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向南星明顯一副剪不斷理還亂的模樣,遲佳嘆了口氣,手上恢復了試衣的動作,嘴上也恢復了正經:“行行行,就不跟你提房子的事,免得你又老說我向錢看。只是這商陸吧……”
遲佳艱難地把小黑裙的領口往脖子上套,實在不明白設計師為什麼設計了這麼小一領口,也實在不明白她那位學霸老同學的腦回路,“他不還念著你們一家害死他姥爺的事麼?怎麼突然又求婚了?”
向南星一聽,臉色當即變了:“誰一家害死他姥爺了?!”
“不是你自己之前說的麼?商陸一直以為他姥爺是受了中醫的蒙蔽,耽誤了病情,你爸那時候還非得摻一腳,不僅不勸他姥爺去看西醫,還幫他姥爺胡來。你呢……明明答應把他姥爺騙去紐約做手術的,又臨時反悔,結果他一趕回來他姥爺就不行了……”
向南星無可辯駁地撇撇嘴。
沒想到自己當年還挺站在商陸角度著想的,可她如今……就覺得自己特別委屈,特別特別委屈。
知她者,莫若遲佳,見她嘴一撇,趕緊讓她打住:“您可別光顧著委屈了,都委屈三年了,早委屈夠了。”
向南星想想也是。跟祥林嫂似的,何必呢?
瞅一眼遲佳剛套上身的小黑裙,挺美。她也找一件來試試,逛街就好好逛街,想什麼男人?
可向南星剛要站起來,又被遲佳摁了回去:“你現在想想怎麼折磨他,才能把這幾年的委屈全連本帶利討回來。”
“……”
原來遲佳不是讓她別想男人,而是好好想想,怎麼折磨男人……
向南星但聞其詳。
遲佳沉了口氣,把自己傷口翻出來,以身教學:“我可是幻想過N種陳默回頭找我,而我把他折磨得死去活來,玩弄得翻來覆去的招,可惜人陳默聽我提分手,指不定在哪兒偷著樂呢。”
說到這兒,遲佳還是苦笑了一下,才斂去表情,繼續。
“如果你對商陸還有感覺,就先折磨他一番,再勉強答應;如果你對他已經沒感覺,就玩弄他一番,把他錢騙光,再……”遲佳還挺自相矛盾,轉眼又改口,“算了算了,這招太損,商陸畢竟也是我同學,他估計現在也窮得叮噹響,沒什麼錢,不能來這麼狠。”
“……”
一齣戲全被遲佳一人唱完了,向南星有點無奈,撫著額,她都快忘了她最初向遲佳吐苦水是為了什麼……
不過真別說,遲佳這麼一插科打諢,向南星哪還顧得上喪氣?滿腦子全是這世間竟還有騙光前男友身家這般,令人窒息的操作?
或許遲佳在和陳默分手最難抗的那段日子,就是這麼讓自己緩過來的——
在心裡折磨他千百遍,就當是真的折磨過他了,釋懷吧。
而除了剛提到陳默那刻的一絲苦笑外,遲佳似乎真的已翻篇兒,只顧教向南星:“總之一句話,你對他還有感覺,也別急著承認,對他沒感覺,也別急著踹開。一切看他表現。”
遲佳一挑眉,總結陳詞道。
向南星卻低頭錯過了遲佳的表情——她手機響了。
向南星低頭一瞧。正好,手機螢幕舉到遲佳眼前,問:“怎麼回?”
遲佳低頭一瞧,是一則短信:晚上一起吃飯?
*
遲佳再一看,短信來自001開頭的美國號碼,剛挑起的眉往裡一收,繼而眉心一緊:“商陸?”
“肯定是趙伯言把我手機號給他的。”
趙伯言為這倆人可真是操碎了心,遲佳眼睫稍稍一垂,想起了趙伯言曾說過的,他之所以那麼希望商陸和向南星能成的原因……
遲佳趕緊斂回神,又看了遍商陸發來的短信。
想了想,遲佳教向南星:“別現在回,隔半小時再回他。”
“真答應跟他吃飯啊?”
“當然不能那麼爽快答應,你得跟他說,你在逛街,不知道幾點能完事,讓他等著。”
“然後呢?”
