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南優賢抬頭，看著那人在軟榻之上已經睡著，無奈地搖頭一笑。

那本拿給他看的書卷已經滾落到地上，書頁都壓在一起了。

從案前起身，他走過去，蹲下身來。

從妖界回來已經數日，那日與雙親說的大婚一事，也是該提上日程了。

他想要這個人，想要他徹徹底底地屬於自己。

低頭看去，狐狸閉著眼睛，安靜淡然的模樣，世間所有醜惡都與他無關。墨色髮絲乖巧地散落在軟榻之上，帖服著他的臉頰。

長睫微卷，唇角帶笑。

是做了什麼好夢，才讓你如此溫柔地笑了？

南優賢將書卷拾起，細心地將折疊的書頁舒展開，隨手放在案幾之上。然後將人攔腰抱起，朝內殿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動作太重，抑或是懷中狐狸睡得清淺，才走了不過兩步，那人就醒了，睜著一雙墨色的眼定定地看著他。

長眉微蹙，看得他有些緊張。

“怎麼醒了？”南優賢笑著問。“是我吵醒你。。。”

話音未落，卻被柔軟濕潤的唇瓣堵住。

他愣在原地。

“我愛你。”

始料未及的告白，在一個朗月風清的夜晚。

風吹過來，心裡的那朵花，便悠悠地綻放了。

狐狸的吻輕柔至極，像極了他的為人脾性，清心寡欲，從不越距。只不過輕輕一下，稍縱即逝。

還沒來得及品嘗到足夠的甜頭，那人柔軟的唇瓣就已經離開了。

“為什麼突然告白？真是受寵若驚。”南優賢笑道，將懷裡掙扎的人放下了。

金聖圭抿唇一笑，將眼裡的慌亂都悉數藏起來，才說，“心之所向。”

他這般所為，都是因為剛剛那個噩夢。

夢裡南優賢處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傷痕累累。

他握著他的手，卻不見轉暖。

然後直至冰涼。

似乎是預示了什麼，他的心底總是惴惴不安。總覺得有一日，溫暖的懷抱會如夢境裡一般，冰涼浸骨。

所以，他才克制不住自己的害怕恐懼，反常地主動吻他。

但南優賢被歡喜衝昏頭腦，哪裡注意到金聖圭眼底一閃而過的恐慌，只記住了那個軟綿綿的親吻和那句“心之所向。”

好一個心之所向。

幸福從心底蔓延開來，心裡略有些得意的上神將狐狸細白修長的手一拉，彎起桃花眼也笑著說，“為夫亦愛你。”

————

南優賢揣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在行止宮內等待。

原本打算過幾日和天君交待狐狸的事，順帶將允婚的旨意也一道求了，可是今日卻突然接到天君召見的旨意，來傳召的使者眉目凝重，似乎有大事發生。

天君旨意來時，他正在內殿與金聖圭纏綿，急急忙忙整了衣服便出門。

走時曾和金聖圭說晚宴一定要等我回來吃。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天君說要召見他，早就已經過了幾個時辰，卻依舊沒有出現。

這樣的情況，是天君刻意的。

從前調戲青蘇仙子被責罰時，也是如此。

南優賢兀自站在殿外，隴著袖口，眉頭緊鎖。

直到使者出來喚他，“神君，天君召見。”他這才整理了衣裳邁步朝裡走去。

天界唯上位者坐於案前，垂頭不知寫著什麼批註，額前珠簾垂落，搖搖晃晃，襯得那人的眉眼神情也模糊了起來。

雖然說是天君召見，但似乎此刻天君卻並沒有召見他的意思。

將他獨自撂在一邊，仿佛不知道這殿中還有一人的存在。

雖然說天君素來疼他，但是此刻的南優賢因為心中有一大事相求，也不敢貿然上前與天君嬉皮笑臉地講話。

打定主意，他決定攏著袖子繼續乖巧地站著。

為君者，無論人間帝王，或是天界帝君，都是獨尊者。即使平素天君待他們好，但這點分寸，他還是知道的。

行止宮內殿中熏香繚繚生煙，蘋越屏風上的那只九鳳鳥仿佛要從中飛下來一般生動，書架上排列整齊的卷宗。。。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站得有些無聊，開始在殿中打量。

