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其實在向南星成天往瑜伽班跑的這段時間,商陸不止幹了這些。
他還去找了鄒母。
商陸有個大學同學,在阜立第一附屬醫院的設備科,他這同學的女友是加護病房的護士,他要打聽孫昊這個人在哪兒,並不難。
孫昊從加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的當天,他同學以調試設備的名義,先把他弄進了病房,同學女友再以清創的名義把員警請出去,商陸才和孫昊碰見上面。
而鄒然,他想見一面反倒更難——
鄒母安排鄒然轉院。至於轉去了哪兒,商陸找到鄒母,鄒母始終不肯說。
即便商陸明說了,他從來只當鄒然是自己的朋友,鄒母依舊不認。
“你們這些年輕人,都是玩曖昧的高手,我女兒對你的付出,你難道真的就看不到?”
“……”
“她為了你,一個從來不進廚房的姑娘家,突然大半夜打越洋電話問我,這道菜該怎麼做……她還做過好多這樣的傻事,我都不想提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這麼個理兒——如果你明確拒絕了我女兒,她怎麼還會這麼死心塌地跟了你整整五年?”
聽到這話,商陸多少是震驚的,鄒然確實經常下廚,但她每次都會招待所有s-lab的成員,他又怎麼會知道,她是特地為他做的?
就更別提她和他共事的這五年——“她不是跟了我五年,她是在s-lab幹了五年。”
商陸說什麼都於事無補,固執的老人家始終認為,自己的女兒原本好端端的,卻橫遭厄運,未來可能要在輪椅上度過,這一切都是這個男人的錯。
商陸原本想著,鄒然肯定比失了理智的老人家更加明事理,這是意外,大家都不想的,他見了鄒然之後,鄒然或許會幫他說服老人家,起碼,先把向南星的工作保住吧。
整件事情的罪魁禍首是汪洋,鄒然,向南星,兩個姑娘都是無辜的。
和令他吃盡了閉門羹的鄒母相比,汪洋那邊則順利多了,遲佳在偶然撞見汪洋和他女徒弟肖倩的幽會地點之後,不時的就有高清偷情圖發來。
見向南星這邊一直按兵不動,遲佳急了:“我這麼多照片白偷拍啦?這些照片,印它五百份,從阜立的樓頂往下一撒,不就完事兒了麼!”
該怎麼和遲佳解釋?
向南星起了個頭:“我打算先去趟紐約。”
手機那端的遲佳有點懵:“這時候跑去度假?星仔,你心什麼時候變這麼大了?”
雖說遲佳眼裡的向南星,一向心很大,不愛自尋煩惱,懂得選擇性遺忘,要不是因為這性格,她和商陸估計現在還在成天掐架,一言不合翻舊賬。
可……
和汪洋的恩怨,怎麼能同和商陸的恩怨相比?她就打算這麼忍下這口氣,跑紐約散心?
遲佳不懂。
事情成功前,向南星不想吹太多,只說:“你就等著吧,等我從紐約回來,說不定汪洋已經被吊銷執業資格了。”
篡改病歷導致醫療事故鑒定出現偏差,吊銷執業資格已經算輕了,重者,汪洋恐怕難逃牢獄之災,得和孫昊做獄友。
向南星打這通電話給遲佳,也不是為了聽遲佳數落的,扯回正題:“我打算週末回趟家,一起?”
關於向南星對汪洋的態度,遲佳已經很不解了,這回更是摸不著頭腦,不確定地問:“你這不是往槍口上撞麼?你現在待業,萬一回家,被你爸媽發現破綻怎麼辦?”
遲佳可還記得,向南星自己都說過,向媽一旦生起氣來,可不會管閨女已經20好幾了,照樣抄起雞毛撣子抽她屁股。
可向南星有什麼辦法?美簽的材料都準備好了,就差戶口本。
她特地選在週末回家,還拉上遲佳,就是希望遲佳能幫她打個掩護。
向南星回家的時間選得正好,向爸出診去了,為一個偏癱病人做針灸,家裡就向媽一個人,真是,天助我也。
向南星原本計畫著,讓遲佳拖住她媽,她偷溜進爸媽臥室找戶口本,可她一進屋,鞋都還沒脫,向媽從廚房裡探出腦袋就是一句:“回來得正好,下去買瓶醬油去。”
怎麼一進屋就被打亂了節奏?
向南星只得跑下樓買醬油。
等向南星買完了醬油,哼哧哼哧地爬樓回來,把醬油送進廚房,剛要腳底抹油,又被向媽叫住:“幫我洗菜。”
向媽下巴點點水池,向南星扭頭一看——這麼多菜?
還讓不讓她進屋偷戶口本了?
