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隱患
“如此處置,宋媽媽看,可還合適?”
待刑管事與劉婆子感恩戴德的走了,徐錦瑟才淡淡問道。
宋媽媽自沒有說不是的。徐錦瑟如此發問,顯是在表現對自己的尊重與信任,她若真拿了架子對小姐指指點點,與那張婆子何異?
她也看出來了,這位二小姐心機手段半點兒不缺,難得的是還不驕橫,待人處事透著幾分體貼,卻又自有一種威嚴,不至讓人因這份體貼而逾矩。這份對尺度恰到好處的把握,也不知是天生的還是那雲姨娘教導出來的,在宋媽媽看來,倒與夫人有幾分相似。
只夫人是安平侯府精心教養出來的嫡小姐,宋媽媽委實不信那雲姨娘能有如此能耐,更傾向於是這位二小姐天賦異稟了。
宋媽媽是魏氏從安平侯府帶來的老人,此前一直為她打理鋪子,因著徐錦瑟才被魏氏召回,直接就派來了安陽。
原本她還有些疑惑夫人緣何將自己派來一庶女身邊,如今見這位二小姐聰慧又體貼,顯是個不錯的主子,便也放了心,日後只一心為徐錦瑟便是。
徐錦瑟道:“離家這些時日,不知母親身子可安好?”
宋媽媽道:“夫人身子尚可,只牽掛小姐,所以才派了老奴前來。之前聽夫人說起小姐病重,如今瞧著,小姐倒是精神不錯。”這也是宋媽媽疑惑之處了,夫人派她來時分明說二小姐是因病重去莊子上靜養,言語之中還頗有幾分讓自己為這位二小姐調理身子的意思。但她觀徐錦瑟面相、姿態,並不像有病之人啊。
這宋媽媽年輕時頗通醫理,後來更是嫁給了一行腳大夫,早年的技藝並未擱下。只後來她一家遇上劫匪,夫婿兒子皆亡,錢財全失,為著生計不得不自賣自身入安平侯府為奴。早先她還曾為魏氏調理過一段時日的身子。
只後來魏氏身子敗壞,宋媽媽也無能為力,且魏氏看重她經營的能力,便調了她去經營鋪子——如今為徐錦瑟特特請了宋媽媽回來,不得不說煞費苦心。
徐錦瑟得知這位宋媽媽竟還頗通醫理時也極為意外,待到她提出想要為自己把脈之時便順勢應了,也正可以看看這宋媽媽醫術如何。
宋媽媽手指搭上徐錦瑟手腕,半晌,也不言語,只眉頭皺了起來。
見她這副表情,荷香忍不住問道:“宋媽媽,小姐身子……如何了?”心中不免有些擔憂,小姐當日出府時病成那般模樣,雖說後來連那孫大夫的藥都沒怎麼吃便好了,但她總有點兒擔心,會不會留下病根。
這宋媽媽能通醫理,若是能給小姐好生調理一番,她也能放心一些。
“小姐這身子……”宋媽媽有些遲疑。
徐錦瑟道:“宋媽媽但說無妨。”
“小姐這身子,怕是有些寒涼。”宋媽媽皺著眉頭,這二小姐年方十三,怎麼著也不該現在就有這寒涼之兆了?查其脈象,又非是先天之故,這顆太奇怪了……
“這、這可怎生是好?”荷香就是再孤陋寡聞,也知這身子寒涼對女子來說多有不利,正想讓宋媽媽趕緊說清楚,又聽宋媽媽道:“小姐如今年紀不大,倒是甚好調理,只是……”
“只是什麼?”徐錦瑟也頗有些吃驚,她原以為如今自己年紀尚小,拒了那冰盆後多有注意,不會再重蹈前世覆轍,不想如今她的身子便已有了寒涼之兆。
宋媽媽本有些遲疑,但旋即想到日後徐錦瑟便是自己主子,便也直說道:“小姐如今這年紀,本不該如此。”
“難道是之前那病留下的後遺症?”荷香問道。
徐錦瑟心中卻已有了猜測,“宋媽媽不妨直言。”
宋媽媽道:“小姐之前那病該只是普通風寒,現下已是好得差不多了。待我再抓上幾帖固本培元的藥喝了,便徹底無事了。”
聽到此處,荷香不由脫口而出:“普通風寒?那孫大夫卻說有疫症之嫌啊!”
