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驚變
徐錦瑟這一倒,驚動了整個正院。魏氏直接讓人將她抬進了屋子,安置在自己榻上。
徐錦瑟面色潮紅,雙目緊閉,不斷自額上滑落的冷汗將她面上的脂粉沖刷得一乾二淨,露出了憔悴蒼白的病容——顯是早就病了。
魏氏大怒,責問墨蓮如何能讓主子拖著病軀來正院請安,甚至不但不勸阻,還幫忙隱瞞!
墨蓮慌忙跪下,連聲認錯。心知魏氏此刻只為傾瀉怒火,並不會重罰,若是辯解定會被認為推脫,只會罰得更重,便也不多言,只管認錯。
雲姨娘站在塌前,不錯眼的看著徐錦瑟,便連自己撞傷的手臂都顧不上。見她這副模樣,魏氏不由更是愧疚,終歸徐錦瑟是為著給自己請安,才強拖著病體前來,最後昏厥在門前的,不由軟語道,“林媽媽已經拿了我的帖子去請大夫了,錦瑟必不會有事。湘君你也摔得不輕,快坐下等吧。”
雲姨娘沒有言語,只點了點頭,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了下。
徐錦瑟這番昏厥極為突然,不單雲姨娘,便是徐錦華、徐錦秋與徐錦冉也跟了過來,此刻圍在塌邊圍坐一圈。只此時氣氛凝重,並沒有人說話。
沒過多久,徐錦秋便按捺不住,忍不住悄悄拉了拉徐錦冉,小聲道,“你看二姐都病成這樣了還非得來,沒得拖著大家都在這等。”
“三姐慎言。”徐錦冉頭都沒回的回道。
徐錦秋討了個沒趣兒,不由瞪了徐錦冉一眼,見對方全然不察自己的目光,只專注看向徐錦瑟的方向,不由心中嘀咕,也不知徐錦冉什麼時候和徐錦瑟這樣好了。
又轉頭看向徐錦華,卻被她面上的神情嚇得心中一突。徐錦秋也說不上來這是什麼感覺,明明瞧著徐錦華無甚異樣,甚至表情都與平日無異,卻總覺得她神情中有種說不上來的陰霾,簡直、簡直像要吃人似的,徐錦秋只看了一眼,就驚得趕緊回頭,不敢再看了。只心中撲通撲通亂跳,仿佛撞破了什麼秘密似的。
不過,她轉念一想,徐錦華與徐錦瑟不合,於她來說豈不是好事?興許徐錦瑟不知用什麼辦法討好了母親,卻惹了徐錦華生氣——被府中唯一的嫡女厭惡,看她以後還如何出風頭!想到此處,心中不由生出幸災樂禍之感。
這一室之中眾人心思各異,可能唯有魏氏是在單純擔心徐錦瑟的身體。但不管怎麼說,徐錦秋安靜下來之後,誰都沒再說話,屋中呈現出一片凝重的靜謐。
直到林媽媽引著孫大夫到來,才打破了這仿若凝結的氣氛。
這孫大夫五十上下,是承陽頗有名氣的大夫,也是魏氏用慣了的大夫,對徐府的情況倒是略知一二。
孫大夫一進門,看到滿屋的人不由一愣,再看到那躺在塌上雙目緊閉的少女,心知這大約便是今日的病人了。
因著與魏氏看診時早已熟識,所以也未多做寒暄,魏氏便請這位孫大夫上前,為徐錦瑟診脈。
孫大夫放下藥箱,將手搭在徐錦瑟腕上細診片刻,面色逐漸嚴肅,眉頭也緊緊皺起。
見他如此,魏氏心中“咯噔”一下,不由出言問道,“孫大夫,我這女兒……無事吧?”
孫大夫搖了搖頭,並不說話,反而上前翻開了徐錦瑟眼皮查看,複又搭上徐錦瑟的手腕細細把脈。
便在此時,徐錦瑟似是被驚動一般,輕嗯一聲,微微張開眼睛。
魏氏與雲姨娘立即上前,徐錦瑟模糊的視線中映出一個身影,不由輕啟唇瓣,“母親……”
魏氏立時應了,但徐錦瑟像未聽到一般,只睫毛微微顫了顫,並未回應。
倒是孫大夫見她醒了,連忙問道,“二小姐、二小姐?你現在覺著怎麼樣?是不是身上一陣冷一陣熱?”
徐錦瑟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孫大夫的問題,模糊的應了聲“是。”
孫大夫又問了她幾個問題,另取了金針,在她手上略施幾針,徐錦瑟也無甚反應。孫大夫的眉頭便皺得愈發緊了。
見他這般,魏氏實在忍不住了,正想發問時,就聽到雲姨娘已經忍耐不住的問了出來,“孫大夫,錦瑟她……究竟如何了?”竟是焦急得連“二小姐”的稱呼都忘記了。
縱是雲姨娘一貫謹記身份之別,此刻卻也顧不得了,這便是骨肉連心啊,魏氏心中一聲歎息,由著雲姨娘上前,讓出了自己的位置。
見著孫大夫沉默不語,情急之下,雲姨娘竟失了分寸,一把抓住孫大夫的袖子,懇求道,“大夫、孫大夫你告訴我,錦瑟她到底怎麼樣了?”
