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太子與小姨子 (89) (完)

　靖王怒極.

　奈何天災不斷，民怨四起，更是讓朝中請願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

　甚至有人撞柱，以死明志.

　這事兒徹底摧毀了靖王的理智.

　最是難受的，便是眼看一切近在眼前，唾手可得，然而彷彿一夕之間，所有的事情便脫離了掌握，朝向一個未知的方向進行.

　這是靖王所忍耐不得的.

　既然人人都道是自己名不正言不順才引來天道的懲罰，陷大燕于水深火熱中，既然如此，就讓自己成為大燕最名正言順的那個人吧.

　淑妃雖然覺得事出有詐，畢竟一切都太過巧合，可無奈靖王堅持，淑妃拗不過兒子，在深思過後，便選了個日子，讓自己的娘家先調遣一萬名訓練有素的私兵將京城周圍控制住，再聯合禁衛軍統領，發動宮變.

　因為早有此籌劃，運作起來並不是太難.

　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太子等這一日不知等了多久.

　容喜特別喜歡從簫笙殿內殿的菱形窗向外觀賞院子的景緻.

　自從她住進簫笙殿以來，就在太子的應允下，著手打理園子，以此消磨時間，倒也不失一樁快活事.

　前頭容歡到了後期，為了養病養胎，有大半時間都住在宮外的太子府，院子雖有人在照顧，可植被稀疏，造景平常，半點也瞧不出是東宮第二大殿的院子.

　可在容喜費了心思後，院子卻有了煥然一新的面貌與生機.

　那天，太子見著院子裡盛開的海棠花後，突然起了心思，要她給院子題名.

　容喜那時候想也沒想，就提了"錦簇園"三個字，後來太子親自書寫匾額，並要工匠將匾額掛在院子最醒目的地方.

　容喜還記得，太子那時候自背後摟著自己，指著那蒼勁有力的大字，對她道."錦簇錦簇，花團錦簇，我們夭夭真是生了一顆玲瓏心."容喜那時候羞的直接將嬌容埋進男人寬厚的胸膛，引來太子更歡快的笑聲.

　如今，海棠依舊.

　可當初陪她一起看這海棠的男人，卻遲遲沒有消息.

　容喜不是不怕，可她告訴自己，不能怕.

　畢竟現在的她，身上擔負的不是只有自己的命，還有腹中胎兒的.

　想到這個孩子，容喜心中頓時柔軟一片.

　這是太子和她生命的延續啊.

　怎麼可能不喜歡，不在乎呢?

　如今，她已經是大腹便便的樣子，母子連心，哪怕變化細微，容喜也依然能清楚感受到，孩子在自己身體裡，一點一點的在長大，想到不久後的將來，他將來到這世界上，容喜就覺得，再如何辛苦，也都是值得的.

　這是她和太子血脈的延續啊.

　素手撫上圓潤的肚皮，容喜眼裡溢滿的，是醉人的溫柔.

　"寶寶啊……你要好好長大，等你父王回來見了，肯定會很開心的.""我們的寶寶……乖乖的……"

　容喜哼起了小調.

　今日是滿月夜.

　可原本又大又圓的滿月，如今卻被逐漸聚攏的烏雲給遮去了大半，只餘一角柔和的餘暉.

　容喜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間，恍惚聽到太子在自己耳畔，低低的叫了聲."夭夭……"容喜倏然撐開沉沉的眼皮子.

　卻原來，竟然是下雨了.

　淅瀝淅瀝，滴答滴答.

　細密的雨絲如針，一根接著一根，在眼前築起一道霧濛濛的簾子，把整個世界都暈染的朦朦朧朧的，看不清，亦望不到底.

　容喜怔怔的看了好一會兒後，一滴淚珠子，突然墜了下來.

　她摸上自己的眼角，那裡早已濡濕一片.

　原來方才自己竟是流淚了嗎?

　容喜有些嘲諷的想，可越想，越是難過.

　她想太子了.

　她的夫君.

　她孩子的爹.

　什麼時候，才能回到自己身邊呢?

　容喜雖然了無睡意，可她也知道，自己該回到床榻上去了.

　她能不顧身子，可孩子不行.

　這般想著，容喜正欲起身，可突然，她整個人僵住了.

　是腳步聲.

　又沉又重，在靜謐的夜晚，顯得如此突兀，每一下，都敲在了容喜的心尖上.

　不是宮婢也不是太監，而是男人.

　恍恍惚惚間，容喜忽然明白過來，這一個滿月夜，許就是成王敗寇的最後關鍵一刻了.

　如此甚好.

　總好過早時的強顏歡笑，午後的提心吊膽，橫豎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有個了結便很好.

　抱持著這樣的心態，容喜緩緩轉過身子來.

　男人很狼狽.

　臉上有血，身上有傷，黑髮散亂，鎧甲歪斜，唯獨那一雙彷彿斂聚了天地精華的桃花眼，還是明亮的堪比那不知何時又探出了頭的皎月.

　太子在離容喜僅剩幾步之遙時，止住了步伐.

　他貪婪而又痴迷的凝望著對面的女人，露骨、熾熱的目光一寸又一寸的掃過，就像是要將眼前美好的身影給雋刻進眼底一樣，最後，視線停留在那相比起離去前，整個鼓脹起來的腹部上.

　一顆心，既酸且澀，又是滿足，又是歡喜.

　還有心疼，和愧疚.

　這次，換容喜一步一步走向他.

　當女人越靠越近，太子這才恍如大夢初醒，容喜就在自己身前，而他，卻還是又髒又臭，髒污滿身的落魄模樣.

　太子懊惱，自己委實太著急了些.

　"夭夭……我……"男人一開口，聲音粗嘎，語調慌亂，頗是手足無措."還沒……梳洗……"可接著，太子整個人都被定住了.

　容喜抱住了他，然後，深深吸上一口氣.

　女人身上乾淨，淡雅，還泛著淡淡奶香味兒的氣息，轉眼間便將他整個人給牢牢包圍著.

　馨香滿盈，彷彿不曾身處人間煉獄.

　太子雙目發熱.

　容喜抬頭，望著男人，然後，將蔥指抵上了他的唇.

　"我已經忘了有沒有告訴過你……"容喜笑了，嘴角彎成太子記憶中最美的弧度."我愛你，我們的孩子也愛你.""謝謝你安然無恙的回來."

　我的夫君.

　我的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