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李浩沅狠狠地捏緊拳頭，提著劍，便直接朝君越的宮殿沖去。

內殿之中，君越坐在案前正翻閱卷宗，便聽到耳邊一陣響，抬眼，便是自家兒子怒氣衝衝的一張臉。

“怎麼了？從回來的時候你就臉色陰沉，”君越上下打量，看見他手中握著的那柄劍，眉頭一皺，“為父不過關了你幾日，怎麼，這就要弑父了？”

“她在哪裡？”李浩沅卻是單刀直入，對著父親依舊嚴肅冷漠，已是被狐狸的事急昏了頭。

“誰？”君越起初沒有明白兒子這個“她”指誰，後來看見那眼眉之中的怨憤與糾結，回過神來，一時之間，自己心裡也湧起惆悵無奈，“回去了。”

“父君。。。”李浩沅撲通一聲跪地，長劍在青石地面上碰出清脆的聲響。

君越沒懂他這又是鬧的哪一出，“你幹什麼？”

“您幫幫我，幫幫我。”李浩沅拉住父親的衣袖，將事情經過娓娓道來。

撿了要緊的說了，君越聽了，卻是依舊皺著眉。

“去天界？浩沅，咱們是妖精，九重天，是上不去的。”

“所以我才讓您帶我去找她。。。”

“若是有辦法上去，我也不至於獨自苦守百年。”君越無奈地揉了揉兒子的頭髮。

“那只小狐狸，是你的摯友，為父不是不想救，而是救不了。”

雖說他是妖界一族之王，卻也不過是一族之王罷了。

更何況是天界呢。

李浩沅狠狠捏拳，用力地，發洩似地捶打了一下地面，也不管自己傷痕累累。

他總會想到辦法的！

猛地起身，提起劍，便朝不歸山的方向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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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浩沅想到那時金聖圭為情所傷，自己陪他回家時見到的那東陵神君成鐘，猶記得那日酒桌之上，蛇精醉酒糊塗之時說出自己曾有一仙界好友，帶他上過天界的。

他想到這一點，便立刻飛身去金聖圭的父母家了。

只是沖進大廳還來不及朝長輩見禮，便看著那個人熟悉的背影驚在原地。

那人雖著一襲白衣，卻依舊難掩風姿，背影清瘦，身形高挑。

正是那日被南優賢帶走的狐狸。

李浩沅心頭大喜，握劍上前時，卻看見從裡頭走出來的一人，頓時眉頭緊皺。

“阿沅？”李浩沅聽見金聖圭的娘親這樣喚他，十分親昵。

金聖圭轉過身來，見到驀然出現的好友，容色一驚，卻也不過是一瞬，立即回復常態，嘴角上揚勾起一個笑來。

“你來了。”

李浩沅心口一疼。

那些思念因為這句話便蔓延更甚，深入骨髓。

許久不見，我很想你。

手指下意識地握緊劍柄，嘴唇顫抖著，緩緩開口，“是，我來了。”

金聖圭其實原本便打算好了的，在家中呆上一日，再去和好友解釋。

那日他被強行帶走，想必讓這只豹子自責了許久。

只是沒料到李浩沅會這時候過來，真是巧。

“你的額頭！”李浩沅快步上前，盯著金聖圭白皙的臉容，看著那曾經光潔的額間一道紅痕呼吸困難。

毀容了？

這該死的南優賢究竟是如何折磨了他？

他怎麼還敢出現在這裡？

“沒事的，不小心磕碰的。”金聖圭不想多言，對於當初自己的那個舉動，也十分後悔，血痕雖小，卻是永生不褪的。

原本娘親也在問，索性便一同搪塞解釋了。

南優賢端著香茶走過來，一一遞給那因為知曉自己真實身份還有些驚訝的雙親，然後笑得極為乖巧，“爹娘喝茶。”

雙親受寵若驚地接過來，互相對視了一眼，各自都是心思玲瓏剔透的人，接受了事實，然後朝著自家愛婿笑了。

“爹娘？”李浩沅艱難地咀嚼著南優賢剛剛說的這兩字，然後不敢置信地看向金聖圭。

“你們。。。你們。。。”

“我們已經大婚了。”南優賢從里間出來的時候便看見了提著劍沖進來的某人，上神幼稚的吃醋心理讓他只裝作沒看見，這時候見李浩沅這副模樣，便作勢將狐狸一摟，宣誓主權，眼角眉梢都是挑釁。

“南優賢我們何時大婚了！”金聖圭臉色微紅，雖說今日清晨已經聽過這兩字，但這自作主張地被“成婚”，他可不承認。

“你們已經。。。？”面前的雙親也俱是驚訝。

“沒有！他胡說八道！”金聖圭將南優賢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開。

“爹娘。”南優賢突然甜甜地喊了雙親，然後狡黠眨眼說道，“遲早會的。”

李浩沅獨自在旁邊看著這一切，心頭冰冷。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看樣子早就原諒了那個傷他騙他的男人。

他們在商議大婚，而他，卻還在傻傻地等著狐狸回頭，回頭擁抱自己。

實在可笑。

金聖圭心思也是玲瓏剔透的，知道自己對南優賢的這番態度變化是李浩沅無法理解的，便朝雙親道，“我與浩沅許久不見，出去敘敘舊，娘親準備好吃的，我們等會便回來。”