坐在沙發上的遲佳見向南星一直沒從廚房裡出來,湊到廚房門口一看。
向南星正在埋頭洗菜,背影都透著股頹勁。
遲佳一向機靈,直接上前:“阿姨,我來幫忙吧,星仔太磨蹭了。”
確實磨蹭,因為不情願,一片菜葉洗一分鐘,都快被她洗爛了。
向媽卻不打算放向南星出去,一邊催促向南星快點,一邊對遲佳客氣:“怎麼能讓你一個客人幫忙呢?你坐著就好。”
向南星默默歎氣,看來她一時半會兒出不了這廚房,側過腦袋去,避開正在料理台另一邊剖魚的向媽,沖著遲佳用口型說了句:去我媽臥室找找。臥——室。
遲佳揚眉答應,轉眼就從廚房門框那兒縮沒了腦袋。
*
等遲佳再回來,向媽的湛香魚片都做好了。
向媽正準備把這道湛香魚片端出廚房,正在幫忙切番茄的向南星一看,嚇得她舉著刀就追了過來。
向媽比她還驚恐:“刀!刀放下!”
向南星這才意識到,趕緊把刀放下——她光顧著擔心她媽現在走出廚房,發現遲佳不在客廳。
好在她剛悻悻然放下刀,遲佳就再一次從廚房門口探進個腦袋:“要我幫忙麼?”
回來的正是時候。
向南星給遲佳遞個眼色,遲佳心領神會,上前接過向媽手裡的湯碗:“阿姨我來吧。”
遲佳這麼乖,向媽可是歡喜:“等著,阿姨在給你做個你最愛的紅燒肉。”
見向媽折回去炒第二道菜,向南星這才用口型問遲佳:戶口本……
遲佳聳聳肩,表示沒找到。
*
直到上桌吃飯,向南星才終於走出廚房。
見她不願動筷子,向媽誤會了:“不用等你爸,他中午不回來吃,下午直接去醫館。”
向南星“哦”了一聲,夾了塊紅燒肉送進嘴裡,做做樣子。
其實心裡一直在琢磨,戶口本會在哪兒?
向媽有個不好的習慣,一和向爸吵架,就要撕東西。向南星從小到大,她媽撕過結婚照,撕過結婚證,撕過向爸的執業證書,當然也撕過戶口本——
唯獨沒撕過她的作業本。
向爸為了補辦證件,跑斷了腿,痛定思痛,重要的東西全都藏起來,並且不定期換地方藏。向媽找不著,自然也就撕不了。
向爸這回又把戶口本藏哪兒了?
向南星正味如嚼蠟地吃著香氣撲鼻的紅燒肉,忽聽她媽開口問:“聽說最近有人在追你?”
向南星筷子間夾著的半塊紅燒肉,差點掉桌上,向南星緊急張嘴去接,接住的同時抬頭,驚恐地看向向媽——
才發現向媽這話不是對她說的。
而是對遲佳說的。
遲佳的筷子一記懸停,表情也僵住了。
向南星一邊嚼著掉到嘴裡的半塊紅燒肉,一邊眯眼瞧向遲佳。
怎麼遲佳從沒跟她提過這事?
遲佳愣過之後就笑了:“阿姨,你這都從哪兒聽說的?”
“別看你們護士長平實不苟言笑的,私底下可愛說你們這幫小姑娘的八卦了。”
向南星聽著,也不動了。西區醫院成立國際部後,向媽在西區醫院的好多老同事都調去了國際部,為了遲佳這份工作,向媽之前也走了點兒同事關係。這麼說來,遲佳的頂頭上司和向媽關係還挺好,連向南星都不知道的八卦,向媽卻知道。
向媽知道的還不止這些,轉而又道:“還是一個剛進你們院的牙科醫生?”
牙科醫生……
遲佳一聽,臉色一白。
那可不是什麼嬌羞的白……
向南星也暫時把戶口本的事拋到一邊,琢磨起這牙科醫生來。
上回聯誼,遲佳叫來了一個牙科醫生,向媽提到的那位,看來就是他?
效率這麼快?毫不知情的向南星,桌子底下踢了踢遲佳,以表自己被歸為局外人的憤慨。
遲佳卻沒感受到似的,渾身透著股緊繃,扯起笑容沖向媽解釋:“那都是同事瞎傳的,沒這回事。我再去盛碗飯,阿姨您做的菜實在太好吃了。”
遲佳說著便端起碗,起身去了廚房。
向南星一碗飯都沒動過,偏也套用了遲佳的說辭,端起碗進了廚房,跟到正站在電飯煲前若有所思的遲佳身後:“你有新戀情怎麼能不告訴我?”
遲佳肩頭一緊,回過頭來——
看來剛才是在走神。
“什麼新戀情?”遲佳自嘲地笑笑,繼而輕飄飄投下一枚重磅炸彈,“陳默。”
“……”
*
向南星半晌才從一片詫異中找到自己的聲音:“陳默回國了?”
