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驚駭
今日之事,在她從賞梅宴上,捧回這鳳尾草之事,便已悄然開始佈局。
這些時日,因著這鳳尾草,徐丘松對她的態度多有改變,她便也時常捧著鳳尾草在徐錦華面前招搖。只撩撥得,徐錦華看鳳尾草的目光都快冒了火出來。
直至曲姨娘派人來給她傳話,說徐丘松有意嫁女入魏府時,她便知曉,雲姨娘同前世一般,存了將她嫁到魏家之心。只陰錯陽差,被曲姨娘從中挑撥,倒將此時栽到了徐錦冉身上。
她特特叫鴻雁將此事透露給李姨娘,將此事鬧將開來,再在救場之時,悄悄叫鴻雁想法子引徐錦華看到,便是斷定了徐錦華定要忍耐不住,想對鳳尾草下手了。
今日張姨娘摔倒的消息一出,她便覺時機到了,故意帶走了荷香,又叫鴻雁離開,使得自己屋中空無一人,還特特虛掩了門戶,賭得便是徐錦華按耐不住,會趁機對鳳尾草下手!
而徐錦華果不負她的期望,迫不及待的便動了手。
徐錦瑟微微斂目,看著被鴻雁扶著走進門內的劉媽媽。
在離房之時,她便吩咐了鴻雁離府,去晏庭曜處,將劉媽媽接出來。
為著便是關鍵時刻,能得劉媽媽這句。
而鴻雁,顯是做得更好——張姨娘能來此大鬧,怕也是她做下手腳,調開了看守的婆子。
而此時,她帶了劉媽媽過來,時機挑得不早不晚,簡直堪稱絕妙。
劉媽媽這話一出,便連徐丘松都窒了一窒。這番跌宕,險些叫他喘不過氣來,不由問道:“你、你所言可真?”
劉媽媽張了張口,還未出聲,卻聽雲姨娘突地尖叫一聲,“你這老奴!是不是老糊塗了!如此信口開河!徐錦瑟分明是我胡亂抱來的棄嬰!她拿了多少銀兩收買你,倒叫你編出這般謊話!”
“老奴所言,句句屬實!”
“當日在那破廟之中,老奴親手為姨娘與夫人接生,是親眼見著夫人將錦瑟小姐產下的!只是老奴被姨娘給的錢財迷了心竅,眼睜睜看著她將自己生的孩子與夫人換了過來,卻不敢吱聲。”
劉媽媽倒頭朝徐丘松拜了下去,“老奴有罪,雲姨娘幾次三番想將老奴滅口,老奴連連死裡逃生,這才大徹大悟,決心揭破真相。還求老爺從輕發落。”
劉媽媽的語調有種詭異的平靜,叫眾人不由打了個冷顫。
“胡說!她胡說!全都是她胡說的——”雲姨娘竭力嘶喊起來!按著她的婆子幾番用力,才沒叫她掙脫開來。
荷香擔憂的看向徐錦瑟,她萬萬沒想過,姨娘她、她竟會不是小姐的生母,而小姐卻是、卻是夫人所生?
若這一切是真,那小姐的處境,該是多麼艱難呐——
徐錦瑟卻似沒接收到荷香的擔憂一般,直走上前,問道:“劉媽媽,你說雲姨娘想將你滅口。你在我身邊多年都平安無事,怎地突然會遭滅口?”
劉媽媽猛地抬頭,“那是因為、那是因為我兒被人設計,欠了賭債!為了銀子,老奴被逼無奈,只得用此事要脅於她。可她、可她不但要我加害二小姐,事後還叫人將我推入湖中!”
說到此處,似是勾起了劉媽媽的傷心處,她雙目泛淚,直道:“待到清醒之事,我怕丟了性命,便不敢再府中多留,趁著無人注意逃了出去。不想、不想她!”