“然後九點多的時候回復他,說你逛街太累了,先回宿舍,改天再約,”向南星話還沒完,“然後十點多你再發一條朋友圈,說咱倆在擼串兒,我喊上幾個男性朋友,跟我們一起去擼串兒,到時候你發在朋友圈裡的照片,不用露他們的臉,露一些他們的手啊、胳膊啊,讓商陸知道你在和別的男人一起吃宵夜就行。”
遲佳這番操作絕對一絕,向南星卻無奈地告訴她:“我微信裡沒商陸。”
她就算發和別的男人的床照,商陸也看不著……
可這怎麼難得倒遲佳?
遲佳揮揮手,輕易將這難題揮去:“沒關係,我讓趙伯言在商陸面前‘一不小心’說漏嘴。這都不是事兒。”
“這麼折騰,何必呢?”
向南星說著,拿回手機,打算直接回一句:在逛街,沒時間。
遲佳趕緊把手機從向南星手心裡抽走,彈向南星腦門:“你直接回絕,就不怕他覺得你已經對他徹底死心,又消失個三年,咋辦?”
“……”
若換做幾年前,向南星或許還會聽遲佳一句勸,可如今——
“消失就消失,誰稀罕?”
憑什麼得遷就他?
“你不是說晚上找幾個男的跟我們一起擼串兒麼?”向南星一邊奪回手機劈裡啪啦敲字回絕掉商陸,一邊對遲佳說,“我要帥的!”
“……”
*
遲佳還真是不負眾望,才去西區醫院國際部幾天,國際部最帥的三位,一晚上都給喊了出來,從牙科到放射科,遲佳這掐尖兒的能力,比大學時更高一籌。
外加向南星這邊從阜立約出來的徐昕,徐大夫,正好三男三女。
徐昕原本以為向南星叫她出來只是單純擼個串,不料是如今這種場面,笑問道:“這算是……阜立和西區的聯誼?”
遲佳湊到倆姑娘耳邊,小聲嘀咕:“其實國際部最帥的是外科的肖醫生,可惜,他正准備考職稱呢,沒時間。”
西區的男醫生們,哪個不比商陸溫文爾雅?聽向南星和徐昕都是中醫,半點膈應都沒有,聊得格外投契。
放射科的林醫生對徐昕有那麼點意思,又是給倒酒,又是給遞紙巾的,遲佳在一旁看著,一直眼神示意向南星也抓緊,趕緊把對面那牙科醫生拿下。
向南星接到遲佳遞來的信號,半天不知該怎麼辦——再看對面的牙科張醫生,對方似乎,也在時不時地看她——向南星硬著頭皮,沖對方一舉杯。
遲佳在一旁看著,剛欣慰著:自家姑娘終於上道了,知道主動示好了。
向南星卻張口就是一句:“來來來!幹了幹了!”
那酒中酒霸的架勢,嚇得對面張醫生愣了一下,才慌忙舉杯。向南星舉著杯,不客氣地碰過去,仰頭幹了。
*
酒過三巡,卻只成了一對。
遲佳坐在一桌的串兒簽和空酒瓶面前,朝左瞅瞅分明已經看對眼的徐昕和林醫生,又朝右瞅瞅剛扶著牆從對面洗手間裡出來的張醫生,無奈地收回目光,教育起向南星來。
“我讓你跟他碰杯,是讓你倆小酌一下增進下感情。”——
參考左邊。
“而不是讓你灌醉他的……”——
參考右邊。
向南星順著遲佳所示的方向看向右邊,只見剛從洗手間裡走出來的張醫生,轉眼又捂著嘴調頭跑回了洗手間——
向南星可沒想過要把他喝趴下。
“我哪知道你那張醫生酒量那麼差?”
向南星兩手一攤,頗為無奈。
“你呀……”遲佳嘆口氣,舉杯敬向南星,“注孤生。”
向南星差點就和遲佳碰杯了,聽見遲佳最後一句,又趕緊縮回手。
幸好沒碰到杯——
她可不想注孤生。
*
真不是向南星故意使壞灌人,而是這張醫生酒量實在太差,最後還是向南星幫張醫生找的代駕。
遲佳今晚也是顆粒無收,和向南星一道,坐上了張醫生的車。
倆姑娘坐後座,張醫生坐副駕,代駕司機一路把這三人送到三個不同的落腳地。
遲佳最先下的車。
下車前,瞅了瞅副駕駛,特意湊到向南星耳邊,悄聲囑咐:“一會兒你讓司機先送你回宿舍,再送張醫生回家。你就別送他了,萬一他裝醉,把你騙到家裡給……”
遲佳做個鬼臉,溢於言表。
“知道啦!”
