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保姆
倆人鼓搗鼓搗,湊在床頭一起吃早飯,都快吃飽了,第二撥送早飯的家屬才姍姍來遲,這個禮拜天真是太有意思了。
周遙一抹嘴:“啊……還、還有一頓?”
周遙媽媽一看周遙床頭擺的幾個保溫桶,這色香味兒,這琳琅滿目的花樣兒,對瞿嘉讚不絕口:“還就是你媽媽做飯最好了,我確實比不了!快別吃我帶的這些,都不好吃,我帶這些我自己負責吃了哈!”
說完轉身把一兜子遞給孩兒他爸:老同志,你給我負責都吃了。
老周同志湊近一看:“呦,豬腦燉豆腐腦……人家特意給你做的?這也太高級了,我都沒吃過。”
周遙笑呵呵的:“聽瞿阿姨說的,吃豬腦能補人腦,我腦袋給撞稀糊了,我需要補腦子!”
周遙媽媽說:“還有乳酪,紅豆乳酪。說吃乳製品也補腦子,人家瞿師傅自己做的,特意給咱遙遙做的,人家對他多好啊!”
“這乳酪老好吃了!”周遙也說,“比外面那個什麼,老字型大小‘乳酪魏’的,都好吃。”
真好啊。
周遙媽媽哼了一句:“別太驕傲了,別人家的阿姨都這麼向著你!”
周遙腆著臉一樂。
瞿嘉低聲喊過一句“叔叔阿姨好”,低著頭不抬眼,不知看哪合適。
事實上,他都不習慣喊“叔叔阿姨好”,他跟誰喊過?他跟誰家父母套過近乎打過招呼?
他憑眼角餘光瞄見周遙爸穿得襯衫西褲和羊絨背心,周遙媽穿了一身藏藍色套裝。周遙本來就好看,身材肯定隨爸,長相顯然隨媽,周遙媽是日常習慣性化妝,化出來的一番精緻美麗,周遙那就是天生麗質了,在球場上汗流浹背著都好看……這一家三口湊一起,就是俊男靚女都投胎進了一家的門,幸福,和諧,體面。
瞿嘉拎著空保溫桶走到樓梯口了,周遙媽媽踩著半高跟鞋追出來,喊住他。
瞿嘉回頭:“阿姨。”
俞靜之打量他,一笑,嗓音清脆清晰:“瞿嘉同學。”
姓和名兒清清楚楚都沒喊錯,這就是用心記著他呢。俞靜之客氣地說:“替我謝謝你母親,感謝她做那麼多好吃的,還麻煩你大清早兒送過來。”
“不麻煩,”瞿嘉說,“我媽也就會做這些了,她也幫不了別的。”
“已經幫大忙了,謝謝你們一直熱心照顧遙遙。以前他小時候,在廠裏把脖子燙了,就是你幫他。這回又是你來醫院看他。我也看見你拿給遙遙的中藥包,就是泡腳用的那些!”俞靜之笑道,“總是能瞧見你跟遙遙一起。”
瞿嘉心想,缺心眼兒的遙遙,你讓你媽知道太多了。
俞靜之可能也在琢磨,怎麼哪兒都有你啊?不管是叫陳嘉還是瞿嘉,無論叫什麼嘉,反正總有你。
俞靜之指了一下病房:“你要是有時間,可以多陪陪周遙,不用急著走。我們大人不打擾。”
瞿嘉:“……”
俞靜之說:“我們平時工作也忙,我再待倆小時,給遙遙買個午飯,然後我和他爸就回去,我們倆晚上再來。”
這話委婉得體,告訴瞿嘉我們做父母的什麼時候會在,什麼時候會不在。這就屬於學生時代比較通情達理的父母,不愛摻合太多事,充分信任並賦予足夠的自由,你們男孩子自己玩兒唄。
瞿嘉“嗯”了一聲。
老周同志也踱步到樓道裏,遠隔幾步看著,還不過來。
瞿嘉這時候個子已經很高,跟大人沒兩樣兒,比穿高跟鞋的周遙媽還再高出一個鞋跟,快趕上周遙他爸了。
高而瘦削,瘦而硬朗,挺帥氣的。如果在大街上遇見這樣的大男孩,絕對認不出來,這是當年機床廠大院裏那個刺兒頭小屁孩陳嘉啊……就是眉骨上貼著兩塊創口貼,貼一塊都蓋不住昨天打架的醜陋傷口。瞿嘉自己也知道寒磣了。
俞靜之緩和氣氛地一笑,都在五百人大講堂裏講過課的,能撐住場面:“沒事兒,你不用拘束,我知道你跟遙遙是很好的朋友。遙遙爸爸到現在都還蒙著呢,他那個猴票四聯張,跑了的那個猴是跑哪兒去了!”