劉媽媽轉頭、瞪著雲姨娘,咬牙道:“她竟這樣都不肯放過我!派了人追殺於我,倒連累得我那老頭子和兒子,都、都……後來老奴再入徐府,只能靠著裝瘋賣傻,才逃得一命。”
說到此處,她已是哽咽不能語。
眾人卻是齊齊倒吸口冷氣,買兇,這、這豈是一介婦人所為?
雲姨娘竟這般心狠手辣,簡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你胡說!胡說——”雲姨娘尖叫道:“你這個無恥老奴,我一深宅婦人,哪裡能找得到人追殺於你!你到底收了多少好處,竟編排出如此荒謬之事!”
可到了此時,她的言語已無法動搖眾人的驚懼之心,蓋因劉媽媽險些落水喪命、夫子俱亡之事太過慘烈,又豈是她三言兩語能夠掩蓋得住?
眾人已然無法相信她的言語。
又聽劉媽媽泣道:“當日雲姨娘叫老奴將一碗滾燙的甜湯澆在小姐身上,我卻失了手,這是報應呐!也幸得如此,才叫雲湘君的陰謀再不能得逞!”
她朝徐錦瑟重重磕了個頭,“二小姐,不,大小姐洪福齊天,老奴有證據可以證明,您確是夫人親生!”
此言一出,眾人俱是一震,曲姨娘更是失聲道:“什麼證據?”
“小姐的胸口,有一處花瓣形狀的胎記!”劉媽媽大聲道:“那日破廟之中,僅有我們三人,但當日老奴為夫人接生,夫人是醒過來,看了小姐一眼後才昏迷過去的!夫人見過這處胎記,此事一問便知,絕無作假的餘地!”
“那個時侯,兩位小姐剛剛出生,若是動了手腳去除胎記怕是弄巧成拙、反叫夫人發現。雲湘君一向謹慎,只在她親子胸口掐出了痕跡,偽做淤痕。夫人體虛,又信重於她,竟這般被她糊弄過去。”劉媽媽抹了抹眼淚,繼續道:“後老奴成了小姐的奶娘,受雲湘君之托,從不敢讓她的胎記現於人前。提心吊膽多年,終得我那兒子出息,將我接出府去養老。我以為終於脫離了這一切,不想卻——”
提到早逝的兒子,劉媽媽的眼淚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滑,“這都是報應、報應呐——”
“我夫婿兒子都叫你害死,我一個糟老婆子,還怕什麼!雲湘君,你做下這些事情,也到了該遭報應的時候了!”
劉媽媽狠狠看了雲姨娘一眼,長泣一聲,竟膝行上前,跪在徐丘松身畔不住磕頭,“小姐確是夫人所生,絕不是什麼棄嬰野種,此事著夫人一問便知,求老爺明察啊——”
正室與姨娘之女竟被如此調換,叫個庶出之女冒做嫡長被教養了十幾年,竟無人發現!
此事太過驚世駭俗,便是徐丘松都驚駭莫名,一時竟不能言語。
可就在此時,一個顫抖的聲音突地響起,“你……你、你剛剛所言,可是、可是屬實?”
眾人齊齊抬頭,驚見魏氏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外。
此刻她面白若紙,整個人幾乎都倚在林媽媽身上,幾欲昏厥一般。
面對魏氏質問,劉媽媽卻似沒聽到一般,只垂著頭,不斷呢喃著:“小姐確是夫人所生,確是夫人所生呐——”
那細如蚊呐般的聲音,落入魏氏耳中,直似晴天霹靂一般!她忍不住想要後退,卻因著體虛,幾乎是踉蹌著倒入林媽媽懷中!
林媽媽立時扶住了她,抬頭怒視屋中的雲姨娘!
