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收服
這劉婆子與刑管事膽敢如此糊弄了事,分明欺她年幼,認定了她不懂這田地收成之事,便想隨意應付了事。只他們不知,她並不只是徐縣丞家年方十三、當不懂世事的二小姐,還曾是那皇商魏家、掌管中饋的當家主母!這田地產出之事,縱她不甚精通,卻也能一眼看出哪裡不對!
那刑管事所言,往日都只傳個口訊回府之語,簡直欺她無知,將她當成傻子糊弄了!但凡大戶人家主母對賬,四時帳目、帳冊、憑據、連同管事之人俱是一一對應,哪個能隨意派人一說就成!這口說無憑的,豈不亂了套了?
想必他們打得主意便是將自己糊弄一番,貪了這季的產出。若日後魏氏問起,也可推說已經報由自己了,若是魏氏乾脆將那良田也給了自己……他們正可循此舊曆,日後次次如此糊弄過去。想必過不了幾年,這二十畝良田的產出便都改了姓了。
加之他們的身契並不在自己手中,便是恰巧被識破了,也無法立時處置了他們,需先稟明了魏氏。待信送回府中,這一來一回之間,半月有餘。
自己與荷香孤身來此,他們卻是盤踞多年,半月時間,說不得便會發生什麼“意外”……於他們而言,也是便宜得狠了。
因而這劉婆子與刑管事才如此有恃無恐,行這肆意欺瞞之舉。
只沒料到,宋媽媽這一來,卻是徹底打碎了他們的盤算。
宋媽媽不止帶來了辦好的地契,便連莊上之人的身契都一併帶了來——魏氏托了人,已將這莊子與田地俱過到了徐錦瑟名下。並有書信一封,言明此間人、物都交由徐錦瑟全權處置,此後這莊子與莊中之人,便都屬於徐錦瑟了。
這、這……連身契都到了人手中,這生殺予奪,可便全是徐錦瑟一句話的事情了。
又聽宋媽媽道:“夫人擔心二小姐在這莊上不適應,特派了兩位護院與老奴一同前來,日後老奴與這二人便聽候小姐差遣了。”
徐錦瑟心中一暖,魏氏竟想得這樣周到。
原來當日日魏氏醒來,得知徐錦瑟早已出發,林媽媽卻疏忽得將那沒過戶的地契給了她,且讓在她身邊只帶了荷香、並一臨時找來的陌生婆子,連墨蓮都留在了雲姨娘身邊的情況便離了府,很是發了一通脾氣。
她雖因身體之顧,近年將中饋託付給雲姨娘,卻也不是全然放手。張婆子人品如何,找人一問便知——這樣一個慣會偷奸耍滑的婆子,豈是易與之人?
徐錦瑟生著病、貼身丫鬟只帶了一個,去到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連地契都是尚未過戶的,手裡連點像樣兒的依仗都沒。如此一來別說養病,便是沒事也得給折騰病了。
以前魏氏並不如何插手庶子女的教養,一個是因著身體病弱有心無力,一個卻是覺著姨娘們終歸是孩子的親娘,自己若是關心過多不免讓她們多想。尤其雲姨娘,她將中饋都託付了出去,自然不曾擔心徐錦瑟會受到苛待。
但這次之事……
雲姨娘雖一如既往地妥帖,任誰都跳不出半絲兒錯處,她卻總覺得隱隱有些心寒——如此沒有半點兒私心,竟是有幾分聖人之意,好像半點人情味兒都沒了。
錦瑟這孩子如此懂事,便連那種情況都想著安慰著自己,她又怎能看著她在安陽孤立無援?遂魏氏便點了宋媽媽並兩個護院,待地契一辦好便連夜派來了安陽。
這兩位護院俱是身強體壯之人,宋媽媽叫了他們上來,介紹道一位叫王虎,一位叫趙大。王虎與趙大與徐錦瑟見過禮後,便站到了她椅子兩旁,猶如兩座鐵塔一般守衛兩側。
這、這便那天高皇帝遠的打算都成不了了。刑管事簡直悔不當初,怎麼地就聽了那劉婆子之言,一時興起,生了這貪念?如今二小姐拿著他們身契,又有了這夫人派來的護院……這、這哪裡是庶女啊,親生女兒也不過想得這樣周全了。
他與劉婆子對視一眼,俱是冷汗涔涔。張婆子卻沒事人一般,還朝宋媽媽打了招呼,“哎,宋媽媽,以後咱們可就要一起伺候小姐了,你初來乍到,要有什麼不懂儘管問我。”竟又擺起了那以老賣老的譜。
“大膽!”宋媽媽一聲喝斥,竟嚇得張婆子一抖,“小姐還未說話,哪裡輪得到你來插嘴!府中竟有如此不懂尊卑上下之人!”又對徐錦瑟道:“還望二小姐恕罪,夫人派老奴來一則是照料小姐的身體,二則也是擔心有那不懂尊卑的奴婢欺到小姐頭上。如今見這王婆子如此做派,老奴實在看不過眼,故未經小姐允許便出了聲,還請小姐原諒則個。”
徐錦瑟朝她點了點頭,“宋媽媽過慮了,母親即派了你來,自是為了護我,你為我擔憂故而發聲,我又怎會怪罪呢?”
一番話說得宋媽媽心中連連點頭,心想不怪夫人如此為二小姐思量,二小姐處事果然體貼入微,又對自己這樣以禮相待,心中遂決定在她身邊的時日,定要盡力協助她。
徐錦瑟又轉向張婆子,“張婆子,這些時日你做了什麼我都看在眼裡,宋媽媽的教訓你可知錯?”
