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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道[修真]》第553章
第553章 仙凡歸一

  說時遲那時快,白緣霍然抬起頭,久璘手中已經毫不留情地朝那嬰孩重重擊下。

  下一瞬間,忽然一聲淒厲至極的嘶吼響起,刹時間,幾乎整個天冥界的天空彷彿都在這聲音中顫抖,天,迅速黑沉了下來,平靜如鏡的天池不知什麼時候起,微起波瀾。

  靳一斯只看到久璘身前一道黑影略過,靳一斯再看的時候,久璘竟已經橫著倒飛了出去,然後狠狠撞倒在天池宮的牆壁上,發出轟然巨響。

  靳一斯面色倏然大變,只見原來久璘站著的地方,不知什麼時候起,站著一個披頭散髮、衣衫破碎的鱗甲怪物,它雙目通紅充滿憤恨不甘,卻牢牢護著身下嬰兒,周遭天冥族人發出不可置信的大叫,他們不敢相信,前一瞬間的同族竟會在下一瞬間變成這般妖魔模樣!

  可是,那些掛在它身上的破碎衣料確實昭示著它前一瞬間還是白緣的事實,玉瑩更是覺得天下間最荒謬之事莫過於此,這自己自幼最為尊敬的前輩,非但于一夕之間背叛同門,更還變成了這般非人模樣……

  久璘前車之鑒不遠,所有天冥族人都十分緊張,不論眼前這個傢伙到底是白緣還是別的什麼東西,實力都十分高強,遠處的久璘慢慢爬起來,遠遠看著這非人妖魔與族人對峙的一幕——而在所有人都未留意的時候,天池之水已經開始悄然搖晃起來——久璘眼中似也因為憤怒決絕而染上一層薄紅:“這等怪物,絕不可留!所有族人一齊上!斬草除根!它要護崽,盯著它!”

  看著久璘半身鮮血,全場的天冥族人再看向那個怪物的眼神中都充滿幾乎一般無二的暴虐殺意,這一刻,眼前這不再是什麼曾經的族人,而是會傷害、甚至殺害同族的妖魔!冰冷、暴虐的恐怖殺意刹那間席捲整個天池之畔,天池上的漣漪已經化為陣陣波濤,動盪不休……

  靳一斯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竟會這般走向,白緣這樣可怕的變化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他到現在還全無頭緒,只是,他現在無比清晰地感覺到,白緣,或者那妖魔身上,那種無比溫暖明亮的魂力,已經變成了一種暴虐陰冷、充滿殺戮的的力量,幾乎與魂力截然相反。

  見久璘與天冥族人這般幾乎等同於失控的反應,靳一斯直覺不對,他當即沖著寰埏道:“快!阻攔他們!”

  寰埏早已經嚇得呆住,此時看到無數天冥族人沖向那妖魔,連忙塔身一刷,要將那妖魔連同那嬰兒收到漩鏡塔中,可接下來的一切叫靳一斯與寰埏心驚肉跳,當所有憤怒瘋狂的天冥族人發現漩鏡塔試圖為妖魔提供庇護時,竟然同時憤怒地衝擊起漩鏡塔來,不論是久璘還是玉瑩竟然俱在其中!

  就像所有人都喪失了理智一般,這是靳一斯第一次看到寰埏的空間之能失效,他不由焦急催促道:“快將白緣和那嬰兒收進來!”

  寰埏也無比焦急:“有東西卡住,吾、吾使不上勁兒!”

  漩鏡塔爆發出明亮的金色光芒,那光芒之中,伸出金色鎖鏈試圖將白緣母子收起,卻見天池之水驀然倒卷而上,漆黑森冷的天池之水竟與漩鏡塔伸出的金色鎖鏈狠狠相擊,下一瞬間,寰埏發出一聲痛苦的慘叫,靳一斯也驀然變了臉色——方才因為白緣之事分散了注意力,他竟未曾留意天池之水何時起了這般可怕的變化!

  此時,洶湧動盪的天池之水狠狠拍擊岸旁,擊起一道比一道更高的恐怖浪花,就像那些不斷衝擊著漩鏡塔的瘋狂天冥族人,好像已經全然失去了控制,此時,天池終於徹底撕下優雅如鏡的面具,顯露出其下漆黑、森冷充滿恐怖氣息的真實,猶如所有天冥族人,那明亮溫暖的魂力之下隱藏著這樣瘋狂暴虐之意!

  靳一斯背後的冷汗刹那間打濕衣衫,原來,這就是他一直預判的第一次決堤!它來得這樣快,這樣兇猛,竟連寰埏猝不及防之下都吃了大虧。

  靳一斯深吸一口氣,他這段時日的監測並非白費,天池與離淵、天冥族人的聯結他早已了然如胸,此時凝視一片陰沉得要滴出水的天空下那漆黑如墨的驚濤駭浪,他目光出奇平靜,手中小木棍劃出一道道玄奧軌跡——

  再怎麼決堤,事物的一般規律並不會改變,天池之下的隱患他早已經覺察,這一次,不過是這隱患第一次沖出表面的層層魂力顯露出猙獰面目,只要能夠及時調集魂力狠狠填塞,那麼,一樣能將它鎮壓下去!而他恰巧冥冥之中與離淵好像有那麼一絲玄奧的聯繫,借著這縷聯繫調用魂力,夠了!

  靳一斯一邊竭力收攏天池中那些被衝擊得七零八落的魂力,一邊朝冷靜朝寰埏道:“速速通知離淵,暫且放棄收納白緣母子,儘量護住他們就是,來助我鎮壓天池!”

  靳一斯看向那些瘋狂的天冥族人鬢邊竟也隱隱有鱗片化的趨勢,如果不將天池之下的暗黑力量壓下,恐怕整個天冥族都將再無活人,此時也實在顧不上白緣母子了……

  這樣的情形下,寰埏一個字也不敢多說,全部照辦。

  漆黑天幕之下,如墨池水洶湧不休,就好像裏面有什麼大惡魔即將掙脫束縛來到人間,墨池之水旁,散落的銀色湖水艱難地聚攏,漩鏡塔再次大放明光,在漩鏡塔與這恐怖的湖水之間,天冥族不斷衝擊著那根保護著白緣母子的金色鏈條,天池之水越是漆黑越是咆哮,天冥族人便越是瘋狂,裏面的白緣也似受這影響,整個人亦不斷朝天冥族人尖叫挑釁……

  而對於真正與天池之水對峙的靳一斯和寰埏而言,當他們正面直對這天池之水時,他們才發現平靜之下的可怖真實有多麼強大,這種感覺,與一個肉體凡身之人手無長物直面滔天洪水時的惶恐無措幾乎一般無二。

  靳一斯沒有辦法想像,天池之下隱藏的這股力量到底已經存在了多久,每一代天冥王為了鎮壓它又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這就像不斷築高著防洪堤壩,可是河床卻在不斷抬高,堤壩就必須更高……一個註定會決堤的惡性循環。

  而現在,靳一斯與寰埏合力所做之事,與歷代天冥王並沒有本質分別,他們一樣要搶在決堤前竭力築高堤壩,猶如飲鴆止渴,卻別無他法。

  即使如此,在靳一斯與小木棍全力協助下,漩鏡塔伸出道道璀璨金鎖抵住恐怖的黑色巨浪,靳一斯手中小木棍不斷灑下紫色符文加持其上,即使如此,也依舊十分勉強,轟隆一聲巨響,一根金色鏈條崩斷,這彷彿一個信號,接連數根鏈條悉數崩斷,其上金色符文於刹那間消逝天地間,寰埏金色的身子都在這一刹那黯淡透明下來,靳一斯額頭冷汗涔涔而下,手中小木棍仿若有千鈞之重,下一瞬間,那根原本護住白緣的金色鏈條竟也粉碎,瘋狂的天冥族人一擁而上,白緣仰頭咆哮一聲便狠狠與天冥族人撞到一處!