老周同志:嗯?!
俞靜之給她老公一指:“不就是這只猴兒麼!”
瞿嘉耳根一下子紅了,他緊張時會害羞的。
老週一愣:“啊。”
瞿嘉低聲說:“那,我把那張郵票拿回來,還給您。”
俞靜之一笑:“拿回來幹嗎呢?遙遙送給朋友的東西,我們才不拿回來,你就留著,那張郵票現在又升值了你可留好了!再說,已經都讓遙遙那個天才把四聯張給撕開了,也粘不回去了,他跟我們還不承認這事兒呢!”
“……”
俞靜之伸手拍了拍瞿嘉肩膀,特自然,就像學校裏老師順手拍自己學生似的。
瞿嘉從醫院樓道裏低頭走掉時,心裏也是一頓“臥槽臥槽”的,自己蠢透了。平時生冷不忌油鹽不進橫著走的,見了周遙爸媽慫得連爬都不會了。總覺著周遙媽媽瞅他的那種眼神,一眼就看透了似的,好像什麼都知道了……或者就是他自己心虛了。
其實周遙媽媽知道什麼啊?
俞靜之和周鳳城倆人,站在樓梯口,也站了好久。
周鳳城一指:遙遙的好朋友?可是,從來都沒有來過咱們家,我都沒見過這男孩啊!
俞靜之輕聲解釋:“以前在你們廠子裏念小學,他就是遙遙最好的朋友,特會唱歌的。現在都這麼大了,變樣變得我完全認不出來,聲音也全變了,他竟然還是遙遙最好的朋友,倆人還是這麼要好,還知道來病床前噓寒問暖送個飯……”
周遙就這樣,被迫請了大約一周病假。他撞傷當時,有短暫十幾分鐘失去了意識,然後就頭暈噁心。他爸媽也是怕寶貝兒子留下後遺症之類,就讓他在醫院住著,頭不暈了再回學校。
他球隊的隊友、班裏要好的同學,陸陸續續都跑來看望過他。他住的朝陽醫院離他們學校就特近,附近最大一家綜合醫院了,平時誰外傷了送急救都是送這裏,大家都路熟,就全都來了。
當然,別的同學跑來,就是瞧兩眼,打情罵俏地哼哈兩句,再給病號帶一兜子零食,然後也就走了。
瞿嘉是每天必來兩趟,拎著瞿連娣給周遙做的小灶,補腦子的病號飯。
“你都沾我光了,你這幾天補了多少腦子啊?”周遙說。
“我需要麼?”瞿嘉瞅他。
“你把這些年欠的腦子都補回來了!”周遙說。
“你是不是頭不暈了,可以自己滾去食堂買飯了?”瞿嘉說。
周遙立刻側身伏在被窩裏,輕喘:“哎呦,噁心著呢,快給我端個盆。”
瞿嘉“操”了一聲:“我才需要個盆,你別膈應我!”
周遙趴枕頭上笑,瞿嘉就也笑,真他媽肉麻,神經。
然後,周遙就讓把床和枕頭支起來,架上框架眼鏡,開始看書做題了。瞿嘉就皺眉:“你幹嗎呢?你不是頭暈難受麼?”
周遙說:“快期末考試了,k書,啃題。”
瞿嘉說:“就一個普通期末考試,老師說你不考也無所謂,知道你肯定都過及格線,就給你算‘過’了。”
周遙垂著眼看書:“你不懂。我就要個‘過’麼?”
瞿嘉確實不懂:“平時也沒看你用功,期中就考那麼水,住院了你開始抽瘋用功?”