只是音量壓得更低。
遲佳點頭。已然十分沮喪。
“陳默媽前陣子還和我媽說,陳默打算和他密西根的同學合夥開個牙科診所。”
“我哪知道他哪根神經搭錯了。”
遲佳越想越氣憤,原本握在手中的飯勺狠狠往鍋裡一放:“還有,上回,你記得吧?就商陸喊我們一起吃火鍋那回,趙伯言去接我下班,看見陳默了。”
向南星一算時間,不就是兩周前?
“趙伯言就因為這事,吃火鍋的時候竟敢懟我兩次!關鍵是,又不是我讓陳默回來的,我也壓根沒搭理過陳默,這也能怪到我頭上?”
“……”
與其說是感受到了遲佳的氣憤,不如說是……
趙伯言連發脾氣都發得這麼隱晦,向南星都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同情。
*
遲佳本來是幫忙的,卻壞了情緒,在向媽面前還不能表現出任何異常來,為了能幫向南星爭取時間,吃完了飯,向媽開口讓向南星洗碗之前,遲佳已主動包攬,把碗筷收拾好端進廚房的同時,眼神示意向南星趕緊去找戶口本。
向南星默默地沖遲佳抱拳,不敢耽擱,轉眼已溜進爸媽臥室。
可惜翻箱倒櫃找半天,依舊沒找著戶口本。
難道不在臥室?
向南星起身,剛拉開臥室門走出去,就聽“啪”地一聲,瓷器打碎在地的聲音。
向南星握在門把的手堪堪停住。
聲音似乎是從廚房傳來的,向南星不一會兒已經到了廚房門口。
碗砸碎了,遲佳正蹲在那兒撿碎片,向媽一邊幫忙,一邊懊悔:“阿姨不該跟你提陳默的。”
說著,又一拍腦門:“我也真是的,非得跟你說什麼讓你開始一段新感情,別再想著以前……”
遲佳語氣聽著還算輕快,卻沒抬頭,大概表情並不輕快:“阿姨,我真是手滑才摔了碗的,沒別的……”
向南星覺得挺對不住遲佳的。自己媽媽這張嘴……
她剛要上前把這倆人的話題岔開,讓遲佳緩口氣,遲佳撿碎片的動作卻驀地一停。
劃傷手了。
向南星五官都快愁得皺了:“我去拿創口貼。”
向爸的醫藥箱就在電視櫃底下的抽屜裡放著,向南星抱出醫藥箱,正要打開,手機響了。
她一手開藥箱,一手從兜裡摸出手機。
商陸發微信問她:找到了?
向南星急急忙忙,語音回了一個字:沒。
擱下手機,翻藥箱找創口貼。
創口貼用完了,就剩一空盒,向南星無奈,正要關上藥箱,指尖卻一頓。
一堆藥盒底下,似乎壓著個紅本兒……
藥盒的縫隙裡,正好露出紅本兒上,一個金色的“結”字。
向南星定睛一瞧,似乎,是他爸媽的結婚證。
把壓在紅本兒上的藥盒一股腦全拿了出來,隨手扔電視櫃上——
果然,她爸把重要的證件全藏在箱底。
向南星胡亂把被她翻出的藥盒塞回藥箱,一邊暗歎著向爸的雞賊,一邊把戶口本藏進自己掛在門邊衣帽架上的包裡。
這時的向媽和遲佳正從廚房出來,見她不在找藥箱,反而在門邊站著,皆一愣。
向南星腦筋一轉,一把將包斜背上,一手拉開家門:“我下樓去給遲佳買創口貼。”
不等身後二位吱聲,一溜煙跑出了門。
一邊“咚咚咚”地下著樓,一邊給商陸打電話。
一接通,不等對方開口:“找著了!”
對面一愣。
笑了:“我剛到你家社區門口。”
商陸原本是想來直接攤牌的——既然她偷不到戶口本。
不成想她這麼爭氣,商陸車開到她家樓下時,她已經在那兒等著了。
他下了車,離她還有五步遠,向南星已迫不及待摸出戶口本,朝他得意地一揮。
商陸眼角微微一彎,便從一貫的冷眸彎出難得的桃花笑。沒說話,只沖她張開雙臂。
向南星前一秒還不屑地撇撇嘴,後一秒卻跑過去一跳,商陸伸手一接,她這個樹袋熊就這麼掛在了他身上。
商陸剛要親她,卻臉色一變。
頃刻間,音色都緊了:“下來。”
向南星頓時眉頭一皺:“嘿你這人!明明是你讓我抱的……”
“下,來。”
重複的兩個字,只是警示意味更明顯了。
這人!向南星火氣一上來,更加掛在他身上不撒手,甚至腦袋都埋了下去。
只剩右手,還舉著得來不易的戶口本。
嫌她沉?
她偏要全身重量都壓他身上。
“……”
商陸無奈。
抬眸,越過向南星的肩頭,正視她身後:“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