  而靳一斯已經顧不上了,當鮮血滴落地面、匯入天池之中時,那天池之水竟越發恐怖起來,竟慢慢張開一線空間,森冷、瘋狂又混合著死寂的氣息於刹那間徹底席捲而至,天空徹底黑暗下來,好似將整個天冥界籠罩其下——到得此時,天池之下就好像隱藏著另一個無比邪惡的世界,現在它終於打開入口,要將整個天冥界拖入那彷彿能吞沒所有光線的世界之中……

  靳一斯打了個寒戰,竟連漩鏡塔都未能完全抵禦那股冰寒陰邪的氣息……靳一斯卻在此時大吼一聲:“就是現在!”

  那一線入口中隱隱含著空間之力,於不擅正面戰鬥的寰埏而言,空間規則才是它擅長的戰場!

  小木棍旋轉出繁複到叫人看不出的紋路,漩鏡塔身上無數獵歌符文亮起,下一瞬間,整座漩鏡塔驀然放大,然後朝著天池之水那一線張口狠狠鎮壓下去!

  天池之水於刹那間彷彿沸騰,又彷彿伸出無數漆黑之手不斷朝著漩鏡塔推拒撕扯,不斷阻攔漩鏡塔的鎮壓,靳一斯口鼻流血而不自知,手中小木棍不停歇地劃動,天池邊緣的魂力亦在同時覆蓋而下,隨著一聲彷彿淒厲又彷彿不甘的巨大歎息,漩鏡塔轟隆一聲鎮壓在天池之上,天空重放光明,整個天池好像又恢復了平靜如鏡的美麗,只這一次,這美麗再無法叫人安然欣賞。

  而天池之畔早已經是一片修羅場,鮮血橫流,所有天冥族人七零八落地躺倒在地,死生不知。

  趕回來的離淵所見便是這可怖的一幕,他手中強大魂力揮灑而下,最先蘇醒的是久璘,他一臉茫然隨即又難掩驚恐地看著周遭情形,離淵卻是聲音冷硬,沒有給他太多茫然時間:“迅速救助族人!”

  久璘哪里敢耽擱。

  離淵心中焦灼,下一瞬間,他人已經出現在鎮壓天池的漩鏡塔中。

  “主人!”寰埏驚喜的轉過身來,如果有個身軀,只怕都能看到它委屈焦急的淚水在眼睛裏打轉轉。

  寰埏金色的胖胖身軀此時已經半透明,顯是鎮壓恐怖天池於它而言亦是損耗極劇,卻依舊牢牢守著昏迷的靳一斯,離淵並未多言,只是並指在寰埏身上一點,點點金芒滲入寰埏體內,不斷修補整個漩鏡塔的損傷。

  可離淵腳步倉促全不停歇,情不自禁趕到閉目昏睡全不知周遭情形的靳一斯身旁。

  凡人之脆弱他以為自己早已經知曉,可看到這個凡人躺在那裏,微弱起伏的胸膛與眼底隱約的青黑、蒼白的嘴唇,離淵才發現,凡人到底是有多麼脆弱,簡直令他此時心中猶如百蟻咬噬般難以為繼。

  好在相對于修士閉關以百年為計,靳一斯的蘇醒相對而言,算得上迅速,看到離淵,靳一斯竟情不自禁鬆了一口氣,好似身上的千鈞重擔終於找到一個人共同分擔。即使靳一斯預見到了天池之下絕不簡單,決堤之時必然十分可怕,他也萬萬沒有想到,這整個天冥界以及天冥一族所謂的不死不滅竟然是建立在這樣一座比火山口還要可怕的黑洞之上。

  是的,黑洞,現在回想起來,天池之下那個陰森暴虐好像要吞噬一切的地方,就是個黑洞,除了這些冰冷的極端負面情緒,那裏什麼也沒有。

  靳一斯回想起當時情形後怕之餘不由開口想問什麼,離淵卻罕見地搶先說話:“一切已然平息,久璘已經去安置了。”

  身為與天池神魂相連的新一任天冥王,天池這樣大的變故他自然是知道的,那一瞬間,他周身魂力幾乎同時失控地暴動,若非這段時日蒼梧萌發之力大有積累,恐怕他亦要大大吃虧。但那個時刻,收到寰埏傳來的警訊,他第一時間想到卻不是自己的情形會有多麼糟糕,而是留在天池畔的漩鏡塔和……塔中人。

  靳一斯眉頭緊蹙:“那白緣母子……”

  身為天冥王,又是漩鏡塔之主,離淵自然早已回溯當時情形,他搖頭道:“白緣這一番變故皆因禱祝不及,未及將雜生妄念蕩滌出神魂之外才致走火入魔,魂力早已然扭曲污濁……便是當時能及時救回,怕也難恢復神智。”

  即使只有一面之緣,可白緣只不過是因為在天冥界少知外界人心險惡,錯將情意託付,何至於落到這樣的結局,靳一斯眉宇一黯:“那她的孩子……”

  離淵看向靳一斯,神情中卻流露一種奇異之色:“那個孩子確是十分奇怪,白緣魂力污濁,那孩子擁有人族血脈,魂力本也應有礙、生來全無神智才對……”

  靳一斯不由眼前一亮:“他還安好?”

  離淵點頭又搖頭:“但他此時狀態奇異,除氣息略有異常,連外貌都與普通人族嬰孩一般無二……怕是因當時夾在寰埏與天池角力之間又生出什麼變化的緣故。”

  說著,離淵長袖一揮,靳一斯便看到一副不可思議的畫面,一個閉著眼睛甜甜入夢的嬰兒睡在一個個漆黑空間的間隙之中。

  離淵道:“當時那衝擊令他流落空間裂隙之間,他魂力如今在緩慢修復,正與那股力量相容……不知何時才可蘇醒過來。”

  靳一斯目中隱含悲憫,這樣小的年紀,明明什麼也沒有做錯,有那樣拋妻棄孩的父親,又失去了母親,現下流落到這樣的境地中,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靳一斯不由看向離淵,欲言又止。

  不必靳一斯開口,離淵卻已經朝寰埏道:“將他與塔身安放一處吧,好令他能安然蘇醒。”

  漩鏡塔本身空間特性足以在不影響這嬰孩狀態的前提下,將他守護在漩鏡塔範圍之內。

  靳一斯看向離淵,好像有很多想說的,也有很多想問的,終於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到了現在,他終於明白整個天冥族與天池的關係,天冥族人生來特異,依賴魂力而生,魂力耗盡,生命終結。不知哪一任天冥王,不忍見子民生老病死之苦,想出了這樣的法子,將王族身負契紋與天池融合,再由禱祝儀式,將所有天冥族人的神魂與天冥王相連。

  要知道,哪怕天冥族人再如何神魂逆天,他們的魂力總是會有起伏變化,一旦衰竭,生命便也走到盡頭,可是,如果有一個魂力之池能夠源源不絕地補充魂力呢?