周遙也懶得解釋。
他心裏有數的,他有他的“計畫”,做事從來不用旁人督促他,他也不聽別人的,一切按自己心裏的大主意走。
周遙瞭了一眼也正在啃書做題的瞿嘉,笑:“要不要講題啊?……別不好意思,你頭比我還暈呢吧?線性代數行嗎你?”
“不行。”瞿嘉是坐小板凳在病床邊上寫作業的,煩得把頭埋周遙被子裏了。線性代數什麼狗屁玩意兒,各種矩陣、向量,2.0的眼都要瞎了。
“哈哈,”周遙隔著被子擼某人,“來吧,給你劃個重點。”
瞿嘉就也坐在床頭,兩人並排靠在枕頭上,肩挨著肩。瞿嘉那時候就特佩服周遙,怎麼那麼擅長給別人講題啊?怪不得比別人頭大,裝了多少容量,大腦瓜子怎麼那麼明白呢?
這可能就是少數的數學牛逼兒童與大部分困難戶之間區別,普通學生還在費腦研究那最後兩道大題到底怎麼解法、答案是什麼啊,而牛逼兒童已經給你化繁為簡歸納總結,在課本裏劃出要害知識點。本學期就是學了幾大定理123,最後兩道大題萬變不離其宗其實就是考你123,這道題要是考12,那另一道就一定是考3,先決條件看清醒,定理公式往上套,你要是實在不知道怎麼做,你就把幾個公式寫上也能湊合賺兩分呀!
“你語文政治歷史行麼?”周遙問。
“就是背麼,行。”瞿嘉說。
“你文科還成啊,背書快趕上我了。”周遙誇了一句。
瞿嘉頓了一下,冷笑一聲:“呵,陳明劍就是學文科的,你不知道麼?”
周遙:“也是哦,你爸他……我是說那誰,他數學也這麼爛?”
瞿嘉說:“不知道他數學爛不爛,反正他是學文科的。”
瞿嘉很少提親爸,但偶爾提一句,好像也想開了,沒有小時候那種強烈露骨的痛恨和戾氣,就好像提一個路人甲的名字,平靜而冷淡。除了那點兒遺傳的念書dna,彼此也沒關係了,雙方也沒有什麼來往。
中午才用功了一會兒,瞿嘉就不讓周遙繼續看書,把床頭放倒,強迫他睡覺。
“婆婆媽媽的,事兒逼。”周遙嘟囔,“你比我媽管得還多。”
“你哪兒那麼多逼逼?”瞿嘉瞟他,“這兩天補大了,補上火了吧?”
“小保姆!”周遙從枕頭裏眯出一隻眼。
瞿嘉瞪了幾眼。這也就是在病房裏,亂亂哄哄不方便下手,不然他就把遙遙小賤人從床上拎起來拆一遍,讓你廢話那麼多。
周遙床頭的bp機響了:“哎,幫我看看誰呼我。”
瞿嘉冷哼:“你小情兒呼你呢,自己看。”
瞿嘉還是拿起來看了,然後驚呼:“你媽媽呼你的,說咱班主任和教導主任要過來,就現在過來。臥槽……”
周遙:“啊——”
瞿嘉說完“臥槽”已經迅速撈起書包提上球鞋,跑出去躲了,就是不想讓人看見他在這裏給周遙當“小保姆”。
這是他和周遙之間的親近親密,與旁人無關,就不想跟外人分享。他路過電梯跑下樓道,在一樓大廳差點兒被教導主任堵個正著,趕緊又往回跑,走另一側樓梯溜了……
這就是醫院離學校太近的麻煩,老師們在午休時間出門遛達,也來看望周遙同學。
周遙於是就躺在病床上接待了他們班主任和年級教導主任,兩尊大神一左一右,在他床頭噓寒問暖。班主任老爺子竟還帶了營養品給他,又把足球隊教練埋汰了一頓:我們好好的學生,都給我們踢傷了,傷得還是腦袋,我們學生有幾個腦袋夠他們傷的?以後都不要踢球了,周遙你以後改改項目,你改打排球,打排球有一道網子攔著,就誰也撞不著你!