對南優賢使了個眼色，那個人面露不悅，卻也沒說什麼，只是在走前捏了捏他的手指，在耳邊小聲說道，“若是敢跟豹子跑了，為夫便去勾搭仙女。”

金聖圭無奈一笑。

幼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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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聖圭與李浩沅一同出了門，卻一路無話。不知道是否是因為二人許久不見，彼此之間的氣氛都變得沉默尷尬了一些。

二人一路向西，不知不覺便走到了不歸山最高的那座山頭。

李浩沅提著劍，靜靜地走著，靜靜地等待著金聖圭開口與自己交待。

金聖圭隨手撥開那些叢生的雜草，踩著幾乎看不見的路徑朝最高處走。

他回過頭看向李浩沅，卻看見那人站在原地呆呆地望著他。“怎麼了？”他揚起一個笑臉。

李浩沅握著劍柄的手緊了緊，薄削的唇扯出一個笑，“我這就過來。”

“你瞧這山中景色，甚是誘人。”金聖圭指著那連綿起伏的山巒和金黃樹葉笑道。

狐狸回頭望著他笑，眉眼風流。

“你過得好麼？”應當是過的好的，你笑得如此開心，眼角眉梢都是溫柔的暖意。問出這句話，他心頭卻有苦澀慢慢地爬上來。

金聖圭迎風而立，白衣飄揚，聽見好友問話，薄唇微挽，“我過得好。”

“你不必擔心。”

像是寬慰一般地，面前的狐狸加了這樣一句話。對方的五指攀上他肩頭的那一刻，李浩沅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心跳的加快，仿佛要從胸腔裡蹦出來。

但面前的狐狸，卻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雲淡風輕地說道，“讓你擔心了。”

那人漂亮纖細的手指緩緩滑落，在即將離開的那一刻，像是魔怔了一般控制不住地，他猛地抓住他的手。

金聖圭驚愕了一瞬，漂亮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詫之色，然後說，“怎麼了？”

李浩沅緊緊地扣住那與自己的體溫相比稍顯冰涼的五指，望著面前的人，長眉緊蹙，緊抿的唇開闔，“你可知。。。”

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你可知。。。我有多愛你？

你可知。。。我在冰涼夜晚於噩夢中驚醒，即使知道你那血淋淋的模樣只是一場夢境，卻還是兀自擔心害怕得渾身冷汗？

想把這些心思都告訴你，可是。。。看著你眉眼之中的溫暖。。。我知道，你此刻是幸福的。

“我知道什麼？”金聖圭詢問，面前的好友比從前，似乎有那麼點不一樣了。而且，抓著他的手，似乎也太過用力了。

李浩沅垂下眼睛，緩慢地呼吸著，然後，艱難地鬆開那只修長細緻，骨節分明的手，才抬起頭來說，“沒什麼。”

罷了。

那些心思，就算說了，又能如何？只要瞧著狐狸看著那人的眉眼，他就知道，這一生，他都不可能屬於自己的。

呵，被那人說對了啊。。。

他並非懦弱地不想爭取，可他明明知道，狐狸的心，只裝得下那個人，這一世，是不會有他的位置的。

為了讓金聖圭不再追問，李浩沅爽朗地笑著拍上對方的肩膀，“你過得好便罷了，否則，南優賢就死定了。”

“他如今待你如何？”

他說的，大婚，可是真的？

金聖圭白皙的面容浮起緋色，他對於李浩沅問起這種事情，依舊還是覺得有些難堪的。

但也只能裝作掩飾地咳嗽兩聲然後一笑而過，“待我不錯。”

李浩沅隱忍著傷心，扯出一個笑，裝著不在意的模樣，像從前一般打趣他，“大婚？”

“還沒有，是他胡說八道。”金聖圭不自然地抽動著嘴角，目光也不知道望向何處。

“阿圭。”

李浩沅站在金聖圭身側，緩慢溫柔地喚他。

“我不知道你們在天界經歷了什麼，也不知道你們如何和好的。”

金聖圭回過頭來。

“但，只要你如今覺得幸福，我也不會再針對他。”

“只是，若有一日，他敢負你，我必定傾盡全力送他赴死。”

李浩沅狠狠地捏緊拳頭，指節青白，手上青筋畢露。

金聖圭搭上李浩沅的手，然後說，“好。”

“我信你。”

李浩沅看著金聖圭溫柔的深情，終究還是忍不住伸手緊緊地抱住了他。

在我心裡，你永遠是那只在溪邊飲水的火紅狐狸，倔強的，驕傲的。

讓我心疼。

我捨不得放開你，可是，我知道你心裡沒有我。在你心裡，我永遠只能是朋友，而非愛人。

金聖圭回抱住李浩沅，然後拍了拍李浩沅的肩膀，“我如今很好，你不必擔心。人們常說苦盡甘來，大概就是我如今的狀態。”

“他很好，從前，是你我誤會了他。”

那個人對自己的心意，再也不會被質疑了。

李浩沅終究還是鬆開了手，然後笑了笑，說了句，“好。”

金聖圭轉而點頭指著山中，“你看山中紅葉，暮霞飛雲，真是好風景。”

李浩沅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嘴角一揚。

山中好風景，哪及卿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