  如此一來,天冥族人魂力與天池、天冥王便為一體,整個天冥族人中,總是有人在魂力上升期,有人在下降期,甚至似天冥王本身掌握契紋、身為神魂之道的高手,滿溢出來的魂力足以支應整個族人的運轉,才有了天冥族不死不滅的傳說。

  道理上來看,這確是能說得通的。

  可是,看向那美麗如鏡的天池,靳一斯的目光充滿了惕然,魂力……那是一個人的神魂本源,你的所思所想,皆與之息息相關,人只要活在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沒有七情六欲,而任何負面的情緒皆會令魂力震盪污染,而這樣的連池設計,承載天池的哪怕是天冥王,真正的神魂高手,哪怕他能夠承載這樣的魂力強度,卻絕無可能承載所有人的負面情緒。

  後代天冥王想出的辦法,就是將負面情緒剝離出來,不斷加強池中的魂力,鎮壓那些世世代代越積累越多的負面情緒。

  所以,天冥族人才會形成這樣一種古怪的氛圍,不放縱、不享樂、強調禱祝,極力壓下所有可能會產生負面情緒的途徑,這世上,無喜便無悲,無樂便無怒……

  可惜,人生世間,便是修為絕頂的天冥王,難道便沒有喜怒哀樂了?怎麼可能?只要不斷有這樣的情緒產生,接下來的便如靳一斯最初的判斷一樣,河床不斷抬高,堤壩越築越高,決堤,只是個時間問題。

  現在回想當初沅水界中的一切,靳一斯才充滿了一種敬佩與惘然,草妖他爹當初找到九葉天心草,是為了那所謂逆天轉命的傳說吧,妖族神物,傳說中的聖株仙碧,幾乎能夠幫助實現任何願望,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明明是奪寶,卻將自己淪陷其中。

  那個時候草妖他爹喜歡上了草妖他娘,卻隻字不再提逆天轉命之事,接下來那一段在沅水秘境中的安寧歲月……恐怕是他此生最為幸福、亦知必將會隨時終結的時刻。沒有那些貪婪的兩族修士,也會有天池崩塌之厄。

  如果換成是自己,知道此生必將面對那樣的結局,會做如何選擇呢?

  再想到那紫色大樹下的低矮小屋,也許能遇到一個相愛之人,與之偏居一隅,遠離世事紛擾身上重責,也已然是最幸運的決定了吧。如果在那樣最後的時刻,還能得心愛之人以身為祭攜手共赴命運終曲散之時,便是造化弄人無法逆轉,此生亦無甚遺憾了吧。

  天冥王……是生來將契紋與族運牢牢相連的王者,那樣的時刻裏,他卻還是選擇將離淵遠遠拋開,拋離眼前這必然洪水滔天的宿命,只可惜……

  這一刻,看向離淵分明的輪廓,靳一斯覺得自己心中那決定倏忽間塵埃落定般不可更改,然後他嘴唇翕動,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道:“傻逼。”

  離淵真TM是個傻逼,而他靳一斯,更TMD傻透了。

  若有所感般,離淵不由看向靳一斯,靳一斯只是扯了扯嘴角,並未多說。

  離淵卻是若有所思道:“天池既有這般變故……蒼梧萌發之事便更需著緊,”他看了靳一斯一眼:“不若到妖族之地。”他頓了頓又道:“紫映亦時時問起汝。”

  像是怕靳一斯不假思索再次拒絕,離淵指尖一點,水鏡投映出一副與完美冷淡的天冥界截然不同的畫面,那是一株隱約萌發的小樹苗之旁,華羽如霞的鳳凰和另一隻五彩青鸞打成一團:

  “呸,鳳凰有什麼了不起!明明是本座先看中要挑個位置的!”

  “小小青鸞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本座五德之火噴不死爾!”

  “來呀!本座看看你這只鳳凰除了噴火還有什麼能耐!”

  兩隻鳥就為了在樹上搶個窩打得朱羽翠羽橫飛,樹下,一隻黑色羽毛未豐的小鳥仰頭呆呆看著,似是已經嚇得呆住,身上隱約的烈日輪回符紋卻在激蕩的妖力之下呼吸般放出光芒,其餘的紫映嘯雲青狐等非禽族的大妖卻是穿著戰甲嗑著瓜子不斷叫好,瓜皮果核吐了一地,一群小妖飛速地蹦來蹦去搶那些滿天飛舞的漂亮羽毛:

  “哇!澤澤,汝搶到那根好長好漂亮!送給吾好不好!”

  “笨蛋小白,人家現在叫澤亦,不叫澤澤啦!”

  倏忽一聲嬰兒啼哭聲響起,打斷了這場爭鬥,靳一斯原本情不自禁帶著微笑的臉上露出詫異神色,他看向離淵,顯然離淵也不知此事。

  不多時,長大了一大圈的小白叼著一個繈褓過來,裏面一個小小嬰兒,粉白的人類嬰兒面孔十分可愛,可伸出的手指上卻生著細密鱗片,原本或打鬥或圍觀的大妖王同時變色 :“雜子凶兆!”

  大預言中的一切終於要來了嗎?!可蒼梧尚未完全長大,妖族一統大業亦不過才開了一個不錯的頭而已,一切還來得及嗎?

  小妖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對小嬰兒評頭論足:“好醜!”“沒有毛毛!”“沒有尖牙!”“吾不要它!”“小白汝撿回來噠!”“不要不要,太醜了!”

  眼看小妖們就要吵起來之時,小白看著一邊呆呆的黑色小禽,靈機一動,叼著小嬰兒塞到它懷裏:“喏,送給汝啦,是汝的哦~”

  黑色小禽:?

  但是這混血的小嬰孩大抵是求生欲爆發,竟伸出小爪子牢牢抓著小禽一根羽毛不肯鬆手,黑羽的小禽苦惱地皺著眉毛,卻也沒忍心將這一指就能戳死的小東西推開。

  大妖們早已經吵翻了天,這樣的事情發生,便是離淵亦不能多留,靳一斯不必他再次開口,已經淡然道:“不用再勸了,我會留在這裏。”

  然後他猶豫了一會兒,在離淵的眼神中,靳一斯補充道:“不論是什麼樣的事情,嬰兒是無辜的,他們什麼也不知道的。”

  靳一斯憑直覺已然感覺到,在這樣的節點,出現兩個混血的嬰兒,並不像是偶然,想到已經逃離的人族修士,直覺中已經覺得十分不妙。可他相信,再如何狡猾奸詐的人族修士,想從離淵手中全身而退,也要看離淵肯不肯答應,他所做的,只是為無辜的嬰兒爭取一線生機罷了。

  離淵在原地立了片刻,說完那句話後,靳一斯竟再沒有多說一個字,離淵深深看了靳一斯一眼,一語未發,只轉身將繁複無比的契紋重重烙印在漩鏡塔上,同時於半空中耗費巨大的魂力將天池鎮壓重重加持,最後看了一眼漩鏡塔,這才轉身離去,蒼梧之事,妖族一統之事,一刻都不可再拖延!