“我、我哪裡做錯了什麼!”張婆子脖子一梗,硬聲道,“她不過是新來這裡,想拿我立威罷了!”這張婆子原先在府裡不過是個粗使婆子,連見著主子的機會都少,故而到了此刻都還在嘴硬。
徐錦瑟簡直快被她蠢笑了,硬是板起臉來道:“剛剛邢掌事來報這一季收成,想張婆子是在這裡的?”
這問題問得張婆子頗是莫名其妙,但還是點了頭。
徐錦瑟繼續問道:“那劉婆子與刑管事密謀要貪了這季收成,你也都聽到了?”
邢掌事與劉婆子悚然而驚,這、這二小姐怎麼知道的……莫不是她在這廳裡事先埋了人手?不、不對,她身邊只荷香一個丫頭,哪裡來的人監視他們?
一時間,兩人都有些驚疑不定。
卻不知徐錦瑟是由刑管事主動來報這一季收成、卻在自己面前說並無帳冊之舉,推斷出這二人定臨時起意,遂從張婆子處套話罷了。
“什麼?他們密謀要貪了這季收成?”張婆子吃驚的瞪大眼,看向兩人,突地想起刑管事與劉婆子之前當著她的面竊竊私語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這、這是在密謀?當著她的面兒,密謀這種事,卻不給她半點好處?
張婆子本是偷奸耍滑的性子,能不做的事便不會去做。既覺得事不關己,邢掌事與劉婆子說些什麼便毫不關心——兩人也正是看中這一點,才敢在她面前悄悄議事。
“我想起來了!那邢掌事來的時候拿了一本什麼東西,這兩個人湊在一塊偷偷摸摸的說了什麼,他就把東西掖起來了!”張婆子越想越覺得怒火中燒,指著邢掌事大聲說道。
邢掌事一個哆嗦,直接在徐錦瑟面前跪了下來,將那帳冊從袖中掏出,雙手捧了出來,涕淚橫流的懇求道:“小姐,小人糊塗啊!”
“這便是這一季的帳冊,小人早已準備妥當,想要呈稟小姐。就是、就是一時被劉婆子慫恿,不知為何鬼迷了心竅,做出這種事來。”
徐錦瑟示意荷香上前,將那帳冊接了過來。
刑管事連連叩首,口中哀求道:“小人已是知錯,只求小姐念在初犯的份上,只處罰小人一人便是,不要牽連家人。”
原來這刑管事一家都在這莊上謀生,魏氏讓宋媽媽帶來的那匣子身契,便是將他們一家的生死都交到了徐錦瑟手裡,刑管事緣何不怕。想到此處,刑管事心中更是悔恨不已。宋媽媽要是早來半刻,他依著原樣將帳冊送上,還能討個好,哪能落得如今這局面。
劉婆子也是如此,早在宋媽媽拿出那身契時她便驚恐萬分,深悔一時貪念作祟,將自己置於如此境地。刑管事一跪她便也跟著跪下,只不住磕頭,便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徐錦瑟不緊不慢的翻了幾頁帳冊,見那記錄詳實,一筆筆清晰明瞭,一見便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想必便是往日送去徐府的那一份了。
只看這幾眼,她便心中有數,“啪”的一聲合上帳冊。刑管事與劉媽媽身子一抖,大有一種聽候宣判之感。
卻聽徐錦瑟道:“這帳冊確實是用了心的,這一季的產出還比上年多出幾成,可見刑管事對這些田地是用了心的。”
這、這是——刑管事不敢置信的抬起頭,見到徐錦瑟朝他點了點頭,繼續道:“刑管事與劉媽媽,都是莊上的老人了,替母親操持這莊上事物也有些念頭,終歸是功大於過。便是念在這個,我也可給你們一次機會。”
“謝二小姐!謝二小姐!我日後定當為小姐守好莊子並這些田地,報答二小姐的恩德!”刑管事與劉婆子不想還有這番絕處逢生,還不待徐錦瑟說完便連連稱謝,生怕她反悔一般。
徐錦瑟道:“只我的性子雖好,有些錯兒卻也只能容得一回,下次若是再犯,定不輕饒!”
她說這話時的神態,幾乎讓刑管事錯以為坐在他面前的這位二小姐,不是深閨嬌養的女兒,而是哪戶人家嫺熟威嚴的主母了!
正這麼想著,又聽徐錦瑟道:“宋媽媽,尊卑不分,衝撞主子,要如何處置,在府中可有例可循?”
宋媽媽恭敬道:“這種放肆之人,擱在府裡一律是打二十板子,立時發賣了!”
“既如此,王虎趙大,便循例處置吧。”徐錦瑟淡淡道。
兩個護院應聲而去,架起了張婆子。那張婆子先還不服,又是辱駡又是掙扎,被王虎堵了嘴,硬拖了下去。不一時,外面便傳來板子打在身上的悶響聲,並那張婆子悶在喉嚨裡的痛叫聲。
聽得刑管事與劉婆子冷汗直流。待到徐錦瑟讓他們起了,便更是千恩萬謝,感激涕零,不由深深叩首。
宋媽媽站在徐錦瑟身後,看她處理這一切,不由在心中暗暗點頭。二小姐這一手,先是施恩,再行震懾,這刑管事與劉婆子,日後必定安分不少。
徐錦瑟聽著刑管事與劉婆子感恩的話,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用手指點了點桌面,心中頗有思量——這刑管事與劉婆子,經此一事,也算是被自己收服了。宋媽媽與兩位護院都是魏氏派來,目前看來尚算可信。
如此一來,她也算初初有了自己的人手,可在這莊子中經營發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