他們年級主任,女的,顴骨上帶著兩抹高原紅,一臉革命幹部氣質,說他:“男生啊,踢個球太容易急躁,平時也要分清主次,哪個是正事,哪個就是業餘愛好……再說,無論如何也不能打架,就你們班瞿嘉這次,鬧成多大個事?他不得處分啊,簡直太不像話了!!”
周遙臉一下子繃緊了,都說不出話。
瞿嘉天天在他眼前晃,從來就沒流露出半點兒,就沒提過,球場打架那事最後怎麼著了?……要挨處分?
“高原紅”主任指天畫地說了好幾遍,不像話不像話,處分、處分、處分!
班主任慢條斯理兒地說:“嗯,吃一次虧長個聰明,以後就甭折騰了……一班那幾個不也參與了嘛?就那個誰,潘飛,他也打架了吧?都處分嗎?”
周遙把被子從臉上擼下來:“老師您能別處分他們麼?都不是故意的,以後不打了唄,瞿嘉以後肯定不打架了,都是因為我!”
年級主任道:“你們男孩子就愛搞這種哥們兒義氣,幫別人出頭為了別人打架,不懂事,不成熟,害人害己!”
周遙直接說:“那我也有哥們兒義氣,要處分就全記在我頭上,不應該記給他。”
“沒有你的事!”年級主任不滿地說,“關鍵他打傷的是別的學校的,這就關乎咱們學校聲譽,對方學校提意見要說法了,咱們學校年級裏就得處理。”
“要什麼說法啊?”班主任往周遙腦袋上一指,“我們學生智商本來有180,現在就剩80了,給我什麼說法沒有?還想要說法……哼——”
他們老爺子本來就是教語文的,帶著民國評書腔的一聲“哼”,特別到位,情緒微妙。
老爺子把唇動掩飾在鬍鬚下面,對著年紀主任又添了一句:“打得好……不揍他們倆下,看把那些人厲害的,欺負我們麼……”
周遙這是頭一回對他們班主任老爺子產生了強烈好感。以前也沒覺出來,原來做班主任的,都特別護犢子,都像老母雞翅膀底下護小雞似的,翅膀絕對是狠命地往裏拐,最見不得自己班學生吃虧讓外人占到便宜。
瞿嘉確實沒告訴周遙,他回到學校,就被校領導和年級主任拎去挨批鬥了,停了半天課接受教育,寫檢查。
接下來幾天,又被兩次請去談話,後續處理。
因為他當時作為看臺上一個啦啦隊的,竟然沖下場地率先開戰,導致隨後雙方混戰,比賽被迫暫停一刻鐘,這事被賽事組委會通報批評了,兩個學校一起批評處罰。
其實校隊當時在場的,以及替補席上的,幾乎所有隊員都混戰了,還有唐錚也打架了,但瞿嘉是那個挑頭的,所有人都看見了。
對方學校私底下找來了,抱怨說好幾人都被你們朝陽一中的學生打傷了,怎麼處理?怎麼賠?
而朝陽一中的體育部老師和教練也大為光火,卻是為自己人鳴不平,也跑到校領導跟前大罵大鬧,都是粗人說粗話,王八羔子的操他姥姥的,賠個狗屁,不賠,堅決不賠!把我們隊員都撞成腦振盪了、撞進醫院了、就要斷送未來職業生涯了,他們怎麼賠?!
一周之後周遙出院恢復上課,雙方學校仍然僵持在那裏,商討解決辦法呢。
這中間還穿插著周遙老媽親自兩次去找校領導和球隊教練,說不想讓周遙練了,怕把孩子踢壞了,還要專心學習呢。
然後就是瞿嘉老媽被年級主任請去學校喝茶,談談兒子違反校紀這個問題。瞿連娣在辦公室裏一聽,什麼,打架了?太不像話了,回去拿通煤爐子的鐵鉤子收拾這小混蛋;然後再仔細一聽,哦,就是為遙遙被人撞傷那事打得架啊?那,這架他肯定得打啊……還說啥啊?
