以。”

  他竟答得毫不思索。

  “真的可以麼?”

  趙伯言多麼像曾經的自己。曾經,陳默對她的喜歡,大概也只有她對陳默的十萬分之一……

  這樣的不平等,終令她崩潰。

  所以她更心疼這樣的趙伯言。

  所以她更不敢承認,自己心裡那十萬分之一的喜歡……

  因為和他那百分百的心意相比,她的十萬分之一,太過微不足道。

  他卻那麼篤定地又告訴她一遍:“可以。”

  “……”

  “可以!可以!可以!”

  “……”

  *

  一切發生時,她明明沒有醉,明明是她主動吻得他,可第二天醒來,她卻不認帳了,說她昨晚喝多了,讓他別往心裡去?

  趙伯言回想起她慌亂穿衣,急忙走人時的樣子,一度懷疑自己被白嫖了。

  可他依舊選擇了,在商陸的婚禮當天,在向南星準備拋捧花的環節,起身站到了舞臺側邊。

  準備搶捧花時,站在舞臺後的遲佳還笑得沒心沒肺的,可當看清捧花突然被拋去了舞臺側邊,被拋去了誰手中,她的笑意,一點一點隱去。

  而趙伯言,幾乎是踏著她笑容隱去的節奏,上了台。

  音樂起,是他第一次,在阜立的禮堂裡見到她時,她mp3裡放的那首歌——

  《十年》。

  為什麼求婚,非得選這麼一首壞兆頭的歌?

  趙伯言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就像他從沒想過,他為什麼會喜歡一個姑娘,一喜歡就喜歡了十年……

  她嚇得往後退。

  可惜她身後都是之前準備搶捧花的人,堵住了她的去路。

  她站在那裡,看著他迎面走來。

  突然明白過來,他今天為什麼要穿得這麼正式?

  向南星之前還取笑他,一個伴郎,一身衣服比商陸的還貴。

  趙伯言單膝跪地的刹那,賓客席的起哄聲轟然而起。

  只除了角落一隅,女方桌位上坐著的陳默——

  他與舞臺上的那個女人,只隔著幾張桌子的距離,卻仿佛,已劃出了兩個世界。

  是誰淪陷於瞬間的心如刀絞?

  又是誰,沉浸在長久的不知所措——

  趙伯言的聲音,卻和他跪下的膝彎一樣的堅定。

  “我不求你能夠多麼愛我,只要你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多愛我十萬分之一。”

  “……”

  “所以,你願意嫁給我麼?”

  她沒有動。

  眼裡波動的情緒,仿佛在問他,那什麼時候,十萬分之一,才能湊成百分之百?

  不管什麼時候,我都等。

  等到白髮蒼蒼,我也等。

  等到進了棺材,我也等。

  他把捧花,把鑽戒,還有一顆赤誠的心,送到她面前。

  這就是他的答案——

  *

  商南鶴小朋友四歲的時候,向過趙伯言一個問題:“伯言叔叔,聽說你在我爸媽的婚禮上,向佳佳阿姨求過婚?”

  “對啊,怎麼了?”

  “那為什麼佳佳阿姨沒有答應你?”

  趙伯言翻個白眼:“因為我求婚太著急,按照很多年前偷偷量的她的指圍去買戒指,結果求婚當天,她戒指帶不上去,就翻臉了。”

  “為什麼翻臉?”

  “因為她戒指帶不上去,我情急之下問了句,這些年你究竟胖了多少斤?”

  商南鶴小朋友感歎:“女人好可怕。”

  “是的。”趙伯言言傳身教,“所以,你千萬別說女人胖。”

  商南鶴小朋友剛鄭重地點完頭,便扭頭看向不遠處,搖搖車裡坐著的妹妹商南茜:“你個矮胖子!”

  搖搖車裡的小矮胖子還在沒心沒肺地嘎嘎笑,搖搖車旁,正忙著逗乾女兒的遲佳一愣,霍然回頭:“趙伯言!你又對鶴鶴說了些什麼?!”

  “伯言叔叔說……”

  趙伯言嚇得趕緊捂住鶴鶴的嘴,對鶴鶴投去一記“小祖宗!求放過的!”的眼神,轉頭又賠笑臉:“鶴鶴剛問我,是怎麼把這麼漂亮的老婆娶回家的。”

  “哦?”

  趙伯言鄭重將頭一點。

  “那你是怎麼回答的?”

  遲佳竟還感興趣起來。

  趙伯言起身走向她,蹲下身,與搖搖車裡的小矮胖子和搖搖車外的自家老婆視線齊平。他蒙住小矮胖子眼睛的同時,吻住自家老婆的嘴。

  這個問題嘛……

  等鶴鶴小朋友長大了,遇到了那個,他喜歡到可以用一生去交換的姑娘,自然就明白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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