  寰埏疑惑地問道:“汝明明更喜歡妖族之地呀~為何不肯前去?”

  靳一斯卻只苦笑一聲:“因為,沒有時間了呀。”然後,靳一斯看向寰埏:“我想要那種可以保管得很久很久的紙張,你有嗎?”

  寰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保管得很久?要多久?”

  靳一斯一怔,笑容苦得連寰埏都看不下去了:“多久啊……”靳一斯透過漩鏡塔,彷彿看向剛才那個匆匆離去的身影:“都說天冥族不死不滅……就要那麼久的吧……”

  寰埏差點噴了出來,這個凡人知不知道這種不死不滅級別之物都是多少大修士打破腦子去爭搶的啊!哼哼,還好它漩鏡塔什麼都有~

  然後寰埏刷刷一指通微靈木它們:“汝還不如用它們的葉子呢!”

  靳一斯看向那些靈植,竟然躬身一禮:“既然這樣,那靳一斯就先行謝過了。”

  這樣的靳一斯,叫寰埏覺得哪兒都不對勁兒。

  然後從這一天開始,寰埏便見到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靳一斯,天池不知是不是因為離淵臨行前的大力鎮壓,竟一直十分平靜,只是天冥族內因為先前那番變故以及天冥王一直不在族中,氣氛不免有幾分惶然,可這一切皆與靳一斯無關,他書寫過的稿紙摞起來已經比他人還要高了,如果不是漩鏡塔內種植靈植眾多,輪流提供葉片全不費勁,怕是要弄到這麼多稿紙都極為困難。

  寰埏看著這樣的靳一斯,不知為什麼,心中很慌。那些稿紙上書寫的符號,有的寰埏勉強可以辨識的,是契紋、符紋之流,但更多的符號,一串串複雜又隱含複雜玄奧的規律,寰埏直如看天書般。

  它不知道靳一斯是什麼了,簡直像是走火入魔一般。靳一斯就那樣坐在案前整日皺眉苦思手上不停書寫,每日除了吃喝拉撒,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就那樣埋首案前。

  哪怕再無凡人常識,寰埏也知道靳一斯從前不是這樣的,這般下去……寰埏實在有些擔心,它便常常蹦到靳一斯身邊:“汝不要寫了好不好?吾等出去玩會兒吧!有吾在,那些天冥族人不敢如何的!”

  建木也忍不住細聲細氣難得出聲道:“是啊,出去轉轉吧~”

  每到這時,靳一斯便會於書寫的匆忙中流露出淺淺卻溫暖的笑容,空出一隻手輕輕撫過寰埏的大腦門:“乖,時間來不及了,你去玩吧,讓小紅小綠小紫它們陪你也是一樣。”

  寰埏氣呼呼地坐到一邊,可下一次,它還是忍不住又坐回到靳一斯身邊,看他幾乎毫不停歇地於筆端推衍出一個個繁複得葉子都無法承載的符號,甚至不得不用數片葉子連接而寫,寰埏又忍不住悄悄督促靈植們把葉片催發得大一些,建木也偷偷與它溝通著叫靳一斯書寫起來更順暢些,畢竟,這些葉片並非凡物,若無建木相助,靳一斯要如何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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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界。

  這世上本沒有妖界這個概念,妖族素來喜歡各行其是,散居于周天諸界之中,全憑個人能耐立足,而自今而後一切便不再一樣了,鳳凰朱巽收斂羽翼、抖落一身硝煙痕跡,他轉身看著這片收拾過戰火狼籍的土地,此地的大妖王方才已經降服,那麼,自今日起,所有散沙般的妖族便將齊聚蒼梧之下,他忍不住心中激昂,仰天清啼一聲——

  萬千妖族此時亦是一般激蕩心情,自今日起,妖族將進入前所未有的鼎盛時代,所有妖族俱不再各為其是,他們有自己的帝王,他們有自己的聖物,這周天諸界,這方土地,皆是他們的領土!

  萬千激昂而各異的長嘯聲中,離淵身形騰空,一道氣息打入大地之中,地面震盪,隨即那一株細細小樹苗彷彿終於汲取了足夠的信仰之力,它生出長長根須紮入大地之中,身形不斷拔高,直至伸展到界域之中無弗界遠之處,令妖界之內所有妖族只須一回身便可尋到它。

  隨後空氣中道道妖力化作霧霽千道垂下,界域間不知從哪里來的瑞霞明光映照在它接天映日的巨大樹冠之上,一切熠熠生輝,妖氣蒸騰中,一片生機盎然,這是所有妖族共同的信仰,亦是妖族帝君長居之處——蒼梧之巔。

  在萬千妖族俯身長嘯的頂禮膜拜之中,便是離淵,亦難掩心中激蕩,統禦諸妖王,說來多麼簡單一句話,其間多少征伐事,又何止征伐,而他也終於做到這周天諸界無人做到之事,將所有妖族聚攏麾下,甚至能徹底掌握蒼梧為己所用。完全掌控蒼梧之力後,才會明白這股力量有多麼浩然龐大,妖族聖物……應足以鎮壓天池了吧?

  這般想著,離淵心頭卻忍不住一悸,以他今時今日修為,更遠非當年,周天諸界能與他並肩者恐怕亦難說有幾人,大修士這等心頭悸動絕非小事,但他尚來不及辨別這股心悸的源頭,便是諸多大事紛至遝來:妖界已立,蒼梧參天,諸妖王齊請妖帝登臨蒼梧之巔昭告周天諸界亦是應有之義,此外,諸妖王如何安置,諸妖族如何調配,皆需要妖帝決斷,似朱巽這等勞苦功高追隨日久的大妖王自然是要優待的。

  好不容易待這些事由安排下去,便有小妖王來報:“陛下,有急報……”

  不待這小妖王說完,離淵難得有些不耐地蹙眉道:“可與妖界安危攸關?”

  小妖王搖頭道:“這倒沒有……”

  離淵便道:“既如此,延後再稟,本座先暫返天冥,若有要事,朱巽領議,有事不決再行傳訊。”

  說罷,離淵身形一閃,身影已經消失在蒼梧之上。諸妖王對視一眼,皆對離淵實力再次感到震撼,身形一動間跨越千萬界域,其餘諸族中有大能辦到得嗎?

  似朱巽這般的大妖王又忍不住嘀咕,帝君什麼都好,就是偏偏還放不下父族,總是對天冥族之事牽掛心上,那樣頻繁勞頓的艱辛征戰之中也會偶爾失神惦念,未免令他們這些妖王心下有些不足。

  可下一瞬間,那前來回報的小妖王卻是一臉茫然地道:“誒?可是吾要回稟之事便與天冥族相關啊……”

  朱巽不由挑眉道:“什麼?!”

  離淵不知為何,腳下十分之快,千萬界域幾乎在眨眼間已在身後,他心中彷彿有無數情緒催促著他快些返回天冥族,他心中只想著,他已經一統妖族,蒼梧在手,足以鎮壓天池之厄,這樣一來,凡人該沒有任何理由再死守在天池之畔了吧?