直到使者進來，路過他身邊時，他看見對方案碟上的荼蘼香茶與點心，聽見使者對天君說道，“已經看了許久了，天君歇一歇吧。”

天君終於抬起頭來，只是語氣十分不悅，“哪來這許多話！”

使者嚇得立刻跪下求饒，“奴才也只是擔心天君。”

“罷了，你退下吧。”

南優賢隴著袖子，垂下眼睫，在餘光裡看到使者走過時悄悄地朝他擺了擺手。

他一時間有些錯愕。

什麼意思？

只是再來不及考慮，天君已經朝他看過來，“阿南。”聽見天君喚他，南優賢乖覺地拱手行禮，“見過天君。”

“近日身子可還好？”

南優賢輕輕拂過自己依舊是淡金色的眼睛，笑著說道，“不礙事，死不了。”

“依舊是嬉皮笑臉的。”天君端起茶，抿了一口。南優賢抿唇，笑而不語。

“你這次曆情關，可有何收穫？”天君悠悠地掃他一眼，看起雲淡風輕地這樣問道。

南優賢卻是心裡一個咯噔。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天君又突然問起情關的事？

“臣不才，雖然修為有所進益，但相比洛水神君而言，實在相差甚遠。”

天君笑了一聲，“那日你在自己宮中為何為突然暈倒？我聽說眀洙和東兒為你療傷耗費了不少心力。

”天君看向他的胸口，“怎麼？從前澤野抓你的傷還沒好？”

南優賢立刻回答，“舊傷復發，來勢兇猛。若不是他們二人幫我，恐怕我。。。”

“你還在撒謊！”“砰”地一聲，青瓷杯便在他腳邊碎裂，飛起的碎片蹭到他的臉頰，陡然之間是尖銳的疼痛。

但他卻只來得及下跪，“天君！”

低著頭，不敢去看那突然發怒的天顏，勉力冷靜思考著，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難道是。。。

不等他細細思量，一本書便朝他眼角砸過來，“混帳！”

南優賢慌亂伏地，“天君！”“不知臣做了什麼，惹了天君生如此大氣。”

“事到如今，你依舊還是要向我隱瞞事實？”天君皺起眉，“阿南，你到底打算瞞我多久？”

南優賢知道他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天君，在他親自告知他之前，已經知道了狐狸的存在。

手指在袖中暗暗捏成拳，他實在想不明白，在他周圍的保密工作做得如此周全的情況下，天君是如何知道的。

為了隔離狐狸與天界其他各宮的氣息，他都不讓金聖圭出淩霄宮的門。

“臣不明白天君說的何事。”南優賢咬牙狠狠說道。

“南木！”天君痛心疾首，若不是東兒過來告知他阿南在宮中私藏了一隻狐妖，他不知道還要被他瞞多久！

原本他也覺得無傷大雅，還笑著和東兒說道，“那孩子只不過想養一隻妖寵罷了，無妨。”

可是東兒居然告訴他阿南為了那只妖精舍了上萬年的修為，還因此弄得自己舊傷復發，儼然有入魔之勢。

糊塗東西！

“他不過一隻狐妖罷了，你何必為他付出諸多？”天君眉目肅穆，“更何況，他乃男子！”

“你到底是糊塗到了什麼地步！”

“男子又如何？”南優賢眼眸冷定，嘴角揚起滿足的笑，“就算是男子，我亦要娶他！”

始終未曾料及，出賣自己的，竟然是自己從小到大的摯友。

也未曾預料到，原本計畫好的求了婚約，卻在如此場合之下說出口。

天君被南優賢的話驚在原地，在晃動的珠簾之下，他的神情，是無法置信。

“你。。。你說什麼！”

堂堂天界戰神，四大上神之一的淩霄神君，竟然要娶一個妖界男子！

這傳出去，天界豈不成了六界的笑話！

“我說，”南優賢緊緊捏著拳頭站起來，“我要娶他。”

“你瘋了！你作為神君竟然與一妖界男子談及嫁娶？六界將如何看你，如何看天界！”

南優賢緊緊咬牙，目光堅定。

“我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