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自食惡果
“大小姐、大小姐她起了一身的皰疹——”小丫鬟的話令雲姨娘猛地站了起來,拔腿便朝正院跑去,待到了正院,才想起魏氏今日不在家中,轉頭又往徐錦華的院子跑去。
她的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待到入了屋子,只見徐錦華整個人蜷縮在被中,任司琴與侍書如何叫喚都不回應。
“大小姐——”雲姨娘輕喚一聲,徐錦華微微掀開被子,露出臉來,無聲朝她喚了一聲“娘——”
那張曾經美麗的容顏映入眼簾的刹那,雲姨娘不由倒抽口氣——徐錦華的臉上,竟遍佈著密密麻麻的黃白色皰疹!那些大大小小的皰疹將那張臉擠得腫脹變形,連五官都扭曲了起來。
這、這是——
雲姨娘瞠大了眼。
“你們!把門關上!關上——”徐錦華驚叫一聲,又用被子裹了頭,縮在床頭一角。
“還不快把門關上!”雲姨娘朝司琴侍書吼道。
“讓她們出去、出去!”徐錦華又叫道。雲姨娘朝她們丟了個眼神,兩個丫鬟忙去外面關了門,屋裡只留下了雲姨娘與徐錦華。
雲姨娘在床邊坐了,隔著被子拍了拍她,輕聲道,“大小姐,讓我看看,你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怎麼了?”徐錦華尖叫一聲,猛地掀開被子,“你看我怎麼了!怎麼了!”
雖已有心理準備,雲姨娘還是忍不住心頭一跳。密密麻麻的皰疹佔據了徐錦華露出來的所有肌膚,便連那抓著被子的手上都遍佈皰疹,有些受不住擠壓已經破了,淌出黃色的膿水來。
雲姨娘猛地一個激靈,趕緊拿帕子裹了她的手,“大小姐,可千萬小心,別把這水皰弄破了,會留疤的。”
“留疤?”徐錦華木然的轉過臉來,猛地將那張被皰疹擠得凹凸不平的臉湊到雲姨娘面前,“我這個鬼模樣、還能治好嗎!能嗎!啊!啊——”她猛地尖叫起來,那聲音淒厲、渾不似人聲了。
“能的、能的——”雲姨娘無法,只得盡力按住她,一邊朝外揚聲道,“還不快去找人、拿了夫人帖子去請大夫!”一邊細細安撫,“沒事的、沒事的,等大夫開了藥就沒事了、沒事了……”
“真的嗎?”徐錦華突然抓了她,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狠狠攥住她的手腕,“真的沒事?你保證!”
雲姨娘吃痛的悶哼一聲,仍是著力安撫道,“沒事的,我是你親娘,我怎麼會騙你。”
徐錦瑟怔怔的看著她,像是反應不過來一般。過了半晌,方才有些木木的道,“對,你才是我親娘……”
雲姨娘心中一痛,這孩子,好好兒的,怎麼會突發皰疹,這症狀簡直駭人!
就在這時,一縷難以察覺的香氣突然傳入鼻端,雲姨娘猛地一抖,腦海突地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她猛地抓住徐錦華,厲聲道,“你最近,有沒有接觸什麼東西!”
“什、什麼東西?”
“奇、楠、香!”雲姨娘一字一頓,幾乎是從齒縫裡蹦出來這三個字。
徐錦華吃驚的瞪大眼,見她這反應,雲姨娘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在哪!你把它放在哪了!”雲姨娘一把攥住徐錦華手腕,力氣之大,連手腕的水皰都擠破了,流出的膿汁流淌到了她手上,雲姨娘卻渾然不覺,只厲聲追問,“到底放哪了!”
徐錦華一陣吃痛,用力甩開她,才道,“在抽屜裡。”
雲姨娘立即撲了過去,拉開抽屜一陣翻找,慌張忙亂間,將東西扔得到處都是。終於,在抽屜內格,翻出了那個鎏金掐絲香薰球!
心中的猜測成了真,她眼前一黑,險些將那香薰球扔出去!
雲姨娘猛地回頭,一雙眼睛狠狠盯住徐錦華,喝問道:“這是哪來的!哪來的!”
徐錦華被嚇得一抖,她從未見過雲姨娘露出這般可怕之態,一時竟有些不敢言語。
雲姨娘再忍不住,竄回床邊,抓著那香薰球問道,“到底是哪來的!”
“是……是徐錦瑟備的禮。”
雲姨娘猛地抬頭,一雙眸子裡陰霾密佈,“你說、是徐錦瑟給你的?”
“是、是給徐錦秋的……我半道截了過來。”徐錦華原還有些心虛,卻越說越是理直氣壯,“這種東西她們怎配擁有!合該是我的!我的!”話到最後,已有些瘋癲之態。
雲姨娘聞言,怔怔後退幾步。香薰球掉到地上,摔成兩半,裡頭的香盂滾了出來,些許不易察覺的灰色粉末灑落地面……
徐錦華卻似突然頓悟,猛地盯住那地上的香薰球,“是這個是不是!是這個香薰球被做了手腳!是徐錦瑟!徐錦瑟要害我!”
雲姨娘聞言,更是揪住胸口,一陣錐心般的疼痛湧上。
這副模樣,令徐錦華心中升出一個荒謬的猜測,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這雲姨娘,“是……你?難道是你做了手腳?”
雲姨娘只覺一柄利劍插入自己胸口,哽咽不能語言。
這副模樣分明已經告訴了徐錦華答案,她猛地尖叫起來,抓起身邊的東西,胡亂扔向雲姨娘,“你滾!你滾!啊!啊——滾!”