  這樣想著,天冥族已在眼前,天冥界天氣格外十分晴好,湛藍晴空沒有一絲雲彩,明麗陽光揮灑而下,天池折映出七彩光芒,絢麗無匹,令離淵也不由心中輕快,他沒有驚動任何天冥族人,而是直入漩鏡塔中。

  明麗陽光經璀璨塔身幾重折射,最終只灑下明亮卻不刺眼的光線,靳一斯趴在案前,斑駁光線灑落在他清秀面龐上,嘴唇依稀有隱約笑意,小木棍靜靜躺在那裏,三片葉紙整整齊齊放在他臉龐,不知從哪里來了一陣細微輕風,那輕若飄絮的葉紙才輕輕起伏,微微淩亂了一些位置。

  怔怔看著眼前一切,離淵輕快步伐卻在此時似有千鈞之重,天池之水漸起波瀾,平靜如鏡的水面之下隱約有什麼動盪不休,離淵呆呆立在原地,彷彿對天池的變化無知無覺,或者說,他已經對周遭一切再無知覺,直到寰埏“哇”地一聲撲到他懷中上氣不接下氣地哽咽道:“他、他不准我告訴主人……”

  即使實力已經站在整個周天諸界的巔峰,離淵撫著自己器靈的指尖都在不住顫抖,他分出一縷微乎其微的力量操縱其上前,卻覺得連神魂都在顫動不休,那一縷細微力量似有千鈞之重叫他眼前天旋地轉幾乎難以為繼,天池之上,似有黑色潮水不斷蔓延。

  漩鏡塔中,起風了。

  那幾葉輕若飄絮的葉片翻卷到半空之中,輕輕落入離淵手中,卻沒有半分損壞的痕跡,果如靳一斯要求的那般“可以保管得很久很久”,其上,以凡人之手書寫而出的符文再如何驚天動地可泣鬼神,自然是沒有任何法力可言的,甚至,哪怕借助建木竭力相助至建木力量耗竭陷入沉眠,凡人之手書寫的筆跡也淺淡得彷彿隨時可能消散在半空中。

  “離淵,見字如面,我的天冥文字學得不錯吧,哈哈哈哈,我也很佩服我自己呢,你也想不到吧,你們這種與契紋能量結構力量強弱掛鈎的文字,我在沒有辦法掌握魂力的前提下居然能夠破譯學習哈哈哈哈。

  咳,言歸正傳,容我提醒一下您這位天冥王(也許還已經是妖帝了?),閣下是否還記得,於凡間之時欠本人一個賭約,天池禱祝大典上,你拒絕踐約,我們凡間有句話叫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現在,我希望你能履約,可不要叫我這個凡人瞧不起啊。

  天池之水下,七情六欲駁雜糾葛,早已經不可淨化,任何力量都不可能阻攔,即使是蒼梧之力。我已經反復建模測算過,就算蒼梧能夠集聚妖族信仰之力,也只能阻攔一時,天池下集聚的七情六欲最可怕之處,並不只在於數量,還在於生靈於天地間,不可能沒有情緒,這樣多壓抑下來的情緒,只會持續不斷衍化生髮,最終生成超越世間一切力量的可怕怪物,到了那時,它會席捲世間一切,再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攔。

  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釜底抽薪。看到那兩個大陣了嗎?借第一個大陣,利用蒼梧之力短暫鎮壓天池的扭曲之力,逆轉天冥一族所有人的契紋,包括你的,解開所有人與天池的聯繫,斷絕魂力聯結的途徑。然後啟用第二個大陣,徹底封禁天池,將它遠逐虛空之中……這樣,就可釜底抽薪全身而退。

  離淵,你始終要相信,這世上沒有任何王者能夠代替子民做所有決定,解開契紋,他們固然失去不死不滅之力,可他們自此可以擁有自己真正的喜怒哀樂,得到真正的心之自由,也許不強大,也許不美麗,可那是最真實的他們,不被任何其他力量所左右,他們會知曉自己該往何處,王者所能做的,不是指引方向,而是叫他們知曉心中真正所向,並給他們去追尋心中所向的勇敢。

  到了那個時候,離淵,我希望你能履行賭約,這一次,你不要再考慮什麼生來背負的責任,想當什麼王就當什麼王,不愛當就不當,眾生會有自己的出路,而你就高高興興開開心心地做一次離淵,只是離淵,好不好?”

  借蒼梧之力,鎮壓天池,逆轉天冥一族生來的契紋且不留任何後患,封禁天池,將之放逐虛空之中不再影響生靈……周天諸界哪個修士敢放言自己可以做到?

  身為凡人,如此聰慧……卻又如此悲憫,甚至連天池對眾生的影響都已經顧及。

  只可惜……

  寰埏鎮壓天池之上,待它猛然覺察不對之時,天池黑色的池水已經湧了上來,它情不自禁看向離淵大叫道:“主人!”

  離淵卻似聽而不聞般自言自語道:“只可惜,以汝這般聰明絕頂,卻未告訴吾,若是承載天池之人無法守心以至神魂激蕩再難固守,又要如何才能做到全身而退?”

  站在巔峰的大修士神魂動盪,若非一場大戰傷了神魂,便是發生了什麼足以動搖此生對大道認知的事,輕則動搖道基境界破碎,重則影響諸界道則運轉。

  離淵似是對這一切全無所知,只是腳步凝滯地走上前,緩緩半跪了下去,以他如今修為,伸出的指尖竟有止不住的顫抖,陽光之下,他的指尖不過微微觸及,對方的身體化為紛紛揚揚的晶瑩碎屑,徹底消失在微風之中……

  離淵於怔然間情不自禁握緊指掌,卻只有一粒細微不可見的微弱瑩光被他握在掌心,他才漸漸回想起來,凡人之軀脆弱易朽,若非妖冥塔乃諸界神器,恐怕早就灰飛煙滅於風吹雨打中。

  凡人,原來如若脆弱。

  其壽不過百年。

  百年啊……明明百燈流光、酒郁芬芳,那雙明亮戲謔的眼眸仿如昨日,還是隨自己走過凡間、妖界、天冥界之時便韶華已逝,只是那一粒最初灌下的福壽丹掩住了自己的雙眼,竟然忘記了,道是凡人百年,于修士不過眨眼一瞬。

  洶湧的黑色潮水澎湃不休,感應到天池劇烈變故的寰埏不由大駭:“主人!主人!!主人!!!”

  可此時的離淵恍若未聞般,只呆呆看著那凡人於世間最後一點痕跡徹底消失,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這般短暫,又這般絢爛。

  看著那洶湧澎湃已經漸漸開始溢出的漆黑天池之水,寰埏眼神中難掩驚恐,天池之水在它鎮壓之下本不該在此時爆發……除非,除非……它看向自己的主人,只見他容色平靜,可那澎湃的天池之水分明在昭示著主人神魂之基在動搖,甚至瓦解……可這一次,寰埏說不出一個字,只有金色的淚水順著它胖胖的臉頰流淌而下。

  便在此時,先後兩道傳訊於天外而來:“陛下,不知何故,蒼梧上方電閃雷鳴,還請陛下速歸主持大局!”“陛下!人族之中覆天星鐘原本只是些微震動,爾今卻長長警鳴不休!人族修士大軍已然集結,兵鋒所指……似是天冥族,還請陛下早做打算!”