在學校裏,學生們私底下又是另一番情緒,都把當日下場參與打架的男生奉為英雄、偶像、男神。打得好,解氣,瞿嘉當場那一腳踹得屌爆了,太講義氣了。
更解氣的是,死對頭也沒能拿冠軍。因為這場半決賽打架,倆校若干名主力在事後都被發紅牌停賽,朝陽一中反正都被淘汰了,破罐破摔,全隊都吃紅牌也無所謂,沒下一場了。而對方那個隊伍,在接下來的決賽裏輸了個底兒掉,總之也沒拿到冠軍……
隨後,此事又發生了出人意料的轉機。
有人給體育部老師和教練舉報,出了“餿點子”:那個學校的隊員明顯有問題,多人超齡,跟瞿嘉打架的絡腮胡兒絕對不是在校生,據可靠線報這人是附近某所大專的人員,姓甚名誰的資料都弄到了,都22歲了還踢中學生賽。這是嚴重作弊!參賽作假!要求區教育局調查和取消作弊成績!
這就有意思了,學生賽事有幾個年齡不作假的。
揭開了鍋蓋露出黑鍋底,誰臉上都不好看,還調查個屁。
據小道傳聞,舉報遞資料就是唐錚搞的,唐錚跟瞿嘉那麼鐵的,怎麼可能甘心吃這個處分,一定不會老老實實地吃虧。但唐錚事後也不承認是他幹的。
這件風波,鬧了一個星期,最終就得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對方學校偃旗息鼓兩廂和解,不再追討賠償。雙方既然各有戰損,醫藥費就自行負責吧,誰也不缺那點錢。
學校領導為了安撫周遙,還專門發他一份名曰“比賽獎金”的酬勞,其實就是住院的醫藥費營養費。
學校也給了幾名參與打架的學生“警告”處分,給了瞿嘉一個“嚴重警告”。
中學學校的處分有幾個檔次,再往上就是“記過”和“留校察看”了,那些都是要記入學籍檔案的。“嚴重警告”不會記入檔案,對瞿嘉手下留了情,這件事就內部消化了。
臨考的前幾天,周遙玩兒命幫瞿嘉k數學和物理題。
“就一個期末考試,你對我下這麼多工夫,有用麼?”瞿嘉瞅著他。
“對你很重要啊。”周遙認真地說,“你考試成績再好點兒,老師就不會老想著找茬兒處分你。學校裏,永遠都是看你成績,看分數唄。”
“還有,你這份檢查太爛了沒有一句是認錯兒的!”周遙說,“我幫你再寫一份。”
反省不夠深刻,認識錯誤的邏輯鏈不夠完整,語言表達不夠聲情並茂,糊弄事兒呢你傻啊?周遙就是這麼想的,以他多年作為班幹部進行理論研究與實踐鬥爭的經驗,又重新草擬了一份大長篇檢查,強迫瞿嘉照抄一遍,跪呈給校領導。
“有人能信這個是我寫的?”瞿嘉趴在書桌上笑,簡直無力吐槽,“這麼賤的風格,哪句話像我說出來的?”
“檢查就要寫得很賤!”周遙也笑出聲,“咱們教導主任就喜歡這樣兒,萬賤不離其宗的文學風格,懂嗎?”
周遙撲上去把瞿嘉狠揉了一番,揉到臉上,撫摸眉骨上白色的疤痕,還有眼角。都是回憶,都是傷。
那個留有回憶的眼角,如今只剩下半個綠豆大小的、很淺很淺的小坑。曾經剪禿的睫毛早就長回來了,瘋長,比小時候的睫毛更密更厚。瞿嘉每次給他翻個白眼兒就是抖一下兩扇大長睫毛,所以翻白眼兒都那麼好看。
“以後別那麼彪,”周遙說,“真想怎麼著,你也聽我發號施令說上、打,你再上!明白嗎?”
“你忒麼都昏迷不醒送醫院了,我還等你喊口號?”瞿嘉說。
“那你就別上了,就算了麼。”周遙說。
“你被撞成那樣兒,我還不幹死丫的,我慫蛋麼?”瞿嘉瞅著他,一字一字地說。
周遙頭一回在瞿嘉面前辯不出道理,沒話可講。
假若那時被人暗算倒在地上的人,是嘉嘉呢?絕不能忍,誰不動手誰就不是男人。這就是道,這就是理。