她揪著頭髮尖叫起來,臉頰的水皰因這個動作破裂開來,順著下巴流到脖子上,她卻渾然不覺一般,只嚎叫道,“出去、出去、出去!”
“看看我這副樣子!這幅樣子!都是你害的!你害的!你滾!滾——”
任雲姨娘如何著力安撫,徐錦華卻再聽不進去,只尖叫著讓她滾出去!全然一副癲狂的模樣。雲姨娘擔心再刺激到她,只得叮囑一句讓她萬萬小心不要再弄破水皰,便不得不出了門。
徐錦華用被子蒙了頭,猛地嚎哭起來。眼淚順著凹凸不平的皰疹蜿蜒而下,竟有幾分噁心之態。
雲姨娘後背抵住門,聽著室內那撕心裂肺的哭嚎聲,只覺自己的心都被撕成了兩半。
怎麼會、這香薰球怎麼會到了錦華的手中,難道真是徐錦瑟……
不、不對,徐錦瑟自己便有那疫症之狀,分明已經中招,若她早已知曉,又怎會被送走?且這香薰球原是送給徐錦秋的,被徐錦華截了下來,她又如何能料定徐錦華的動作?
難道真是巧合?雲姨娘沉下臉來,這般事情,竟讓她腦海中不由浮現報應二字。
報應……不!她不信!不信!老天待她如此不公!如何還要這樣待她女兒!
現在的一切!徐錦華身為嫡女所享有的一切,都是她應得的!她們母女應得的!
這絕不是報應!絕不是!
雲姨娘用顫抖的手抓住胸口,不期然,腦海浮現徐錦瑟當日那句“勿忘記今日之言”,如今想來,竟似詛咒一般!
她將那得病之人的膿液凝固後所化粉末藏入奇楠香之中,為著便是這粉末只在溫度到了一定程度後才會誘發傳染。此病症狀看著雖像疫症,卻並非烈性傳染之症,所以她才敢用在府中。
徐錦華傳了此症,不會輕易傳人——但徐丘松卻不知道!
當日她利用徐丘松心病送走了徐錦瑟,如今若是被徐丘松得知徐錦華也……
不、她不能讓徐錦華被送走!雲姨娘沉下了臉,在心中盤算如何瞞過徐丘松與魏氏,直到徐錦華這病治好……
心思電轉間,不免又恨起了徐錦瑟,若是她未將這香薰球送人,徐錦華也不會遭此一劫!好在她已經被送去了莊子上,她不會讓她再有機會回來的!
如此想著的雲姨娘不知道,此刻被她記恨的人全然不在乎這個。
因為她知道,很快便有一個契機,令徐丘松不得不接她回去。而她現在要做的,便是試著將雲家那份天大的機緣,拿到手中!
“小姐,歇一歇,喝口水吧。”趁著馬車停下休憩,荷香拿出水囊,給徐錦瑟倒了杯水。
徐錦瑟只略沾了沾口,示意荷香將收到的來信交給自己。
荷香從袖中掏出封信遞了過去,徐錦瑟拆開看完,不由低笑出聲。
荷香有些疑惑,“是有什麼好事兒嗎?”
“好事?算是吧,”徐錦瑟微微一笑,將那信紙撕了,從窗口扔了出去。那信從徐府而來,是離開前,她讓荷香囑託了相熟的婆子傳來的、徐府最新的狀況。
看到“大小姐為求母親身體康泰,獨去廟中燒香祈福”並“府中誤傳大小姐病重,還請大夫白跑了一趟”一段,對徐府中發生的事已是了然於胸。荷香問起,便也只笑而不語。
當日她發現那香薰球或有不對時,便已生了將計就計之心,不論那球中藏的是何種東西,想必此刻,徐錦華已是自食其果了吧。
荷香探手試了試她額頭溫度,感到入手的肌膚不再燙人,終於松了口氣,“小姐這燒,可算退了。”
徐錦瑟聞言,不由有些歉疚。她這次生病,純是因著那日大雨,她悄悄出門,在外淋了一夜造成。她原就想藉由這次生病,求了魏氏將自己送到這安陽的莊子上,卻不想魏氏竟是直接將這莊子的地契都給了自己。
徐錦瑟下意識的摸了摸袖中放著地契之處,想到當日魏氏對自己的維護,不由心中一暖,若她能是自己親娘的話……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地響起,又整齊劃一的停止,唯餘一個聲音分了出來,朝著自己這輛馬車跑來。不多時,徐錦瑟便聽一個男聲問道,“敢問這位小兄弟,去安陽的路要如何走?”
這是在問路了。趕車的小廝給那人指了方向,那人便道了謝,駕馬歸隊。
安陽?這些人也是要去安陽的?
徐錦瑟心中一動,悄悄掀了簾子朝外看去,只見問路那人正與遠處一隊人馬匯合,不多時,那隊人便齊齊策馬,朝著安陽的方向賓士而去。
而在那群人之中,領頭那人的個頭瞧著竟比旁人高出半頭有餘,看著尤為顯眼。
這些人去安陽,不知會不會與自己目的相同?
這想法剛浮現在腦海,徐錦瑟便有些失笑。雲家得到那機緣是在幾年之後,現時恐還無人知曉,怎會有人在這個時候便覬覦起來了。又不是人人如她一般,能有重活一世的機會。
如此想著,徐錦瑟緩緩放下簾子。
現在的她尚不知道,日後,她與這人的糾葛,一糾纏便是一世。
此刻她只在心中暗暗籌謀著,待到了莊子上,將要如何行事。
不管怎麼說,一段全新的、與前世截然不同的生活,即將在她面前展現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