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金聖圭心裡總是不安定。

目視著南優賢的背影慢慢淡出自己的視線，心頭的不安又翻騰起來。

許久之前做的夢，又一點一滴地回到他的腦海。

夢裡那人沒有半分溫度，沒有半點生氣。

夢裡充滿了鹹腥的血液味，血液粘膩在他的指縫間。

金聖圭思及此，愈發覺得不安了起來。

他匆匆下床，追了出去。

只是剛到門口，便看見從回廊盡頭朝他慢慢走過來的熟悉的人。

南優賢腳步急促，衣袂翻飛。小心地盯著自己剛從昭菱手裡接過來的藥膳，生怕自己不小心便將它打碎了。

不經意地卻看見站在門口與自己遙遙相望的男人。

一襲雪白褻衣裹著對方近來清瘦的身體，黑髮淩亂地垂落，襯得對方眉眼越發乾淨漂亮。

南優賢加快了腳步匆匆跑上前，伸手將金聖圭拉進房中，一把便將人拉到床邊坐下，然後將手中精緻小碗亮給對方看，“從姐姐那裡接過來的藥粥，你許久不曾進食，先拿它暖一暖胃。若是先吃那些粗糙的食物，怕你的胃受不住。”

南優賢下意識地嘮叨起來。

他心頭微苦，垂下眼睛，抬手將玉勺遞到金聖圭嘴邊。

可那人卻用泛著涼意的手扣住他的手腕，甚至於，是用上了一些力氣的。

南優賢就那麼看著面前眉眼如初的人，看見對方眼睛裡的波瀾起伏，看著對方憂慮的表情換了溫柔。

“我以為你走了。”

他看見金聖圭狹長的狐狸眼睛微微一動，然後彎起來，朝他笑了。

他聽見他深長的歎息。

“卻原來，是虛驚一場。”

面前的人笑得虛弱卻滿足，南優賢靜默地看著，卻宛如剜心。

他動了動手腕，那雙秀麗卻有力的手才放開了他。然後接過勺子與碗，自己慢慢地吃了。

他捨不得將視線從對方身上移開，他想，將金聖圭的模樣，看得久一點，更久一點。

即使對方的樣子，在他心裡已烙印了千百遍。

從眼底慢慢浮起笑來，南優賢湊近了金聖圭，輕輕地喚他，“圭哥。”

“嗯？”金聖圭抬眼，溫柔安靜地亦望著他。

“我愛你。”

驀地，南優賢笑了。

他裝著大大咧咧的模樣大笑著，“我最喜歡的，就是你了。”

果然，面前金聖圭眼睛裡存留的那點懷疑，也全都消散了。

他知道，金聖圭的心思玲瓏剔透，所以他又去而複返，在轉角的地方接過了昭菱的藥膳。

他知道，只有如此，才能徹底打消金聖圭的疑慮。

原本不必如此麻煩，可他因著自己的私心，總想看見狐狸醒過來，只需和自己說幾句話，他就心滿意足了。

他溫柔地望著眼前清冷的男人，想用這一眼，還盡餘生。

如今天君正於六界捉拿他們，無情海雖能容身，卻也不過是一時。

他這兩日想了個法子，或許能成全了彼此。

但也是棋行險著，可是，事態卻又容不得他一拖再拖。

以上神之骨，或許還可搏一搏。

此去我若有命回來，必以餘生作陪。

他看見面前的人疲憊地放下碗，說，“我又困了。”

小心地為對方掩好錦被，他像往日一般耐心溫柔地輕言細語，“睡吧，我在這兒，你可安心。”

狐狸閉上眼，眉眼如畫。

————

不出所料。

天君比他想像得還要更快地找到此處。

南優賢一出無情海，便被守在此處的天將拿住。

他看見站在不遠處一襲黑衣的人，眉目清俊，衣袂飄飄，依舊是高雅謫仙，清冷無欲的模樣。

從前他們笑著的那個唇紅齒白的娃娃上神，終究也還是長大了。

南優賢喚他，“辛苦寒臨神君守在此處多時。”

金明洙聽見這話，面色瞬間蒼白。

原本是以為有轉寰的餘地，或許可勸阿南回心轉意。

可是面前風度翩翩的神君，卻不似從前喚他名字，只喚了封號，便是刻意要與他們劃開了界限。

他想救，也無可救。

但還是不甘心地喚他，“阿南，其實你大可不必。”

他卻看見面前的男人挑眉瀟灑地一笑，朗聲大笑道，“捆仙索便不必了，不過抓我，何必勞煩人家？”

此刻大風突起，海水翻湧。

金明洙看見南優賢眉目風流一如從前，聽見他宛如平素說笑一般地說道。

“來去不過一刀斬神刃，天雷十道罷了。”

“大抵這便是我與天界的緣分。”

金明洙訝然，搖頭，“天君並不曾說要除了你的仙骨。。。”

南優賢笑起來，爽朗地應了。

仿佛即將要經歷的，不過是一場酒桌小酌罷了。

“天君說我是神君，不可與金聖圭成婚，”他撣撣衣衫眉眼瀟灑，“我想，大抵只有除了這身仙骨，才能與他相配吧。”

金明洙微張著嘴，還未來得及說上什麼。

身後出來一個明黃身影，“你對他如此情深義重，朕若是不成全你，便是朕的不仁不義了？”

不怒自威，是他。

南優賢看著天君，笑得無所畏懼。

“我意已決。”

“好一個意已決！”金明洙看見那明黃廣袖一揮，聽見那冷漠威嚴的聲音，“朕這便成全你！”

南優賢依舊笑得眉眼彎彎，“從此以後，我與他便是名正言順，您切不可再阻攔了。”

他看見天君眉眼震怒，覺得有些痛快。

“把淩霄送去除仙骨！立刻！馬上！”

天君氣紅了眼，狠狠地開口。

朕，給過你機會。

淩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