  寰埏情不自禁看向離淵,它知道主人一向最重身上之責,如今天冥界與妖界同時告急,實不知主人會如何處置。那覆天星鐘,乃是人族至聖之物,絕不會無故長鳴,偏偏直指天冥族,看著周遭洶湧漫捲的漆黑池水、那咆哮著席捲整個天冥界的陰寒死氣,還有那一張張驚慌失措跪倒在地不斷禱祝的天冥族面孔,寰埏胖胖的身軀中竟也難掩悲涼。

  離淵卻只靜靜立在漩鏡塔內,而後,他指尖織出繁複強大的符紋,語聲卻已經穩穩遍傳妖界:“不必驚慌,蒼梧變故皆因本座神魂動盪道基破碎……”

  一個統禦諸妖族的大修士親口當眾承認自己神魂動盪道基破碎,可想而知所有妖族心中有多麼震駭,甚至在周天諸界,這位如日中天的妖帝的存在都是無法忽視的,這番承認自然也會引來軒然大波。

  可緊接著,這位妖帝更令妖族諸界所有修士震驚:“是故,本座無法擔當妖帝重責,鳳族大妖王朱巽,修為可堪天人,征立妖界功勳赫赫,胸懷無私為妖族謀深遠,足堪當妖帝大位,朱巽,爾可願意?”

  這一瞬間,朱巽只覺得隨著這一聲詢問,離淵似已在他眼前,他敬畏之餘卻直接道:“陛下,恕臣直言,陛下修為精深臣難並肩,何故這般突然……”

  離淵卻只搖頭道:“本座道基確已破碎,難以為繼。”

  當那一道破碎神識的畫面傳來之時地,朱巽心中震盪,爾後竟不由覺得鼻端酸楚,隨即恨恨道:“當初大預言便說了雜子凶兆,不該留那小子在族中……”

  離淵卻抬手道:“稚子何辜?”然後他忽然想到那個兩次救下兩個混血嬰孩的凡人,心中倏忽釋然暖然亦澀然:“再者,汝大概忘了,本座亦同時身負妖族與天冥族血脈,若真是什麼凶兆,本座當在前。”

  朱巽啞然,可是想到離淵修為,不過回了一次天冥族地便是這般結局,聲音中還是難掩憤然感傷:“陛下,難道是那天冥族內……”

  “與族內無干。”只是本座……確是再難為繼,譬如曉風晨星,當時只道是尋常,而再回首已是滄海桑田,終成錯憾,無法挽回。

  離淵只最後叮囑道:“妖界初立,必還有諸多艱難險阻,也唯有爾可託付,紫映嘯雲等人本座也已經叮嚀,他們必會助爾一臂之力,望爾等同袍勠力同心,為我妖族同胞共謀盛世。”

  朱巽等人面容恭肅齊齊躬身一禮:“吾等必謹遵陛下之令!”

  離淵失笑一指朱巽:“如今,吾可不是什麼陛下了,陛下……已然是汝。”

  鳳凰朱巽難得嚴肅道:“必不負所托!”

  然後,離淵手中那剝離下來的蒼梧氣息彈入朱巽眉間,隨即離淵不待朱巽反應過來,已經朝朱巽躬身一禮,以他修為,一聲清晰恭賀響遍周天諸界:“離淵拜見妖帝朱巽陛下!”

  所有妖族在怔愣之後,情不自禁看向巍峨蒼梧,那上面,驀然騰起一道絢爛的鳳凰虛影,隨即,無數妖族歡呼之後,齊齊發出恭賀之聲:“拜見妖帝朱巽陛下!”

  朱巽情不自禁看向身影變淡、慢慢消失的離淵,這統禦妖族昭告諸界的一切榮光明明是為陛下而準備的……

  可離淵走得乾乾淨淨不留痕跡,只留下一位朱巽帝尊立在那裏接受眾妖朝賀。

  漩鏡塔中,那一頁薄薄葉紙上清淺卻流暢地勾勒著一個無比繁複的大陣,那筆觸雖是極輕極淺,卻是無比規整,可以想見構想此陣之人在下筆之前就已經天地自在胸懷中大成。

  離淵第二次運轉周身契紋,一道又一道金色契紋自他肌膚之下浮現而出,又一道接一道飛往漩鏡塔外、那些天冥族人的身上,離淵恍若不覺這等逆轉契紋裂魂碎骨之痛,只是凝視著那葉薄薄大陣道:“如爾所願。”

  隨著一道道契紋飛到身上,所有天冥族人皆是覺得身上一鬆,那恐怖的天池之水席捲而來的森寒壓迫彷彿都不再那麼可怕,可隨即,他們驚恐地發現,那始終與他們緊緊相連的天冥王契紋不知何時已經斷開,失去天池大陣的指引,天冥族人不由陷入恐慌失措之中,越來越多不曾浮現的可怕情緒湧上心頭,恐懼、驚慌、憤怒、仇恨……一波波湧上的情緒令他們面目發生著不可逆轉的變化,可怕的鱗片漸漸覆蓋上來,可卻如靳一斯所言,也許並不強大,也許並不美麗,可是奇跡般地,他們在這樣的情緒下,並沒有完全失去理智,而是不斷尋找著在天池洶湧之下的求生之道。

  離淵的聲音平靜地傳到每個天冥族人心間:“天地生靈,本有造化,陰陽契合,自有定數。不死不滅本是逆天而行,而今內有天池失控之厄,外有人族集結合攻之困,天冥此界已成危界,再難恢復往日。而今可有兩個選擇,其一,本座可另劃一界隔絕周天諸界供族人居住,其二,不願往彼界者,本座亦可送其前往周天諸界……本座已然逆轉契紋,自今往後,我天冥族人皆可自決該往何處。”

  所有天冥族人先是一臉茫然,隨即等待半晌,發現他們的王上竟再無一個多餘的字,到得此時,他們才反應過來,自今往後,都由自己決斷、要依靠自己了嗎?

  先是有人不信地哭嚎,可隨著越來越多的情緒湧上心間,便也有人做出了決斷,他站出來道:“王上,吾願往那單獨一界!”他看著自己手上覆蓋的黑色鱗甲,知道自己此時模樣恐怕與當初的白緣一般無二:“周天諸界……連那些人族修士都要來討伐吾等,哪里還有吾等的容身之處!”

  這番話贏得許多贊同。

  並不是每個人都似白緣那般與周天諸界之人有瓜葛的,對於天冥界的人而言,如今遭遇這般變故,天池之厄、人族集結而來的威脅、還有他們自身再不是不死不滅之身帶來的重重不適,已經令他們難以適應,實是再不想往周天諸界中受其他種族之人的可能迫害了。

  除這些人外,久璘卻是看向離淵問道:“那王上要往何處去呢?”

  離淵一怔,卻是明白了他們的心思,搖頭道:“本座哪里也不去。”

  所有天冥族人登時怔愣,哪里也不去……那豈不是要守著這註定要傾覆的天池?

  再看向這位繼位時日不長、甚至在族內時日都寥寥無幾的天冥王,那些原本在情緒上湧時伴隨著的怨懟、憤恨,竟在一刹那化作另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與酸楚。

  久璘等人卻是上前道:“吾等願與王上同在!”