向南星瞄一眼副駕駛座上的張醫生——
人都醉成這樣了。
*
可向南星還是依遲佳的吩咐,等遲佳下了車,她就報上阜立的地址,讓代駕司機先送她。
後座就剩她一人,靜得都能聽清密閉的車窗外,底盤的顛簸聲。向南星撐著額角,心念一動,今晚第一次摸出手機看看。
短信的介面還停留在她回復的那句:在逛街,沒時間。
商陸沒有再回過來。
死纏爛打的誠意都沒有?
還想她收他的戒指?
向南星面無表情地把手機揣回兜裡。
沒多久,車停在阜立,向南星下車前不忘囑咐代駕司機,讓他開慢點兒,免得車速太快,這位張醫生吐一車。
不成想,自己簡直是烏鴉嘴,下了車的向南星剛走出不到五米遠,就聽見後頭傳來開車門的聲音,向南星回頭,正見張醫生從副駕上沖下來,一路沖到路邊的垃圾桶,俯身幹嘔。
代駕司機很是難辦,下車叫住向南星:“這位小姐,要不您先送您朋友回家?他醉成這樣,我一個人很難辦呐。”
向南星想了想,又快步折了回去。
是她把人灌醉的,這樣撇下對方不管,確實不地道。
她走過去,拍拍還在幹嘔的張醫生:“沒事吧?”
張醫生朝她擺擺手,卻一句“沒事”都說不出口,再度悶頭幹嘔起來。
向南星聽著都替他難受。
張醫生終於不吐了,向南星把他扶上後座,自己則上了副駕駛,系著安全帶,剛要開口請司機開車,她這邊車窗,卻突然被叩響。
乾脆的兩聲叩擊——
向南星手還摁在安全帶扣上,扭頭看去。
車窗外站著個人,個兒很高,不像是催亂停車的他們趕緊把車開走的保安。
車身較矮,向南星看不見車窗外那人的全貌,只能降下車窗:“什麼事?”
說完就愣了。
商陸抄著手站在副駕外,眉眼不變,只淺淡地說了句:“下車。”
*
向南星沒動。
商陸打不開她這邊車門,便調轉視線,擰著眉看司機,威嚇意味明顯。
代駕司機膽兒慫,當即“啪嗒”一聲解了車鎖。
商陸幾乎同一時間自外拉開車門,伸手要拉她。
向南星側身避開:“我送我朋友回家。”
憑什麼讓她下車?
“太晚了,我替你送。”
“憑什麼?”
“憑我是你男朋友。”
“……”
他這一張臉,撒起謊來怎麼那麼道貌岸然?
向南星剛要反擊,後座卻突然響起一陣悉索聲——
向南星一愣。
回頭去看。
剛才還吐得五迷三道的張醫生,此刻分明清醒著,有點尷尬地看著一道車門內外僵持著的這對男女:“那個……我感覺好多了,我……可以自己回家。向小姐,你……下車吧。”
一路半死不活的張醫生突然起死回生,見識過各種醉態的代駕司機都看傻了眼,更何況向南星?
等向南星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完全卸了抵抗,被商陸拉下了車。
後座的張醫生也坐直了,一邊吩咐司機開車,一邊透過車窗,對向南星說了句:“向小姐,你既然有男友,為什麼還出來聯誼?”
語氣裡,竟還帶著絲埋怨。
車子揚長而去。
直到兩道車尾燈消失在車道盡頭,向南星才終於反應過來,衝著車道盡頭喊:“靠!丫裝醉?!”
可惜此刻連對方的車尾燈都瞧不見了,向南星火氣無處撒,扭頭就是一句:“你來這兒幹嘛?!”
商陸平淡的表情下,分明是得意。
只是這得意壓得太深,快和這夜色融為一體:“向小姐,我也想問一句,既然你有男友,為什麼還出去聯誼?”
“……”
*
向南星呼了口氣。
看定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訴他:“我單身,我愛怎樣怎樣。”
她平靜下來跟他講道理,他倒火了。
是真的火了,眉眼淩厲地一凜,嘴角一點似是而非的訕笑:“好,就算你單身,剛才那廝把你騙回家辦了,也有的你哭!”
他原本教人嚼不出情緒的聲音,在最後半句陡然轉成嚴肅的呵斥,向南星終於被嚇得縮了縮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