“疫症?”宋媽媽猛地抬起頭,那淩厲的眼神看得荷香一怵,“簡直胡鬧!這風寒與疫症雖都有高熱不退之症,究極根本卻完全不是一回事!他是怎麼敢空口白牙就說小姐得了疫症的?”宋媽媽此時才知徐錦瑟緣何會被送到安陽“靜養”,若是大夫說了是疫症,他們那位“老爺”,可不得趕緊把這患了病的女兒送走?別說徐錦瑟,便是徐錦華,只怕也脫不了這結果。
“那位孫大夫倒是說還不能斷定了就是疫症,要再看上幾日,只是老爺……”荷香咬了咬嘴唇,有些驚疑不定。
宋媽媽冷笑一聲,“徐老爺當日被那盛和府的瘟疫嚇破了膽,聽到疫症二字,可不得慌了手腳,什麼都做得出來?”宋媽媽可是經歷過那段時日的。徐丘松從盛和府逃生回來,闔府懂醫術的人都被叫了過去。一連半年,幾乎時時都要給他會診,反復確認他並未感染疫病。這情況,直到一年後才好些。宋媽媽因為懂些醫術,也在那會診之列。當日徐丘松那種病態到恨不能時時刻刻確定自己沒病的驚惶模樣,她至今記憶猶新。
“原來父親有此心病……”不想能從宋媽媽處聽此秘聞,徐錦瑟若有所思。那當日他回來的時刻如此之巧,說不得便不是巧合了。
“小姐不知也是正常的,府裡本就沒有多少人知道,這麼些年過去,便連當時的大夫,也不剩下幾個了。”宋媽媽道:“若不是老奴粗通幾分醫術,也不會知道這麼個事情。”
徐錦瑟又問:“那……宋媽媽可知,母親與姨娘,知不知道這事兒?”
“夫人與雲姨娘當日在戰亂中與大家失散,是後來才找回來的。只那一場災劫,夫人又生了大小姐,身子敗壞到了連床都起不了的程度,一應事務都是雲姨娘操持。但夫人是主母,這事兒,她們兩個應當都是知曉的。”宋媽媽頓了頓,又道:“便連曲姨娘和李姨娘,都是老爺身邊兒人,想必也瞞不住的。”
徐錦瑟點了點頭,對宋媽媽道,“媽媽與兩位護院即是母親派來的人,我便當了你們是自己人。也不瞞你們,自打我這病好了,我就有些疑心那孫大夫。只當日他也並未確診,是父親堅持才至如此。只我好了之後便不敢再吃他那藥,如今那藥還有剩餘,也請宋媽媽幫我看看這副藥,是否有何異常。”
宋媽媽聞言,面色凝重起來。王虎與趙大也不著痕跡地交換了個眼神,小姐於這等事情上並不避諱他們,顯是真將他們當做了自己人,這份信任委實難得。
徐錦瑟朝荷香點了點頭,示意她將當日未吃的藥拿來。荷香去房裡拿了藥來,心中卻頗有些說不上來的滋味——小姐有此懷疑,竟從未對自己提及,讓她覺得自己太過沒用,連為小姐分憂都做不到。
宋媽媽接過那藥包,拆開聞了聞,又拿了其中幾樣細細辨認了,道,“這藥倒是無甚異常,是祛熱鎮痛的,倒也算對症。只是有幾樣藥材藥性偏涼,於小姐的身子沒什麼益處。但為了儘快退熱,一時用這方子也說得過去。”
這便是沒有能確認那孫大夫動手腳的證據了……徐錦瑟微微斂目,也是,以雲姨娘謹慎的程度,怎會給人留下這等把柄?她原是想著,若能做實了這謀害親女之事,也好將她這身世的秘密豁開個口子。宋媽媽是魏氏派來,在她面前拆穿此事,說不定便能引得魏氏懷疑——由主母出手徹查此事,要比自己孤軍奮戰來得便宜許多。
只可惜……是她想得太過簡單了。
聽聞此藥無異,荷香倒是松了口氣,幸而這孫大夫沒有在藥裡動手腳,不然她在小姐昏迷時喂下的藥,豈不是害了小姐?
“既然此藥無異,我便放了心了。”如此結果,徐錦瑟早已想到過,因此也不特別失落,只對宋媽媽道:“既不是藥的緣故,那我這身子寒涼——”
“這老奴剛剛也想了。小姐這年紀,也不曾用錯藥,卻有身子寒涼之兆,想是之前的吃食習慣有些不妥,”宋媽媽一臉嚴肅,“怕是有些習慣,要改一下了。”
“宋媽媽儘管說便是。”徐錦瑟朝她笑了笑,“我也知這身子寒涼對女子多有不好,媽媽今日能來我身邊,也是我的福氣。若能將身子調理過來,有何習慣是不能改的呢?”
宋媽媽遂細細詢問了荷香徐錦瑟平日的吃穿用度、各種習慣,細細叮囑了她各種吃食上的忌諱,另又特特叮囑了這夏季用冰,不管是冰盆還是飲食,都更要注意。尤其是飲食,那碎冰之物切不可多食。
徐錦瑟一一應了,又道:“有媽媽指正,日後我便可放心了。”
宋媽媽連道過譽,又開了一副食補之方並固本培元之藥,叮囑荷香吩咐廚房照做。如此雙管齊下,用不了多久便能將徐錦瑟身子調養過來。
待到事了,徐錦瑟謝過宋媽媽,方才令荷香帶她及兩位護院下去安置不提。
如此,倒也算解決了這一樁隱患。至於日後……徐錦瑟看著桌上那敞開的藥包,手指敲了敲桌沿,日後之事,待她回府,自然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