  離淵只是搖頭,不待他們多說什麼,他一拍漩鏡塔:“寰埏。”

  通曉主人心意的器靈不必主人再多吩咐,配合著離淵解構周身契紋的動作,漩鏡塔綻放道道鏈條,運轉起那個凡人留下的第二個大陣,好像知曉他們要做什麼,洶湧澎湃的天池之水驀然間更加乖張起來,離淵這大修士的身軀每一分每一寸都蘊含著極其可怖的力量,哪怕神魂動盪道基破碎,可是,如果他決意將這具身軀中每一道契紋都填入大陣之中將其摧發到極致呢?

  在無數天冥族人伏地哭泣的悲聲中,一重又一重陣紋牢牢覆蓋在天池之上,金色鎖鏈紮入天池周遭,任是那黑色池水如何洶湧,隨著金色鎖鏈猛然斷開,金色明光之中,虛空大放光明,那黑色世界的入口徹底消失在虛空中。

  而到此時,漩鏡塔已經開始黯淡,甚至塔尖出現些微破損逆變,可是看著主人已經開始虛化的身軀,寰埏顧不上喊疼,只是默默抽泣。

  離淵並未就此停下,第三個並未被凡人書寫的大陣啟用,整個漩鏡塔的塔身崩解為千萬華光牢牢加持其上,只餘裸露的塔基與顯露在外的諸多靈植,至此,離淵一身修為凝聚而成的身軀徹底消逝,這是……以身為禁,將一界一域徹底與周天諸界隔絕開來:“本座封禁,可維持萬載光陰,還望爾等牢記封禁終會消失,該往何處……爾等慎自決斷!”

  伴隨著轟然一聲響動,集結的人族修士大軍皆是情不自禁看向他們前進的遠方,那裏,原本隱隱傳來的不安氣息倏然消失,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而與此同時,觸摸到界域道力的無數修真者,不論人族還是妖族,皆是情不自禁仰望蒼穹深處:

  只見仿若天塹一般的界河域壁在那巨大半透明身影下竟如同普通的山川河流,舉步間就輕易邁過,其後,一個巨大而古怪的花盆牢牢追隨,穿空越界,越過高山河流,飛渡無邊汪洋,一次又一次硬生生穿越界壁,震盪得其內的奇花異草動盪不休,最奇特的是,那花盆分明滿滿當當種滿了叫所有修士心生貪婪的奇珍,卻偏偏在中央猶如規尺般畫出一塊空地,那裏空無一物,只除了一株荏弱一葉、難辨種類的小草。

  透明身影所至之處皆拖曳出長長的華美炎跡,原本長鳴不休的覆天古鐘不知何時已經重靜寂,只在那身影經過上空,發出一聲歎息般的輕鳴那是天周閣弟子從未聽聞過的鐘聲,仿若惋惜卻又彷彿道別。

  人族修士大軍在呆呆仰望半晌之後,有大修士一聲示警驚醒無數修士,他們紛紛急急湧向覆天星鐘之旁——天冥王竟然這般正大光明地入侵人族修真領域,還行到了覆天星鐘之旁,這是人族從未有過的緊急情形!

  然而,覆天星鐘寂靜半晌,只傳來一聲長歎:“隨他。”

  巨大透明的身影凝視著界域盡頭這道薄弱的域壁,域壁之後浮空的世界中只見叢林蒼鬱山川相疊,田間地頭農夫勤勞耕作,村頭石橋上幼童嬉戲打鬧,落日余暉若塗金般絢麗迷人。

  “就是這裏吧……”

  “砰”地一聲巨響,殘破的漩鏡塔終於停了下來,甚至它的器靈也早已經因損耗太過而落入此界沉睡。

  “既然汝說眾生該知自己該往何處……那本座便再與汝賭一次吧,這一次……吾等便來賭,此界生靈是否該知需往何處。”

  再借諸位一臂之力,若有來日,自有再會之日。

  離淵揮手間,島嶼之中所有奇珍異植突然連根拔起,而後這些修真界中絕無僅見的奇珍陡然碎裂成無數金色粉末,隨即便化為流光,勢若墜星一般穿過那薄薄的透明罩子,散落成點點金芒散落在世界各處。一道金色的光芒勢若流星一般奔向域壁,穿過壁障便散落成點點金芒散落在世界各處,那金色光芒聚集最多的幾處,有茫茫雪原、有清澈湖泊、有奔湧江河……可最多的一處卻是一座雲霧茫茫的絕峰,那金芒甚至將那絕峰映照成美麗的純金之色。

  漩鏡塔的塔基之上,便只餘下那一株孤伶伶的小草。

  其實,諸界修士說得不對,它並非獨自一個。

  僅剩下的那一棵幼嫩小草亦是搖曳著主動拔起,那一葉細嫩葉片中心牢牢護著一點微弱螢光,那點碎屑般的光芒被小草輕輕環繞著盤覆,似懷有無限珍惜與柔情。

  吾想吾終於明瞭為何九葉天心草會在化形之日遇到命中註定的結契之人,所為的……也許便是這一日,終於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麼。娘親以身為祭為之時,也是這般麼,若能為他逆天轉命……何惜此身。

  小草無聲無息地碎裂為層層堅硬外殼將那點微弱螢光牢牢守護,而後隨著塔基沉入此界星河之中,一聲呢喃般的歎息漸漸消逝:“……再會。”

  那龐大的身影只靜靜目送著螢光消失在界河的盡頭,終於也淡若星暉一般消散在這壁障界河之間。

  ==========================================

  “喂,一斯,醒醒!今天還有《當代》的採訪,我警告你,搞砸了我是不會再幫你安撫記者買照片的!”

  Lisa清脆的聲音響在耳邊,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靳一斯在茫然中睜開眼睛,看著牆上熟悉的NBA畫報,桌上那geek的擺飾,一時間竟不知身在何處。

  然後,靳一斯一聲歎息:“原來是假的……”

  Lisa瞪大了畫著彩妝已經很大的眼睛:“喂,你說誰是假的。”

  靳一斯認真地看著眼前這妝容時尚的女郎:“你,”眼見女郎描畫姣好的眉毛都立了起來,靳一斯還是面不改色地道:“你是假的。姨媽紅已經過氣,今年流行的色號是楓葉紅……你專門為我帶錯色號把整整一條口紅塗在我的牆壁上。”

  說著,他的牆壁上果然出現一面紅色的塗鴉。

  不待Lisa再說什麼,靳一斯,或者說,杜子騰已經自言自語地道:“我很想念這裏,想念我的吃喝玩樂,我都很想念,可是,騙人的東西,我不會選。”

  下一瞬間,妝容精緻的Lisa果然如霧化般消失,一個驕傲冷淡而帶著挑剔的聲音不屑道:“哼,凡人!”