這一日府中諸多事情,徐丘松納妾、張姨娘摔跤、又鬧出假孕之事,接著徐錦華突兀病重,終究瞞不下去,被人稟到了魏氏面前。
魏氏一聽徐錦華病重,竟不顧病體掙扎著下床,要來查看。這一路幾乎是叫林媽媽半扶半抱著,才走了來。
不想剛一走近,連房門都沒邁進,便聽得劉媽媽的話。魏氏一口氣上不來,險些厥了過去。
雲姨娘卻是驟然抬頭。
自劉媽媽說出胎記之事時,她似是知道事情再無辯駁餘地一般,突地安靜了下來,此刻見著林媽媽的眼神,竟是神經質般的笑了起來。
沙啞粗噶的聲音、配上她那紅腫變形的臉龐,直將林媽媽駭得打了個哆嗦,脫口道:“你、你待作甚!”
話一出口,便覺魏氏的身體一僵,待再看她,便見她面露淒然,嘴唇微啟、卻是不住顫抖,連話都說不出來。
林媽媽伺候魏氏多年,哪見過她這般模樣,不由心中絞痛,沖雲姨娘喝道:“雲氏!你竟做出此等分離骨肉、喪盡天良的事情!這麼多年,夫人待你不薄呐——”
“呵呵,不薄?哪個要她來假惺惺的待我不薄?”
“魏湘珺,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端著你那正室夫人的架子嗎?”雲姨娘怪笑一聲,心知大勢已去,終不再遍佈,卻是直呼起了魏氏姓名,“同是嫁人,你便做正妻,我卻要被騙做妾氏,只不過因為你那安平侯府的出身!便要叫我的女兒一輩子都是庶出、一輩子都要低人一頭!這卻是何道理!我不服、不服!今日錦華得到的一切,不過是她應得的罷了!你替我養了十幾年女兒,我倒確實該謝你一聲!”
“湘珺湘珺、你便連名字,都要同我一樣!哈哈、哈哈哈哈——”雲姨娘說罷,瘋狂大笑起來。
魏氏再料不到,竟會聽到如此強詞奪理、顛倒是非之言,她一口氣息哽在喉中,險些喘不上來。林媽媽趕緊扶住她,不住按著她胸口順氣。
魏氏這般反應,哪個還能不知,劉媽媽所言確實為真。
“雲湘君!你簡直喪心病狂!”
回應徐丘松的,是一串嘔啞嘲哳的大笑。仿佛要將這些年的憤懣怨恨都發洩出來一般,那笑聲久久不停,叫所有人心生寒意。
突地,那笑聲戛然而止,雲姨娘抬起頭來,冰冷的視線從每個人身上一一掠過,最後,定格在了魏氏身上!
“魏湘珺,我雲湘君除了出身,哪裡不如你!”她扯出一抹冷笑,不懷好意地道:“你以為如今我輸了嗎!哈哈哈哈哈哈我不會輸!永遠不會!我的女兒,得你安平侯府的小姐教養多年,早已是才貌出眾!可你的女兒——”
她的視線在徐錦瑟身上掠過,那滿滿的惡意,幾乎叫人毛骨悚然。
“——你的女兒得我十幾年教養,從根子上,已經爛了!救不過來了,哈哈哈哈哈哈——”
此言直如利刃貫胸一般,魏氏胸中一陣劇痛,險些委頓在地。
雲姨娘等得便是此刻!
她奮力一掙,也不知使得何種身法,竟從幾個婆子手中脫了出來,直沖著魏氏沖了過去!
鴻雁眼尖,立時瞧見她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瓶,不由大叫一聲:“小心!”
幾步撲了上去,護住徐錦瑟!
林媽媽心中一緊,竟瞬間爆發,以她這年齡不可能有的迅捷,將魏氏擋在了身後!
只誰都沒有料到,雲姨娘的目標,既不是徐錦瑟、也不是魏氏——卻是徐丘松!
奔跑間,她將那瓶中之物灑滿全身,遽然撞翻燭臺!那火星子一撩到她身上,竟如火上澆油一般,猛地躥起!
幾乎是眨眼之間,雲姨娘整個人便成了一團火球!向徐丘松直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