孫大夫捋一捋頜下幾縷長須,長歎一聲。這一聲,也令眾人的心不由自主提了上來。但見孫大夫搖了搖頭,頗有幾分躊躇的道,“這位夫人,不瞞您說,二小姐這症候……”
“到底怎麼了?”雲姨娘心急地打斷他。
“二小姐這症候,頗有幾分像是疫症。”孫大夫狠了狠心,終於將這句話吐了出來。
什、什麼?疫症?雲姨娘怔怔的退了幾步,難以置信地看著孫大夫,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你、你再說一次,是、是……”
“是疫症。”孫大夫的話徹底斷絕了雲姨娘的希望,她木然後退幾步,坐倒在杌子上,口中不斷喃喃,“疫症、疫症……”一副在重擊之下失了心神的模樣。
其他人卻被驚得險些跳了起來,徐錦華、徐錦秋與徐錦冉忍不住齊齊後退——疫症!竟然是疫症啊!那可怕的、能在幾日間一人傳千人、幾乎不可能治癒的疫症啊!若是一個不好沾了上,可是連命都得搭進去的!
孫大夫此言一出,除魏氏與雲姨娘外,其他人簡直恨不能立時跑出這屋子,離徐錦瑟遠遠的。
“怎麼、怎麼會是疫症……”魏氏也極是震驚,只安平侯府嫡女出身的她終究見識頗廣,並未如其他人一般對徐錦瑟避如蛇蠍,而是追問道,“孫大夫,你可能確診,錦瑟患的,確是疫症?”
聽得這話,雲姨娘似找到主心骨一般,猛地從杌子上跳起,抓了孫大夫便問,“是啊,孫大夫,可確定是疫症了?錦瑟、錦瑟她近日並未出府啊,去哪裡得了這疫症?”
昏昏沉沉中,徐錦瑟聽得此句,卻是幾不可見的勾起了嘴角。
“這、這——”孫大夫為難的看著激動不已的雲姨娘,又看向魏氏,見兩人都不錯眼的看著自己,只得道,“這症狀確有幾分像是疫症,至於二小姐是從哪裡傳得的……需知這疫症也不一定都是傳染而來的。不過目前這症候雖有幾分相像,卻也不能斷定了就是疫症,只是還請夫人做好準備,這清掃隔離都先做著,老夫開上幾帖藥,先給二小姐吃上,待過幾日便能見分曉了。”
這話便是說,讓魏氏先做好徐錦瑟患了疫症的準備,免得波及府中其他人了。
魏氏長歎一聲,若真是疫症……確實要早作安排。心中瞬間已有了定論,正要開口吩咐,卻聽一聲刺耳尖叫突地響起——“怎麼會是疫症!徐錦瑟哪裡來的疫症!她是想害死大家嗎!”
竟是徐錦秋忍不住尖叫出聲了。她眼中滿是恐懼,看著徐錦瑟的眼神簡直像在看仇人,“快、快把她挪出去!不能讓她再在這裡待了,她會害死大家的!”
那副惶恐的模樣令魏氏深深皺起眉頭,徐錦秋被曲姨娘教養得,委實上不得檯面。這疫症雖可怕,卻不是呼吸間便能傳播,斷不至如此失態。正待說她,又聽旁邊的徐錦華說得一句,“是啊,娘,二妹得此病症著實令人心痛,只府中尚有這許多人需要顧及,許是讓二妹暫去他處,興許更能靜心養病、早日康復。”
聽得此言,魏氏抬頭看去,便連徐錦冉都一副驚懼之態,似是想替徐錦瑟求情,又害怕沾染到那可怕的疫症,面上盡顯糾結之態。魏氏的視線從眾人身上掃過,便見除雲姨娘外,屋內所有人,不論小姐丫鬟、甚至徐錦瑟院中的大丫鬟墨蓮,聽聞此訊後都一副惶恐模樣。若不是自己在這裡,恐早有人奪門而出也不一定。
魏氏厲聲道,“都住口!別說目前尚不能確診,便是確診了,區區疫症、又不是天塌下來了,怎能因著這個便將人送走!你們將你們的主子、姐妹,都當成什麼了!”
鎮住眾人後,又對孫大夫施了一禮,道,“還請孫大夫為小女開藥,但凡有何需注意的事情都可交代於我,我會安排僕婦來做。若能治好小女,您便是我們徐府的恩人。”
孫大夫連稱不敢,提筆寫下藥方後,看著滿室靜寂,頗有些遲疑的道,“徐夫人,這……老夫為夫人診治也有幾年光景了,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孫大夫盡言便是。”
“幾位小姐的話……雖是激動之言,卻有幾分道理。若是疫症,還需早作打算……”孫大夫話雖沒出口,意思卻很明白了。
徐錦秋聽得此言,立時便似得了依託,就要開口再提將徐錦瑟送走之事
卻不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在此時開口,“夫人,請夫人將二小姐……送到莊子上去吧。”
正是眾人眼中徐錦瑟的生母——雲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