  杜子騰看著對方一身張揚紅袍,那桀驁驕傲的眉宇美麗得遠勝他在現代見過的所有明星,然後杜子騰慢吞吞地道:“容我提醒你一句,我現在也是個修士。”

  對方美麗面容上忽然流露出一個邪肆笑容,不知是否因為那雙過於詭異的鮮紅瞳眸,這個笑容看起來太過邪惡而不懷好意,叫杜子騰不由提高了警惕。

  對方赤紅長袖宛如雲霞翻飛,下一個瞬間,那個車水馬龍空氣糟糕的熱鬧世界便在門外,這一次,杜子騰怔住了,他無比清晰地知道,他只要往前走一步,就又可以重新觸及地球,他的故土……他情不自禁地邁出步子,在那邪惡而漸漸擴大的笑容中,杜子騰腳步卻又停了下來。

  然後,他在對方未來得及防備的時候突然回頭,那一頭,果然站著一個高挑英俊的男人,一語不發,只靜靜看著他,仿若只靜靜等待著他的決定。

  而後,這位一身紅裳的前任妖帝恨恨道:“可恨的凡人。”

  杜子騰哈哈一笑,朝他扮了個鬼臉:“我就知道你會上當!”然後他毫不猶豫沖上前一把抱住自家道侶,然後全不顧忌對方前世今生的尊貴地位,抬手就給了對方一個腦蹦:“我就說讓你不要立flag不要立flag,如果不是我道心堅定你看你就把你自己坑了吧?”

  蕭辰只是緊緊將道侶攬在懷中,某人白眼 抗議:“喂!我提醒一下啊,我雖然已經是修士了,但和你差著好幾個大境界,擠死我你可就要守寡了!”

  雖然口頭上這麼嫌棄著,可是蕭辰將他放開之時,杜子騰竟也少見地握著道侶的手沒有放開,一如蕭辰心有餘悸般,作為靳一斯時那種光陰易逝無法言說的苦悶何嘗不曾令他珍惜眼前一切,畢竟,這可是小草用盡全部才換來的呢!

  縱然很不喜歡這個凡人,鳳凰朱巽還是向蕭辰躬身一禮:“恭喜帝尊夙願得償。”

  姿態是恭敬的,口氣卻依舊含著他才有的驕傲恣意還有幾分親近調侃。

  蕭辰失笑:“我原先就已經不是什麼帝尊,現在更不是。”然後他忽然沉默,才鄭重道:“朱巽,當初我實不該草率傳位,累你們至此……”

  朱巽卻已經打斷他道:“不必如此,陛下率領吾等一統妖族,將帝位託付,這般信任,何須有愧?人妖兩族冥魔之禍,皆因人心不足,貪圖天冥族所謂不死不滅之秘,倒行逆施而至冥魔不絕,陛下並不知曉一切,何過之有?”

  蕭辰卻搖頭道:“那人族修士是自天冥族中盜走一切,我未能及早處置方才連累你們……”

  朱巽失笑:“天道之下,誰敢言自己萬無一失,陛下已經做到當日最好,如若不是隔絕天冥界,只怕當日為禍更烈,不論人族妖族修士,皆承陛下恩德,陛下可千萬不必太過苛求……至於吾等結局,”朱巽笑容黯淡一瞬隨即又飛揚起來:“修行一場,此生無負陛下託付,無負同袍依賴,無負族內同胞追隨……何須遺憾?”

  不待蕭辰再說什麼,朱巽已經主動道:“陛下在此停留得夠久了,該回去了吧?朱巽無憾,陛下亦無須多惦念……就此別過吧。”

  蕭辰看著這位昔日故友,眉宇間難掩黯然,縱然自弄清前世之事起,便知曉有太多遺憾,能夠挽回一樁已是人生大幸,可終究……人心還是不足。

  看著這一個故作灑脫,一個眉宇深沉要訣別的故友,杜子騰忍不住出聲道:“我說你們是不是忘了什麼?”

  朱巽灑脫的風範在杜子騰面前實在是端不住,沒辦法,這周天諸界也沒有人在杜小爺面前端得住的。

  蕭辰雖知道侶喜歡胡鬧,可絕不會無故在這樣的時刻出聲,他轉頭疑惑道:“什麼?”

  杜子騰一指自己:“忘了我啊!小爺是誰啊!周天諸界古往今來最厲害的符陣大師!”

  這番全不要臉的自我吹噓快讓鳳凰的白眼飛到天上去了。

  杜子騰才不在意,他只跟蕭辰確認道:“我們經歷的……是他,或者他們搞出來的幻境吧?”

  蕭辰點頭:“確切地說,是神魂之境,與你我神魂牽涉。”他隱而未說的話卻是,當年人妖兩族受冥魔之禍殃及,妖族更是被人族背後一刀,朱巽等人神魂皆受玷污,根本無法再現世,只短暫寄居在這一縷蒼梧之息與空間的裂隙中,一旦現世便是神智全失的瘋狂魔狀,此時一別,當真是再會無期。

  杜子騰卻是一臉看著自家敗家娘們兒的痛心疾首的表情:“這可都是大妖王啊!大妖王!你想想那個鴻蒙憑幾個妖王精魄凝聚的妖池就能搞風搞雨一萬年,你現在要白白放過這種級別的大妖王,簡直是暴殄天物,老天爺都會看不下去的!”

  朱巽大怒跳腳:“喂!”

  杜子騰根本沒有搭理他,反而興致勃勃地對蕭辰道:“蕭大盟主,你看啊,你身為我修真聯盟一把手,是不是要為聯盟下一階段高新技術助推經濟轉型升級而努力啊?”

  蕭辰:“……所以?”

  朱巽已經進入准暴走狀態,隨時可能真.噴火。

  杜子騰哈哈一笑:“你看收音機進入3.0時代已經很長時間了,我們早就該升級進入下一個時代——虛、擬、現、實、了啊!這幫大妖王,”他一指鳳凰:“不就是最好的NPC?”

  好了,鳳凰真的噴火了~~~~

  蕭辰看到眼前這雞飛狗跳的一幕,不由露出真正的笑容來,將前世堆積的陰霾一掃而空。

  神魂之境成為修真聯盟幻真道境基石之日,其後封印太久的世界也終於顯露出來:

  雲霧繚繞的巍峨山峰之下,一群黑色鱗甲的少年人人舉著一條鐵疙瘩咬牙切齒,旁邊胖胖的老頭一臉恨鐵不成鋼:“你們就不能有點定性!有點定性!再給我揮劍三萬次!”

  杜子騰眼眶紅紅,吸了吸鼻子之後又忍不住噗嗤笑出聲,然後他一聲大叫:“錢長老你是不是沒有生意做了!居然開始毀人不倦了!來啊!小爺現在能出大價錢雇你啦!”

  胖胖的老頭兒轉過身來,原本暴怒的神情竟不由傻眼,而後驚喜之餘隨即反應過來這小子所說的話,登時再度暴怒:“雇我?我打死你個沒上沒下的臭小子!”

  山峰之上,背負長劍的長者正對黑色鱗甲的青年諄諄教誨:“爾族中人皆是至情至性之輩,極於情者極於劍,若能極致專注於劍之一道,未嘗不能將所有情緒傾注於劍道之上,守正心端劍意,真正造福族人,澤被蒼生……”

  蕭辰在恍惚中彷彿又見當日,峰下那個全無來歷的孤兒是如何被那位路過的長老遞過米糕、輕撫頭頂後亦是一般的悉心栽培……他不由回望那邊與錢長老又一番雞飛狗跳的道侶,唇角浮現笑意,眾生該知自己往何處,對方好像又贏了一次。

  只這一次,蕭辰不打算叫對方知曉,他只緩步上前,向那位背負長劍的長老尊敬地深深一禮:“師尊……”

  長者回身一怔,只見一輪明光自雲霧蒼茫間揮灑而下,青年身影便站在峰下,巍峨山峰金芒披被,熠熠光輝一如經年,不論何地,不論何時,永遠不曾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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